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秋水一出,剑子仙迹侧肩不退反进,沛然道气无畏相迎。
然而,快不眨眼剑光过目,西蒙宁可以身代受一击,足下亦是不停。
悍然向前的脚步,却又突而一顿。西蒙手中邪兵卫凝成的神兵,狠狠朝着剑子仙迹一划,剧烈的空气波动,带着极度的凶邪之力,打散道招。如同水波一般的邪流,余劲未消瞬息斩破剑子仙迹道袍,令其再负内伤,却是反常未见西蒙随后补刀。
一刀入骨,血水浸湿衣襟,留下长长伤痕。剑子仙迹身躯微微一晃,随即配合着慨然再祭道招。
“天元定一!”
“天下风涛!”
“天火灭业!”
西蒙之所以不抢攻,正是由于急欲诛杀剑子仙迹之刻,邪之刀与佛牒已由两个相对的方向,同时朝着西蒙心口直冲而至。若是任由两件兵刃再度入体,强若此刻的西蒙,亦不能安然无恙。
生死凶险之争,不容一方逃避。须臾又闻两声决然重叠,但见疏楼龙宿与佛剑分说不顾伤躯,强催儒、释真力出名招。明了三人联手将是怎样威能,西蒙迫不得已,唯有放弃狙杀剑子仙迹。
千钧一发之际,三剑同时夹攻。单守一方不可行,西蒙唯有再催暗日邪红。无差别的恐怖极招,登时以身为基点,势如饿虎吞食,扫荡四面八方。
一息暗如天日,正邪至极将汇。佛牒与邪之刀忽而一转,三人剑锋默契搭上之刻,神妙之能倏然显现。虽身受重击各自内伤又剧,但三角鼎立之势形成之后,三人真气竟是持续壮大,向着西蒙脖颈围拢而去。
见得三人不肯退却,邪刀佛牒锋口更是将近要害。命悬一线之际,西蒙索性无视古尘,奋起运化半数邪兵卫力挡佛牒,双手随之向着杀来的邪之刀合拢。
熟料,疏楼龙宿竟而在此刻,将邪之刀果断向空扔去,神之逸品随即化影而现,紫龙霎卷怒涛,配合向内再攻。
双手扑空,西蒙当即心忖不妙,奈何佛剑分说更快一步,佛牒挡开邪兵卫之后,翻身半跃空中接过邪之刀,勇悍插向西蒙天灵!
“这样便要杀了本皇吗?”。
决死致命一击,顿遇誓死抵抗!
额头中央留下血痕,西蒙却是不甘就戮,邪兵卫如同流水滑至头顶,抗衡邪之刀继续深入。
然而,一方失守,三剑顿时寻机刺入邪躯。佛牒圣洁不灭,紫龙并古尘迸发逸品清辉,同时贯透前心后背。刹那间,上下互通,内外串联,三股雄浑汇成无阻之气,邪兵卫再难阻挡邪之刀,霎时没顶而入!
一击了后,潇潇战风戛然而止,三个同生共死的战友,一名霸业唾手可得的邪魔,同时陷入了长时的沉默,徒留急促的呼吸之声。
“这就是属于闍皇的终点?”
静谧良久,不死根源虽遭斩断,人依然暂时未死。就在一阵苍凉笑声之后,西蒙仿佛言带自嘲,低沉笑道:“不朽无尽的岁月,万物随着进化演变不断强化。但再强的造物,也有注定缺失的一环啊。”
“带你来此,本就是要让你看清你所创造的世界,以及因你而死的人。”
庄严肃穆的佛声入耳,却换来皇者傲然长笑,以及如出一辙的执着答复。
“那我只有一句话,这样的世界我很满意!”
是疯狂的偏执,还是颓废的尊荣。分不清,不多想,命终之刻,西蒙蓦然爆散最后邪力,将疏楼龙宿与剑子仙迹远远震退。最后的邪能将身体修补完整,深邃有神的眸子,至死依旧望向不日城的方向。
“吾皇西蒙……吾皇西蒙……吾皇西蒙……”
悲哀的叹息,由远方传达至心。逸散的邪兵卫,不断输入佛剑分说的身体,是对无能挽回王者性命消逝的极端报复。
儒门龙首紫眉紧蹙,剑子仙迹惊呼合身抢上。闍城皇者却早已迈着无力的步伐,踏上黑暗终程。
“王者……只有亲自坐上王座,才是真正的王者……”
一步步,慢,而坚定,到头来,却遗憾无法睁眼,再看熟悉的景象。但嗜血之皇前途不改,背对着三教顶峰,背对着整个世界,至死亦不回头!
“古墓得不到满足,天堂容不下真相;地狱管不住狂傲,人间止不了卑微。圣界因吾而降生!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顿止,黑暗的皇者身影,逐渐晶莹粉化。佛剑分说怀中的《嗜血年纪》,亦成灰粉散逸天地。
陡地,一股罕世之力席卷而来,天际骤然为之放晴,旭日普照大地。
晨曦初入时将至,却是时空的大门即将关闭,漩涡生出一股庞大吸力,险险将三人卷入。
疏楼龙宿少见肃然道:“剑子,没时间了。”
“这,他还未回。”抱着昏迷不醒的佛剑分说,剑子仙迹顿感为难非常。
“路程太远,余时不多。汝与吾此刻去亦无用。另外,异世之人都会被乱流卷入,他若能及时赶回,自然返程现世。而若不能,吾三人留下非但帮不了忙,更是给咱们世界的旁人,增添麻烦罢了。”
“嗯……那便先离开,再另外设法吧。”
—————————————————————————————————————————————————
血云消散,胜败已分。闻人然不顾死亡的可能,搏命使出带着似能改写日月,重换新天之势的一剑,浩浩荡荡撞散凝聚至极的完整邪兵卫。
庞然巨力巍然压下,邪之子再受重创,竟觉受劲不稳屈膝半跪,邪之刀霎时月兑离右掌,索性变掌为拳上勾强势反击,双拳凶戾打中闻人然胸口。
力拼力的互斗仍旧不止,闻人然呕红同时,滑步身偏半圆,卸去不能承受之余劲,丹青见倏发数道剑气,调整着将邪之刀带回手,一瞬横过险险断颈!
“若是西蒙,他永远不会屈膝。”
“你也离开不了……”
天际乌云逐渐消散,白日照耀而下。但见朗朗晴空,之前浮现的时空漩涡,却已紧紧合拢再不复现。
惨烈之争,不甘屈服,邪之子身似平移,倏尔向后挪离刀刃,更胜西蒙的完整邪兵卫化作长兵,仍欲负隅顽抗。
“但我能杀了你。”
笃定之言月兑口,闻人然一身长袍几成碎布,反衬照见本心之澄明。
一进一退,一杀一逃,身具骇人邪力的邪子,却终是难逃亡败一途。持剑之人目光平静无波,丹青见上亘古剑意不灭,刹那洞穿邪之子心槽。
虽然两人伤势同样沉重,但此刻剑气不息便无能挣扎。心知到了末路,邪之子饱含不甘,断断续续道:“……父皇,吾有愧……闍城霸业,终是未能代代相承……”
“奴役生灵,肆意屠杀,算得什么霸业?”
“哈,不过一将功成万骨枯而已。”
“所以你死了,我就说不算,奈何?”
“那吾死也不让你好过!”
邪之子临终之刻,竟是送出一句荒谬。浑身的邪兵卫自行散离,是欲拖敌同入地狱!
剧痛袭身,近乎失力,闻人然更是不予邪魔挣扎之能,当即反手扬刀,刀落一瞬先断邪兵卫,再绝邪子生机。
“没用的……这口邪之刀经过强化和另外那口不同,足以完整消灭被你凝练结合的邪兵卫。从此之后,邪兵卫再不存于此世。”
至邪之物反克己身,一刀过后邪兵卫变化的黑雾,在日阳照射下不复破坏之威,伴随清风渐渐散离。尽掩三光的祸世之源,一朝烟消云散。远在彼方的至极之剑,亦在邪子断气之刻,心满意足乘风而去。
久违的三光照耀,死气沉沉的世界,重新唤了发生机。分出的神识回归,人,沐浴在温柔的阳光下,纵使依旧疮痍遍地,及目仍是荒芜无边,白骨露野,却再无分毫阴森气息。
仿若天道有应,一朝大地回春,世降金叶甘霖。沉寂的大地回春,草木萌生向阳而长。跪地的邪之子残躯,却挟带着满身罪恶,终究归于尘土。
“苦境的天命,其实从来不是必死,甚至是为了更好的生……你彻底扰乱了天数,也就是为什么我说,‘来,便是为了杀你’的原因。”
试剑至终天命了然,未来,将是一条早有所惧、近乎通向死亡的道路。然而剑者心境一役月兑变,已再无半点茫然忧虑。
云淡风轻人不愁。沉重的伤势,在天降甘霖下逐渐好转。归途难觅,闻人然却亦不急于寻路而回……
蓦然,丹青见一阵轻鸣,暮秋筠化影而出,白衣剑灵此刻,胜雪衣衫稍显灰乱,系发红绳也不知去了哪里,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碧色的眸子不藏疲态,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四目一对,闻人然顿时觉得有些好笑,道:“怎么脏兮兮的?”
“嗯。”
伸手模了模垂胸的凌乱黑发,暮秋筠心觉不满地走近,自行从闻人然身上撕下一块蓝色碎长条,接着又递了出去乖乖地将头低下不言不语。
“呵,明明自己化形就能解决……”
虽是口中抱怨,闻人然还是哭笑不得地,替剑灵将头发绑好,接着又觉右臂被轻轻摇了摇,微一疑惑突然又像是突然明悟了什么,问:“没能离开,是咱们还有没做完的事?”
“去念经。”
“咦,三个字了哦?”
“哼。”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