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一听那声音,脸顿时绿了;诡冷阴沉的眼睛一瞬能喷出将人烧焦的火焰来。
她不是早吩咐过各院子,没事不要到前院晃吗?为什么现在东方秀这个丫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听那模样竟然还是为了追一只会给人带来霉运的该死乌鸦来的?
夫人为了稳住耿原夫妇,虽然心里愤恨万分,但还是不能因着冲动而奔过去看个究竟。
荣妈妈早在夫人使眼色的时候已心下生寒地快步往回廊那边走去。
却不想,她到那的时候,东方舞已经完全陷入了疯颠的状态,双手不住在空中乱挥乱舞,神情疯狂不止,嘴里还不时发出惊恐凄厉的尖叫声:“啊……你是坏人,你是吃人的魔鬼,你快走开,走开……啊,可怕的鬼,长着尖尖的鼻子,长长的嘴巴,圆滚滚的黑眼珠……”
“哈哈……你是丑陋的鬼,我不怕……!”
“啊,不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呜呜……”
东方舞时哭时笑,双手乱挥之间,不但将身上干净的衣裳弄得乱七八糟,就是一头原本梳得极为整齐的秀发,也在她惊恐狂乱挣扎中,弄成鸡窝一样难看的发式。
平儿与绮香苑其他妈妈自然想要尽快将东方舞给带走,但她惊慌狂乱之下,力气大得惊人,连那又哭又叫的声音也响亮得震天吼似的。
东方秀率着一众下人追着那只爪子上紧紧抓着什么东西的乌鸦,走到回廊看到眼前东方舞发狂疯颠的情景时,一瞬全都惊吓得呆住不会动了。
荣妈妈过得近前,立时压抑着声音,怒斥起绮香苑一众奴婢来:“平儿,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还不赶紧扶大小姐回去。”
平儿露出又是畏惧又是无措的表情,咬着嘴唇垂着头,小声道:“荣妈妈,不是奴婢们不想扶大小姐回去,而是……眼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大小姐她每次发起狂来,我们根本就拉她不住!”
“拉不住也得拉啊!”荣妈妈眼角瞟见耿原夫妇已经站了起来,并且瞪大眼睛正往这头张望呢,心下顿时大急,连忙咬牙道:“赶紧大家伙一起上来,先将大小姐给带回绮香苑去再说,可别再让她留在这里,坏了夫人的大事,到时小心你们的皮。”
绮香苑一众奴仆听罢,登时齐齐惊恐万分跑了过来,也不管东方舞是不是她们主子,几个人七手八脚就欲将东方舞强行给拉回去。
但东方舞见状,哪会乖乖就擒,自然是疯叫着又哭又笑狂跑了起来,要躲避她们的魔爪。
耿原夫妇听了一会,内心已对这边的情况起疑,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忽然分散开来,趁着夫人怔愣无措的时候,分别绕过名贵的楠子方桌,飞快迈开脚步往东方舞所在这边回廊走去。
夫人见状,自然下意识要阻拦:“二位,让你们见笑了;一定是小辈她们不懂规矩,在那边打闹,影响到二位;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请二位在这稍坐片刻,我这就去说说她们。”
但是,耿原夫妇既然起了疑心,又岂会不亲自求证听她摆布;二人没有说话,只是脚下略停,却是待夫人前腿一迈,他们跟着后脚就往那边热闹非常的回廊走去。
东方舞就像跟绮香苑一众奴仆捉迷藏般,她跑得痛快奔得狂乱,她身后那群奴仆则追逐得气喘吁吁;东方秀看着眼前混乱的情景,眼角无意瞄见夫人正阴沉着脸快步往这边走来,她立即头皮发麻,想要趁此机会开溜,但此刻已经迟了。
因为跟在夫人身后的耿原夫妇这时已看清了东方舞的面目;任谁看到眼前的情景,都无法不将东方舞往疯子这两字上面作联想。
耿原夫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揉着眼睛看了又看,半晌,才确定眼前疯疯颠颠的姑娘就是他们刚才相中的,欲要纳为自己儿媳妇的大小姐。
这一下,他们心中的愤怒可想而之;先是弄一个不能生育的搪塞他们;现在再欲拿一个疯子糊弄他们。
貎丑点他们可以不计较,谁让自己的儿子落下那个毛病,但是——那好歹是耿府的大少爷,他们怎么可能给他娶一个疯子回去当少女乃女乃!
耿原黑着脸,下巴的胡须一抖一抖地翘个不停;耿夫人冷着眼,从鼻孔喷出一把骇人的火焰,声音透着绝对嘲讽,冷冷道:“东方夫人,你的诚意我们今天还真是看到了;我们耿府的女儿还真是高攀不起东方府这样的人家,你我两家之前谈妥的婚事就此作罢!”
耿夫人说罢,甩着帕手,转身便与耿原气哼哼离去。
事已至此,夫人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离开之外,张大嘴巴撑了半天,也没法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来。
良久,夫人才从这沉重失望的打击中回神,但她一回首,便撞上了东方秀那瑟缩垂目惶惶惊惧的面孔;涛天怒意霎时排山倒海般汹涌而出。
“东方秀,你好!”夫人一字一顿自牙缝处挤出这几个字,“我不是让人通知你,好好待在你的院子里,别出来乱跑的吗?你说,你为什么眼下会在这里?那只鬼鸟又是怎么回事?”
东方秀可不敢直视夫人此际愤恨噬人的目光,她一直低垂着头,抖着双肩,战战兢兢答道:“夫人,我……我,我也不是有意要跑到这来的,都怪这只乌鸦,它突然飞到我的窗台前,将我缝制快要好的香囊给叨走,我才会一路追着它跑到这来……”
“哼,你缝的果真是只好香囊!”夫人冷冷一笑,眼角眉梢处处皆是森寒骇人的冰凉。
随即一甩袖子,深深望了仍在疯跑不知忧愁的东方舞一眼,便颓靡地转身走了。
在她身后微微飘浮的风里,散着一声沉沉压抑的叹息,空气中还凝聚着她一瞬迸发的强烈怒气。
此刻的东方秀面对着夫人极度愤怒的样子,压根还不明白自己到底闯了什么祸。
东方贤在日落黄昏时分回到府里,知悉夫人意欲以东方舞取代有“宫寒难孕”之症的东方妮嫁入耿府做傻子之妻时,立刻寒着脸对夫人大大发了一顿雷霆之怒。并声称以后没他的同意,再不准拿任何人任何事来打东方舞的主意,她是他的妹妹,他可以养她一辈子云云。
夫人本就因这事而呕气得要命,她一心为东方贤着想,反过头来,还被自己的儿子嫌弃自己的苦心;东方贤这一怒,简直气到她三天下不了床。
绿意苑。
当清荷将前院所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告诉东方语的时候,霎时惊呆了绿意苑无数人。
胭脂第一个举手发问:“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东方语对这个好奇心特重的丫环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真想直接晕过去了事,免得答完一样,这丫环接着再来问一样。
好奇过度,偏偏脑子又单纯得可以。
罗妈妈见状,倒是善解人意道:“小姐,这些事还是让奴婢改日再跟胭脂细说好了;奴婢只是奇怪,那只乌鸦怎么会在那个时候突然跑出来,将好好的大小姐给吓得疯症发作?奴婢记得三小姐的院子可没有什么乌鸦出现的呀?”
东方语微微笑了笑,朝夏雪使了个眼色,道:“罗妈妈,那你知不知道,三姨娘的院子偏西北,而她后院里还有一棵参天古树,古树上就有乌鸦做巢?而三姨娘非但没让人将那些乌鸦赶出去,平日她闲来无事,还会经常到树下亲自给那些乌鸦喂食。”
“有这种事?”罗妈妈皱眉,眼神显然极为惊讶,“奴婢还真从没听人说起过。”
她一时倒是好奇东方语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东方语一见她那表情,便立时笑道:“关于这件事,我也是偶然发觉的;不过,至于怎么叫乌鸦做到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东方秀的院子叨走她心*的香囊,这可就是三姨娘的事了。”
“难道这跟小姐交待夏雪给四姨娘传的口讯有关?”
“自然少不了四姨娘这个关键的中间人。”少女懒洋洋笑了笑,笑靥如花的面容眉宇间透着一股灵动狡黠。
罗妈妈又困惑了,“那小姐让夏雪带给四姨娘的话又是什么内容?”
“呵呵……,关于这个,我其实什么也没说,就是让夏雪对四姨娘说,若是三姨娘不想她的女儿也步四小姐的后尘,被夫人随便卖给一个傻子的话,最好想办法在大小姐出现在前院的时候,制造点意外让大小姐露出原形便行。”
罗妈妈瞪大眼睛,满脸惊愕看着笑意晏晏的绝色少女,讶异道:“就这样?三姨娘就凭这句话,就费煞苦心安排了东方秀到前院捣乱那场偶然意外?”
“就是这样啊!”绝色少女懒洋洋地耸了耸肩,笑嘻嘻道:“不然你以为有多复杂,其实人心都是自私的,三姨娘在那个时候深知这事关系到东方秀日后终生的幸福,自然是宁可信其有啦!”
“反正一只乌鸦惊了大小姐,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可她这时若是细想起来,不是该担心,夫人最后会拿三小姐开刀来代替大小姐嫁去耿府吗?”罗妈妈惊愕了一会,便再度担忧问道。
“等到三姨娘静下心来思考这事的时候,耿原夫妇早被气走了;就算夫人还想挽回这事,那也是以后的事;而三姨娘若是要后悔,那也没有办法,只能日后想办法将东方秀护周全,不让夫人随便把女儿给卖了去!”
“可这些事,根本就不用我们操心。”少女又是凉凉一笑,“且看夫人还有没有本事挽回耿府拒绝的心意再说吧。”
诚如东方语所说的那样;三姨娘出身商贾之家,她的脑子不如出身小吏的四姨娘灵活,当日被四姨娘说动搅局之时,并不曾将其中利害想通透;但事后,三姨娘思来想去,自然也能分析出些门道来。
就在三姨娘战战兢兢提防着夫人会将东方秀拿来垫底的时候,表面性格木讷的东方秀心思却活络起来。
想以往,她一向较听三姨娘的话,认为夫人一直收受她们暗中供奉的银子,日后一定会为她谋门不错的婚事;但经过耿府交易婚姻未遂一事,东方秀觉得她有必要自己去努力改变未来的命运,再不能这样任凭夫人摆布。
这天,东方秀早早起床精心打扮一番之后,避过府里人的耳目,不惊动任何人便出了府;之后,她径直往帝都南郊一个专门烧制陶器的工厂而去。
到了那个陶器厂附近,东方秀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将自己隐了起来;她这一隐歇便是一个多时辰不动;直至看到远远的道路上,随着跶跶传来的马蹄声在身后扬起了漫天灰尘,而雄健壮硕的马背上,那一袭白衣如雪气质冷漠出尘的妖魅男子,仿若从天而降的谪仙人物一样,转瞬近在眼前。
她欣喜若狂里,连忙将头隐得更低,只敢拿眼角不时瞄着已经淡出视线的男子。
她看到他了!她打听的消息果然没有错误,他果然会在这个时辰经常出没在这条道上。
东方秀心头狂喜的时候,心情激动澎湃,仿佛美好的未来已经向她招手一般,她脑海里不自觉出现了男子妖惑眼眸,含情脉脉凝视她的画面;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右手轻轻婆娑脸颊,左手紧紧握了起来。
她安静隐在路旁,痴痴凝望着男子出尘如仙的飘逸身姿淡出眼帘,右手慢慢按在胸口心脏处,感受那生机勃勃的剧烈跳动;她,慢慢地眉角飞扬,露出羞怯而满足的笑容。
静待那一刻来临。
她缓缓将张开的拳头再度用力握紧,她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
天空日头一分分偏移,东方秀抬头看了看苍穹之上那一轮金色;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平复过于紧张的情绪,她慢慢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微感麻木的双腿,往男子离去必经的路段缓缓迈步而去。
远远的,一身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骑在奔驰的骏马上,便看到了前面一个天蓝色灵活如浮云的小点在缓缓移动。
墨白心中一窒,随即惊喜莫名的微微扬起薄唇,露出美妙天成的好看弧度,策马往那抹精灵一般的天蓝奔去。
他一边策马一边疑惑想道:小语这丫头,怎么会忽然现身在此地?莫不是她抵不过心中思念,知道他到这来,所以悄悄的跑来……。
这么想着,男子心中刹那激荡起片片甜蜜与惊喜,两腿一夹马月复,温醇嗓音呼一声激扬清叱,“驾”,骏马奔跑的速度越发迅速了。
然而,明明刚才还在视线内的天蓝色小点,却在他策马扬鞭的时候,倏然一下溜出眼帘不见了。
男子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当即慢下速度,仔细观察这路上的景况,欲要看出点不同寻常的端睨来。
但他一路小心翼翼察看,也没发觉这条平坦不过的道路有什么令人起疑的情况;他心下这刻越发的觉得疑窦难消,骏马仍在一路疾驰着;在拐个弯之后,前面的视线豁然开朗,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前面忽有一间简易的房屋映入眼底。
他略略皱了眉,正想着他之前似乎并没有走过这条道。
而在距那间简易房屋不远的大片红枫树下,落英缤纷的美景里,一抹炫目摇曳的天蓝仿若天边飘动的云彩一样,赫然破空飞入眼角眉梢。
那抹随风拂扬的蓝色裙裾,与红枫似火的艳交织成瑰丽绝美的画面,一瞬惊眩了男子妖惑眼眸;他心下忽地一紧,放尽速度策马而驰,在将要近到那片绚丽瑰美如画的红枫景致前,才缓了下来。
男子自马背上轻身一跃,如雪白衣在风中自成飘逸的姿态,映衬着他妖魅的容颜,更在瞬间惊艳这绚丽景致。
他脚步走得很快,但声音很轻,几乎到了无声无息,不被任何人所发觉的地步,就连调皮吹掠发丝的清风也会带起轻微的风响,而他的脚步声只轻轻响在心里,踩在泥土之上,居然悄无声息的静。
离那抹融入绚丽红叶漫天炫目景致的蓝渐渐近了,近到妖魅男子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正似乎微微透着懊恼的气息,大概是无意崴了脚,疼得厉害,只得无助地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一边叹气一边揉着脚踝。
男子缓缓无声步至她身后,距她一丈的地方悠然站定,扬起薄薄唇角,微微温柔宠溺笑了笑,这丫头,总*做些出人意料的事,今天竟还兴致大起,跟他玩起捉迷藏的稚子之乐。
也好,看他待会能不能将这胆大包天的丫头给吓一大跳!
他淡淡含笑,妖惑眼眸漾起无比温柔的神色静静凝视着蓝衣少女纤柔的背影,嗅着轻涤清风拂过她发丝带来的淡淡香气,心,一瞬便醉溺其中。
他又迎风静静伫立了一会,却见前面那弯腰蹙眉的少女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般,他略略有些惊讶,当即移动脚步飞快往前面随风猎动的蓝色裙裾迈去。
男子略略俯身,修长双臂已悄然张开,只差一尺便可将少女困揽入怀。
但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少女身体的时候,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十分排斥的抗拒感,他微微怔了怔,手臂便在这一怔里凝定不动。
眼底一瞬森寒如冰,男子没有转至她前面,而是慢慢站直了腰,温醇嗓音透出如来自地狱般令人瞬间毛骨悚然的森凉,道:“你不是小语!”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她在这诱惑我?”他口中那迤逦的尾音未尽,垂下长睫寒光点点自妖惑眸子激射而出,空气微动,他那飘逸潇洒的身姿便悠然转了前面。
墨白仍旧垂着眉眼,没有去看她的容貌,他厌恶这个女子这身神似到足可以假乱真的打扮。
他也没有伸手去揭破她的面目,但就在他转瞬至她前面时,他右手指尖微动,随风漫天飘飞的红枫叶,其中一片纹路清晰美得眩目红得似火的叶子,随着他指尖轻捻的动作,而倏地以无比优美的动态,鲜活似人手般,往东方秀精心打扮过的脸庞拂去。
那似有若无的力道,那悠美轻柔的动作,就似情人的手温柔抚触一样,瞬间令人陶醉;而那片静态般飘过来的红枫叶,在拂过东方秀脸庞时,也像极了温柔的手,但那股无声温柔过后,东方秀才骤然惊觉脸颊火辣辣的疼。
滚圆的泪,一瞬夺眶狂飙而出!
为什么?他刚才明明已经中了她的幻形丹,为什么只差最后一步,他却忽然识破她的面目?
男子虽然没有再动,他长睫也一直低垂没动,但他整个人虽静立不动,却似乎可以看穿她的内心一样,薄唇微启,依旧温醇的嗓音却透着绝对冰凉的感觉,缓缓地,一字一顿随风送入她耳膜里,声音不高,却震得她耳膜一直在嗡嗡大响。
“画虎画皮难画骨,你外表打扮得再神似,亦不过形似而已;她随心自然而发那种从容坦然自信的气质,是你这种胆怯畏惧透着翼翼小心的人,无论如何也模仿不了的!”
漫天飘洒的红枫叶围着白衣如雪男子簌簌而落,凝格成一幅绝美的画面,男子仍旧垂眉伫立,保持着那潇洒姿势岿然不动,然而微凉的薄唇再度张开,出口便是再无半点温度的话:“我不管你是谁,今天我且看在你这身云天幽远的蓝衣份上,估且饶过你一次,若再有下次;我保证你纤细的脖子再也体会不到呼吸的滋味。”
他说完,长袖一拂,那绣着暗红木樼花的雪白袖沿,便将这漫天飘扬的红叶划起极为优美的弧度,一瞬迷离人眼。
东方秀满身颓唐地跌坐在地,昂头看着片片炫目似火的红叶扬扬洒洒飘落肩头,两行又苦又涩的泪汹涌而下。
他竟然说了两遍;他竟然说他不知道她是谁!呵呵……多么令人生寒绝望的讽刺,她在那么早以前,在第一次看见他白衣飘飞,衣诀如雪恣意潇洒踏步而来的时候,她便深深将那一幕铭刻在心上,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
她知道他眼里只看到那个笑容灿烂自信洋溢一身骄傲的女子;可她为了能够近他的身,宁肯做那个人的影子,只为一尝心中日夜蚕食她情思的夙愿,可是……到头来,他竟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多么令人绝望的讽刺……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秀才一脚深一脚浅回到了东方府。
她在回府的时候自然已经收拾了心情,不能让别人看出她内心秘密,所以她进入府里的时候亦同样小心翼翼。
只是,有些事情人算不如天算。
她在悄然避过众人耳目,前往她院子的时候,恰恰让东方语无意瞥见了那抹灵动飘逸的蓝色背影。
东方语一见那转瞬即逝的背影,顿时有一种被人克隆的恐怖感觉爬上心头,背后衣衫霎时汗湿几重。
站在她身后的夏雪感受到她气息骤然变得急促,就连脸色也紧张地绷了起来。
夏雪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往前面拐角望去,当然,她只能捕捉到一角快消失不见的蓝色裙裾而已。但,纵然只是瞟见那一角熟悉的蓝,夏雪心里也瞬间起了无比怪异的感觉。
“语姑娘,你——没事吧?”夏雪犹豫了一下,仍将她的关切问了出口。
东方语半晌才怔怔收回视线,摇着头,明亮双目溅出一片肃杀森寒,慢慢道:“嗯,我很好!不过,有人马上就要不好了!”
敢在她眼皮底下冒充她这个正主,不是嫌命长就是活腻了!
少女那紧绷的神色在这缓慢的词句中柔和了下来,低垂双目微微转动,瞬息流转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凉。
她转身,迅速折返绿意苑。一言不发,自顾取了作画的工具,刷刷便画出画来;然而,所有人在看到在她笔下逐渐完善成形的画作之后,都在瞬间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小……小姐,你画你自己的背影做什么?”胭脂问得结结巴巴,因为她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哪有人能够如此神似的画出自己背影,这诡异的情况怎么说都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东方语破例的没有理会胭脂,而是缓缓将墨迹吹干,然后迅速卷起画,将它交到夏雪手里,不带情绪道:“夏雪,你马上将这幅画送到段西岭手里,务必让她亲眼确认,是否在数月前就见过这个背影?”
夏雪见她面容虽然带笑,但眼角眉梢处均流染着令人惊心的寒,那眉宇神色竟含着令人看不透的凝重与恼怒,她登时不敢再迟疑,拿了画立即转身向外掠去。
一个时辰后,夏雪揣着那幅令人情绪紧绷的画,再度回到了绿意苑。
“语姑娘,我找到段姑娘亲自确认过了,她说数月前,她见到那个误以为是你的人,那背影就是画上这个模样,她还说绝对不会有错,因为那种怪异的感觉一直萦绕她心头数月之久,而她心中的疑惑也是在后来见到你之后,才彻底解开的。”
“嗯,我知道了,你将这画拿去烧了。”东方语听完夏雪的回报,语气冷淡得很,就连表情也回复一贯笑眯眯漫不经心的模样,夏雪看这情形,一时如坠迷雾,半晌模不着北。
“烧了?”胭脂着急了,虽然她不知道这幅画到底有什么猫腻在里面,但这好歹画的是小姐她自己,怎么能够烧了呢!“小姐,这画不能烧,这画的可是你自己——这烧了不吉利呢!你若是不想看到它,就交给奴婢保管吧。”
东方语张了张嘴,刚想否认这画上画的并不是她,但她想了一下,忽然改变了主意,便淡淡道:“也罢,那胭脂你将它拿下去好好收着吧,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了。”
胭脂眼神古怪地看了看绝色少女,她总觉得今天的东方语有些不对劲;平常东方语画的画多着了,也没见东方语如此紧张过,竟然叮嘱她不能让别人看到。
胭脂自夏雪手里拿了画,展开细细观摩了一会,她发觉实在看不见什么怪异来,便小心翼翼卷起,按着东方语的吩咐将画给严密收藏起来。
“夏雪,让人尽快打听关于耿府大小姐耿言暖的一切事情,越快越详尽越好。”
夏雪愕了一下,实在有些迷糊,不能怪她脑子跟不上东方语,只能说东方语习惯跳跃性的思维方式令人实在吃不消。
“好的,语姑娘,我马上让人去办。”
尽管疑惑萦绕,但夏雪这人就是有这样的优点,她知道什么时候该问,知道哪些事情不该问。
夏雪回来的时候,天色已开始发暗,东方语接过她递来的资料,看一眼神色略略透着倦意的冰冷少女,淡淡道:“好了,夏雪,你换身衣裳,好好用膳便休息去吧,其他事情待明天再去做。”
东方语不容夏雪拒绝,便将她推了出去,此刻,她除了要安静了解这些资料之外,她还得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夜,漫长或短暂,得看对于什么人来说。
对于一个春心萌动,时刻思念着情郎的少女来说,这长夜便是漫漫令人倍觉煎熬的时光。
“小曼,他今天有信来了吗?”耿府花园一角,眉清目秀的少女有些坐立不安地站了起来,两眼无视悠悠晃荡的秋千架,而伸长了脖子往高高高围墙仰望去。
“大小姐,现在不过辰时,东方公子不会在这个时辰送信来的。”名唤小曼的丫环看着自家盼思情切的小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为什么这时间过得如此之慢,老半天了才不过了辰时吗?”少女百无聊赖地叹着气,双目幽幽瞟过高高的围墙,露出难熬的神色一步三盼地坐在秋千架上,没精打采地荡着秋千。
“君住帝都南,我住帝都北,同饮一河水,日日思君不见君……”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悦君兮,君不知……”
“情知梦无益,非梦见何期……”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
不知不觉,容颜落寞的少女一下一下悠悠晃着秋千,红唇微启,却一句一句念出那首首出自情郎意切情真的寄情诗句。
她突然恨起这高高的围墙来,都是这一墙之隔,如此咫尺的距离,却将她与他生生隔绝开来,他每日只能默默哀叹着,在夜色迷蒙的时刻,趁着无人注意的天色里,偷偷将心底寸寸思念化作笔下凝聚了千言万语诉衷肠的字字句句。
折成那载着希望的纸条,用特殊的墨迹作料,将那份深重浓烈得足可将她柔情燃烧的相思意,悄悄传递到她手里。
她想着想着,心中自觉甜蜜中包裹着无尽的苦,心里便突然生了一股恨意,那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对她同胞大哥的恨意;如果不是因为大哥,她的父母何至于拿她的婚事作筹码,令她与他明明郎情妾意,却要硬生生被恼人的现实拆散在这高墙之外。
耿言暖荡着秋千,娇俏清丽的脸庞上,一下泛出甜蜜,一下又透出无比苦恼,一下又呆呆的含着几分恼怒娇嗔……。
明媚天光便在她痴痴傻傻的表情里,渐渐掺了层灰,再慢慢悄然洒了黑色的墨,天色在她无尽的思念里,完全暗了下来。
这一天,她为了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东方贤写给她的情意绵绵诉衷情的情诗,而一直逗留在花园一角秋千架,连半步亦未曾离开,就连午膳与晚膳亦是在花园里草草扒了几口了事。
但,眼见天色已完全黑暗如墨,按往日的时辰计算,那个同样心仪于她的男子,早就该出现在高墙外的另一面,将他满满相思意寄于飘着墨香的纸上,载入到她掌里甜入心里。
耿言暖焦急中透着失落,失落中又掩着担忧,一会在埋怨,他为什么误了时辰还未出现;一会又满心担忧,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不能按时出现……。
她在围墙内开始焦急不停地走来走去,脚下那原本绿意葱郁的草皮,因着她来回走动的动作,而在这一天光景里成了耷拉的枯*。
小曼再次端了暖茶与点心出来,劝道:“小姐,你看这天色,夜里露水重,你还是回屋去吧,再这么下去,你该感染风寒了;你让奴婢在这等着,可好?”
“奴婢跟你保证,只要一拿到东方公子的信笺,奴婢立刻就将信笺给你送去,好不好?”
耿言暖咬了咬因夜风而微微颤抖的唇,叹气道:“小曼,我再等一会就回去。”
小曼见状,除了摇头,都不知道再怎么劝,这位执拗的小姐才会肯进屋去。
她将茶水与点头放在小方桌上,道:“小姐,那你先过来吃点东西也好,再这样熬着,你的身体都该熬坏了。”
耿言暖随意瞄了那些点心一眼,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胃口,你先将东西搁在那吧,待会我想吃了再说。”
小曼垂首默默叹着气,将东西放好之后,她转身进屋为耿言暖拿衣裳去了。
看样子,小姐今天若是等不到东方公子的信,断然是不会肯进去歇息了。可别熬出病来才好!
哎,真希望东方公子今晚不会因为什么事来不了才好!小曼一边在心里默默叹息着,一边祈祷着那个令耿言暖魂萦梦绕的多情公子今晚会出现。
不过,这夜色从最初的淡灰渐渐成了墨黑,再慢慢转成了带着微亮的浅青,再到一轮硕大的红日渐渐升上头顶,耿言暖在忐忑期盼中,在花园里顶着深重寒露痴痴守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清晨日出,仍然没有等来情郎切切相思的情诗。
耿言暖从来没觉得日子这么难熬过,在精神恍惚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天色又渐渐开始染了黄昏落日的灰,她才倏然惊醒。然后又开始了漫长磨人的望穿秋水等待;但是,在又一轮夜风吹瘦佳人的深重寒露里,她再度在失望中迎来了令人眼花的硕大红日。
日子就这样,在无比漫长的等待中,一天、两天、三天……直至七天也过去了;耿言暖从最初的忐忑期盼到后来渐渐生了麻木绝望,身体眼看着在相思无穷尽中分分消瘦下去。
耿夫人看见女儿这副痴痴呆呆神思不属的模样,自是担忧加心疼,但又问不出什么来,耿言暖只是推说自己胃口不好,所以才精神不振,身子消减。
耿夫人对她的言辞可是半信半疑,便私下偷偷审问了服侍耿言暖的丫环,但审来问去,也问不出什么事情来,耿夫人这才相信了耿言暖确实因为胃口不佳才会导致精神不振。
就在耿言暖几乎绝望的时候,她不过下意识在临天黑前到花园一角高大的围墙下转一转,这天晚上,居然再次听到了她期待以久的暗号声;并在她小心翼翼确定之后,再度收到了东方贤情思切切的情诗;这一晚,耿言暖都在欣喜若狂里辗转难眠。
一连三晚,东方贤寄情思佳人的信笺都会准时送入到耿言暖手里;而之后,虽然没有撩人心扉的情诗,但每晚耿言暖都会准时收到一份别具心思的小礼物;就在耿言暖再度沉浸在甜蜜的欢喜时,在情诗里字字句句诉着相思的东方贤忽然再度消失了。
这一次,耿言暖有了经验,似乎没有上一回反应那么剧烈,那么坐卧不安了;她以为东方贤会像上次一样,消失个三五天便会出现在她面前,她一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他一定是办什么急事去了。
然而,这等待的过程虽然充满甜蜜与折磨,但离耿言暖预计的日子已过去了五天,那个人,那个令她满心满脑都是他影子的人,却突然似人间蒸发了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绿意苑。
东方语正欢快悠闲亲自在厨房忙活美食大餐。她一边哼着别人听不懂的曲调,一边往锅里加着调味料,看她笑脸洋溢的模样,远远的便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快乐。
她亲自下厨的时候,基本都是她心情极为惬意的时候。
夏雪帮着她将煮好的菜肴一一端到桌上,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菜式摆了满满一桌,她暗地吞了吞口水,趁着其他人都在忙碌的空隙里,偷偷将东方语拉到一边,怀着十分困惑低声问道:“语姑娘,今晚还不去那个地方吗?你不怕她等急了?这么多天不露面,万一她失去耐性,那我们之前的工作不是白做了?”
“夏雪,你放心吧,欲擒故纵不论对男女都一样有效的!”少女眸光闪闪,华彩流溢里透着狡黠冷芒,她眉梢略掀,含着几分惊人寒意,扬起嘴角,缓缓道:“不过,前提是,其中一方已经深深陷入我们所织的温柔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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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小姐,你改好女风了?
小语:去你的,我又没变性。
胭脂:那是谁去引诱人家耿姑娘
小语:当然是公的……
胭脂:什么?
小语: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