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微弱而极端痛苦的申吟声,在此刻,落在他们耳里,可比那天籁之音还令人激奋。
有声音,至少可以证明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村子里还有人活着。
最低限度,他们可以从这少数的活人口中知道,这个村子在他们到来之前曾发生过什么事。
东方语与严统领几乎并肩而入,三两步就跨进厅堂里面去,在他们正要迈入东面的房间去探究竟时。
忽然有道愤怒的男声自他们背后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滚出去,快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男声含着极端愤怒,那火药味十足的语气里甚至有些疯狂的状态。
他们齐齐转过身去,迎面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的药碗还冒着袅袅热气。
严统领第一次表露出他作为男子汉的气概,一个箭步,居然在夏雪傻眼中,抢先护在了东方语前面。
“这位小兄弟,你先安静下来,听我们说好不好?”严统领的声音低沉中也隐含着怒意,他们好不容易寻着个活人,难道连问也不问,轻易转身就走?
这怎么可能!
“哼,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这些外来人,没一个好东西,快走、快走!再不走,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男子双眼通红,盯着他们几人快要喷出火来,如果不是手里还端着汤药,他才不跟他们罗嗦,直接用拳头打出去再说。
东方语轻轻越过严统领,瞄了瞄男子手里的药,随即扬起一抹轻淡笑容,极快道:“你家人也感染了疫症,对吧?你难道不想救她吗?”
男子通红眼睛里闪过一抹极端痛苦之色,但随即便露出凶光,咬着牙恨声道:“哼,不用你管。”
东方语往内室瞟了一眼,飞快道:“我是大夫,我有可能救得了她。”
“小勇,让他们进来吧。”低沉的男声忽自室内传来,那声音里饱含着担忧与倦意。
东方语看了看小勇,也不待他带路,直接迈步便往里走。
掀起帘子,往里一望,东方语心脏顿时被眼前情景狠狠扯痛起来。
两鬓染了霜色的中年汉子坐在矮凳上,微微侧身斜目望出来;在他正面,并排放着两铺不大的床,两张床上分别躺着一老一少的女子,远远望过去,东方语目光便凝住不动,隐约可见她们脸上开始长出了红色小斑点,她们眼睛紧合,略略显得有些扭曲的面容上,神情很是痛苦。
刚才他们在外面听到的痛苦申吟声便是床上两名女子所发出来的了。
东方语略一顿,随即凝定清澈眼眸,露出诚恳的目光道:“大叔,我是大夫,能让我看看她们吗?”
中年汉子站了起来,他年纪看着不大,但满脸忧愁沧桑的模样给人一种沉重的悲凉感。
“姑娘,你请。”中年汉子没有客套,直接让开了位置。
“爹!到现在你还相信他们这些外来人!你看看我们的村子……”小勇跟在身后走进来,端着汤药直到床前,不满地看着中年汉子,随即又佯装凶恶的样子狠狠瞪了东方语一眼,然他恼怒含着哽咽的声音,在视线扫过床上的女子时,却渐渐低了下去。
“小勇!”中年汉子加重语气,瞪了小勇一眼,才道:“我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我只知道现在你娘和妹妹都躺在床上,我只想她们能够好起来。”
“哼,就她?”小勇仍旧气哼哼盯了东方语一眼,“你相信她能治好娘和小渔?”
“行了,你别再说了,只要有一分的希望,我都要试试。”中年汉子也恼了起来,冷着脸将小勇拖到旁边去,以免小勇妨碍到东方语。
东方语靠近仔细观看过床上两名女子,又详细问了她们发病的经过。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大叔,她们虽然也感染了疫症,不过看她们的症状,这只是初期;我想问一下,村子里的人染上疫症后,一般从发病到死亡有多长时间?”
中年汉子皱眉想了想,叹气道:“这要看个人体质,身体好些的,染病之后大概半个月就……,如果是差一点的,捱不过十天就会身亡。”
东方语扭头望了望院子里的摆设,脑里有什么想法正慢慢成形。
“大叔,这条村子,到现在是不是只有你们还活着?”东方语深深看了看床上两名女子,想道:虽然史御医与其他人尚未与他们会合,不过看情形,估计除了眼前这一户人家,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活人了。
中年汉子疲惫的脸涌出痛苦之态,半晌,抱着头慢慢道:“大概是吧,这场可怕的瘟疫在我们村子肆虐了差不过一个多月,人都死光了,连鸡狗牲畜也没剩下。”
少女扭头瞟了眼已星火湮灭的炉灶,两眼冒着忽闪忽闪的光芒:“这个村子,是不是只有你们这一家打铁铺?”
中年汉子有些茫然,但看着少女期盼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是的,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东方语微微一笑,道:“因为这可能关系到她们能否好起来。”
打铁跟瘟疫能扯上什么关系?
除了东方语,所有人都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
少女眨了眨明亮清澈眼眸,淡淡道:“你们看,到目前为止,你们这户人家可能是这条村子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家;看你们父子的情形,应该没有感染瘟疫,而你们的家人也是最近才染上疫症的,这跟你们开打铁铺不无关系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心头都震了震,但中年汉子一家还是对这个结论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可是她们——还是染上了疫症。”中年汉子看了看床上两名女子,难过地说道。
“我想,这是因为她们虽也经常在旁边帮忙,但终究不及你们父子二人,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外,终日都与火打交道,因此你们才能免疫。”
打铁需要大火融化铁水,而大火意味着高温,高温意味着很多病菌无法存活;所以铁匠父子才能在这场恐怖的瘟疫中幸存下来。
想通关键,只待稍作试验就能证实这个推论正确与否;东方语心下微微轻松了些,面上也浮出一抹轻快笑意:“大叔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她们都好起来的。”
她略略顿了顿,然后昂起小脸,目光充满自信与坚定,嫣然流转的波光里渐渐生出几分欢快的喜悦与令人安心的华彩来,“现在,我们先在四周点起大火。”
红炎炎的火光里,东方语让人将那对母女的床也搬到了院子里,阳光中的紫外线是天然的灭菌好手,加上高温炙烤,先将这房子周围环境里的细菌减少了。
那对因痛苦而陷入半昏迷的母女,在服过东方语开的汤药后,在焰火舞动的光影里慢慢睁开了眼睛,精神也略略好了些。
这说明东方语的法子有用,那对刚刚染上疫症的母女有救了。
一直对东方语他们有意见的小勇这下终于放下成见,红着脸红着眼向东方语道谢。
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暂时稳定了那对母女的病情。
中年汉子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喜色,看着少女激动道:“真的谢谢你,姑娘,要不是你……她们……”
“大叔,这是我做为大夫应该做的。”东方语微微一笑,眼眸一转,凝落在中年汉子脸上,慢慢道:“大叔,我想,你应该也看出来,我们其实是朝庭派来的。”
听到朝庭二字,中年汉子眼里闪过一抹深恶痛绝之色;再看少女坦然的眼神,脸上又浮出一抹感激,痛恨与感激矛盾交织着,他愣了半天,也没吭声。
“大叔,”少女缓缓加重了力度,仍旧凝着清澈眼眸看定中年汉子,声音含了一丝隐晦的恳求:“我想知道,这个村子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提到这个,一旁帮忙的小勇忍不住了,冷着脸走到她跟前,气哼哼道:“东方姑娘,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你们朝庭之前派来的人真不是东西,可以说,我们这条村子,就是被那些人一手给毁的。”
“小勇!”中年汉子皱着眉,责怪地横了小勇一眼,然后看着东方语,叹了口气道:“这不关东方姑娘的事,你别将那些畜牲做的错事迁怒到她身上。”
畜、畜牲?
严统领一听这话,满额满脸霎时变成了炭黑色。
这位田大叔知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些畜牲包括了他们东晟国的储君,风络太子殿下在内?
这种大不敬的言辞,若是传出去,这位田大叔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
相比严统领的激动,夏雪可稳重淡定多了,她不过微微抽了抽嘴角,目光含着淡淡困惑在田大叔父子面上流转了一圈而已。
东方语不过心下略感错愕,脸上表情始终淡淡的,没什么特别波动的情绪。
她心想:若非太子那个祸害,做出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这位田大叔也不会出口成脏,言辞激愤至此了。
说到底,也是太子的错,人家不过骂他两句而已,他身上既不会少块肉,晚上也不会因此睡不着觉。
听田大叔的语气,他可是把人家整条村子都给灭了。
“大叔,不管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在这里,我代他们给你道歉了。”东方语想起他们在这个村子看到的情况,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虽然我知道一句道歉什么作用也没有,但这是我对无辜身亡的村民们表示的微末心意,还希望大叔能跟我们详细说说,村子里最近发生的事。”
中年汉子田大叔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满脸顿现痛苦之色。
“唉,东方姑娘,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说说吧。”
田大叔眼神有些迷茫,手里拿着杯子有半刻钟了,竟还没将那已凉掉的茶水喝下去。
“大概在两个多月前的一天,村里有两三户人家似乎在同时患了病,据说,那时候他们生病的症状跟染了瘟疫后的差不多,都是全身发热,咽喉与舌头肿痛,皮肤上还莫名的长满了红色小斑点。”
田大叔的声音低沉幽长,伴着他语气中绵长的叹息,将在场众人心情都带入沉甸甸布满阴霾的回忆里。
“那时,我们村里的大夫还活着。他们找大夫看过了,大夫说不过一些小毛病,服几贴药就会好。但他们吃了大夫开的药,并不见好转,当然也没有明显恶化;这时,反而又有其他人也得了与他们同样的怪病,人数还越来越多;他们发病的半个月后,我们村口突然来了一群官兵,还设起了关卡不让我们随意进出。”
东方语听得心下沉了沉,默默瞥了眼旁边满脸伤悲难掩愤怒的小勇,无声叹了口气。
而田大叔脸上也泛起了悲愤之色,“他们最初什么也没说,就是仗着人多又持有利器,硬是阻止我们随意进出;后来,忽然说朝庭得到消息,说我们村子有瘟疫,严禁我们村里的人离开村子;就在那时,有个自称太子殿下的年轻人来到我们村子里,他说他是奉皇帝的圣旨,来帮忙我们治好瘟疫,防止它扩散的。”
“大家一听村子里有瘟疫,当时都慌神了;又见那年轻人手持有圣旨;我们当时是真心相信他是朝庭派来帮助我们的,所以一开始,大家都将他和他带进来的人当成上宾来对待。但——”
田大叔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之后咬了咬牙,两眼搅起痛恨的光芒。
才恨声道:“这个所谓奉皇帝的圣旨来帮助我们的太子,并没有什么作为,他带来的那两个听说是御医的大夫,随随便便给那些病人看了看,就一口断定他们全部都感染了瘟疫;还说为了防止继续传染,硬是要将那些病人给单独关起来,说是那样好集中有效治疗。”
“谁知——”
小勇用力拍了拍桌子,咬牙道:“谁知他们根本就没有给那些病人治疗,只是将他们关起来欺骗我们而已。”
田大叔点了点头,又道:“最初他们坚持不让家人接近,更不让病人与外人接触;后来经不住病人家属的恳求,勉强同意家属们进入去看望那些病人。”
“但那些家属出来后,一个个莫名其妙全病倒了,那症状竟跟被他们单独关着的那些人一模一样;太子就指责村民,不该不听他劝告;这次他再将那些发病的人关着隔离开来,谁也不敢再多话,因为村民开始相信那些病人真的得了瘟疫,当时开始感到真正害怕与恐慌,便什么都听太子的。”
田大叔搁下凉掉的茶水,又道:“那些人也被他关起来以后,村里果然没有人再发病了,于是大伙都十分相信他,他身边的御医又信誓旦旦跟我们保证,一定会治好那些病人。”
小勇看了田大叔一眼,愤愤接口道:“我们也信以为真,就天天好吃好喝的供菩萨一样供着他们一群人,只盼望着他们能将可怕的瘟疫控制住,能让我们的亲人回复健康。”
田大叔脸上泛起奇怪的情绪,道:“当时我们只见太子那些人整天游手好闲的在村子里,东逛逛西看看,太子甚至还带着人到河里去模鱼虾;当时我们都很奇怪,就追问那些被他关起来的病人都怎么样了,记得当时御医对我们说,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再过一段时间,那些病人就会好;还说他们四下走动,是为了观察地势,清除村子里可能存在的疫症隐患。”
东方语眉心莫名跳了跳,直觉有些紧张问:“那后来,那些被关的病人怎么样了?全部回复健康?之后就放出来回到各自家中去了?”
田大叔点了点头,眼神也存了狐疑,“在他们从村口那批官兵手里弄了一批药材进村后,大概过了五天左右,太子高兴地对我们宣布,说是疫情已完全被他们控制住了,那些之前染上疫症的病人也全部被治好了,在这之后,那些之前被关的病人便全部都放了出来。”
东方语挑了挑眉,瘟疫有那么容易就被控制住,还轻易的将病人全部治好了?没有一人死亡?这也太神奇了吧!
田大叔似乎要印证她的怀疑般,沉痛道:“可就在这些人被放出来,回到家中以后,悲惨的事情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小勇将脚边一块石头砰一下踢出老远,沉着脸,咬牙切齿道:“村民还沉浸在幸福的喜悦里,就在村民们都对他们这帮所谓的朝庭派来的太子们歌功颂德,尊敬有加的时候,那些被关了半个月,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还不足十天的村民们,全部在一夕之间暴病身亡了。”
“更可怕的是,村里所有与他们接触过的人,都在他们死后不久,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疫症,有人呕吐不止,有人高热不退,有人全身肿胀,有人疼痛不止……总之,各式各样的都有,村民们这下完全陷入惶惶恐慌中。”
田大叔也气愤得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上面的杯子颤颤作响。
“太子这时似乎比村民们更加惊慌;他们不但变着法子找各种理由,或搪塞或拒绝为村民们医治,更为可恨的是,他们还想趁着夜晚村民们都睡觉的时候,偷偷溜出村子一走了之。”
严统领面色白了白,太子堂堂一国储君,会做出这种贪生怕死之事?
东方语与夏雪默默对望一眼,如果是这样的话,所谓的瘟疫一定有猫腻;太子明明是有备而来的,怎么事到临头,会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偷偷逃跑?
说出去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小勇又气又怒,随手拿了桌上他老爹喝过的水咕噜一口往肚里灌,末了,衣袖一抹嘴巴,恨恨道:“幸好我们早有防备,他们还没到村口,就被我们给堵了回去;他们逼得没法,这才不甘不愿的给村民们看病。”
“但这次,村民们的病是怎么也看不好,不但不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并且开始陆续有人死亡。”田大叔幽幽叹着气,道:“太子似乎着急了,就说他们并不是要对我们撒手不管,他们只是想请求朝庭派多几个有经验的御医来支援,又说要上奏朝庭,运一些珍贵的药材来。”
“我们在这个时候,不管相不相信他们,也不会放他们离开这个村子的。”
东方语心下渐渐涌出几分沉重悲凉的情绪,田大叔的意思,如果他们村里真的有瘟疫,有太子在,朝庭一定会十万火急派人来救治;如果放太子一行离开,朝庭便极有可能用极端的手段以控制疫情不向外扩散,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可谓屡见不鲜。
东方语想起那间发现御医与侍卫的宅院,不由得含了一丝凉意问:“那你们就将太子他们一行人困在村里的一间大院里了?”
田大叔点了点头,慢慢道:“起初我们合计那么做,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希望将太子一行留在村里,然后让人去村口跟官兵谈判,让他们找人来或者放我们出去,我们自己去求医也总比困在这里等死的好。”
东方语想起守在村口那个一根筋张统领,觉得心情忽然无比沉凉起来:“那些官兵拒绝了。”
“是”田大叔眼神无奈中带着痛恨,“那个什么统领坚持一定要有太子亲口谕令,他才会照办,否则,一概免谈。”
东方语闭上眼睛,心里狠狠一揪,悲剧的开始果然跟一些人的性格有极大关系!
如果张统领是个懂得变通的人,他进村里来看一看,或者不那么坚守太子的命令,也许今天,这条村子不会是现在的模样,完全变成一个萧索衰败毫无生机的死亡之村。
少女淡淡看了田大叔一眼,她几乎没有力气再问下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那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事?”
田大叔慢慢道:“我们出不去,太子他们又没有办法治好我们,当时就这样僵着了,就盼着朝庭早些派人来。”
东方语想起风昱对那些御医的形容,不由得皱着眉问:“你们村子里不是有大夫的吗?他对疫情也束手无策?”
田大叔摇了摇头,一脸痛苦之相,“我们村子向来风平浪静的,大夫跟我们一样从来就没见什么瘟疫,一时间,哪有什么法子呢!”
夏雪想起张统领那副嘴脸,冷了声音问:“你们就没有人试图闯过关卡,硬闯出村口去吗?”
“怎么没有?”小勇扯高眉毛,斜眼盯着夏雪,“很多没有得病的人看见太子他们无法治病,不想也被传染了瘟疫,枉死在村子里;曾试过多次闯出关卡去,但官兵人多势众,还调来了火炮对着我们村子,他们对我们又打又杀的,试过多次无果之后,人们才渐渐绝望了。”
严统领黑着脸,艰难问:“难道太子他们一直都不想办法吗?”
“哼,靠他们?”小勇极其轻蔑地从鼻孔喷出一声冷哼,冷冷道:“如果他们想办法,我们的村子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田大叔垂下眼睑,脸上仍难掩悲伤,缓缓道:“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染上瘟疫,越来越多的人在痛苦中等死;不知是谁先说的,认为是太子他们将瘟疫带进了我们村子。”
东方语眉梢上挑,心里突然闪过心惊肉跳的感觉。
“太子他们密谋着要害了我们,然后逃出村子去;却被其中一个村民知道了,后来,村里还没死,包括染病的和没有得病的,一齐围住了太子他们住的那间屋子。”
东方语脑海里忽地浮出了她在那间宅子后院所见的各种打斗痕迹。
小勇接着道:“我们当时也不是真的想要与太子两败俱伤,不过是想逼着他出去想办法而已,我们谁都不想眼睁睁困在这里等死,但是,太子误以为我们……,后来村民就与他带来的人发生了冲突。”
闭上眼睛,那些血迹,那些打斗所留下的各种损伤便赫然浮现在眼前。
东方语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看着悲痛得麻木的中年汉子,慢慢地一字一顿问:“冲突之后,太子他们一行人都到哪去了?”
除了死在那间宅子后院的其中一名御医与几名侍卫,他们一直找不到太子与其他人的踪迹。
东方语这一问出来,严统领溢满悲凉沉重感的心忽地悬上了半空,忍不住当即竖起耳朵倾听田大叔将要说的话。
这个答案几乎直接关系到他与众多人的生死,这一瞬,严统领紧张得手心里都渗出了冷汗,背脊上更是感觉凉飕飕粘腻腻的。
田大叔慢慢看了他们几人一眼,才缓缓道:“严格的说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严统领紧绷的神经差点被这话“呯”一声给逼断,他当即忍不住跳起来,大叫道:“这叫什么话?太子一行不是被你们困在村子里,又被你们聚众围攻的吗?什么叫做你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田大叔两手一摊,盯了严统领一眼,眼神渗出幽幽寒意,冷冷道:“事实上,起冲突的时候,他们留了几个人在前面拖延时间,另外的人则护着太子想从后门逃跑;后来被我们觉察不对劲,村民们一涌而上,追到后门去,一直与他们缠斗在一起,但——道路上的血脚印相信你们也看到了。”
严统领憋着气,冷冷道:“我们又不是瞎子,那么明显的血脚印,我们当然看到了,就是因为看到那些脚印,我们才跟到你这里来的。”
田大叔见他面色不豫,脸上堆满怒意,也绷起脸,冷冷道:“他们一行被村民堵在村子里,没法往村外逃,就只好往村子里的河流退去。”
“就这样,他们在前面逃,村民们在后面追,当时,大伙只远远看见他们扑通扑通的,一个接一个往水下跳;但是当村民们吆喝着追到河边时,却再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都没有。”
听着田大叔口中,这令人心情七上八下的诡异答案。
东方语与严统领愣了半晌,也没缓过来。
难怪河里有水怪,一口气将太子一行数人全部给吃了?
这个荒诞的念头一起,东方语禁不住在心下嘲笑自己,一定是以前科幻片看多了,一条水深不过两米的河流,哪来什么可以一口气吞掉那么多人的水怪!
要是那条河里真有什么吃人的水怪的话,这个村子的人早就被吃光了,还用得着等到被瘟疫灭村!
但是,太子一行人到底去哪了呢?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就算有飞天遁地的绝技,也不可能不留一点痕迹呀!
“田大叔,你们到下游的地方查看过了吗?确定太子他们没有……?”
小勇忿忿道:“哼,太子就是我们村里还活着的人唯一的希望,你以为我们真想全部死在这吗?别说下游,就是上游,我们也沿途一直找了两里多的地方,一直找到山崖绝壁下的瀑布,仍旧连他们半点踪影都没找到,他们那群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算什么情况?真的不见了?眼睁睁消失在村民们面前?
东方语心下错愕不已,皱着眉头在飞快思考这件诡异的事情。
“这是多少天前的事?”
“就是五天前的事;后来找不到他们,村民就陆续回家了,也许到了今天,所有人都发病死了,我娘与小渔就是在那天之后,也突然发病,发起了高烧,皮肤起了红斑,全身痛苦不堪……。”
“小勇,够了。”田大叔拧着眉头,沉沉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无论太子是死是活,他们总得找到人才行。
严统领捏了捏眉心,只觉额头痛得厉害。
太子既然在河流消失不见,那古怪一定在河里,想要知道答案,必须下水去找了。
东方语想了想,看着脸上闪过迷茫、不安、烦燥、痛苦之色的严统领,缓缓道:“严统领,依我看,我们还是分散到河流上下游去找找吧,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要下水啊?”严统领瞥了她一眼,目光微微闪过一丝尴尬与无奈,“我也是这么觉得应该从河流着手去找;但——我、我怕水。”
少女怔了一会,反应过来看着严统领尴尬的模样,真想哈哈大笑出来,但她眼角瞟了瞟四下,实在是场合不对,时间也不对,人就更不对,这笑声到了唇边,就演变成苦涩满喉的叹息声了。
“严统领,我看不如这样吧,待我们和史御医他们会合之后,看看这个村子里还有没有别的幸存者;然后我们再分成两批人,一部分留在这个村子处理善后事宜,另外选出会水的,沿着河流寻找太子一行人的踪迹。”
严统领点了点头,当即同意了她的提议。
与史御医会合后,东方语与其他懂水性的沿河去搜寻太子下落了,但经过半天追寻,无论是负责上游的还是到下游寻找的,都说没有任何结果。
令人觉得可疑的是,下游靠近山壁月复地的河岸,有一段很宽的河床,据他们水性好的人去探查,发生河床内有股激流暗涌的漩涡。
东方语估计,暗涌的漩涡可能连接着地下河,太子他们一行有可能被卷进了漩涡里去,而随着河水带到了别的地方。
当然,太子一行也有可能是自己主动让漩涡卷走的,她记得田大叔曾提过,太子他们曾在河里模过鱼虾,也许那时太子他们就发现了水下的古怪,这才一路逃到河边。
没准那漩涡之下便是太子早准备好的退路。
但这事终究只是猜测,谁也说不准漩涡后到底有什么;严统领并不赞同让人前去冒险探寻。
东方语亲自到上游,去了田大叔所说的瀑布仔细看了看,可以说,那里便是这个村子最尽头处,因为瀑布从千仞高的绝壁飞流直下,四下除了一些农田与矮坡,这个村庄四周便全是万丈高的绝壁,所以,被张统领设起关卡给把守住的村口,是这个村子里唯一能通往外面的出口。
休息一晚之后,东方语仔细观察了那对母女的病情,确定她们的病情已完全稳定下来,只须用过药后,慢慢调养,一切都往好的方面转变。
她放下心来,又一再拜托史御医对她们二人多多照顾。然后决定亲自到瀑布底下再一探究竟。
史御医因受过她恩惠,心里也开始有些佩服她的医术,便答应了她的请求。而严统领因为不谙水性,只得留在村庄,又再三拜托她假若有太子的讯息,一定要及时传回来让他知道。
“语姑娘,你水性好吗?”夏雪见少女信心十足,她却不免有些担忧,瀑布底下可不比一般地方,若非水性极好,根本游不到那里去。
但语姑娘——夏雪又淡淡凝视了眉宇自信流溢的少女一眼。
一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小姐,懂水性已经是件令人意外的事了,若要炼就极好的水性,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语姑娘真的能吗?
东方语朝她眨了眨眼睛,笑微微道:“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说罢,又检查了一遍自身的安全措施,确定没问题之后,有如一抹纤动的精灵般,蓝色衣裳在空中扬起一道眩目的影子,少女已纵身跳入离瀑布不远的河流里。
其余水性极好的士兵也跟在她身后陆续跳下水里,他们小心翼翼绕过瀑布直冲而下的中心点,避开瀑布万钧的冲力,自边沿处慢慢游到瀑布后面去。
游到后面,东方语眼睛霎时大亮,因为她抬头往上看时,果然看见瀑布后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与她的兴奋相比,其他人可显得小心谨慎多了,谁知道山洞里面有没有暗藏着什么潜在的危险。
东方语小手一挥,两眼冒着闪闪光芒,率先爬了上去,上去之后,又走在最前头。
也不知道他们在山洞里走了多长时间,只感觉这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一样,有士兵终于忍不住了,狐疑看着前面的少女,问:“东方姑娘,这山洞黑乎乎的,谁知道这哪里是尽头,或者这只是个没有出口的山洞。”
东方语略略放缓了前行的脚步,脆生生道:“我们现在已经走到山月复之中,但有人觉得不适或有窒息感没有?没有吧,没有就对了。”
少女就着火光,作出陶醉享受的姿势眯起眼眸,半晌,闪着晶亮的眼睛,微微笑道:“你们不觉得有微风拂过吗?这个山洞一定有出口的,再者,你们看这个山洞的高度与宽度,这根本不是天然的山洞,而是人工造出来的,相信我,这个山洞肯定有出口,而且不会有什么危险。”
仿佛故意与东方语唱反调一般,她的话刚说完,声音撞到山壁,还在山洞里层层回旋不休。
然而,就在他们拐个弯后,正吃力地爬上一小段矮坡,抬头,忽然便撞进前面黑暗中一双半眯的眼睛,透着幽幽光点懒懒睥睨着他们。
------题外话------
语姑娘,那是什么东东?
夏雪,自己走过去打个招呼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