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说笑了,本宫怎么会怀疑你呢!”皇后勉强干笑着,垂下密密长睫遮掩满心不甘,“既然从这些碎片中无法证明它是贡品,那二小姐私藏贡品的罪名自然……不成立。”
妖魅男子淡淡勾唇,懒懒指了指一旁面无人色的万年:“那这个人的举证呢?”
“这个人……这个人……”皇后恨恨咬牙,脸上不得不堆着端庄笑容,只眼角下那颗妖诡闪亮的流泪痣,在无声诉说着她的痛恨恼愤,“连自身人品都有问题,他的话不足采信。”
“这么说,古香斋的事就此揭过了。”如雪男子略略扬眉,妖惑眸光折射出淡淡光芒,静静落在太后旁边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女子身上,“那现在,让御品坊的师傅们对这条手链现场鉴定……。”
“墨白,你不是说还有事要忙吗?”太后含寒的声音蓦地打断墨白,诡冷目光有意无意瞥过笑意晏晏的少女。
东方语从容无惧回望过去,流丽眸光含着几分浅浅嘲讽,让风昱彻底月兑了嫌疑,太后这是暗示墨白不要管她的死活了!
墨白掠转妖惑眼眸,淡淡看向太后,慢慢道:“太后,师傅们都在,有什么事,看他们鉴定出结果之后,再去办也不迟。”他将手头的事全部丢到一边,急急忙忙赶入宫,为的就是她,他怎么可能因太后一句话而改变初衷。
太后张了张嘴,在看见他坚定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神情后,终没有再说话,而抬起阴沉眼眸,定定盯着少女,盯了半刻钟之久。然,那张风华绝世的脸也与妖魅男子一样,丝毫不见半分畏惧或慌乱。
太后皱了皱眉,终收回沉压凌厉的目光,看向殿中对手链进行鉴别的工匠。
皇后眼含讥讽,视线冷冷瞟过东方语笑微微的脸,尽管嚣张这一小会吧,不管再让人鉴定几次,手链都不会有假,更不会像青花瓷那样易碎,想再在眼前湮没证据,门都没有!
在手链上用着同样显示印记的方法,一会儿,在紧张寂静的气氛中,印记慢慢清晰显现了出来。
梁姑姑最先瞪大眼睛,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啊,这……这……怎么会、怎么会是?”
皇后心下一惊,连忙站起走了过去,在看清手链上清晰印记之后,眉梢眼角处处明显浮露得意洋洋的笑,霎时凝成了扭曲怪异的表情。
太后在年贵妃搀扶下,也缓缓走了过去,在看清手链上的印记之后,也同样露出了惊诧之极的表情,“这、这……墨白,这手链怎么会是你的?”
妖魅男子温柔回首,朝风姿绝世少女投去长长一瞥,浮光点点里掠着浅浅情意;旋即移目,看定太后惊诧略含愤怒的脸,温醇的嗓音淡淡响在大殿中,“太后,小语曾对臣有救命之恩,这条手链本就是臣略表谢意送她的;只不过,臣真不知道这手链怎么会到了皇后手里,还——变成娘娘的?”
太后蓦地眯起眼眸,凌厉阴森的眼神毫无遮掩地掠向笑微微的绝色少女。
东方语接触到她的目光,心下不禁漫过一股透心凉,她怔了怔,略略挑眉,斜目有些困惑地看着如雪男子妖魅苍白的脸庞。
心道:莫非这皇家独有的紫晶玉石还代表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含义?太后看她的眼神太恐怖了,一眼便令她浑身如坠冰窖,从头到脚都感觉凉飕飕的。
“这……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皇后描着妆容精致的脸也在一瞬惊愕失色,袖下手指狠狠掐了掐掌心,片刻失态后,又立时回复雍容镇定,随即脸色一沉,犀利眼神剜向患心绞痛的梁姑姑,漠然道:“梁姑姑,这条手链一直在你手里,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梁姑姑的脸色青白交加,在震惊过后勉强努力镇定下来,“这条手链之前当着众官家小姐的面鉴定验看,上面显现的印记明明是皇后娘娘你的,至于为什么忽然会变成白世子的……这?请娘娘恕奴婢愚钝,实在想不通其中因由!”
“当时众官家小姐怕是离手链很远吧!”妖魅男子淡淡勾唇,嘴角隐隐上扬出一抹优美弧度,然眉梢处却凝了寒天冰霜层层叠叠的冷,“谁知道姑姑当时有没有故弄什么玄虚,误导了小姐们?”
“世子……”梁姑姑腾腾倒退了两步,脸色骇然惨白一片,战战兢兢道:“奴婢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拿皇后娘娘开玩笑,请世子慎言。”
“慎言?”墨白嘴角含笑,妖惑眼眸悄然轻转,漾出一室冰凉华艳流光,透着隐隐寒意凝定梁姑姑灰白的脸,凉凉道:“记得当时你是直接从小语手里取走手链,去了一趟御品坊之后,才按照师傅教的方法令印记在众小姐面前显现出来的,是吧?”
他语气轻漫,嗓音温醇如三月暖人的春风,然,眉宇流转的隐隐寒光分明向众人宣示着他的怒意。
“从御花园到御品坊这一来一回的路途中,你若想要做点什么,有谁会知道呢?”
“皇后娘娘……”梁姑姑声音透着颤栗,她跪着冰冷地面,微昂起头含着乞求看向凤袍拽地,妆容精致的女人。
“现在御品坊两位师傅是你请来的,当着太后、皇后、贵妃及本世子的面鉴定出的结果,这条手链可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本世子送给小语的。”
墨白语气冷淡,他慢慢环视众人一眼,眸光透着森凉寒意,半晌,慢条斯理道:“至于它怎么到了姑姑你手里,又怎么莫名其妙变成皇后娘娘的手链,这个本世子管不着。”
“不过……”妖魅男子语声微顿,目光扫过皇后妆容精致的脸,肃杀之意渐生,“皇后娘娘丢失的手链,有可能被某些贪婪的人手长给拿了去;也有可能——根本没丢失,这是皇后娘娘您的事,臣也管不着,但这条手链是属于小语的,谁也不能将它从她手里拿走。”
男子微眯起眼眸,拿着手链悠然走到少女身旁,眼底有华彩静静流转,他轻轻执起她手腕,当众将紫晶玉石手链套了进去。
这变化,莫说惊诧了皇后,就连东方语也是一头雾水,直到墨白冷着脸拿着手链要往她手腕里套,她才惊醒过来。连忙压着声音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少女旁若无人般做出亲昵的“咬耳朵”行为,妖魅男子眉梢霜色略略融化,唇角隐隐勾出淡淡笑意,幽幽凝定她明亮流澈的眼睛,才放低声音道:“这手链就是我送你的,快戴上它。”
少女脸色古怪地盯着男子妖魅含笑的眸,顺着他的动作,将手链套入手腕。
心下在嘀咕:是你的才怪!就算要调包,你也不可能在瞬间变出一条一模一样的紫晶玉石手链来。但——她指月复轻轻模上印记显露的地方,这东西又是怎么来的?
皇后错愕的脸色这时已完全回复正常,她别有深意地望着大殿中无所顾忌咬耳朵的少年男女,温和笑道:“既然证实这条手链是世子的,那之前的事就是误会一场。”
她略略一顿,勾着别具深意的目光,幽幽看着少女,微笑道:“是本宫御下无方,委屈二小姐了,本宫在此向你赔礼了。”
说着,在众人惊讶目光中,她落落大方向东方语行了半个福礼。
东方语距她甚远,这礼她不想受也得受。无奈之下,只得遥遥微笑还礼。
只不过,迎着皇后难掩犀利的眼神,她心下不禁冷冷笑了起来,皇后还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
看来这事绝不可能到此划上句号。
念头刚起。皇后已笑意雍容,一派和善看着她,略带恳求道:“二小姐,为了向你表达本宫的歉意,本宫有意留你在凤栖宫暂住几天,允你可以在皇宫里自由走动,好好赏一赏奇珍园的美景,就当是本宫补偿今日错待你的委屈,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不错!”太后也突然和善起来,声音虽极力表现温和,却仍难掩底子里的凌厉与鄙薄之意,“哀家也觉得跟这姑娘投缘,想要留她在宫里多住些时日,皇后此举正合哀家心意。”
“是啊,二小姐。”年贵妃缓缓走过来,一双桃花眼闪动着格外魅惑的光芒,偏偏那眼光给人的感觉无比明丽纯净,令人难以拒绝,“臣妾这段时间刚好清闲下来,还没好好欣赏奇珍园的美景呢,若有你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姑娘相伴,这奇珍园的景致才叫相得益彰呢,不知姑娘可愿意给臣妾这样一个机会?”
东方语微微含笑的嘴角无声狠狠抽了抽,丫丫的,这还叫搞阴谋吗?这么明显的热情挽留,就是长猪脑袋的人也知道你们不怀好意,那自然也会明确地拒绝吧!
少女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露出一副受宠若惊却又害怕莫名的眼神,畏怯道:“小语多谢太后、皇后、贵妃娘娘三位的好意,小语本该欣然接受,但小语又怕……”她欲言又止抬眸,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看过去。
明亮眼眸流露出欢喜与惧怕相交织的矛盾之意,悦耳女声里透着叹息道:“这皇宫里头美景虽好,但小语只怕,这美景未欣赏到,反而再摊上什么哪个宫丢只猫,哪个人再来场要命的诬告……,所以,小语觉得百花再美,也没有性命重要,请各位娘娘原谅。”
墨白淡淡挑眉,妖惑眼眸泛出一丝笑意,这丫头,分明在拿乔呢,以她的性子哪像是个知难而退的人!
“对了,小语这一说,臣才记起,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他略略扭头,眸光含雪盯着皇后泪痣诡亮的脸,淡淡道:“请恕臣多嘴问一句,皇后娘娘,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呢?哦,万年——欠了户部的钱,自然由臣亲自将他交送到刑部;至于东方府的家仆……”
皇后干笑着,垂下眉眼,暗自咬牙道:“那是东方府的家事,自然该由二小姐亲自处置。”
“那梁姑姑和刘姑姑呢?她们在诬蔑小语偷窃皇后娘娘手链这事,可是功不可没!”墨白微微抬头,温醇嗓音透着令人心惊的寒,眼神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皇后脸色微微变了变,有些无奈瞥了眼梁姑姑和刘姑姑,硬挤出三分笑意,道:“拉出去,各打二十板子。”
少女忽地皱眉嘟嚷:“唉,百花虽好,小语只怕再看多两眼,连命……”
皇后双眉一皱,咬牙道:“各打五十下板子!”
“唉,是刘姑姑说小语……!”
皇后心下透凉,两眼猛地收缩,牙齿咬了又咬,半晌,恨声道:“除了打板子,另外拔掉刘姑姑舌头,既然她连话都不会说,以后就没必要再开口……”
如雪男子凝定少女眸光闪闪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皇宫人心狡诈,波谲难料,他不赞成她留在宫里涉险。
少女冲他甜甜一笑,眨着特别明亮清澈的眼眸,偷偷比了个你放心的手势,男子无奈,妖惑眼眸看进她流丽生辉眼瞳,眉梢漫出淡淡宠溺的味道。
“唉……!”
少女绵长的叹息声落进皇后耳里,皇后脸上几乎控制不住要露出狰狞表情,她已经自折身份,道歉、打杀亲信、如今还拔舌……。
东方语——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嗯……,既然太后皇后贵妃三位诚意力邀,小语若再拒绝,似乎太不识抬举了。”少女脸上尽是愁苦为难的阴霾,却在皇后隐隐爆发的一刹,突然欢欣展颜,换上晏晏笑意。“那小语恭敬不如从命,暂留宫中叨扰太后与皇后及贵妃三位娘娘了。”
皇后掐进掌心的指套缓缓松下来,妆容精致脸上堆出高贵渗寒的假笑,温和道:“不叨扰、不叨扰,二小姐肯给本宫弥补过错的机会,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何来叨扰之说。”
少女笑眯眯眨着明亮清澈的眼睛,有意无意瞟了瞟面无人色的梁姑姑与刘姑姑,一脸兴奋道:“我还没看过宫里打板子是怎么样的呢?不知那板子是巴掌大的戒条?还是中间夹了铁板的?哦,皇后娘娘,请问行刑的地方在哪呢?难得碰上这样的机会,小语好想去开开眼界!”
皇后垂下眼眸,刚刚松展的指套又狠狠掐进了掌心。
听到她要亲自前去观刑,一直不吭声的梁姑姑与刘姑姑顿时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却不敢求饶半句。
皇后表面上看着温和高贵雍容大方,实则冷酷无情,谁碍她的事,管你亲不亲信,都没有好下场。
她们不约而同想起一件事,一天,皇后午睡时被一个新进宫女慌张的脚步声吵醒;皇后立即命人毒哑那小宫女,再直接削掉她的膝盖骨,那个小宫女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膝盖汩汩不断流出来的血,硬是活活给痛死,但死前却连半句痛都喊不出来。
像这样的事简直多如牛毛,想起来都会让人自心底恐惧得打起寒颤。
她们自知今日这差事没办成,皇后心里正恼恨得紧,自然会想方设法留住东方语,焉会对她们手下留情。
在又惊又惧中,皇后一挥手,立刻有人进来将二人连拖带拽硬押了出去。
墨白看着笑意狡黠的少女,淡淡道:“我也没亲眼看过宫人是怎么行刑的,不如陪你一起去看看。”
少女眉眼弯弯,唇畔泛出灿烂耀眼的笑容,欢快道:“你愿意作陪,那敢情好啊。”
“墨白,别忘了你还有正事,去观刑这种事,差个宫女领二小姐去就是了。”太后凌厉透凉的声音不急不慢从身后飘过来。
少女微微顿了顿脚步,侧头看着旁边颀长如雪的俊美男子,朝身后呶了呶嘴,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太后定然阴沉着脸,双眼煞气外泄,凌厉森凉地盯着她后背心。
男子眼眸含笑,凝锁着她自信坦然光彩流溢的容颜,并不言语,而是直接执起她手腕,带着她往外走去。
少女惊愕低头瞄了瞄雪白袖沿迎风飘舞的暗红木樼花,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压抑的咳嗽声突然自男子紧抿薄唇逸出,少女皱眉,斜眼瞪着他苍白的脸,用力甩开他指节分明的手,昂起头,气哼哼咬着牙迈开大步,煞气凛凛往前走。
墨白在好身后泛出无奈苦笑,眼神含了几分虚幻的萧索与落寞,他不是不想告诉她,他只是害怕……。
东方语气呼呼走进刑房的时候,里面已响起“啪啪”的落板声。她装模作样近前看了一会,随即便皱着眉叹气:“唉,这皮开肉绽的,根本没什么看头。”
她状似随意的在空中挥了挥手,小声嘀咕着转身便出去了。
墨白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看着她,这丫头,何必多此一举,五十板子下去,不死也得重伤,何况刘姑姑还被拔去舌头,她还浪费精神洒什么药粉。
少女抬头,便撞进男子妖惑漾泻着淡淡温柔的眼眸,忍不住有些赌气推了推他,嗔恼道:“哼,你不是还要押那什么赌鬼去刑部,还不快走!”
墨白站在原地,凝望着少女纤美背影,缓缓道:“小语,在宫里,一切要小心。”
东方语微微顿了顿脚步,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旋即有些意兴澜珊继续往前走。
皇后命人将她安排在凤栖宫叫名心殿的侧殿住下;东方语将侍候的宫女都轰了出去,独自将自己关在里面望着手链在发呆。
几乎与此同时,在皇后寝宫里。
“娘娘,东方夫人来了。”随着宫女通报声后,姬丽荷闪身出现在皇后跟前,作势弯腰便要盈盈下拜。
皇后挥了挥手,将宫人全摒退出去,扶着夫人姬丽荷道:“丽荷,你我情同姐妹,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娘娘……”夫人姬氏顺势站直了腰,她哪里真心要向皇后行礼,不过作出姿势罢了,毕竟她们现在身份有别,不能乱了尊卑。
皇后妆容精致的脸泛着端庄高贵微笑,略略含了几分急切道:“本宫看,我们还是闲话少说,今天这事——问题都出在那个叫万年的掌柜身上,你怎么不先调查清楚此人底细再……”
夫人尴尬地叹了一声,干笑道:“禀娘娘,其实那些事臣妇也是知道的,只是以为他犯得隐晦,这么多年也没人察觉;谁能料到在短短之间竟被白世子给拿证……”
“过去的事先不提,咱们还是先合计合计如何将那丫头给……”
“娘娘心里是有主意了吗?”
“有是有,不过还不够完善……”灯火摇曳里,两个各怀心思的女人在低低密语商量着什么。
凤栖宫侧殿之一的名心殿。
“二小姐,请用膳。”没有敲门声甚至没有脚步声,淡淡女声就那么突兀地飘进东方语耳里。
东方语回头,挑眉,眸光闪闪,不带情绪斜睨着手拿托盘信步进来的大胆宫女。
谁知,宫女非但没在她平静威压无形的目光下露出胆怯或惊慌的神情,反而放下托盘,转身将门关好。
“语姑娘,不必惊讶,是我。”
“夏雪?”东方语眯起双眼,略略困惑地盯着面前除了身形与夏雪相似,其他全部陌生的宫女。
宫女微微一笑,伸手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真容,不是夏雪是谁。
东方语饶感兴趣地盯着夏雪手里的面具,兴奋道:“想不到你还会这一手。”
夏雪道:“我不放心姑娘,苦于无法跟随姑娘进宫,只得易容找机会混进来。”
好吧,东方语承认,自己第一百零一次对夏雪的身份起了好奇之心,她盯着夏雪,露出两排整齐尖尖白牙,邪笑道:“夏雪,我真的很好奇,你跟墨白究竟是什么关系?”
“语姑娘。”夏雪微顿,看着面前少女笑意如花的脸,想起公子收到消息时一瞬出现的慌乱急切,斟酌着用词,缓缓道:“我——们其实都是孤儿,从小被公子收留,公子不仅给我们饭吃,还教会我们很多东西,虽然公子坚持不把我们当下人,但在我们心里,他可不仅仅是主子……。”
闻言,东方语怔了怔,夏雪说我们……难道在别苑里那些人全都是墨白收留的?
看出夏雪的谨慎,东方语收起眼中惊愕,嘻嘻笑道:“先不说这事了,你知不知道这条手链是怎么回事?”
夏雪随便看了一眼,淡淡道:“其实这条手链就是你之前戴进宫那条。”
“哦?”少女挑眉,定定看着夏雪,眼睛闪亮,夏雪当然知道她戴进宫那条手链是风昱送的,手链内壁还暗刻了风昱的名字,可那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将昱字变成墨白的印记?还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
“其实我混进来的时候,正赶上姑娘到偏殿换衣裳,我暗中将姑娘落在刘姑姑手里的手链拿了回来,同时将你被诬偷窃的消息传了出去。”夏雪微微叹了口气,看着似乎对方面有些迟钝的少女,道:“公子知道这事,收集了一些证据,便立刻赶进宫来,手链上的印记自然是公子临时做了手脚,再趁着在大殿那会,将手链给调换过来的。”
东方语心下微微一震,蓦地记起昨晚似乎又是月圆之夜,难怪那家伙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又压抑不住咳嗽连声,难道是为了这条手链又在最虚弱的时刻妄用了内力?
夏雪看着绝色少女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才道:“语姑娘,其实公子他……”
“咚咚咚……”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夏雪吐到舌尖的话。
东方语笑意微微看着垂首屏息而入的宫女,问:“什么事?”
“回二小姐,太后请你到落霞宫走一趟。”
“哎哟,我这头!”绝色少女忽地皱起双眉,满脸痛苦难忍的模样,说话间,还伸手作势用力捶打自己头部,“真不中用,怎么晒这一天半天就旧患复发了呢!”
“啊嚏啊嚏……”少女捧着自己头部,还不停张嘴狂打喷嚏,连整张红润的小脸也在霎时转变得苍白泛青,额上还不住地冒出涔涔冷汗。
她强忍着身体不适,满怀歉意地睁着明亮清澈的眼睛,带着恳求之意看向宫女,道:“这位姐姐,你看我这样子……,不是我不想跟你去落霞宫见太后,而是怕我这病痨子万一将风寒过到她老人家身上,看来只好麻烦姐姐转告太后,待明天我身体好点再去见她了。”
宫女眯起双眼,狐疑地盯着少女直冒冷汗苍白无血色的脸,半晌,漠然道:“二小姐既然身体不适,奴婢回去只好将实情禀告太后。”
宫女说完,转身就走了,也不问问东方语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夏雪惊奇地盯着脸色瞬间又恢复正常的绝色少女,迎着她含笑带着嘲弄的眼眸,不解问:“语姑娘,你这是……?”
少女垂着眼眸,懒洋洋道:“我没事,装出来糊弄她的。”
夏雪心下愕然,不是你主动要留在宫里不肯出去的吗?怎么现在又不愿意应太后召见了?
“姑娘不担心太后记恨?”
少女似乎看穿夏雪心思般,懒懒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给夏雪,漫不经心道:“反正她召见我不会有什么好事,我干嘛要管她记不记恨;我只知道现在我累了,要睡觉,没功夫应酬她。”说完,在夏雪惊愕的目光里,一改先前的病弱形态,手脚麻利地跳上了床榻,拉过被褥便呼呼入睡。
翌日清晨,朝霞刚露出点嫣红眉目,落霞宫早早便派人过来请东方语过去。
连表面上敷衍的问候都没有,来人直接将昨晚东方语装病的事当没发生过,黑着脸冷着声,将门拍得咚咚作响,那声音直震得好梦正酣的东方语心神俱裂。
东方语皱着难以舒展的眉头,眯着撑也撑不开的眼睛,绷着脸霍霍而出,她所经过之处,立时被她浑身散发凛冽的煞气给凝冻,连空气也停止流动般,让人感觉呼吸突然变得困难。
前面引路的宫女用眼角偷偷瞄了眼一身冰冷煞气的少女,悄悄放浅了气息,小心翼翼低着头在前面走得飞快。
连落在少女身后的夏雪也绷起了心神,她从来不知道东方语的起床气如此严重,严重到近东方语周围三丈内的生物都感觉到那股冰冷凛冽的煞气,而自动自觉地收敛了张扬的姿态,欣欣向上的叶子缩了回来,灿烂绽放的花朵无声收了花瓣。
当东方语带着满腔愤怒进入落霞宫的时候,负责太后起居的女官却告诉她,太后习惯早起,但必定在用过早膳后再小憩一会。
太后口谕:就一个字,等!
结果这一等,就撂了东方语两个时辰。
在东方语耐心磨尽之际,太后终于精神抖搂露面。
“臣女叩见太后。”东方语垂首屈膝跪下,心下念念有词,咬牙切齿诅咒万恶的封建尊卑制度。
太后微微掀起眼皮,凌厉眸光从少女头顶一瞥而过,随即慢悠悠捧着精致茶盏,小口小口啜饮着香茗。
东方语跪在地上等呀等,等到她杯中热茶换了好几次,等到上空袅袅白气消散无踪,仍旧没等到太后叫她起来的声音。
东方语无声握起了拳头,长睫掩映下清亮眼眸搅动着隐隐火焰。
“太后,东方府的二小姐今天病好了,现在跪着求见您呢!”沉凉的女声不缓不急,太后似乎这才看见东方语般。
太后惊讶地挑了挑眉,温和声音难掩嫌恶,却又偏要装出慈和的语气道:“这孩子,还病着呢,快起来吧。”
东方语揉了揉麻木的双腿,勉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略略敛起眼底霍霍火苗,眨着格外明亮的眼眸望向太后,直接问:“不知太后唤臣女前来,所为何事?”
“哦,也没什么事。”太后语气淡漠,眼内暗芒浮动,“哀家瞧你这丫头聪明伶俐,就是为人太过浮燥,有心想要点化你,这样吧;哀家这里有两本佛经,你今天就留在这替哀家抄完这两本佛经,佛祖以慈悲之心渡化世人,以圣洁之光净化心灵,你抄抄佛经,一定有助于磨化你体内浮燥之气。”
丫丫的,搞了半天,竟然是为了罚她抄书,也太小儿科了吧!
浮什么燥,她这是活泼,好不好!依她看,太后才是那个需要佛祖渡化的人,年纪一大把,眼角眉梢还煞气凌厉,那眼神一瞟,就叫人心里直发毛。
不抄,不抄,坚决不抄!
“臣女多谢太后好意!”东方语笑盈盈福了福身,“但臣女自问六根不净,不具佛心,无论佛祖如何有心渡化,也渡化不了臣女这等永远达不到四大皆空境界的顽劣俗人。”
太后没料到她竟然敢拒绝,一时怔愣失语,眼神冷冷瞅着少女风姿绝世的容颜,半晌没有说话。
东方语眨了眨眼睛,眸光流转,微垂首又笑意漫漫道:“且臣女多年浑浑噩噩度日,并不曾认真习书认字,怕是——连佛经上的字都认不全,臣女更不敢用难登大雅的墨迹玷污佛经圣洁灵性。”
太后几不可觉地皱了皱眉,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词来反驳,她即便久居深宫,却不是两耳闭塞,何况东方语疯颠痴傻的大名响贯帝都,自然不可能随其他小姐一起跟着西席认字习书。
倒是她急燥之中,将这事给疏忽了。
想了许久,太后才硬挤出一丝笑意,道:“字认不全不打紧,你只要照着佛经上的字形描抄下来就成。”
丫丫的,她都说了她是个六根不净的俗人,磨化她体内浮燥之气?
呸!叫她抄上十遍八遍也无济于事,她还没死,也不想做圣人,她要那悟劳什子佛性做什么!
“太后”少女略略抬头,直视太后凌厉眼神,含笑坚持,“臣女自问心中爱恨贪嗔痴皆全,即便日日受戒于佛祖莲座之前,也化不来圣洁佛性,这抄经书——还请太后免了臣女罪过,另找佛缘深种的人来代替。”
在场七八个宫女嬷嬷,听完这话,谁都悄悄提起了心,放轻了呼吸;当面一再拒绝太后,说重了,那是大逆不道,叫抗旨,是杀头的罪。就连夏雪也在心里暗暗为少女捏了一把汗。
敢于表达自己意愿,那是好的!但得看场合,语姑娘这不是往老虎嘴里拔牙,纯粹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太后眸光浮沉,眼角现出短暂惊愕之意,多少年了?没有人敢在她面前稍稍表现出一丝违逆。
多少年没有人敢用这样平静坦然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
可眼前这不过二八年华的小丫头,居然一再二对她说不!
如果不是身份太过悬殊,又同时纠缠到她三个同辈的儿孙,她其实挺欣赏这丫头的狡黠勇敢的,只可惜……!
太后敛去一瞬满心感慨,动了动半垂眉梢,淡淡道:“佛祖渡的便是六根不净的俗人,尤其贪念太重之人;哀家说了,你识不识字不打紧,关键是看一个人有没有这份虔诚向佛的心意。”太后眉心冷芒忽现,眼神凌厉如钢针,“嗯?你诸多推托,莫不是打心底不愿为哀家抄写佛经?”
东方语垂着头,密密长睫完全遮住了无奈变幻眼神,她默然叹了口气,轻微地撇了撇嘴角,翻翻白眼,心道:既然你老人家都看出来了,还千般万般为难她干啥呢!
她讨厌写字,尤其讨厌写毛笔字,上次她为了回敬风情,一口气写了几百份休书,现在想起来还两手发软呢!
“哀家听说你生母因生前不检点,死了十几年还被人刨地挖坟,难道你身为女儿的,连一点孝悌之心都没有?”太后竟然仰面微生叹息,半眯眼睛,目光淡淡朝少女瞥过来,“抄写佛经,就算不能洗涤安抚你浮燥天性,也总算为安抚你生母亡灵作了业报,积了福缘。”
少女微垂的脸略略泛起淡淡黯然,提起生母梅如歌,她的确心存愧疚,若非她的缘故,夫人根本不敢随意进入绿意苑,也就找不到借口诬捏梅如歌,更没有后来一连串降位迁坟碎灵位的事端了。
沉默了一会,东方语平静抬起头,看向眼神幽幽不见底的太后,淡淡道:“太后说的是,臣女以前一直浑浑噩噩过日子,从来没为娘亲尽过一点心意,但愿佛法无边,佛祖能保祐她早登极乐;这佛经,我抄!”
太后略略挑动眉梢,眼底隐隐露出一丝深长笑意。
却又见少女眼睛一转,顾盼流丽生辉眼瞳里闪过一抹狡黠,笑微微道:“不过,在抄佛经前,臣女还有一个小小请求。”
太后眼光沉压,不含情绪,道:“你说?”
东方语一本正经答:“臣女想请太后恩赐一些抄写用具。”
太后挑了挑眉,望着一脸坦然从容的少女,心下暗自掂了掂,没发觉什么不妥,随口道:“准了。”
少女眸光闪闪,露出两排整齐的森森白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嘻嘻笑道:“谢太后;不过臣女需要的用具有些特别,臣女想再确认一次,太后您真的同意?”
太后略蹙起双眉,眼神凌厉透寒瞥过少女笑意如花的脸,压下心头顿生的不耐,淡漠道:“哀家说准了,就是同意,难道你还怕哀家会当众做出自打嘴巴的事情来?”
“太后恕罪,臣女无意冒犯您,只不过……臣女刚才说到将要的用具是——需要借太后您宫里会写字宫人的手一用!”少女说得飞快,脸上表情诚惶诚恐,心下却微微得意地邪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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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妹纸惦记着某白的咳嗽呢?
小语:咳咳,有种的别再瞒我!
墨白:有没有种,得试过才知,你要?
小语:捂脸乘火箭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