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矗天高耸山壁,如今已成十里深坑。不毛之地范围内,雷火之息绵久不熄,湮灭周遭生机。及目皆是坑坑洼洼,一派衰败之景,铭刻往昔欲界之乱。放眼天际,但见倒悬星河如幕镜裂,不断产生强绝吸力收纳一切,更使此地生人勿入。
远远停下脚步,闻人然也不再走近。以免波旬察觉气息,激怒之下撑破星云河破洞,导致意料之外的浩劫再临。
遥感矗天壁深坑所传出的骇人炎能,就算年纪稚幼、经验尚浅亦知非同小可,秀心有些畏缩地往闻人然身旁靠了靠,问道:“阿爹,大姑姑她住在这里不会很危险么?”
“这里是很危险,不过她倒是很安全……”
“那我们是要去探望她么?”
“不用。你姑姑那两位同修对我恨之入骨,我们两个进入星云河可就是有去无回了。”
来到矗天壁,闻人然只是为了勘察星云河碎裂程度。当日妖后守护殷玳生变,倒不是什么有心人暗算,而是第六天余孽捣乱。加之冥冥天意催引,殷玳受到惊吓本能高吼,导致星云河破裂。
这苦境万物生克着实无法说清,要说神兽殷玳破坏能力稀缺,偏偏能够凭借吼声震动六境九界结界。
之前因为三教怪人和夜凌的缘故,没能除去殷玳。如今星云河封印碎裂,就算闻人然再不怎么情愿,也得让冰城解放,从而借助变裔天邪的能力,修补星云河漏洞。
只是冰城一旦解放,闍城离走上台面之刻便不再遥远。西蒙和禔摩两个嗜血者首脑,亦须小心戒备。
“阿爹,你在出神想什么?”
“没,你刚刚有问我话吗?”。
“嗯,我刚才问,姑姑的两位同修前辈,为什么会痛恨阿爹?”
其实波旬三体都挺恨自己来着……闻人然目光复杂地打了个比喻道:“他们要做一笔大买卖被我破坏了。”
“啊?那他们是卖什么啊?”
“他们想……”
觉得该给女琊留点面子,闻人然话头一顿,整理了一下思绪答道:“他们想为苍生谋福利,只是走了一条常人无法接受的道路。”
“……姑姑他们是坏人?”
“世事无绝对。”
和宗教分子谈立场,很难厘清谁对谁错,闻人然略一沉吟继续答道:“秀心你只要记住。有些时候,初衷本愿并不能作为评判一个人善恶的标准,那就够了。”
“这个道理我懂哦。就像一个人,平日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是坏人,装着到死都在一直做好事,普通人就只会认为他是一个好人;而如果一个好人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却一直都在做错事坏事,那么在旁人看来他就是一个坏人对吗?”。
闻人然愣了一下颔首道:“道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你大姑姑和她两位同修,就属于宏愿为善,手段有失偏颇的那种。情感上或许能同情认可其初衷,但狼上却不可以偏向他们。因为他们的一系列作为,确确实实对外界造成了沉重伤害,这一点是谁也无法洗刷的事实。”
“闻人然,你该不会蠢到认为在此讲好听话,吾就会放过你了罢?!”
“迷达?”
距离时远时近,忽闻熟悉传音由心而发,闻人然不由神情骤变,环身扫视周围。
“不用看了。金身若出,你哪会有活着与吾对话的机会?”
沙哑低沉的声调回响对方在脑海,迷达道:“当初一命残存你身,你不彻底身陨,此命便不会完全消去。如今星云河洞开,传音于你更是轻而易举。”
“找我有意义吗?不远处那名第六天余孽,不才该是你发号施令的对象?”
“若不是女琊的缘故,吾怎会与你废言!言归正传,梵天或许尚不知情,但你该不会察觉不到自身功体的变化吧?”
闻人然剑眉一蹙道:“嗯,想必波旬再出之刻,金身的实力定会更上层楼了?”
“波旬金身是否精进,对你等而言有何差别么?失去如来圣器,再多凡间顶峰也难对吾造成多大伤害。听吾属下递信,如今赤龙杵已然不存,叶小钗的青玉剑、白玉刀又能保存到何时?”
“但有菩提弓在,就有封印波旬的机会。”
“封印?哼,只要杀不了吾,不过是下一个十转轮回。闻人然,话挑明了说。你以为波旬真要降临,区区凡人便能封锁星云河吗?”。
对于迷达此问,闻人然倒是丝毫不怀疑,波旬有重出的能力。几个凡间意识能力者,都能撕裂封锁星云河,若是能为远超凡俗的波旬,反而迟迟无法降临,那怎么说也不符合逻辑。按照当下情形看来,波旬分明是有精进之法,并不急于离开星云河罢了。
但是就算迷达这样讲,闻人然还是不大明白他之用意,只得追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归顺欲界。”
“不可能。”
“那你有死的觉悟了吗?”。
四幡阎达威胁的话,这边说不定还会惊一下。至于迷达嘛……闻人然立即反口相讥道:“迷达你脑子坏了?有空威胁我,还不如多多思考重临布计。”
“呵,成竹在胸?你有何依仗,吾若是猜测不透,便枉为波旬智体了。苦境天命轮转,皆有有其轨迹。波旬重出之日,除了梵天之外,定有新一批顺应天命之人。你当是寻觅到了一些线索,对吗?”。
不,除了烽火关键这个意外收获,自己只是准备介绍上官奇缘给阎达认识而已。到时候只要劝服女琊,就算你迷达再有计谋,那也是孤掌难鸣的废物一个……
闻人然这边暗自月复诽着,迷达语气却平静的不似双方早有死仇在身,接着循循诱导道:“现在可以不谈日后,便继续说你好了。”
“我?”
“没错,你当真认为,我刚刚所言只是在威胁吗?”。
淡笑声中带着些许轻藐玩味,迷达续道:“波旬一条残命加身,你之根基同在精进,这点想必你已内心有数。”
闻人然皱眉道:“萝卜给了,接下来是大棒?”
迷达自顾自道:“波旬生有九命,不死不灭。反而言之,只需死前欲界印记尚存,波旬本身又愿意的话,要复活你,同样不过弹指之间。”
“只是重新复活的我,肯定会失去本我意识对吧?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与欲界一路,就那样让你厌恶?”
“追求不同,怎么谈……得来。”
“既然如此,吾便用事实击溃你可笑的坚持。”
声透坚持更露冷厉,迷达又道,“神与人天差地别,作为主导的波旬,虽无法完全掌握你体内的残命,但你同样没有动它一丝一毫的能耐。就算日后,你等找出诛杀波旬的方法,但你体内的那半条残命,同样可以成为波旬复生的契机。对于波旬来说,最多只是下一个十转轮回的重复而已。而你就算想死,也不会那么简单!”
意思是除非自己愿意自我牺牲,否则波旬是绝对不会彻底死绝的是么?
闻人然语气显沉道:“千年的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长了。”
“真可惜,没了波旬,苦境会有安稳千年的可能吗?这一点,你该不会看之不透吧?再说当初欲佛之争,在吾欲界辖区之内,百姓信众能可安居乐业。比起外围战乱,差距何止里计?所谓的正道伪佛只知忙碌于诛杀奸邪,何曾对治下有过半分的贡献?”
“……你觉得这样就能说服我?”
“吾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又在担心什么?”
不可否认,闻人然心里面有过一瞬间的动摇,因为明白自己并不像一页书前辈一样,对于波旬有着极端的恶感。而迷达的口舌,也不愧于他智体之名。
有些烦躁地定下虚浮心思,闻人然反问道:“敢问波旬智体。用所谓的内部和平掩饰外界的战乱,本就是由欲界所挑起的事实,这样当真合适吗?”。
“够了,欲界能维持苦境半壁安稳。反观区区的正道,连中原弹丸之地时常都保之不住,又有什么资格来反驳魔佛?”
没能力的人谈梦想那是中二妄想症,但一个有实力的神说宏愿又该是如何?
“总而言之一句话。欲界治下的众生,波旬有能力担保不失而正道不能,这就是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