()风彩站在床前,看着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师祖柳树辛,心里是满满的悲伤。
今年柳树辛满一百六十岁,正是他的大限之年,现在的红光满面正是回光返照的表象。很快,他就要走完他称得上辉煌的人生。
和风彩同样站在床前的还有师叔海广亮、裴解玉、苏则昌,她的师傅叶枫则坐在床榻旁,握着床上老人的手,而她是除了游海这个柳氏三代大弟子之外的唯一被允许留在室内的三代弟子。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强颜欢笑,眼中都是浓浓的悲伤。只有老人,jīng神极好,笑容也从未断过。他不管床前六人不自然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四个徒弟还有风彩从小的糗事,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柳树辛除了回忆往昔之外,没有再多说其他的事情,一切的事情在今天之前都已经商量办妥。他很早就知道了自身的大限,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剑玄门的发展,他已经和门内的大佬们达成共识。柳氏一脉,包括他自身的血脉在内,他也都有了相应的安排。
对于风彩,他更是谆谆嘱咐叶锋,要他好好照顾。
所有该见的,不该见的,想见的,不想见的,他也已告别过了。他的人生辉煌过,也遗憾过,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很快他就要去寻找他的师父,一代宗师陈流东。
今天,他就这么说着笑着,等待着最后大限的到来。
晋历542年7月23rì,剑玄门长老先天巅峰武者柳树辛逝世,举门同哀。
消息很快传遍钦州,再传至整个晋国,同时也传入临近的楚国和开元国。这个消息,有人高兴,有人叹息,有人松了口气,也有人磨刀霍霍。
从此,剑玄门面对的形势将发生巨大的改变,因为柳树辛老人存在而产生的威慑因为他的逝世都将消失无踪。
但不管是什么反应,都和老人没有关系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在三天的丧事之后,一个叫做柳树辛的老人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尘世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东洲大陆上的丧事都比较简单,时间上最长的也就是帝王之丧也不过七天,与之相当的是宗师之丧,也是七天。之下,地位再高的人也就三天。
至于丧事之后的守丧,那是不提倡的。
这种简洁的方格和东洲大陆上的形势有关,野兽、妖兽时刻在威胁着人类的生存,人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做些没有太多意义的繁文缛节。
人们的第一要务是生存,一些繁琐的,没有多大必要的礼仪自然是能简就简。
三天的大丧期间,风彩都有些浑浑噩噩,言行举止都显得有些呆板,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灵动。
幸好丧事本身就有自身的程序,她所需要的只是按照程序来走,否则,她肯定错漏百出。
很多人都发现了风彩的异样,只是大家都知道她和柳树辛之间的感情——她几乎可以说是柳树辛一手抚养chéngrén,都以为风彩是伤心过度。
正值大丧期间,在劝慰无效之后,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任其失魂落魄。
风彩有些茫然地坐在书房,没有抚琴,也没有研究阵法,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坐着,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
师祖柳树辛的离去对风彩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让在风老人离去之后感情有所依托的她再次变得孤寂。
那是茕茕孑立的孤独,是举目无亲的寂寥。
风彩的感情其实还算细腻,一贯以来的冷淡是她的自我保护而已。她并不愿意和太多的人产生太深厚的感情,因为那是人生中不可承受之重。
当年风老人的去世,让风彩很长一段时间都封闭自身的感情,直到和闻人仲康的决斗才发泄出来,再有师祖柳树辛的劝慰,这才渐次恢复过来。
而且因为有柳树辛老人的陪伴,风彩的感情有所依托,这才恢复如初。
而这次,柳树辛的逝世,再次给了她沉重的一击,哪怕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她早知道今年是师祖柳树辛的大限之年,也以为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但当师祖柳树辛真的逝世的时候,她才知道她有多么的伤心。
所有的理智都告诉她,生老病死是必然的结果,无可挽回,但感情之所以是感情,就因为不受理智控制。
风彩的悲伤无法抑制,更重要的是那种孤寂的感觉让她了无生趣。
风老人逝世那年,风彩伤心yù绝,但那时的她还太小,只知道伤心,很伤心。现在她十八岁,已经长大,但伤心依旧,甚至因为知道得更多,想得更多,使得这渗入她个人感情的伤心更加放大。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在乎,就这么放任自我地放逐情绪。
她的jīng神力慢慢透出体外,很快就伸出竹屋,继而和外面的紫竹纠缠在了一起。
就在风彩肆意地散发她的悲伤的时候,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了她,慢慢地抚平她的悲伤。
在这温暖的气息之中,风彩的悲伤被慢慢抚平,情绪也渐渐安稳下来。
终于,风彩完全平静了下来,接着用jīng神力发出了诚挚地道谢:“后土,谢谢你。”
“不用谢。”后土的说话从来都是以意念来传达,清晰明了,而且温暖。接着,它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刚才那样是不是伤心难过?”
心情刚刚平复的风彩被问得有些无语,但她也没有办法,因为后土就是这样。
从一块土壤成长起来的后土并没有多少人类的感情,虽然它其实具备这种功能。但没有尝试经历过,即便知道,也无法体会,更不会表达。
刚才它从风彩肆意散发的悲伤之中体会到了伤心和难过,也就有了这样的疑问。
“是的。”风彩答道,“我师祖三天前去世了,我很难过。”
后土“哦”了一声之后,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安慰风彩,只是用她特有的温暖气息包围风彩来安慰她。
其实后土还是不明白风彩的感受,因为在它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死亡,也就不知道死亡有什么可悲伤。
不过,后土对他人的情绪有着极其敏锐的感觉,知道风彩并不像多说这方面的事情,也就不说了。
后土特有的温暖气息让风彩有些享受,她就这么静静地沉醉其中,不再多说什么。
后土是一块得天独厚的土壤,天生就具备滋养万物的能力。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后土被一位大能之士埋在了一处山谷,上面布下大型阵法,把它最后变成了滋养山谷中药田药材的养料。
而后土这个名字,也是后土被埋入地底的时候那位大能之士所取。
经过岁月变迁,山谷和山谷附近一带变成了如今的五莲山天玄山,而山谷则变成了现在的紫竹林,禁制后土的大型阵法也被时间一点点削弱。
终于,后土把它的jīng神力伸出了大阵,开始接触外面的世界。
风彩和后土的相识差不多有一年了,那是一次意外。
在一次实战训练之后,她被大教头慎行犀利的问题问到了本心,从而产生了迷惘,但这迷惘非但没有动摇风彩的信念,反而树立了她心中成神成仙的信念。这坚定的变强信念让风彩的jīng神力进行了一次深层次的蜕变,从而发现了后土jīng神力的存在,一人一妖从此就聊上了。
这一年来,她们时不时地就会聊一下天,说的事情无所不包。
后土给风彩讲解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往事,那些往事后土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因为那个时候它还处于懵懂状态,只能凭感觉上给风彩讲解。
可就是感觉,风彩也听得津津有味,毕竟那是远古时候的故事,能听到当事人的讲述,可谓难得。
风彩则给后土说她这些年的事情,还有整个东洲大陆的情况,有时候也说一些流传甚广的神话传说。
后土对风彩讲什么并不挑剔,它对一切都感兴趣,风彩讲什么它就听什么,永远兴致盎然。
不过,更多的时候,风彩都把时间用在请教阵法之上。
后土被阵法不知道压制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和阵法斗了多少年。虽然它现在还不能摆月兑身上的大阵,能力也还受到阵法的压制,但它对于阵法的了解是风彩所望尘莫及的。
也是在请教后土之后,风彩才真正走上了阵法的道路。
以前,风彩只能凭着手中的一块玉佩上的禁制,凭着脑海中jīng灵千年记忆的魔法知识来推测阵法,所能得到的实在有限。
现在,她终于有名师指点,这样好的机会风彩岂会放过。
有名师的指点和自己的模索果然是不同的,风彩的阵法之道正在飞速前进。不过,风彩的阵法之道和最初的阵法又有极大不同,因为后土的阵法也是靠自我模索而来。
她现在已经能把阵法运用到她的天音令的剑阵身上,天音令也在风彩的带领下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种变化剑玄门的高层还没有意识到,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风彩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后土,真的没有办法让你从阵法里出来吗?”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彩从后土温暖的闲适中清醒了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和谐的沉寂。
要比耐心,风彩永远也别想比过后土。毕竟,后土是从土壤成长起来的,耐心也是它的本能。
“至少在你成为宗师之前,没有办法。”后土很坦然地道,它传达给风彩的jīng神力上没有任何的难过。
宗师这个词是风彩风彩带给后土的,相对应的是东洲大陆上的修炼体系,后土也理解了宗师所代表的力量。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风彩终于从后土这里确定,这个世界曾经是有神仙的。宗师的境界在后土说来,不过是修仙路上最基础的筑基而已。
不过,这个世界的修真已经离开太久,而dúlì发展的武功修炼体系在演变了不知道几万年之后,修炼体系依然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和当年的修真修炼体系已经有了根本上的不同。
宗师虽然在境界上和筑基相似,但修炼的过程、结果,展现的能力等等都和修真有了根本上的差异。
后土从不掩饰,更不会虚伪。它确实想要走出紫竹林,但对于什么时候走出紫竹林,它并没有特别的期待。
因为它知道,它总能出去的。它不缺少时间,也不乏耐心。
在风彩看来,几十年几百年是很久远的时间,因为那可能是人的一辈子。但在后土看来,那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它自己都不知道在里这埋了多少年,更不知道以后还要继续多少年。
而且,每次它破开阵法的阻碍,把jīng神力透出来,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时间从来就不是问题。
“哦。”风彩也没有了语言。
宗师,对于还未踏足先天的风彩来说还太遥远,即便她随时都有能力进入先天。但先天和宗师的距离,天差地远,即便有jīng灵的千年记忆,被师祖柳树辛认定有宗师资质,风彩也不敢保证宗师的大门已经为她敞开。
今天,风彩因为师祖柳树辛的逝世情绪不高,并没有多少说话的兴趣,在确定不能帮助后土之后,一人一妖再次陷入安详的宁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