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本官看你倒是急迫得很,那本官就长话短说好了。总而言之,为了胭脂今后的性命安全着想,你今天得在本官这写下一式两份的保证书,以确保她今后不会因为今天的事,遭受到你的报复。”
霍平眯着眼,冷冷打量着她,又道:“假如她今后发生任何意外事故,哪怕是磕断了一根指甲,本官都有可能将它当成是你的挟怨报复,只要她到本官这告,本官一定拿你是问。”
霍平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带温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到时的处罚可不会像今天这样,让你赔点银子,上刑台去道两句歉如此简单了事,本官到时一定按照律法,将你严惩。”
保证书?
任何意外事故都是她挟怨报复?
那胭脂以后在府里岂不是横着走都没人敢惹了?
难道她堂堂一个大小姐,还要对一个奴婢避让?
将一个奴婢当成东方府的宝贝一样稀罕着?还是像豆腐一样一碰就碎的宝贝?
东方舞想到这些,几乎是立刻咬牙切齿,怒声拒绝:“这保证书,我不写。”
“东方舞,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写与不写。”霍平那沉黑的眼底也不见情绪波动,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却是扭头对文书表现出请教的神态,问道:“文书,你说说,按照我东晟律法,对奴仆滥用私刑者,若悔过态度良好的话,该怎么处罚?”
文书作势翻了翻公案上那本厚厚的东晟律法,半晌,似乎才找到那个法律条文。
他看了看东方舞,眼神泛出怜悯的神色,又望了望铁面无私的霍平,缓缓道:“大人,按照我东晟律法,若滥用私刑者悔过态度良好的话,可以从轻处罚,只征求得苦主原谅,可以只判罚赔偿银两与公开道歉的方式,弥以消除之前所造成的恶劣社会影响。”
“但是,若滥用私刑者悔过态度恶劣的话。”
文书说到此,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重则可以先判赔偿,然后再对施刑者所滥用的刑罚,同样对其人进行同等的刑罚,以求达到以儆效尤的作用,更借以告诫百姓绝不能滥用私刑的目的。当然,像点天灯这种过于残忍的刑罚方式,原本为我东晟律法所不容,所以,本国律法另有其他刑罚可以代替。”
文书说到这,又低头翻了翻书,然后接着道:“比如若施刑者为女性,可以让她骑木驴;或者钩肠或者选择车裂;这些刑罚带给人**的痛楚程度几乎与点天灯相同,不过看起来可比点天灯好看多了。”
文书每说一句,东方舞的脸色就像那秋日被冷风卷得瑟瑟飘零的落叶一样,一层层摇曳飘浮一寸寸无力斑白。
“大人”东方舞脸色灰白里,连声音也透着虚空没有聚集的浮游感,她努力让自己目光集中在那个官威十足的男人身上,嗫嚅着干涸的嘴唇,艰难道:“这保证书,我写,我马上写。”
霍平斜斜睨着她青灰不定的脸,嘴角无声漫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纸砚笔墨很快有人递了过来,东方舞在霍平那沉压得令人透不过气的眼神里,颤抖着指尖,一字一字按照霍平的意思写了下来;然后签上大名,点了朱砂按上指印。
这一式两份的保证书,其中一份交由大理寺留存;另外一份则交到苦主胭脂手里。
霍平示意文书将保证书收好,又慢吞吞呷了口荼,看着面无人色的东方舞,漫不经心道:“东方舞,现在你可以离开公堂了;本官会派人跟随你回府,让他们取了银两赔偿给杨开与胭脂。至于公开道歉的事,就留在明天正午再进行吧,本官希望休息了一晚上之后,你的身体到时已经大好了。”
东方舞眼神涣散中,木然地点头,然后转身一步一跛地走了出去。
东方语此刻,对这个沉闷正直的大理寺卿霍平,实在满意极了。
这个霍平断案出乎她意外的利落干脆,那判案的手法还够别出心裁,令人惊喜。
随后,霍平果然派了人跟东方舞回府,听说一下就要赔出五千两白银,刚刚不知从什么地方回到府里的夫人姬氏黑着脸,狠狠剜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不情不愿地领人到帐房先生处支取了五千两白银作为赔偿。
东方语心里恼怒胭脂的伤势,离开大理寺回到府里,她连与老夫人、夫人虚应客套的心思也没有,径直让人领了银两就回她的绿意苑。
但她才走到前院,立时有人眼尖地瞧见她衣裙那一抹清新的蓝。
而飞快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欢声道:“哎呀,东方姑娘,你可算回府了。”
“钱公公?”东方语看见来人,有些意外地挑眉,问道:“钱公公怎么到府里来了?”他们上午还在皇宫里见过呢。
“东方姑娘,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给你宣旨来的。”钱公公说着,拿着那卷轴冲她扬了扬,却瞄了眼四下,随即略略靠近她耳边,低声飞快道:“当然,还顺便给你送赏赐来了。”
“多谢钱公公。”少女笑吟吟朝他作了个揖,然后惊讶地眯起眼眸,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闲闲道:“可是圣旨?什么圣旨?该不会是陛下突发奇想,给我来道什么赐婚的圣旨吧?”若是这个,她才不管风非帆是皇帝还是皇母,这圣旨她可没兴趣接。
“不是不是!”钱公公连忙摆手,堆出满面笑容,道:“是御赐你为医圣的圣旨,还是一品的官秩哦!”
“咳,东方语接旨……”钱公公神色一正,瞟着有些发愣的少女,将绸黄圣旨展开,缓缓一个字一个字正正经经念了起来。
东方语撇了撇嘴角,无奈双腿一屈,就势垂首跪了下来。她跪了下来,嘴里还在不悦地小声嘀咕着:“什么圣旨?一品医圣?一品医生?一品?我去,这不是说我没品吗?这还叫奖赏……!”
就在她小声嘀咕的时间,钱公公已经将圣旨飞快读完,想来这位公公也深知她讨厌屈膝跪地之事,因而连宣读圣旨也是争分夺秒,速度快得很。
“东方姑娘,快谢恩接旨呀?”钱公公宣读得倒是够快,但他定睛一看,那少女还跪在地上,一脸的心不在焉,神思不知到什么地方游太虚去了。
东方语闻言,回过神来,嘻嘻地笑了笑,随即谢恩站了起来。
东方语对这个忠于皇帝的老太监心里没什么排斥,因此笑眯眯邀请道:“钱公公,要不到我的院子里小坐一会?”
“多谢东方姑娘美意,不过,咱家还得赶紧回宫去,陛下等着咱家回去复命呢。”钱公公掀起眼皮,又机警地飞掠了四下一眼,放低声音道:“东方姑娘,这是陛下赏赐的清单,是咱家特意给你多抄了一份;现在那单子就在老夫人手里,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好了,咱家这就回宫了。”
“钱公公记得睡前用热水泡泡脚,这样你的血脉就可以畅通,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少女调皮地冲钱公公眨眨眼,微微笑道:“嗯,你慢走。”
送走钱公公,东方语快步走向她阔别多时的绿意苑,对于钱公公特意提醒的赏赐,现在她根本没将心思放在这些钱财上面,外面有几间铺子,每月还有风昱的神作压轴,她根本不缺钱。
待处理好胭脂身上的伤势,罗妈妈这才走出来,看着正坐在窗边沉思的少女,有些难过地低低唤了声:“小姐……”
“罗妈妈,过来坐吧。”东方语回首,冲罗妈妈招了招手,对于这个妇人,她心里终究有几分不同的情怀,感觉罗妈妈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一样,所以她一般在面对罗妈妈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心防的。
“哎”罗妈妈见状,也不推辞,她自己也明白若是推辞,便显得她矫情并且会伤了少女那颗玲珑的心。
“罗妈妈不用担心,胭脂会好起来的。”东方语明白,罗妈妈看着她与胭脂一同长大,在罗妈妈眼中,她与胭脂其实就像一对女儿一样。
“奴婢……奴婢只是有些替胭脂那孩子感到惋惜。”罗妈妈略略偏过头,飞快举袖拭去眼角的水珠。
“对了,罗妈妈,夏雪呢?她昨天没有回绿意苑吗?”直到此时,东方语才发觉她一直都没瞧见夏雪的身影。
“没有呀!”罗妈妈讶异抬头,“奴婢以为小姐让她去别的地方办事了……奴婢自从两个月前看见她,直至现在也没再看见她人呢。”
东方语面色略略沉了沉;夏雪昨天明明随着他们大队人马回到帝都;她和墨白他们被宣进宫,但夏雪与成刚他们一般无特殊情况,是不能跟随入宫的,她以为夏雪会先回绿意苑。
但现在……对了,还有威崖那个傻小子……!
不知怎的,东方语突然觉得心底一阵烦燥;一股无名火篷一下无端在心内烧了起来。
东方语正在烦燥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好,你说你的主子是东方语,我今天就找你的主子评理去。”
“姑女乃女乃,这事跟语姑娘没关系,你别听风就是雨!”
东方语怔了怔,随即勾唇露出凉凉笑意来,这声音,一个是她亲爱的姑妈;一个是她正伤脑筋不知芳踪的夏雪。
这两人居然搅在了一块,还闹到绿意苑,她跟前来了!
还真是件趣事。
少女唇畔勾着淡然笑意,她就这样好整以暇地坐在正厅里,慢条斯理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在等着!
“东方语,你出来。”东方柔的声音高音里还夹着恼怒,那沓杂的脚步声听着越来越近了,“你快看看你的丫环都将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姑女乃女乃,”夏雪一贯冷淡平静的声音冰冷中似乎透着微微颤抖,听起来显然在极力压抑着愤怒,“你好歹也尊重一下自己长辈的身份,你怎么能够随便诬蔑别人。”
就在这几句话里,东方柔一手拉着她的好儿子;一手还拽着另外一个人怒气冲冲的人进入到了绿意苑。
东方柔踏入绿意盎然的庭院,一眼看到那个风姿卓绝的少女正在里面悠然地喝茶看书,连眼皮也没有抬,那悠闲的模样丝毫就没将她这个姑女乃女乃放在眼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哼!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目无尊长。”东方柔松开手,两脚迈开大步,叉着腰站到了东方语面前。
“呀,这不是姑女乃女乃吗?”东方语佯装刚刚抬头看见人的样子,那风姿绝世的容颜上,那一片惊讶绝对的货真价实,她眼睛一转,懒洋洋瞟过东方柔那腊黄瘦削营养不良的脸,却是嗔恼道:“怎么姑女乃女乃来了,你们都没人告诉我一声,好让我到门口去迎接?”
胭脂受伤,是由清荷代替胭脂在旁边侍候。清荷闻言,立时诚惶诚恐跪了下来道:“小姐息怒,实在是奴婢也没得到通报,说姑女乃女乃今天要来绿意苑。”
“哦,原来姑女乃女乃是突然来访呀,这就难怪了!”她言外之意,就是指责东方柔自己既然作为长辈也不懂礼数,做个不速之客吵吵嚷嚷上门,这又怎能怪得了她不行晚辈之礼呢。
东方柔愕了愕,火气冲天中挑高眉头,一把拉过她的儿子百家旺,指着他的额头,冷冷道:“我也不想突然到这来,不过,你看看你教出来的丫环,她都将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东方语懒懒搁下书籍,抬眸随意瞥了过去,只见被东方柔拉着那男子正目露猥琐之色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略略皱了皱眉,将不悦压在心底,眸光一闪,已看清他额头上那缠得厚厚一层的白色布条,有些许血迹漫染出来。
随即她视线一飘,越过了东方柔母子,落向稍稍后面的两人;一个是不知所踪的夏雪,正满脸愧色垂首站着;另一个便是那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小子威崖,相较于夏雪脸上明显的惭愧之色,这小子倒是满目的不忿与恼怒,不时拿眼角掠过百家旺。
东方语略略点了点头,还好这傻小子虽然憨厚单纯,但总算还机灵,不该他出声的时候,也知道不出来给她添乱。
东方语慢条斯理站了起来,看情形,这些人是特意来给她找事的!
真是片刻清闲也不肯给她。
“清荷”少女站了起来,却是带着恼意看向另外一边,声音透着微微凉意,吩咐道:“姑女乃女乃怎么说都是长辈,你赶紧给她奉茶去。”
“姑女乃女乃,怠慢了,你请坐。”少女转头,笑吟吟作出请的姿势,眼角透着森寒飞凝了百家旺一眼,冷声道:“表少爷,你也请坐。”
“哼!”东方柔重重喷出一声冷哼,当即却是一点也不客气,自恃着长辈的身份,拉着百家旺居然走到上首处才坐下。
“姑女乃女乃刚才说,是我的丫环打伤了表少爷,嗯,你们且在这休息一下,待我问问他们去。”少女朝夏雪使了个眼色,笑微微道:“如果真是她做的错事,我一定让她给表少爷赔礼道歉,至于表少爷的伤……”
东方语眨了眨明亮眼眸,凉凉地瞥了百家旺一眼,却是含笑顿住,没有往下说,反而迈步与夏雪走入到了偏厅去。
“语姑娘,对不起!”一入到偏厅,夏雪立时双腿一屈,朝东方语跪了下来,“夏雪给你惹麻烦了,请姑娘责罚。”
“夏雪。”少女慢慢转身,敛了一脸微微笑意,明亮眼眸流淌出一丝冰凉,看着跪地的少女,淡淡道:“你先起来吧,先跟我说说姑女乃女乃他们,是怎么回事。”
“语姑娘……!”夏雪眼神里微微挣扎了下,却没有站起来。
东方语见状,干脆伸手将夏雪给扶了起来。
“百家旺的伤真是你弄出来的吗?”
“小丫头,这不关夏雪的事,是我……都是我惹的祸……!”威崖终于打破沉默,有些焦急地上前为夏雪开月兑。
东方语冷冷横了他一眼,冷笑道:“要说话,先改了称呼再说,否则请你闭嘴。”
天天叫她小丫头,这小子脑袋就是不长记性。
威崖愣了愣,显然不太适应东方语冷下脸来的样子;记忆中,他似乎从来就没见过她这般声色俱厉的表情。
“语姑娘,事情的经过其实是这样”夏雪见状,心下紧了紧,默默叹了口气,道:“表少爷从赌场出来,无意碰见威崖,你知道威崖他这个人……不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暗中让表少爷给盯上了。”
百家旺这个败家子!
东方语心下不屑,动了动眉梢想道:百家旺八成是在赌场输了个精光,出来又正巧碰上个楞头楞脑的小子……。
少女心下一凛,百家旺怎么会盯上威崖,这小子身上根本没几个钱。
她眼睛一转,那明亮逼人的眸光定定瞟着威崖,怀疑之色甚显。
夏雪见状,有些恼恨地瞪了威崖一眼,面露愧色道:“语姑娘,威崖他——一入帝都就被人骗进了赌场,赌了一晚上才出来,碰巧运气好,小赢了几把。所以就被表少爷给盯上了。”
“表少爷假装跌倒撞了威崖一把,然后就将他身上的银子都顺走了;威崖在吃东西的时候,才发觉身上没了银子,就连他脖子那个饰物也不翼而飞……。”
东方语凉凉睨了威崖一眼,懒洋洋接口道:“所以,他顺理成章的怀疑是百家旺偷了他的东西!”
夏雪点了点头。
这楞小子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嗅觉比那猎犬还灵敏。
东方语又道:“后来他就靠着百家旺留下的那点气味,一路追寻到姑女乃女乃家门口去了?”
夏雪抽了抽嘴角,垂着眼眸又点了点头,目内微微闪出一丝佩服的惊讶:语姑娘的心思果然通透,一点就能推敲出事情的全部。
东方语翻了翻白眼,想也知道,威崖这个楞小子追上百家旺那个败家子会怎么做了。
“威崖,你就这样,在人家家门口前跟他动了手,让他将银子与你的传家宝还给你?”她也不等威崖答话,自顾着又嘿嘿冷笑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百家旺一定矢口否认,绝不肯将东西还给你了,结果你就和他扭打起来。”
“嗯”少女流丽目光一转,轻飘飘落在夏雪脸上,微笑里含着凉意,慢慢道:“就在那人时候,夏雪你正好找到了那里,然后看见百家旺将威崖欺负得过份,你一时不忿就出手相帮,结果,百家旺就伤到了额头,然后,姑女乃女乃闻声而出。”
“再之后,她便逮着你,一路闹到东方府,向我讨说法,要你赔银子了,对吧?”
少女一口气将所有经过都说完,当即觉得有些嘴唇干涸;夏雪目含愧色,立时上前为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然后淡淡道:“是,事情经过基本上与语姑娘所说的一致;只有一点有些出入,表少爷额头上的伤不是我打的,我当时只是上前拉开威崖,他自己站不稳摔向旁边,然后就硬说是我推的他,害他撞破了头。”
夏雪沉默了一下,道:“之后姑女乃女乃就出来了,她大概一眼就认出我时常跟随在姑娘身边,所以就吵嚷着要到这找你评理。”
当然,评理是假,乘机讹诈一笔才是真。
东方语勾唇无声笑了笑,忽又问道:“那这小子的东西,你顺回来没有?”
她说顺,是肯定百家旺打死不认帐,绝对不可能将到嘴的肥肉给出来的;她相信以夏雪的身手,要从百家旺身上顺走点东西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夏雪微微讶异从身上掏出一个钱袋,交给了威崖,道:“姑娘可真厉害,什么一猜都准。”
“嘿,我想,你肯定相信威崖这小子的话,那自然会趁着与百家旺近身纠缠的时候,将东西顺手拿回来才对。”少女懒洋洋笑了笑,明亮眼眸里华彩流漾,自生一段韵致风流。
“那语姑娘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少女嫣然含笑,眼底飞闪着凉意,“凉拌呗!”
夏雪与威崖对视一眼,半晌,两人很自觉将这句话忽略掉。微微揣着不安的心怀,转身跟着少女走向正厅。
“清荷,怎么不拿些点心出来招呼姑女乃女乃呢!”少女笑吟吟转出来,现身便嗔怪清荷。
清荷在她的眼色里,配合道:“是奴婢招呼不周,请姑女乃女乃恕罪,奴婢这就下去让人端些点心上来。”
清荷才转身出去一会,眨眼又折回来道:“小姐,老夫人过来了。”
“老夫人吗?”少女低低重复了一句,明亮眼眸里流转出三分玩味的笑意来。
“快快有请啊!”少女笑意嫣然里,明亮眼眸光芒闪动,流转出几分动人的媚与艳。
“哼,我以为你都已经不记得还有我这个老太婆了。”冷冷透寒的厌恶声里,老夫人柱着她那标志性的拐杖缓缓走进了绿意苑。
东方语无声撇了撇嘴角,她倒是想忘记,可你不是哪热闹往哪凑,不允许她忘记吗?
“老夫人你请坐!”东方语索性忽略老夫人那声极度不满的调调,懒洋洋比出请的姿势,无甚诚意地来上这么一句。
老夫人翻着阴冷的眼神,阴晴难测地剜了少女一眼,低低喷着冷哼,便走到上首准备坐下;东方柔见状,连忙站了起来,将首座让了出来,一边扶着老太太一边小声叮咛道:“娘,你慢点。”
东方语在旁边看着,懒懒勾唇无声笑了笑,垂下眼眸里,淡淡流转出几分讽刺之色来;东方柔想要老太太为她撑腰,这会倒是懂得卖乖讨好表现孝顺了。
老夫人坐了下来,两眼一抬,冰冷的眼神便似两道带刺的冰芒一样射落东方语身上,道:“我听说你底下的丫环打伤了家旺,是不是?”
“外祖母”百家旺见势,终于到了他表现的机会,立刻哭丧着脸奔了过来,蹲着身体,伏在老太太腿上,含着痛楚,一脸凄凉道:“就是那个叫夏雪的贱婢将我打伤的,你要为家旺主持公道啊!”
东方语看了看,既然首座与上首都被老夫人这对母女给占了,反而她这个绿意苑的主人被扫到了角落;她扬了扬眉梢,唇畔慢慢噙出一抹森寒笑意,遂即也不坐了,直接就在厅中间抱臂站定,看了看那作势捏着鼻子装出哭腔的败家子。
眼底不可觉地闪过一抹不耐烦来。
不就是想乘机讹诈她一笔银两么?
“家旺,如果这事是真的,外祖母一定不会纵容她;就算她是我的亲孙女也一样!”老夫人在柔声安慰百家旺,却拿眼角阴冷地睨掠着东方语。
东方语实在没心情看他们在这演戏,挑了挑眉,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懒洋洋道:“表少爷一口一句我的丫环打伤了你;你倒是当着老夫人的面,将事情经过都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来啊,我的丫环为什么会打你?她又是怎么伤的你?”
百家旺闻言站了起来,拿袖子抹了抹那并不存在的眼泪,目光转落在明媚动人风姿绝世的容颜时,一双混浊的黄眼忍不住当即又露出那种令人恶心的猥琐之色来。
半晌,他的目光才勉强自东方语身上转开,却是抬手往夏雪一指,粗声道:“她诬赖我偷了旁边那小子的什么东西,见面就对我动手,她会武功,我不是她的对手,她一下就把我给放倒了,我的额头就是被她推倒才撞伤的。”
东方语目光凉凉地转了转,看了一眼眼神透着气愤的夏雪,忽然道:“既然是这样,那确实是我的丫环不对了。”
“表少爷这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会偷别人东西呢!”
百家旺听着少女凉凉的语气,脸色不知怎的竟莫名一红。
那老夫人沉沉扫了东方语与夏雪一眼,目光凝在百家旺那缠绕了层层白布的额头上,冷冷道:“这不是明显着呢,就是你的丫环夏雪诬赖家旺。”
“好吧,既然是我的丫环做错了,那表少爷额头上的伤……我代她出医药费。”
“语姑娘……”夏雪闻言,一时怔了怔,忍不住低低唤了她一声。
威崖见状,愣了一下,也瞪大眼睛,道:“小……语姑娘,这事明明不是……”
“好了!”东方语目光一转,霎时带出一股冰冷骇人的神色掠过夏雪与威崖脸上,转头,又笑吟吟道:“这样吧,清荷,你进去拿五百两银子出来。”
“老夫人,姑女乃女乃,你看,这五百两银子就当是我代夏雪赔给表少爷了,一定得找大夫给表少爷好好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毕竟这伤是在脑袋上呢。”
老夫人与东方柔,还有那个一脸浮肿明显纵欲过度的败家子百家旺,三人默默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银子来得实在太容易了。
可是……这五百两,怎么说也太少了!
三人三双眼三颗心,却有着同样的心思。
沉默了一下之后,老夫人作为代表沉沉开口了,她盯着少女容颜绝世的脸,冷然道:“哼,你也知道家旺伤在脑袋上,这五百两银子你当是打发叫化子呢!”
嫌少?
少女冷冷嗤笑一声,明亮眼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意料中的反应。
“老夫人”东方语一直站着,占着高度的绝对优势睥睨着那个一直想以阴冷眼神压住她的老太太,却是双目明光闪动,流露出恭敬的神色来,“你也知道我的月银不过十几两而已,这五百两银子可是孙女我全部的家当了。”
老夫人闻言,咧开干瘪的嘴唇,冷冷笑道:“你蒙谁呢?老身可听说你在铜化大街开了间古董店,随随便便一件古董赚的银子都不止五百两了。”
“老夫人说的是那间古香斋吗?”少女作出惊讶的表情,微微笑道:“你可真是高瞧我了,你想想我从哪来的本钱呢?绿意苑里值钱的东西早就变成纸钱飞了;眼下你们看见的,可都是是六殿下与白世子后来送来的,看着是值钱,可它不能变卖成钱啊。”
“老夫人怕是被人给误导了;古香斋——那可是六殿下的东西,我那敢觑觎啊!”
少女垂下眼眸,敛了明媚笑意,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老夫人,还有姑女乃女乃,小语手头里还真是连五百两都难以拿出来呢;可这——我不是看在表少爷是亲戚的份上,夏雪这丫头又……,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就是拿了我头上这些首饰去变卖,我也一定变出这五百两来,好歹不能让表少爷将来落个脑残的什么毛病啊!”
夏雪连忙扭头,无声抽了抽嘴角,语姑娘这嘴巴,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损人。
脑残?
夏雪暗地摇了摇头,她看这个表少爷还真是个脑残的主!当然还是这位老太太与姑女乃女乃一齐纵容出来的毛病。
吃喝嫖赌样样占全,谁有那么多银子给他败;偏偏这姑女乃女乃还一味纵容着他,由着他败家也就算了,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多少年了,一直被底下爬上来的小妾压得死死的,一点当家主母的威势也没有,这才需要经常回娘家乞钱渡日。
夏雪淡淡瞥了眼笑意嫣然的少女,忽地又想起一件往事来。
刚才语姑娘说绿意苑里值钱的东西早就变成纸钱飞了……。这不是明着骂那些在最初进入绿意苑将值钱东西哄抢的人是鬼了,这些人里面,她记得就有老夫人与夫人……。
对了……胭脂呢?夏雪想起这件由胭脂数给她听的往事,这才注意到,她回到绿意苑一直都没有看见胭脂。
就在夏雪念头百转里,那老夫人冷冷扫着东方语,沉着声音冷笑道:“少在这跟我哭穷,我不管你怎么卖怎么凑,总之你得代你的丫环赔这个数给家旺,否则老身绝不答应。”
她说着,朝东方语伸了巴掌出来。
五根指头?
五千两?
东方语淡淡瞥过那五指又老又皱又干的手指,绛红如朱的唇瓣忽地漾出明艳惊绝的笑容来。
“姑女乃女乃,你也是这个意思吗?嫌五百两太少?要小语变出这五千还是五万两来?”
东方柔对上少女那明亮惊人的眼眸,有些心虚地转了头,看了眼老夫人。
半晌,露出心虚的僵硬表情来,极力镇定的声音明显透着忐忑不安,道:“这个……”
“小语!”老夫人见状,立时递了个眼神过来,却一下就打断了东方柔那未竟之语,接口道:“你明明就有钱,为什么这么吝啬,拿多点钱出来又怎么了,她可是你亲姑姑,家旺也是你亲表哥;再说,这事说轻了,就是赔钱了事,若是说重了,将你的丫环拉到官府去,到时她还得吃苦头又得赔钱。”
这就是指桑骂槐,说她不知好歹了!
少女表情始终淡淡,那绝世容颜上一直泛着明媚惊艳的笑意,她淡淡瞥了眼东方柔那腊黄瘦削的脸,又瞥过百家旺那浮肿混浊的面容,再从从容容落转在老太太干瘪皱纹横生的老脸上。
她缓缓地眨着眼睛,慢悠悠道:“老夫人,姑女乃女乃,这钱,要赔!但是——我只能赔五百两,若是你们嫌少的话,那要告官拉人还是怎么的,请便!”
“哼,反正这个数目我绝对不能接受。”老夫人将脸一横,那双昏沉的老眼便立即飞出阴厉的眼风直杀少女笑意晏晏的面门。
“哦,想来姑女乃女乃也是这个意思了!”东方语懒洋洋拍了拍手背,转头看向夏雪,慢吞吞问道:“哎呀,我差点忘了刚才只听了表少爷的一面之词就定了夏雪你的过错;现在我给你个机会:夏雪,你也把事实的真相摆在这说说,好歹听全了,我才知道这银子赔得值不值呀!”
“语姑娘”夏雪垂着眼睑,配合着露出委屈的表情,拿眼角畏缩地瞟了老夫人一眼,道:“事实上,表少爷确实偷了威崖的东西,不信你让人搜搜表少爷。”
夏雪说着,缓缓走到百家旺旁边,认真地朝他那渗着血迹的额头处看了看,忽而指着他,缓缓道:“至于他额头的伤,那完全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夏雪淡淡睨了百家旺一眼,小声道:“那是他自己故意撞到石头上给撞出来的……”
“哦?事情是这样吗?老夫人,姑女乃女乃,你看,她的说词与表少爷的有出入啊!”
少女两手一摊,眨着明光逼人的眼睛,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东方柔与百家旺对望一眼,她又扭头望了望老夫人,才缓缓道:“小语,你的丫环一直坚持说家旺偷了那个小子的东西,那请问家旺偷的是什么东西?”
百家旺斜眼一掀,傲然嘿嘿冷笑道:“就是,我偷了你什么东西呀?你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你就是污蔑我,到时你也要赔银子给本少爷。”
“你明明偷了我的东陵翡翠,你还想抵赖。”
威崖气愤地跳出来,指着百家旺大声道:“我可以明白地告诉这里所有人,我的东陵翡翠它是一块两指大的翠绿色棱状的坠饰,中间还篆刻着一个原字,那块东陵翡翠用一条由十股冰蚕丝织成的链子串连着,原本戴在我脖子上,就是你撞了我一下,然后它就不见了。”
“大家听听,大家听听。”百家旺拽得跟个二万五似的,斜着眼睛瞟了威崖一下,又是指手又是动脚的嗤笑道:“他自己丢了东西,居然因为我曾经无意撞了他一下,他就赖到我头上,有这种道理吗?”
“表少爷”东方语懒洋洋抬眸,明亮眼光一转,自他脸上缓缓扫落,直至老夫人脸上才微微凝下来,“你说你没有偷,他坚持说是你偷了他的东陵翡翠,不如你在这当着大家的面搜搜,好证实究竟谁说的才是真话。”
百家旺眯起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东方语媚光艳绝的面容,嘿嘿笑道:“看在表妹你的面子上,搜就搜,不过你可得看仔细了,要是搜不出来,可别再污蔑我。”
东方语笑吟吟点头,道:“这是一定。只要表少爷你当场搜过了,以后谁也不能再说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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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没搜出来呢?
人家早就藏到自家去了。
真的假的?
赔钱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