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匕首。
确切地说,是一把带着鲜红猩甜血迹的匕首。
上面的血迹还未干涸,仍凝结成珠状,顺着倾斜的方向受着地心引力,一滴滴安静滴入草丛里,这安静无声的滴珠声,落在东方语耳里,却比晴天霹雳还要响。
她眯着赤红双眼,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强横地逼了回去。
然后,弯腰,颤颤捡起这把滴血的匕首,紧紧握在了手里。
再然后,她咬了咬牙,忽然腾起一脚,凌空而霸横地朝那扇紧闭的门扉踹了过去。
夏雪看见她的动作,惊愕得呆在一旁,待她反应过来,那扇门已经呯一声应声而开。
室内陈设十分简洁,简洁得近乎空旷,连一般的普通装饰都没有,对着门口的是一道垂地幔帘,逆光的帘后,有道隐约的暗影横卧地上。
东方语一见那道人影,浑身血液顿时都往头顶上倒流。
“罗妈妈……”
嘶声中暗含悲恸,她脚下跄踉着,双目呲红欲裂,跌跌撞撞就要往幔帘后奔去。
夏雪略后她一步进来,抬眼望去,却见那道横卧地上的人影忽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夏雪心神一凛,立时伸手拉住了欲向幔帘奔去的东方语,并低声急速道:“语姑娘,那不是罗妈妈。”
那的确不是罗妈妈。
就在夏雪拉住东方语,而东方语惊慌扭头之际;里面那个忽然跃起的人影眼里泛出一丝诡异的冷笑,突然放声惊恐大叫起来:“啊,杀人了!”
杀人?
闻言,夏雪心神大震;而东方语尚在悲痛中未回神,骤然听闻一声尖叫,这声尖叫在这时反而帮了她大忙,就如一道闪电劈过她混沌的心田一样,让她倏地惊醒过来。
东方语与夏雪飞快对望一眼,这时两人才突然发觉,在门后有个男子右手捂着胸前心脏处,一脸痛苦不甘的表情,睁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血,猩红令人作呕的液体,晕染了他的衣襟,还随着他倒地的动作而溅洒到地上。
东方语眼睛猛地收缩起来,这个男子竟然是忠勇侯的孙子李问均。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急骤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奔跑的方向,分明是朝着她们此刻所在的地方而来。
东方语皱起眉头,眼神恢复一贯的透澈明亮,而她整个人也冷静镇定了下来,她眼神示意夏雪堵住门口,她则蹲下来察看李问均的伤势。
气息微弱,瞳孔开始放大,显然是被利器一刀刺中心脏,眼看是活不成了。
凶器——,东方语瞄了眼还被她拿在手里的匕首,她心下突然漫起无边凉意。
一切发生不过眨眼间,夏雪虽已转身跨到了门口,但因为那扇门已被东方语刚才那天神般一脚给踹得摇摇欲坠;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可以阻挡别人进来,却阻挡不了别人的视线。
那些急骤杂乱的脚步声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到了近前。
然而,就在这时,更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条凶恶无比的大狼狗竟然以无比迅捷的速度,抢在了外面那些急骤的脚步声前,往门口冲来。
“啊,杀人了,杀人了!”躲在幔帘后那道人影在看见那些飞奔过来的公子哥们,立时满脸惊恐再度疯狂地大叫起来,他一边惊恐尖叫一边自里面奔出来。
夏雪看见他慌乱奔跑的方向,竟然是欲要撞向东方语,她禁不住当即皱起了眉头,略一迟疑,她便让开了门口,转身往东方语跟前掠去。
那个人看她持剑掠来,脸上尽是惊惧之色,腾腾倒退着,倏地扭身奔向门口。
夏雪这一让开,等于直接给那条凶狠的大狼狗让了道,她一转身,那条大狼狗便跟着冲了进来。
这条狼狗冲进来,没有一丝迟疑,竟直奔躺在地上那个气息微弱的李问均凶狠扑去。
在这时,门外那群公子哥们终于到了近前,他们一边急奔过来,一边七嘴八舌叫嚷询问:“发生什么事了?谁杀人了?”
那个惊叫着杀人的男子见状,立即让开大道,那些公子哥们便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各位公子,杀、杀人!李公子被她、被她给杀了。”
那个惊慌的男人一头撞上那些公子哥,他不逃了,却瑟缩地躲在一旁,直接惊恐万状遥指着东方语,哆嗦着指控东方语成为杀人犯。
“什么,李公子被杀了?”这群自命风雅的公子哥们有人高声惊叫。
同时有人镇定而迅速道:“这里出了命案,快去报官。”
夏雪瞥见那只大狼狗竟然朝李问均扑去,她担心它会伤着东方语,旋即快捷无比地抽出长剑,意欲拦住那条大狼狗。
就在这时,一声无奈的冷喝远远传了进来:“阿黄,你再不听话,以后你就不要再跟着我。”
冷喝响起,众人都不禁怔了怔,就在这一怔的功夫,那声音的主人,一身痞气张扬却又风度翩翩的少年大步越过那些公子哥们,自门口踏了进来。
东方语飞快瞟了眼不忿却听话停止扑咬的狼狗,然后才抬头掠向那痞气十足的少年,这一瞟,心里更加寒意弥漫。
其实从她看见这条大狼狗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来人必是钟离昊无疑。
夏雪可不在乎来的是郡王还是亲王;她仍旧警剔地横着剑拦在狼狗前面,只要那条大狼狗胆敢再扑上来,她一定会毫不客气将它斩于剑下。
她甚至没有看钟离昊一眼,只冷冷瞥了眼那些堵住门口与窗户的公子哥们,随即担忧地看着蹲在地上为李问均止血续命的少女,低声道:“语姑娘,这个人还有救吗?”
“一刀刺入心脏,他死定了。”东方语悦耳的声音十分冷静,虽然判定这个人必死无疑,但她还是没有放弃为他止血的动作。
“语姑娘,那我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吧。”夏雪迅速瞟了门口的眼,担忧溢于言表。
她知道东方语这个人做不到见死不救,但眼下既然已经确定这个人必死无疑;而眼前的局面又明显是有人栽赃陷害的死局,按她的理解,这时候她们应该迅速撤离此地,先撇清关系再说。
东方语塞了一颗药丸进李问均嘴里,又粗鲁地叩上他下巴,强迫他将药丸吞下去,然后才抬起头来,看着夏雪,摇了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
夏雪怔了怔,扭头再向门口望去;只见那些公子哥们一个个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朝她们逼过来;而他们身后,大批衙差已操着霍霍脚步声急骤地奔跑进来。
衙差不但往屋里奔,他们还在外面分成两股,将整间屋子包围了起来。
东方语缓缓站了起来。
抬头对上了钟离昊惊讶却似笑非笑的眼神。
“谁在这里杀人?”
威严而透着急迫气势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接着只见衙差分列出一条道,然后,一身官服却脸庞暗沉眼神阴鸷的官老爷迈着八字步踱了进来。
东方语一见这人,双眉立时微微上挑,在心里无声嗤笑了一下。
真是冤家路窄。
她怎么又撞在了这个小心眼兼小气又急燥的刑部尚书管正手里。
不过,她旋即在心里一想,便明白了。
这个地方距刑部最近,那些人报官自然是选最近的来报;管正会如此迅速出现在这里就不足为奇了。
“大人,是她,是她杀了忠勇侯府的李问均李公子!”那个躲在一旁的男人惊恐地地瞄了东方语一眼,虽然浑身仍颤抖不停,但他的指证却历历清晰。
夏雪皱着眉头,两眼溅出寒冰一样的凛冽气息掠向那个人,想要看清那个人的长相;无奈那个男人一直低着头,半张脸都几乎埋进衣领里;此外,他还一直站在逆光的阴影里。
夏雪看了几次,都没法看清这个人的长相。
“管大人,好久不见。”
东方语淡定转身,坦然对上管正怀疑的眼神,镇定自若向他打招呼。
“东方二小姐,竟然是你?”管正在看清少女那张风姿卓绝的容颜后,一脸惊诧的神情。
“是我。”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她随即垂下眼眸,看向躺在地上那个出气多过进气的李问均,漠然道:“不过这个人,却不是我杀的。”
“大人,她说谎,我明明亲眼看见她拿刀子捅进李公子胸口。”那个将半张脸埋在衣领的男人又跳了出来,竭力坐实东方语杀人的罪名。
“对,大人,我们也看见她杀人了。”
那些公子哥的脸上皆是悲痛与震惊的表情,他们望着地上的李问均,俱齐声愤怒地指证东方语。
管正扭头望向这些公子哥们。
道:“你们几位是?”
“在下耿少知;家父乃在吏部就职的耿原。”站在最左边的公子哥摇着一柄纸扇,对管正抱拳自我介绍。尽管他表面上对管正显得谦和,但他眉目间那股轻傲之气却掩饰不住。
“我是冷华强;当今太后可是我姑婆。”靠着耿少知昂着头,以十分高傲的姿态,用下巴对着管正做自我介绍;这个四肢粗短的家伙说着,还斜眼瞄了瞄东方语,他两眼除了垂涎的婬光,还透着几分诡异的冷笑。
“在下左桥,家父乃区区左伯侯。实在不值得在尚书大人你面前一提。”他倒是生得斯文白净,一副文雅瘦弱书生的模样,然而,他语气里那股不加掩饰的骄矜味道,却实让人欢喜不起来。
“管大人好,在下姬深,家父姬礼。”最右边的公子哥倒是十分谦恭的态度。
管正点了点头,漠然看了姬深一眼,道:“原来是姬大人的公子,我以前倒见过你几次。”
东方语安静等着众人介绍完毕,她面上仍旧镇定从容之色,然心里却惊愕了好一阵。
这些人,除了那个白净秀气的左桥外,或多或少都与她有些直接或间接的恩怨。
“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管正目光一转,沉沉扫落在眉宇痞气天成、孓然**于这些公子哥之外的少年。
钟离昊懒洋洋抖了抖肩头,似笑非笑瞥过地上的李问均,道:“我叫钟离昊。”
简短有力的介绍,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夹带出家势背景。
管正一时困惑地皱了皱眉,打量的目光笼罩着钟离昊。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
“管大人,我们刚才看见他纵狗撕咬李公子,他一定是和那个女人一伙的。”冷华强看见管下皱眉沉吟,立即跳了出来。
他早看这个一脸痞笑的小子不顺眼,那条可恶的狼狗刚才竟然从他身边挤过,还踩脏他的鞋子。
“管大人,现在就认定谁是杀人凶手还为时过早,我看地上这位公子虽然被人刺中心脏,但这会他还没断气呢,大人若真想知道谁是真凶,不如先让人请御医来为他保命,只要保得他一口气在,这事情的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还没断气!
这四个字当即惊得这一众人里的某些人心惊肉跳。
“管大人,按我说,李公子要救,可她这个恶毒的女人也不能放走;刚才我们都看见了她行凶;凶器现在还在她脚边呢;还有这个小子,他纵狗撕咬李公子也同样有罪,若是忠勇侯知道他的孙子被一条狗给……,唉,到时都不知他会伤心愤怒成什么样呢!”
东方语无声冷冷嗤笑了一下,眨着明亮眼睛不带感情地瞟过那叫嚣的家伙;看来她以前听说什么四肢粗短的人,天生脑子发达,这肯定是个谬误的说法;看眼下这个迫不及待跳出来当出头鸟的蠢材,她可一点也不觉得冷华强的脑子比猪好。
管正被他这么一搅和,似是终于想起了钟离昊到底是哪路人物。他眼中沉吟之余,还稍闪过为难之色。
想也知道,这东晟上下,姓钟离的人虽然不少;但这么年少又带着痞气,还如此招摇带着一条凶狠的大狼狗到处溜达的,见到他这个刑部尚书还一脸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害怕迹象的,可就不是每个姓钟离的都做得到的事。
这全东晟中,大概也只有德昌王爷最小的儿子,据说那小子是东晟唯一一个随母姓的郡王。
管正端出狐疑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钟离昊,这小子该不会就是那个唯一随母姓的郡王吧?
“你们说,刚才是不是都看见了那个女人拿刀子捅进李公子胸口?”冷华强眼见管正不为所动,立时扭头目光闪闪地看着一众公子哥,鼓动起他们来。
“对啊,管大人,我们刚才的确有看到那个女人持刀蹲在李公子旁边。”
耿少知、左桥还有姬深,虽然在冷华强的鼓动下开了口,但几人的供词却稍稍作了点改变。
“来人……”管正眉头一皱,冷眼盯着东方语,便是一声冷喝。
然而,他下半句还未吐出嘴巴,外面突然有道清冽的声音高高插了进来。
“我听说这里发生了命案,到底是谁如此穷凶极恶,在闹市区就敢杀人!”
东方语听闻这声音,心中莫名觉得一怔,她随即抬头往门口望去,只见那个喜欢穿素雅衣裳却又畏污脏如虎,俊脸上还整天挂着邪肆笑容的家伙正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立时从各人看不到的角度冲东方语眨了个安心的眼神。
“六、六殿下?”
管正甫一见风昱这标志性的笑容,眉头不自觉皱紧。
“哦,原来管大人已到了此处。”风昱眨着那双勾魂的桃花眼,目光淡淡在屋内转了转,“那管大人一定知道谁杀了谁了?”
“六殿下,这位公子还有气,请你让史御医出宫为他医治,还有,请你让他一定好好治,虽然我听说这位李公子的人品不怎么样,可这终究也是一条人命,让他千万不要偏心。”
东方语忽然出声打断了风昱,更抢在管正之前将这番话噼哩啪啦放鞭炮似的嘣了出来。
风昱怔了怔,眼神含着探寻之意看向风姿绰约的少女;东方语朝他眨了眨眼睛,又拿拇指悄然指了指胸口的位置。
风昱随即露出恍然的神色。
他向东方语点了点头,然后才扭头看着管正,道:“管大人,刚才他们指证东方二小姐为疑凶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理应公事公办将他们都带回衙门去,我嘛,就在这替你看着这位还不知死活的李公子。”
管正对于风昱突然如此好商量的态度表示怀疑,不过,基于风昱的身份,他是无法阻拦风昱派人去请御医的。
不过,只要风昱同意他将东方语带走就行,那个李问均么,依他看,就算宫里全部御医都请来,也是无济于事。
“东方二小姐,请吧。”管正不着痕迹地瞟了风昱一眼,随后亲自走到东方语跟前,不阴不阳的声调里含着几分讽刺。
“管大人,慢着。”
温醇的嗓音,明明就像三月的春风般醉人,可此刻管正听来,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峭冷入骨。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望向门口。
只见墨白自远处潇洒优雅缓步走来,他一身如雪白衣在寒风中瑟瑟张扬,随意舞动的弧线呈现十分美妙的姿态,这人妖魅的容颜配上这潇洒的姿态,一出现便令众人惊艳得转不开眼睛。
东方语垂下眼眸,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想即使她不想惊动这些大爷少爷们;那些跟在她身后的隐卫们也会尽职尽责将事情报告给他们知道。
而且,这些隐卫的速度没有一个是慢的;瞧,她到此地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赶来了一批的大爷少爷们。
“不知白世子对下官有何指教?”管正眯起眼睛,不冷不热地看着那冷漠月兑俗高贵如谪仙的男子。
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隐含的不耐与轻嗤。
墨白不显情绪地动了动眉梢,目光淡淡凝落在那一身蓝衣恬淡的少女身上,淡淡目光里蕴含着几分浅浅的心疼与隐隐的温柔。
随即,他收回视线,不带力度掠转在管正脸上,慢腾腾道:“管大人,人命关天,你纵使要抓嫌犯,那也得通融人情吧,你看李公子还活着;你也知道东方二小姐她懂医术,你就这么将人带走,那跟直接害死李公子有何区别?”
男子微微扬动雪白衣袖,袖沿处那暗红的木樼花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起一道醒目的红线,他略略欠身,将空间让出一半,随后谦恭道:“侯爷,东方二小姐曾得陛下钦封为一品医圣,在御医到来之前,不如就让东方二小姐先为令孙医治?”
管正闻言,心中一惊,侧目望去,只见忠勇侯李昌盛巍颤颤走了进来。
李昌盛虽然上了年岁,但他久浸岁月风霜,一双眼睛也沉淀历炼出一种令人见之生畏的精光。
管正被他这么冷冷一瞪,立时觉得心下发凉。
他虽然心底发毛,然还是硬着头皮道:“侯爷,白世子这提议虽好;不过下官却觉得此举不妥;因为这位东方二小姐虽有不错的医术,但经下官刚才简单所查,这位二小姐对于杀害令孙有巨大嫌疑;这会若让她为令孙医治,下官怕……?”
“管大人此言差矣,”墨白淡淡接口,语气冷冷淡淡,却暗含不容人质疑的气势,“如果她真的是杀害李公子的疑凶,在你们未来到这之前,依着她的医术,她想要将李公子置于死地,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她何必等到这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冒这样的险。”
就在这时,李问均原本僵直的右手忽然动了动。
众人有人面露喜色,有人心下暗自惊慌。
风昱挑眉,目光含着几分高贵天成的威压,扫向李昌盛,立即道:“李侯爷,我看你还是先过去听听令孙有什么话说吧。”
李昌盛神色复杂地瞥过墨白与风昱,随后快步走到李问均旁边,蹲来,侧着耳朵凑近李问均嘴边,“问均,爷爷在这,你有什么话要说,就告诉爷爷吧,你先告诉爷爷,到底是谁这么凶残,将你伤成这样?”
“是……是……”李问均努力断断续续挤出这两个字后,忽然双眼一翻,人立即又昏死了过去。
就在这时,史御医已匆匆忙忙赶了进来。
东方语淡然看着管正,不置可否道:“管大人,现在有御医来了,我可以放心跟你去衙门了。”
她说完,朝风昱眨了眨眼睛,交换了一下只有他们才明白的眼神,随后便自发的向外走。
管正见状,眼睛透着几分诡异的警剔淡淡瞥过墨白那妖魅的容颜。
墨白没有一丝发怒的迹象,他面上仍旧流漾着那种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表情,妖惑眼眸露出似笑非笑的目光瞟着管正,淡淡道:“管大人,你尽管公事公办。”
管正听闻这话,心里莫名的觉得一松,然后,他才将视线转向一旁与众人格格不入的那个痞气十足的少年,目光瞟过那条蹲在少年脚边的大狼狗时,还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那么钟离公子?”
“我这人什么都不好,就好凑热闹。”钟离昊抱着双臂,懒洋洋瞥了眼神态透着几分战战兢兢味道的管正,痞笑着又掠了眼在衙差押送下,已施施然从容往外走的少女,笑道:“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这刑部大牢是怎么样的。”
管正闻言,心头这会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总之摊上这么两个难缠的嫌疑犯,对他来说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六殿下,白世子,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人了。下官先行将疑犯押回衙门再说。”管正朝风昱与墨白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管大人尽管去吧,有我在这,你放心。哦,不对,是有史御医在这,我们一定会让李公子说出谁是真凶的,你尽管放心回衙门去吧。”风昱悠悠的语调透着漫不经心的味道。
管正一听这话,立时惊得顿住脚步,眯起眼睛往地上望了过去。
那几个公子哥们也神色不一地随着管正的视线往李问均望去。
眼下的李问均脸色已呈死灰色,瞳孔亦已开始放大;就算不懂医术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也知道这人绝对活不成了。
但几位公子还是神色复杂地对望了一眼,只要李问均未断气,他们都难免担心,若是这位御医真能令李问均再说出两句话来,那他们……。
墨白不动声色将几人微变的神情收尽眼底,然后与风昱默然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又催促管正,道:“管大人,刚才这几位公子不是一同力证东方二小姐是杀害李公子的疑凶吗?我看,他们也有必要跟大人你去一趟衙门吧?”
管正皱了皱眉,尽管心里还有些担忧,但到了此际,他能做的亦只有将这些所谓证人统统带回去问话而已。
在墨白的坚持下,现场所有公子哥们,都在衙差的监视下,一同前往刑部衙门走去。
当然,风昱留在现场观察史御医对李问均的救治情况,他还得留在现场处理后续事宜。
而墨白则跟随管正一道,与疑犯还有多个目击证人们一齐往刑部衙门走。
“白世子,请你见谅,就算你与东方二小姐有过人的交情;下官这个时候也不能徇私,按照我东晟律例,若有目击证人证实疑凶有巨大嫌疑,不管他身份如何,下官都有权将他投进大牢,并且在开堂审理之前,没有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大牢探视。”
墨白负手而立,妖魅容颜上尽是淡漠之色,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光悄然不动声色掠过那个背对他的少女,道:“管大人尽管按律例去办,我绝不会干涉大人按律办事。”
管正露出皮笑肉不笑式的虚伪笑容,拱手道:“如此,下官先在此多谢白世子的体谅。”
“管大人,那么对于我这个纵狗行凶的坏蛋来说,律例上是不是也写明一定要严惩不贷呀?”钟离昊一路牵着他的爱犬,跟着管正悠然到了衙门,不过因为衙差没有接到管正明确指示,所以这会,他还似影子一样巴在管正旁边。
管正蓦然听闻他痞气的声音,心下实在又气恼又无奈。他忽然转头看向那迎风负手而立的妖魅男子,两眼带着期盼,道:“不知白世子认为此事如何?”
如雪男子没有回头,自然看不见管正这满脸期盼,眼角倒是不着痕迹地瞟过那个满脸痞笑的少年。
“管大人谦虚了,你身为刑部尚书多年,对什么人什么事该如何做,不是早就一清二楚了,这会怎么忽然问起我这个门外汉来了?”
冷冷淡淡的语气,只是单纯的冷漠拒绝,让人听不出其中有什么讥讽的意味。
但管正听闻这答案,那泛沉的脸却立时微微变了颜色,青红中交织着灰白,着实精彩之极。
他刚才问的确实不是如何处置钟离昊,他不过想从墨白嘴里证实这位满脸痞笑的少年是不是传闻中,东晟那个唯一随母姓的郡王而已。
可惜墨白并不中他的套,又随意将这个疑问以打太极的形式给他抛了回去。
“我说管大人,我记得东晟的律例有写,若是同一案件的疑犯,都该集中关押,以方便你们侦讯,对吧?”钟离昊目光淡淡掠过那面容呈病态苍白的妖魅男子,随即又转到管正脸上,露出明晃晃逼人的黑晶石般的亮光盯着他,痞笑道:“刚才多位公子一同目击,一同指证,说我有纵狗行凶的嫌疑,这会你还犹豫什么呀。”
他低头模了模大狼狗头顶的毛发,又笑眯眯道:“我呢,其实也不是很挑剔的人,我看不如就这样吧,你就将我关押到刚才那位二小姐旁边的牢房好了。若是大人你他日判定我们有罪,我们在砍头之前也好做个伴,嗯,顺便交流一下犯罪心得也不错。”
------题外话------
各位姑娘猜猜,李问均究竟是谁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