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傲商周 第三章 朝会

作者 : 沧海1999

武庚眺望着在晨霭中的王城,波澜雄伟,深具王者气派。对这伟大的都城是心生好感,便想策马纵横一番,好不畅快。

他豪情一生,长喝道:“朝歌城,我来啦!!!”声音远远的传出,打破清晨的宁静,诸官纷纷望他瞧来。

他随着侍卫步入王宫,见着他的百官时而有人与他行礼,他也不问是谁,一一回礼。王宫之内军士林立,三步一人,刀矛明亮。

一路行至朝城的大堂,步上台阶,瞥过两排雄壮威武的侍卫,心有余悸的道:“一会被揭穿身份,便是由这些人将我押去炮烙?”跨入大堂,满堂俱是文武百官,目光向着他齐齐射至。

他屏着呼吸,一步步的前移,望着两排排列整齐的跪席,也不知哪张是自己的。他不敢走快,巴望着有人来将他迎入位。

救星终是来了,迎来一名身着白色官服的人,截著他。此人年在四十五、六间,长得斯文,却面带油滑之色,招牌似的笑容挂在肥脸上。

白衣侍者笑道:“王子来得早,果是心在朝堂,社稷之福啊!”

武庚暗道:“*!比我来得早的人多了,这也能上纲上线?”他面上笑道:“惭愧!惭愧!”

白衣侍者将他请入位,道:“王子先坐,臣尤浑告退。”

武庚见得他的位在王位之下右侧,诸官之上,这倒也免了他的尴尬,若与诸官在一起,身边的问起什么来,一不小心就会露了底。他想着千古闻名的暴君纣王即将来到,忍不住的心跳。

礼官喝道:“姜王后、太子禄到!”

姜王后盛装而入,头戴着霞光四射的后冠,身着王后的锦袍,前绣朝阳的凤凰,后绣拜月的玄鸟,下束凤尾长裙,直拖至地,飘逸中平添尊贵和端庄。她眼眸散发着柔和而亲善的目光,缓缓扫过诸臣,举止从容,举手投足间充满着令人望而生敬的高雅。

太子禄身着华丽的锦袍,浑身的珠光宝气却遮挡不住他健壮的体形。武庚一见便知是个搏斗非常在行的人。他随在姜好之后,死死的打量着武庚,坐至与武庚平起的左位上。

尤浑微一挥手,数千军士道:“大商扬武!”大名鼎鼎的纣王终于登场,这君临天下的大王,头戴王冠,浑身英爽之气,修长的身形,举手投足间散发慑人心魄的王者魅力。

武庚见得眼前年近四十的男人,很难将他与那个暴君联系在一起。

子受伸出一手,轻轻握着姜好娇贵无暇的玉手,微微抬高,将她迎至身旁的王后之位。有过一面之缘的恶来仍是一身戎装,与尤浑分立在王榻两侧。

尤浑上前两步,高喝道:“朝议开始!”四个字如重锤一般敲打着武庚本是惊恐不安的心,他强自镇静的端坐着,甚至不去瞧诸臣一眼,因所有的人他基本都不认识,瞧与不瞧也没什么分别。

商王子受扫视诸臣一周,缓缓的道:“朝议之前,孤王有话要说,东夷人方背信弃义,违反前次的和约,再次入侵,姜国被攻甚急,遣使求救。”诸臣尚是首次得到这个消息,纷纷交头接耳不止。

王子禄起身道:“儿臣愿领军征伐人方,今次定要取人方伯的头来见。”他当先请战,群臣附议的甚多。武庚瞥过暴君纣王,他对王子禄的请战之举,面露欣赏之色,想来也是赞成出兵征讨的。

子受如电的双目望向武庚,武庚忙垂首,与他避开,瞧往义愤填膺的群臣。

子受缓缓的道:“王子武庚,你说说!”武庚懂什么打仗?想着群臣都说的打,说打定是不会错的,法不责众,纣王你总不会偏偏跟我过不去!

他犹豫着起身道:“打!当然该打!”

诸臣中一老者出列道:“敢问二王子,该怎么打?”

武庚恨不得将说话的老者掐死,目光移向他。从老者脸上的皱纹能看出他至少超过六十岁,满头银发,白须三尺,虽满脸风霜,眼睛仍是神采飞扬,炯炯有神。

武庚与他凌厉的目光对视一眼,道:“出兵狠狠的打。”他自己都知道说得多么的苍白,群臣中也免不了有数声讥讽的笑声。恶来则皱皱眉头的望着出丑的武庚。

老者穷追猛打的道:“须多少军、多少粮草、多少军奴、多少后勤、走什么路线、行军目标在哪、主帅是谁、先锋是谁、侧翼掩护的又是谁?”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将武庚当场问得灰头土脸,一个问也答不上,已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个遍。唯一钦佩的是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竟能不喘口气。

子受冷冷的瞧着面如酱色的武庚,嘴角微扬,轻哼一声。

王后姜好出言解围:“二王子前些日子身子不适,恐一时未思及这些事,闻太师要问,由禄儿来答。”她平和的玉容朝着王子禄,道:“禄儿,你说!”

王子禄挑衅似的望着武庚,春风得意的起身,理理锦袍,冲子受恭敬的行礼,再朝着诸臣一拱手,道:“我建议,今次出征由北地军和东府军为主力,北地军由正面掩击,东府军绕攸国,由侧翼去切人方军的后路,若其退,闻太师可直接冲杀败退之军;若其不退,由我断他归路,可聚而歼之。”

闻仲赞许道:“不错!王子之见深合老夫心意。”

武庚不知什么北地军、东府军,见他当众拍马,暗骂:“人说越老越直,这个老头是越老越油。”

闻仲赞过,话锋一转,道:“大王子对东夷人的弓箭了解多少。”他对王子禄也不是一味的赞扬,更有刁难,武庚的不平也稍稍缓和。

王子禄道:“东夷人善射,百步穿杨者,十中有一;三十步穿杨者,十之四五,我军要与东夷人为敌,须得备齐皮甲抵挡箭射。”

闻仲摇头否定道:“不成!东夷人的箭矢做工精良,箭头小而尖,穿透力甚强,普通的皮甲定是挡不住的。老夫建议的是全军装备青铜护胸甲,以减少伤亡。”

王子禄恭敬的躬身道:“受教!”二人当庭分析出征的军备,几乎是细微俱到,群臣是纷纷赞叹不已。连忿忿不平的武庚也是自愧不如,这闻老头烦是烦了些,于战场的情况倒是了如指掌。

子受微微闭目道:“太师,人人装备青铜甲,恐不是大商军备所能承受的。”

闻仲虎虎生威的一拱手,道:“大王!纵不能全军装备,也该将正面迎击的北地军尽数装备。”北地军素来由他掌控,他爱兵如子,也是毫不避嫌的要求先行装备北地军,姜好和王子禄互望一眼,均不说话。

子受淡淡的瞥过姜好和王子禄,道:“便依太师的建议,北地军全数甲、东府军半数甲。主帅是闻太师,副帅是”他扫过群臣一眼,并无出列请战的,便道:“副帅是王子禄。”

他王口一开,自是金口一诺,群臣忙齐声应诺,武庚被冷落在一边,只有面色青黑的随着诸臣大呼口号,他觉得他的行动跟个僵尸一样,还是一个会呼吸的僵尸。

子受按着群臣的话,待大堂内喧哗声小些,才缓缓的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文略考较,两位王子勤奋苦读一年,有什么收获,说来孤王听听?畅所欲言便是!”

他终是言及文略之事,武庚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一个眼神也会将群臣的注意引过来,暗叹着,想着若非要他说,便勉强应付些贤啊什么的空话,相信也能蒙混过关。

王子禄起身道:“治国之要在人才,人才之要在贤、尊二字,儿臣想专设招贤的官员,去天下寻找有贤的贵人之后,为我大商效力。”他当朝朗朗说来,将武庚想好的话都抢先说了,武庚恨得是牙痒痒的,暗悔为什么不早些站出来抢着说。

子受不置可否的接口道:“若是贤而出生低微的人呢?”王子禄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血统低贱的人,本待说绝不能用,想着说话还是留些余地,少得罪人,便道:“择其良者而用。”

子受瞧出他的言不由衷,道:“太傅,你平日教导有方!”太傅祖伊出列道:“王子禄聪慧过人,已远胜老臣。”子受的目光飘然望向正在绞尽脑汁胡编乱造的武庚,道:“王子武庚,你呢?”

武庚头皮发麻,低垂着头,沉思苦想。

祖伊对这平日只知玩女奴,不务正业的二王子是鄙夷之极,似有似无的讥讽道:“二王子的高论是什么?老夫洗耳恭听。”

武庚胀红着脸,拼命搜索古装片里的情节,想找出一、两句来敷衍,可脑袋全然不听使唤,想要什么的时候偏偏就没有。

他见得文武百臣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喃喃的道:“朝廷出俸禄养人才,须得”他思来想去,终是找到一个切入口,想说说治理**的问题。

祖伊脸色阴沉的打断他的话,道:“二王子的意思是,朝廷该出钱去招卿士来治国?”

武庚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暗道:“莫非你们这些人不是朝廷出钱请的?”话已至此,想收回去是不可能的,也就点点头,道:“是!”

祖伊猛的一拍案几,满堂俱惊,连武庚都是心头一跳,暗骂道:“*!你令老子说的火气还这么大,老子杀你爹还是奸你娘了?”

祖伊指着他,喝道:“二王子,你扰乱朝纲,祸及天下。大王,请治他的罪!”

子受似未听得二人的争执,微垂眼帘,一句话也不说。四周的诸臣都纷纷站在祖伊一方,造大声势的声援。

其时,把持朝中高位的都是有封地的贵族,还没出现过职业的卿士。这些公侯平日只知吃喝享乐,也能在朝中混得高位,过过当官的瘾;平民卿士纵是才能卓著,也会被排斥在高位之外,若开了招聘平民卿士入朝为官的先例,会大大挤压贵族们的势力。武庚无意的一番话是在断绝贵族从政的路。

当然,这些武庚是全然不知的,他只见得祖伊扣的大帽子一顶顶飞来,差点就月兑口而出:“你***,比那尤浑还会上纲上线,不去写大字报,真是屈了你的才。”他面上还是带着和善的微笑,道:“太傅,有话说话,有理说理嘛!”

子受出奇的不责备他,还饶有兴致的问道:“王子武庚,你说说这些平民卿士怎么个招法?”

武庚本想说是考试,但想着这个年代连纸都欠奉,还能考个什么试?他的思绪渐渐理清,将现代的官僚体系整理一番,好整以暇的道:“士人卿臣仅以俸禄养之,每一职位!不!是每一爵位的俸禄都是不同。其若要升职加官进爵,须得对父王、对大商忠心耿耿,出谋划策,竭尽才智。”

祖伊被他紧扣一个理字,倚老卖老的话说不出口,只能从他的话中找出缺陷来反驳:“招来的卿士只给钱,不封地?”

武庚暗道:“封个鸟,每个市长、省长都封地,不是一个个土皇帝?”他自是不敢当众骂出来,答道:“职爵位的高低不封地,只领相应的俸禄。”

他终是紧巴巴的道出,群臣除了没听懂的,都陷入沉默之中。爵位只与俸禄,不与封地挂钩,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还是首次听闻。

一老者起身出列道:“敢问二王子,大商对贤人不封地,而其他诸侯却是封地的,便不怕贤人都去了敌方国?”

武庚瞥得他一副老当益壮、红光满面的模样,心中想的是:“谁不愿留在首都,而一辈子在西北支边的?”当然,他冠冕堂皇的话是这样:“若大商能予出身低微的人一展抱负的机会,谁会舍易求难?”

红面老者道:“二王子言下之意,如今的大商没给贤人施展抱负的机会,大王是不知贤愚。”武庚见得又是一顶帽子飞来,再次在心底操了这红面老者的祖宗十八代。

端坐的子受却不见怒火,淡然地望着众臣,道:“比干王叔之言有些过了,武庚他绝无讽刺孤王之意。”武庚感激的望了‘暴君纣王’一眼,父子终是情深,他才会出言维护。

比干则悻悻的回了位。武庚暗道:“比干,你先针对老子,你被挖心的时候,不要怪老子不帮你说话。”

子受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武庚,你还有什么想法,一同说来。”

武庚见‘暴君纣王’似有兴趣听他的理论,先前的紧张一扫而空,心情开朗,脑子转的也快些,又道:“还有就是放宽奴隶与商民的身份限定。若允许奴隶建功立业后可转为国民,想必其会拼尽全力为大商效力,以换取进身之机。到时,我大商的国力会以倍增。”他说得是眉飞色舞,不知不觉间便将自己当成了商朝人,浑然忘记他来这个朝代才数日。

恶来见得他款款而谈,双目闪过一丝亮色。

武庚说过,对自己的一番话是大为满意,暗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浑身散发王霸之气了!”

他正等着众臣高呼‘王子英明’,朝堂上是一片沉寂。武庚是根据城乡的矛盾随兴而谈,哪知道将奴隶转为平民,便是毁了贵族的生计,长此以往,哪还有奴隶供贵族使唤?

比干再次哼道:“纵容奴隶便是毁我成汤祖制。”武庚预料中的称颂没有出现,反而是比干的指责,微一愕然,道:“王叔,制当因时而变。”

比干听得他堂而遑之的质疑先王之法,怒道:“成汤制商礼,保我大商五百年的江山,有何能变?为何要变?”

武庚盯着面红耳赤的比干,比干的口气令他想起一人,便是慈禧太后,他不明白一个于国有大利的变法为什么会这么难?

一中年男子出列道:“二王子不会平白有这些说法,恐有人在背后主使,请大王明查。”

武庚见他在栽赃他人,心地肮脏,忙道:“别诬陷好人。”

子受挥手打断中年男子的话,沉声道:“少卿,你说是谁在主使?”少卿就是王叔子胥余,封地在箕,又名箕子。

子胥余道:“卫臣恶来时常与二王子在一起,定是他在唆使。”有他带头,跟着他混的一群马屁精小臣便开始出列附和。

恶来脸色一沉,武庚忿忿的起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冲我来。”子胥余阴声道:“王子,你是真的要替恶来担待罪名?”武庚虽是粗人,却极讲义气,他虽与恶来不熟,但总归是师徒一场,怎能冤枉好人?便道:“一切与恶来无关。”

子胥余脸带着微笑,道:“请大王定夺。”子受听得众人辩之良久,终开口道:“王叔都言之有理,武庚,你回宫思过,明日来望水台悔过,散朝!”

他在群臣的呼喝中大步的由后门离去。恶来似有深意的望了武庚一眼,也就紧随着大王而去。

王子禄和姜王后都带着令人难以琢磨的笑容,不理发愣的武庚,与群臣一同散去。

退朝后,途中遇得的群臣朝他射来诧异的目光,目光虽不严厉,武庚的直觉却告诉他,内中含有一丝疏远、一丝躲避,令他是背心生出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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