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看见老夫人脚步蹒跚地走过来,正准备将小心轻拭过的珠宝放入清水里清洗。
但见她走来,众人立时垂首恭敬道:“老夫人。”
“怎么样?这些珠宝没有什么损伤吧?”老夫人垂着眼睛,不以为意地扫过他们,目光一下定定盯着他们各人手里的珠宝。
这些珠宝,除了在手的感觉不对劲,其他的损伤倒是暂时没看出来。
不过下人们是不会将这些话对老夫人实说的。
“你们开始清洗吧,我就在这看着。”老夫人始终不太放心,连被烫伤的也不顾了,更忘了她眼下的模样多么狼狈滑稽可笑。
既然她有令,下人们自是不敢怠慢,开始有人将手里轻拭过灰尘的珠宝放入清水里。并且十分轻柔地洗刷起来。
老夫人就直直狼狈地倚着拐杖站在他们旁边眼睁睁看着。
做清洗的下人被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然觉得十分不自在,这珠宝浸在水里,加上她心情紧张之下,力气有些重。
在她手里本该越洗越亮的玉石珠宝,却慢慢地变小,还以眨眼不及的速度,一下全部化开,融在水里。
那名下人感觉不对时,低头认真一看,满桶的清水变成了糊浊状;而她刚才所清洗的玉石珠宝,却已经无影无踪了。
这个下人惊吓得立时跌倒在地;而老夫人一直都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这样诡异的情形她也亲眼目睹了。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玉石珠宝怎么水一洗就没了?”老夫人心急若狂,她顾不上责骂那名下人,而笨重地蹲下来,慌乱伸手去拿那些还没清洗的玉石珠宝。
然后,她那慌乱的眼神,在她一一清看过那些所谓的玉石珠宝之后,已逐渐变成了绝望与讥讽。
难怪这些玉石放入清水里一洗就会变没了;原本——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玉石,而是面粉做成了。
面粉外面裹了一层泥;所以不怕火烧;但无论是泥也好面粉也罢,这两者遇水必化。
老夫人绝望委顿在地,看着她拼命抢出来的珠宝一瞬化为乌有,顿时两眼一黑,这回是再也撑不住,身体狠狠后仰,笨重地呯然倒了下去。
这边老夫人被气得昏倒;而那个风姿卓绝的少女,看着那些被她拉来做免费搬运工的隐卫们,将老太太的宝库一搬而空之后,在墨白的阻止下,不得不随他离开慈静堂的范围。
至于被他们偷梁换柱搬出来的东西,一部份弄到府外另外存放,一部份直接就搬进了绿意苑束之高阁。
“小语,我说你为什么非要让自己那么劳累,那个老太太,让她知道自己的贪心不会有好结果就罢了;还让自己浪费精力去做那些东西哄她高兴。”
东方语看着语气微含抱怨的妖魅男子,眨着不怀好意的眼眸,嘿嘿邪笑道:“嘿嘿,墨白,这你就不懂了;她好歹也是我名义上的祖母,我怎么忍心让她生生绝望呢。自然得给她留些念想,留几分希望的。”
墨白有些无奈地凝视她,神情似笑非笑,目光淡淡流泻着温柔与宠溺。
是,你是不忍心;你是不忍心看她不失望,你是怕对她的打击还不够彻底。
就像一只狡猾的猫儿一样,在抓住老鼠将它咬死前,总要想办法戏弄一番,为自己添了乐子,才会张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对准猎物一口狠狠咬下去。
他都可以想像得到,那个老太太在微感安慰抢出一部份东西后,那份欣喜还未漫满心头,转瞬又得接受更严重的打击,如果一开始没有给予希望,让她绝望到底倒也罢。
这丫头,偏偏要不辞劳苦弄些形似的东西欺骗老太太;等那个老太太老怀安慰之时,再狠狠将她的美梦击破,实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绝望了。
他在想,不知道那个老太太在看清一切宝贝,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时候,会不会气得直接狂喷鲜血,然后两眼一翻,人就这么死翘翘了。
“你看,人家向来都是很善良的。”少女笑眯眯瓣着指头,绝色容颜笑意明媚,清艳中透着纯净,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实在很难令人将那些戏弄人的主意,那些看似上不了台面的主意,会在无形中几乎要了人命。
“为了弄几只神似的瓷瓶,我可是不惜奔波到几十里外的厂子,为她特意定做了几只材料特别的瓷瓶。”
男子微微垂眸,眸光隐隐含笑,温柔流泻如水,漾着一层朦胧光晕,将那笑意晏晏,明眸生辉的少女笼罩其中。
是,他知道,她为了弄几只神似的瓷瓶,特意央求他带她到了城郊一个厂子;还十分有兴致研究出用沙粉烧陶这种新鲜法子。
老夫人轻轻伸手一碰,那只瓷瓶竟能出现像沙丘一样轰然倒塌的艺术效果,自然是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神态无辜的少女神来之笔。
“墨白,你也不赖呀!”少女露出森森白牙,微微弯起眉眼,露出十分甜美纯真的笑容,目光透着几分揶揄几分狡黠,笑嘻嘻道:“老太太更加料不到,她满怀希望想着不会被火融化的那些金叶子什么的;竟然不过是你随手在树上摘下的树叶而已……。”
“啧啧,真遗憾,我竟然无法在当场观看那个老太太脸上精彩的表情。”
“哪里哪里!”男子十分谦虚抖了抖那雪白上绣着暗红木樼花的引人眼球注意的袖沿,嗓音淡淡,温醇如旧,漆亮眸子流转着惑人的光彩,“我这借花献佛之举,怎么都比不上你让街上匠人为她所捏的那些面团珠宝。”
“嘿嘿,她平日待我不薄,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该涌泉相报;我这个人向来重视报恩,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待薄她的。”
想当初,那个老太太以为与夫人合计,硬闯进绿意苑将梅如歌的遗物搜刮一空的时候,她们是多么洋洋得意;想当初,她们贪墨皇帝给她那些赏赐时,她们是贪得多么畅快淋漓、毫无羞耻。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们以为她不知道而已;嗯,或许她们只是当她不知道,或许觉得她就是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将东西从她们手里再要回来;就像当初她们从绿意苑里硬抢走那些遗物一样。
最能打击人的,绝不是一下就将她击到最低谷,而是,在她绝望的时候,给她一些希望,让她觉得还可以安慰的时候,再来那么狠狠的一击;这样的绝望可比直接一击即毙有趣多了,也更能从心理上让人觉得难以忍受多了。
遇水即化的面粉珠宝算什么?
就是坚硬的石头,她也有办法让它见光即化。
她不要老太太的命;但如果是老太太自己接受不了打击,要一命呜乎的话,她可是阻止不了的。
大姨娘不是说那个老太太与夫人将那些剩下的宝物,都以次充好来鱼目混珠吗?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墨白淡淡叹息一声,决定转个话题,“小语,我以前送你那条项链你为什么摘下来了?”男子将头搁在少女肩窝处,闻着她秀发与身上自然散发的淡淡香味,目光不经意瞄向少女雪白如玉的皓颈,微微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东方语低头看了看,发现男子那暗含灼热的目光直凝着她脖子所挂的那块木质吊饰,脑里蓦地想起梵净师太的再三叮咛来,“你是说,你在雁回峰下面亲手做的那条项链?”
“你不知道,那条项链太珍贵了,我担心一天到晚戴在脖子上晃,会引人觑觎,你知道我这人最讨厌麻烦了,嗯——你的心意,我知道就好;不戴在身上,并不代表我不珍视。”
少女甜甜清浅的语气,透着淡淡撒娇的味道,明澈的眼神,巴眨巴眨地看着你,那幻彩流漾的眸光简直就像天边炫目的绚丽霞光,让人不自觉被它深深吸引其中,再也移不开眼去。
墨白轻轻将少女拥在近前,鼻端萦绕着她发际微荡的馨香气息,心里一瞬充满了某种实处的温暖甜蜜。
“小语,”男子闭上妖惑醉人的眸子,温醇的声音透着微微不着痕迹的诱惑,“你——希望你未来的相公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
少女微微怔了怔,略略抬头看着男子苍白而妖魅的脸,目光掠过,眼底含了一些警觉,她想了一下,剔着指甲,笑眯眯扬起眉眼,漫不经心道:“我对未来的相公要求不高,只要是个三从四得的男人就好。”
三从四德?
这向来都是男子对女子的要求,这丫头她?
男子心下微生错愕。
眼眸睁开,漾出一丝古怪,透着小心翼翼重复道:“三从四德?”
东方语知道他误会,不过,她闪着明亮眼眸,笑吟吟地看着他,却没有再说下去。
随即有些懒洋洋地打起哈欠来。
墨白见状,眼神含着一丝嗔怪,透着几分心疼,无奈道:“你呀,都让你好好睡觉,别爬起来掺和,非喜欢凑这种热闹。”
“现在我送你回绿意苑休息去。”
少女这下倒是十分温顺,除了眉眼笑意微微,居然没有出声反驳他,而任他将她带下树桠,再往绿意苑而去。
不过,她垂下的长睫里,却掩映着闪烁不停的暗芒;而里面流转的绚丽神采,微微的还夹着一丝狡黠的得意味道。
男子挥着如雪衣袖,垂目淡淡瞥过少女媚光卓约的容颜,微微勾着嘴角,隐去眼底那一抹宠溺的无奈。
日上三竿之后,东方语才悠悠然睁开眼睛。
大姨娘十分体贴地,直至将近巳时才派人来告诉她,老夫人的慈静堂昨夜失火,老夫人的财物被烧毁一空;老夫人因为一时激动过度,以致昏迷了过去。
“罗妈妈,替我准备一些礼物,待会我该去慈静堂好好看望安慰一番老夫人。以尽尽我这个为人孙女的孝道。”
随后,她又吩咐胭脂替她打扮了一番;不过,她所谓的打扮,只不过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将原本的首饰给换下来,再重新换了一批上去而已。
不但如此,她平日嫌着碍事从来不肯多戴的首饰,这会却一个劲地往身上挂;而这些首饰,胭脂与罗妈妈一看,俱齐齐吓得直了眼。
当然,她们不仅仅被东方语这突然爱现的举止惊吓到,她们还绝对的被那些明明看着陌生却又应该熟悉的首饰给惊吓到。
东方语只是神秘地一笑,对于首饰的来源并不作任何解释,然后让胭脂提着礼物;与夏雪一道出发前往慈静堂。
一路上,那些挂在她头上的、脖子上的、还有手腕上的、甚至连衣裳上也别了一些装饰,这些无处不在的首饰随着她袅袅而行的动作,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心底恶寒的闷响声。
东方语暗地磨了磨牙,脸上那明媚流溢的笑容微笑有些僵,她再一次垂眸环顾自己身上挂的首饰,感觉自己现在的打扮特别像那些一夜暴富的暴发户。
十个指头套满黄澄澄的金戒指,两只手腕戴了一溜的金手钏与玉镯,还有她的头,插得花枝招展,比人家上戏台唱大戏的戏子们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夫人,为了你,我才特意如此盛妆打扮。
你可千万不要让人失望哟!
胭脂无意瞟眼过去,却看见少女微微含笑的绝色脸庞,竟然流泛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森寒。
胭脂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连忙垂下头来,不敢再看那笑意嫣然的少女。
小姐每次笑成这副模样,表示八成又有人要倒霉了。
慈静堂。
东方语到的时候,大姨娘沈流意正在里面殷殷劝慰着老夫人。
“小语见过老夫人。”东方语进入到老夫人休憩的内室,该有的礼貌她从来都不会落下。
少女进入内室,亭亭俏立,微微躬身拱手,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才缓步走近前去。
关切问道:“老夫人,昨晚的事小语都听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可千万别再因为阿堵物耿耿于怀,闷坏自己身体。”
本来室内光线并不明朗,而且因为老夫人休息不喜欢光线太明亮的关系,室内的幔帘垂幕大都放了下来;加上东方语进来行礼的时候,站得比较远,老夫人本来就气闷难舒,又加上被烫伤,她刚才只是厌恻恻半掀眼皮,冷冷瞟了东方语一眼而已,根本不曾留意东方语今日有什么不同。
但这会,少女靠近前来,还微微弯腰轻声细语说话,她身上那些首饰立时因为互相碰撞而发出各种令人烦恼的声音。
老夫人心下不悦,再次半掀眼皮冷冷盯了过去。
她这一盯,霎时被眼前东方语的打扮给吓得差点自床上滚下去。
眼前的少女,虽然那张风姿卓绝的脸上,还一如既往地泛着嫣然明媚笑意,那双眼睛也如旧明亮惊人,微微流转就生出一段风流光辉。
可眼前少女的打扮。
活月兑月兑就是一棵挂满了七彩饰物的柳树,摇曳生姿风华万千,但,晃晕人眼的不是少女卓绝容颜,而是那些琳琅满目从头到脚挂满她全身的首饰。
老夫人错愕突兀地盯着少女这番怪异的打扮,不期然迎上少女那双明亮流彩却闪动着古怪光芒的眼睛,一瞬心下莫名紧了紧。
她略略眯起眼睛,仔细盯住少女晃在眼前的手钏。
咦,怎么感觉如此熟悉?
老夫人心下惊讶闪过,脑里突然蹦出一个大胆而惊骇的想法。她忽地转头,有些气急败坏厉声道:“桂妈妈,打开窗户,收起幔帘。”
“春悦,扶我起来。”
桂妈妈蓦地听到她这声带着怒气的冷喝,心下倏地强烈跳了跳,虽然她不知道老夫人为何发怒,但她懂得主子的话就是命令,主子让她做什么,她最好马上就去做,而不是因为自己有疑惑就去质问主子的吩咐。
春悦听到这冷斥,双肩也微不可见地抖了抖,立时十分温顺过去,将老夫人扶了起来。
但老夫人起来之后,却倏地发觉,她被烫伤,眼下根本坐不得,便只好硬端着架子柱着拐杖站在上首。
无奈之余,她只得皱着眉头,双目逼着汨汨冷芒,透着明显凶残阴鸷的目光狠狠盯着那风华绝伦的少女。
站了起来,光线明亮,视野也开阔。
这一下,老夫人终于清晰而清楚地看见少女身上挂满的首饰。
这些首饰——难道她刚才一瞥之下竟觉得眼熟;原来根本就是她一直存放在库房里的东西。
老夫人看清之后,眼底那翻涌的怒火几乎按捺不住要喷涌而出。
火苗簇簇里,她咬着牙根,盯死少女,道:“小语,你身上这些首饰从哪来的?我看着怎么如此眼熟?”
“从哪来?”少女愕然抬首,眼神清亮而无辜,神态从容透着坦然,状似天真,道:“是小语在外面的铺子打的。”
“连老夫人你也觉得眼熟呀,”少女羞涩一笑,神态说有多娇憨天真便有多娇憨天真,她眨着明亮眼眸,语气中透着一丝欢欣,道:“这证明那些师傅的手艺真的很好。这些首饰,都是小语按照以前我娘留在绿意苑的遗物重新打造的。”
说完这句,少女脸色微微变了变,似是突然记起什么,眼神流露出一抹不自然来。随即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掩饰道:“小语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要留一些念想,才让人模仿打造的。”
“是这样吗?”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东方语,两眼盛满了呼之欲出的愤怒,这些首饰明明就是她的东西,明明就是她存放在库房里的东西。
一场大火之后,这个小丫头竟然突然就戴着这些东西到她眼前晃;这简直是炫耀,是示威,是挑衅。
老夫人脑里突然闪念,昨晚被火烧过的宝物,不管是金银首饰,还是珠宝玉器,统统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哦,不对,也不尽是化为灰烬;有的甚至成了一团糊糊的浊水……。
这种诡异的事情,说出来都没人相信,会不会昨晚那场火本来就是这个丫头给——,然后这丫头趁机将里面的东西给占去,再胡乱拿些赝品来迷惑她的视线?
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老夫人立时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昨晚那场火,原本就是她大意才引起的。
可眼下这些首饰又怎么解释呢?
难道真如这丫头所说,是她在外面自己打造的?
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她的库房刚失火,所有宝物都被烧得一件不剩,这丫头今天就戴着满身的珠翠到她眼前晃?
可不管真假,老夫人乍一看见这些熟悉的东西,如今一溜地挂在少女身上;她心里可比被人戳心窝还要难受。
又堵又气又闷又恨。
东方语淡漠瞧着老夫人眼底变幻的神色,嘴角微微弯起,隐隐噙出一抹讥讽凉意来。
少女瞧见老夫人那气息紊乱心跳加速的模样,似是十分惊讶,想要上前去搀扶老夫人,但她刚伸出双手去,又觉得不妥,似是蓦然记起老夫人不待见她;而且桂妈妈还站在老夫人身后。
少女不得不讪讪地缩回手,却关切问道:“老夫人,你可是觉得心烦气燥,胸口发闷?”
嘿,不发闷才怪。
刚才这老太太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头饰看,还没有机会看见她手腕里戴的玉镯,所以她才特意伸出手去,做出搀扶的动作,她不过是想借着袖子往上掠起的时候,让老夫人看得真切些。
她这一句,老夫人几乎当场再度呕出血来。
老夫人没有回答她,但双眼却透着狠厉的冷芒死死盯着少女衣袖遮盖的手腕。
“那只玉镯——你又是怎么得来的?”老夫人胸膛粗气起伏半晌,含着无边恨意咬牙切齿地问了出来,她目光死死盯着少女手腕不放,眼神狂燥狠厉,目光似要噬人般。
“你该不会说,这只玉镯也是你为了纪念你的亡母,在外面买的吧?”
一直在边上沉默的大姨娘听闻这话,却十分柔婉地走近几步,微笑淡淡看着老夫人,道:“老夫人,关于这只玉镯,妾身倒是知道出处,当然这并不是二小姐在外面买的,因为像这种上品的翡翠玉镯,就是有钱在外面也未必买得到。”
老夫人眯着阴森眼睛盯着大姨娘,阴阳怪气质疑道:“你?你知道?”
“是的,因为二小姐手里戴的玉镯,就在前几天,妾身盘点府里库房的时候,才刚刚见过;那可是皇家的东西,内侧还铭刻有皇家独特的标记呢,这只翡翠玉镯自然不是从外头买回来的。”
“而是皇宫赏赐给二小姐的东西。”大姨娘似乎没有看到老夫人眼底那浮沉暗涌的怒火一样,她微微转头看了看笑意嫣然的少女。
又淡淡道:“以前夫人一直都代二小姐保管着皇宫赐给二小姐的东西,可妾身毕竟比不上夫人,觉得既然是二小姐的东西,还是让她自己保管为妥,所以在盘点过后,妾身就将宫里赏赐下来的物品,一一清点过后,都交割给了二小姐。”
老夫人按着拐杖的手背无声突现出条条明显的青筋来,她当然知道东方语手腕里戴的玉镯是宫里赐的宝贝;因为这只翡翠玉镯在昨晚失火之前,一直就在她手里;是她替霓虹留着的嫁妆。
可现在,沈流意这个贱妇,竟然为这个丫头作证,说这是她从府里库房盘点归还给这丫头的东西。
这简直让她恨透!
可纵使老夫人心里再气再恨,她也不能明着说这是她的东西,因为那只翡翠玉镯可是皇家的东西,上面有皇家独特的标记,而且还登记在册。
她根本连一丝说那是她东西的理由也没有。
东方语垂着眼眸,眉梢凝着隐约寒意,嘴角噙出森森冷笑。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戴着这些东西,这些让老夫人眼红的东西,让她气个半死,憋得要死,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皇宫赏的东西,你老夫人即使辈份再高;在人家这个主人没有同意将东西赠送给你之前,你只能眼馋,只能代为保管,要想据为己有,那请你拿出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
老夫人目光森然透着狠厉不甘,自少女袖下严密遮盖的手腕再往上移,这一移,她再度意外发觉,少女玉润的耳垂处那微微晃动的坠子,同样是她之前宝贝收藏在库房里的东西;当然,这对耳坠子自然也是皇宫赏赐下来的东西。
这一发现,她突然觉得胸口胀闷得厉害,一口隐痛戾气一直盘桓在心口处,找不到突破口来宣泄。
现在,她不用怀疑,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丫头昨晚一定去过她的库房,而且还将里面的东西给她全部偷龙转凤给换走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办到的,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怎么知道她的库房失火,而在她回去叫人灭火的时候模进去,将一切都偷换出来;但她已经可以确定,她那些收藏了大半辈子的财物,会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一定跟眼前这个笑眯眯的丫头月兑不了关系。
老夫人皱着眉头,两眼阴沉不定地盯着东方语,按在拐杖的手,无声紧了又紧。
东方语懒洋洋不动声色瞥过那根拐杖,忽然略略转过头,看着大姨娘,道:“大姨娘,我听说你这些天正为不知献什么宝物参加贵妃娘娘举办的百官夫人赏宝大会而头疼,对吧?”
大姨娘露出无奈的表情,苦笑道:“连二小姐也知道这事了,可见我这个当家的实在能力有限,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说来真是惭愧。”
“大姨娘不必自谦。”东方语微微一笑,语气淡淡带着她独特动听的温柔,“你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谁敢说你当不好这个家呢。”
“不过这宝物的事,就是夫人没疯,只怕她也一样觉得为难。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跟大姨娘你的能力无关。”
“妾身素闻二小姐聪慧,不么二小姐有什么好主意么?”
大姨娘明明是和颜悦色看着那笑意嫣然的少女,问的也是东方语。
可老夫人听闻这话,再瞥掠大姨娘那微笑神态,直觉大姨娘眼角那隐约笑意,是针对她而来,她觉得大姨娘就是有意嘲讽她,嘲讽她当时不肯帮忙借宝物参加赏宝大会。
说起这个赏宝大会,老夫人心里忽然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悔意来,如果当时她肯借出一件宝物,那么现在,她的库房所有宝贝也不至于在一场火中,完全的鸡飞蛋打,连点渣沫都没剩下。
她哪里知道,这个赏宝大会其实是个子虚乌有的事情,这根本就是东方语专门为她设下的套;当然,大姨娘当时拿给老夫人看的那面烫金帖子倒是真的。
不过,这上面的内容与印鉴,可是年贵妃的好儿子风昱的杰作。
东方语掠看着老夫人眼底那一瞬转逝的莫名悔意,在心下冷冷地嗤笑了起来。
面上却微微露出了谦虚的神态,淡然笑道:“大姨娘过奖了,我能出什么好主意呢。我就是突然想起,也许可以从我院子里拿一件东西送进宫去。”
“二小姐的好意妾身心领了,不过这送进宫的东西毕竟,嗯,二小姐别误会,妾身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大姨娘歉意地笑了笑,她未竟之言所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清楚;送进宫的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比在府里,那可代表着东方府的名誉与面子。
东方语似乎并没有因为大姨娘那隐约的轻视而心生不悦,仍然如旧泛着嫣然明媚笑意,道:“这个,我当然明白。不过,大姨娘你也别误会,我想说的是,别的东西也许拿不出手,可皇宫赏赐给我的东西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胭脂,将东西拿过来让老夫人和大姨娘瞧瞧。”
温和轻悦的语气,悦耳动听的声音,加上她绝色容颜那潋滟笑靥,无论谁的目光转落到她身上,都会觉得十分舒服。
老夫人瞟见她笑意明艳的脸庞,心下更恨得气短了,她按捺住心里冷厉戾气,射出几缕诡寒的目光盯着胭脂拿过来的盒子。
胭脂将盒子放到楠木桌子上,然后十分小心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轻轻拿了出来。
淡淡的金色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这时正好洒到楠木桌子上,胭脂将东西拿出来放置到桌子上时,阳光正好将那明媚的金色映落在那件令人惊叹的东西。
那是一只半尺长巴掌大的,上面横卧着憨态可掬小孩样的睡枕,不过这只睡枕的材质可不是一般的清凉玉石,而是在阳光底下能折射出万千耀眼夺目光华的冰晶琉璃。
胭脂刚将这只冰晶琉璃枕取出来,那缕缕金色阳光下迎洒而下,屋子里立时反射出万千令人炫目惊叹的光彩来。
老夫人一看见这件宝物,只觉那些华彩万千的光线就像冰冷的利箭一样,不是为暗室增辉,而是直接万箭齐发,直穿她的心窝。
这件至宝,在她替东方语接下皇宫赏赐的时候,甫一看见就已经爱不释手,并下定决心要将它占为己有。
但眼下,这件宝物再度出现在她眼前,却已物是人非,改了弦易了主。
老夫人突然觉得喉咙一甜,眼前一黑,死死盯着冰晶琉璃枕的双眼重重瞌合,她再度呯一声倒了下去,随后那张开的嘴巴才“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东方语冷眼看着老夫人笨重残老的身体倒地,嘴角那一抹隐约森寒笑意渐渐加深扩散开来。
半晌,她才惊慌叫道:“啊,老夫人昏倒了?”
老夫人被气得再次昏倒,这一次,她可是病到药石无效的地步;因为她这是心病;那口堵在胸口的闷血虽然吐了出来,但她郁闷体内的怨气却无论如何也发泄不了。
她只要每次想起东方语戴着一身首饰在她眼前笑眯眯晃的情景,她都恨得发狂。却又想不出办法来,将那些宝物自绿意苑光明正大占据到自己的慈静堂来。
东方府接二连三的出事;眼下连老夫人也病倒了。
一向远在边疆的东方夜接到消息之后,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他于情于理都得回府一趟。
当然,与他一同回府的还有那个被他从小带在身边教养的二少爷东方磊,这个东方磊在知道他的亲娘夫人疯掉,大哥大姐相继故去,自然恨不得能长出一双翅膀早日回到府里;于是,东方夜,东方磊父子二人,在老夫人病后,便日夜兼程往帝都东方府赶。
半个月后,阳光的明媚的晴好天气。
大姨娘率东方府一众主子前到东方府大门迎接东方夜这位大将军回府。
这些穿得花红柳绿的主子们,自然是三姨娘四姨娘还有东方妮了。
大姨娘将东方夜要回来的消息告诉东方语,问她是不是一起到府门前迎接时,东方语是这样答她的:“啊?大将军要回府呀,迎接?为什么要迎接,这是他自己的家,他又不是客人,这更不是旅馆,我为什么要去迎接他。”
大姨娘看着她眉宇间那轻蔑冷漠的神色,在心下默默摇了摇头,以前她虽然一直躲在自己院子里安静度日,但对于东方语的事,她并非没有耳闻,只不过以前,她从来就没有想要出来为谁打抱不平的心态与意愿。
再者说,东方语的生母梅如歌,与她之间又没有交情,某种程度上说,梅如歌进府之后那几年,不但分宠,基本上可以说是独宠,差不多完全霸占了东方夜。
所以眼下,她听闻东方语不愿意前去迎接东方夜,她也不好多说什么,除了默默在心下叹气之外,便转身离开绿意苑去安排其他的事情了。
久居边疆的将军,回府自然不会八人大轿抬着,“跶跶”的马蹄声急促张扬传来,马蹄踏响平整的青石地面,没有灰尘扬起,却带动得周围的空气激荡疾转。
三姨娘看着街道远处那两骑飞奔二来的骏马,当即欣喜莫名连声呼道:“回来了,回来了。”
四姨娘也按捺不住内心激动,跟在三姨娘之后,扬起手帕,欢声道:“哎,真是老爷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想她们这些夫人姨娘,名义上嫁给一个大将军,说出来是多么威风凛凛令人艳羡的事;但,东方夜这个人,也许确实是天生的将才,不但军事才能突出;就是性格也十分适合做一个大将军。
因为他每年几乎都不回府;即使有探亲假期,他也不会回来,这些姨娘们长年都在守着活寡,所以眼下,三姨娘与四姨娘看见那日夜放在心里念着的男人终于回府,她们自然是欣喜万分,那层难以掩饰的欢喜都明显摆在了脸上。
大姨娘倒是冷淡得很,也许跟她这个人冷清的性子有关,也许这么多年她一直烧香拜佛,心内早对这种男女绻念看得淡了。
众人兴奋期盼下,那两骑疾驰而来的骏马终于近了。
“吁!”
“吁!”
几乎同时的两声勒马声。
在众人眼花之际,骏马上两道人影已敏捷矫健从马背一跃而下。
一袭青衫少年轻声道:“爹,我们到家了。”
旁边英气明锐的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在东方府门前那一溜的女眷里转了一圈,最后,却发现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那个据说已长得亭亭玉立,与她母亲有几分神似的少女。
竟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出来迎接他回家。
东方夜收回目光,浓眉之下双目暗了暗,眼底更掩饰不住流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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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威武的大将军终于回来。
参加了更新pk赛,我这几天苦逼了,码字手酸到拿不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