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翁州大战的关键是海上控制权的争夺,东经过权衡,决定由刘师勇统一指挥前方的水步两军。
张世杰其实很想亲自坐镇指挥。张老大现在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在实际地位上都要比刘师勇高,这让他心里有点不安,因为自陛下登基以来,他在战场上还没有取得像样的胜利。?山战后,虽然陛下大大夸奖了他和江淮军将士,但他总觉得,这仗应该算是刘师勇打的,故此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一显身手。
他私下里曾再度向小皇帝提出了亲自坐镇翁州的愿望,但东没有同意,他很认真地和张老大说道:“少傅,您是朝廷的柱石,理应不可轻动。此次东进,朕把您、文相等人全派出去了,这实际上是不合适的。”
陆秀夫在宋军出动后,就曾私下里向陛下提出:为防不测,军中重将以后不可全动。他的意思倒不是要防止军中将领领军在外谋反,而是现在文天祥、张世杰等人如出意外,朝廷实在是损失不起。
听了他的忠告,东当时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后世有不少的rì本企业,为防止出现意外影响企业正常的运行,公司里面的主管和副手,一般不一起出来。假如一定要一起出差坐飞机,两个人必须分乘不同的飞机,前一个人落地后,另一个人才能上机。他一下将军中大佬全派出去,的确不合适。但已经定下来的事情,而且他们已经出发了,这时候再招他们回来就不合适了。故此东原本的打算,就是在宋军抄掠了临安之后,将军中重将招回。
“朕以为,翁州那里主要是水师的较量,还无需少傅您亲自出手。”咱实话实说,不用拐弯抹角。
陛下的意思,张老大其实也明白。但张世杰这种急迫的心情,其实也反映了步军中的一些情绪。东设立了水步两军的指挥机构,这一方面使两者的职责更明确,但同样也导致了双方的较劲,步军私下里可没少抱怨小皇帝过于偏向水军。
“少傅,此次翁州大战非常关键,朕相信,如果我们赢了,北兵将再无能力和我们在水上抗衡,如此,我们将在海上立于不败之地。有了这个基础,在哪之后,朕将大举扩充步军。”小皇帝的判断,张世杰完全能够预判到,但陛下后面的话,才反映了陛下真正的打算。
“少傅,朕希望您更应该统揽全局,而不要总想着亲自上阵,那应当是将来最关键的时候。朕认为世虎将军和左大将军均是能征惯战、忠心耿耿的义士,他们都应当要能独挡一面。他们现在还算不上是真正的将军,当个都统就满足了?您告诉他们,就说朕说的,不想当将军的,不是好军人。”东接着说道。
张老大的眼中有光闪出,他沉声应道:“臣谢陛下对臣和世虎他们的眷顾,陛下圣意,臣自当向他们转告。”
东站了起来,看向殿外:“朕不怕朝廷中将军们多,也不怕将军们能干,就是翟国秀等人,只要他们有本事,朕也不吝将军之衔。少傅,大宋的国策和军制还要变,但现在还只能慢慢来。”
张世杰一楞,还要变,怎么变?“陛下,恕臣愚钝。”
东回过头来淡淡地对张老大说了四个字:“军功授田。”张世杰巨震。
这是一个威力巨大的古老国策,同时也是一个扩张xìng的政策,但在这个中古时代,它不能照搬,它本身就需要完善。也许执行它并不难,难在需要一些配套xìng的政策来适应它。慢慢来吧。
眼下真正使东费了一番脑子的,还是张达、方兴俩人。督军司已经将这两人的情况上报给了他,东并不心疼几艘炮船,杀敌三千还自损八百,将来他的损失只会更大,这种心理准备他还是有的,战争中怎么可能没有损伤?
东很奇怪后世某些砖家以伤亡来大谈“人海战术”的言论,如果讲“人海战术”,一战的双方所采用的,应该是世界上最最标准的“人海战术”。二战中的俄、美、英、法,是多少军队对德国?米国人对付一个冲绳岛,动用了四、五十万兵力,而rì军才十万多点,他们又算不算搞了“人海战术”?为什么这些人不去指责他们呢?他们的这种双重标准,不过是喜欢贬低国人,狗眼看人低。
东只是觉得,“令行禁止”是任何军队基本的要求,而这两个“杂牌军”可以算是他树立的标杆,如果处理的不好,那是很伤人心的。
在这件事上,他认为更应该为以后再立下一些规矩,因为军法处虽然已经设立,张德也被他任命为军法处处长,但到目前为止,军法处还没有相应的cāo作机制和它进行配套。作为一个时代的空白点,他应该可以从中为未来做点文章。
当张德向他请示如何处理此事时,他命张德根据名单从参谋院、武学院、督军司、军械司中,按和张达、方兴俩人相熟回避的原则分别随机抽出三人,加上张德自己组成临时军事法庭,这些人则充当临时的审判官。他告知张德,军事法庭要允许张达、方兴陈述自己违抗军令的理由,并让他们的上司和部分下属旁听。在听完之后,所有的临时审判官不具名的写出自己的处罚意见,而最后的处罚,将依据他们的裁断来进行。
张德虽然知道陛下喜欢弄点新东西,但显然无法理解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方式,这和过去文官断案大不一样,他一直以为军法处就是宋军中的刑部或大理寺,他自己将是断案的老爷。他问道:“恕末将蒙昧,陛下的意思是……,”
东严肃地告诉他:“张将军,他们都是跟着朝廷到海上的人,应当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朕希望能更公平地对待他们。”
张德当时也只是认为陛下对“海上之臣”很仗义,但当苏刘义回来后,苏黑手却更能领会陛下的深意。“我督军司将来还会有很多这方面的裁断,时间一长,那些家伙少不得会怨恨咱们,但现在是大伙一起议定的,而依据就是所有人制定的军法,哼哼,到时无论是谁,都不能怪到咱们头上,陛下是护着咱们督军司的啊。”他叹息着说道,张德恍然大悟。
东的举措在军中引起的震动更大,宋军三个大佬全都关注到这件事上,他们明白,这对未来宋军中的每个人,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东为了尽量减少外来因素的影响,他并没有参加庭审,但这是一次并不太成功的尝试。张德在第三天送来了军事法庭的处罚意见,在十三个人里面,有五个人认为张达、方兴应该被降职为炮船船长,理由是违抗将令必须严惩,但考虑到那场仗还算打胜了,如果再重,就寒了将士们的心。有四人认为张达、方兴功过相抵,不应处罚。还有两人则认为,无论如何,违抗军令者都应该严惩,砍头并不为过,孙武练兵,吴王的妃子都照砍不误,岳王军纪森严,岳家军才战无不胜,正是过去宋军的军纪太松,所以才导致上令不行,屡战屡败。另有二人的提议是,将两人降职一级为炮船小队的指挥使即可,毕竟仗还是胜了。
争议的确很大,没有一个结果能过半数。东在看到结果后,召集了所有在琼州的军事将领议事。
张达和方兴这段时间的确是很难熬,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原先朝廷正规的军人,这种“非自己人”的概念,使他们心中极其忐忑不安。而所谓的军事法庭审案,陛下又没有出现,这更加重了他们的疑虑。
他们终于见到了陛下,但这是在所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东让张德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军事法庭的结论,在听完结果后,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个已经令他们感到有点神秘莫测的小皇帝,但陛下说的第一句话就令他们震惊不已,因为他说道:“各位将军,朕一直在想,如果岳王没有蒙冤,我大宋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仿佛觉得还不够刺激,他的第二句是:“岳王之死,朕认为高宗皇帝是有责任的,但朕,绝不会像他哪样。”下面所有的人呼吸都很重,这话是没有人敢接的。
东看着所有人缓缓地言道:“朕曾经说过,希望各位都有岳王之忠勇,建立其功业,决不希望看到各位有武穆的结局。但单靠朕,也许将来朕还是会被蒙蔽视听,甚至冤枉你们中的某些人。可是朕觉得要防止这点,其实并不难,大唐魏征曾有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之言,朕的做法,就是把让朕能兼听到的责任交给你们了,如果你们仍然做不到公平地来判断一些事情,那么你们,将来就没有资格怪别人,也不配作为帝国的军人。”
下面一片寂静,所有将领已经明白,在水师的这件事上,陛下真正的目的是要立新的规矩。但他们同时也听到了一个小皇帝“发明”的新词“帝国”,敏感的宋瑞在心里面已经将这个词同“国家”联系在一起了。
“朕本来想得到一个超过半数的结果,但现在没有,哪朕就简单地说点朕的看法。张将军,方将军,北兵江南水师被灭,你们有功,但违抗将令,军中绝不允许。功是功,过是过,功必赏,过也必罚。”治军的不二法门,就是赏罚分明,所有将领都严肃地望着陛下。
“对于功,朕绝不抹杀,属于你们的战功、该你们得到的战利品,仍然归你们。至于过,军中也绝不应该宽容。现在,军事法庭有四个处理意见,朕提议由哪些临时审判官到外面不具名选择,朕将按多数人的意见来办。你们有意见吗?”
对于所有军中将领来说,这个胆大包天的小皇帝以前的全部所为,都没有这次给他们的震撼大。但请记住,当岳飞蒙冤之时,整个朝廷之人只有韩世忠说了一句话:“‘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他们会希望回到原来的样子吗?
天下没有几个人不明白如下的道理,命运要尽量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无论是个人、团体还是国家,这没有什么不同。奇怪的是,恰恰是一些所谓的砖家学者忘了这点。
张达和方兴最终被降职为炮船船长。东在皇宫里再度召见了两人,宋军的三个大佬和张德均在边上。东没有客气:“二位将军,也许你们心里还并不服气。”打了胜仗却被降职,心中有不平很正常。
这并非张达和方兴所预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但也不是他们所想象中的最差结果,但陛下这种处理的方式,才是给他们最大的震动所在。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齐声说道:“陛下圣裁,臣不敢有异议。”
东摆了摆手:“军中的道理,其实你们都比朕清楚,朕只想问一句,如果你们将来的部下也像你们一样,你们会满意吗?”有些道理,以己推人,是不难明白的。
张达和方兴两人的汗下来了:“陛下,臣实有过。”
东叹了口气:“朕不会改变军事法庭之议,而且以后,朕仍将按此办理。其中的做法,可能还有不妥,军中的每个人都可以提出意见,上报给督军司加以改进。除非事实证明它的确不合适。”东看了看三个大佬和张德。我把规矩定下来,剩下的执行,就看你们了。
宋瑞等人均肃然而立:“陛下深意,臣等明白。”
“张将军,方将军,在军中你们一定要记住四个字,令行禁止。虽然朕不会改变已定之议,但朕承诺,朕一年之内不会任命第三炮船队新的指挥使,你们和你们的部下将由刘将军亲自指挥,可是一年之后,如果你们还不能证明你们能够胜任这个职位,那么朕只能相信,你们只配担任炮船的船长,你们明白了吗?”其实咱明白,你俩和咱一样,都是野路子,但野路子它走不长,不改变怎么行?
张达和方兴俩人的眼中,终于有光闪出。“谢陛下眷顾,臣等明白。”
小皇帝总算笑了一下,屋里的气氛缓和了下来。“二位将军,虽然此次你们违反了军纪,但你们还是很令人钦佩的,因为你们敢于和北兵干,这并不容易,朕知道。”在这个时候,敢于和对方干的兄弟,其实都应该鼓励。你们要是没有犯事,如果不是为了以后,咱重赏又怎的?反正又不是咱的钱和地,这点“气魄”咱还是有滴。
张达和方兴暗中抹了一下汗水,尴尬地笑道:“陛下谬赞了。”
“二位将军有如此胆略,这很好。”东认真地说道。“北兵是厉害,但朕从来就没觉得他们是三头六臂。胸肌一鼓,他就会武?膀大腰圆,他未必会拳。朕看道长他倒是瘦,可他功夫却藏里头,都藏到骨头里头了。兵部和督军司告诉下面的兄弟们,要敢于和北兵干。”好么,前面你还像点样,这又开始下道了。
东向宋瑞和张德接着说道:“文相,张德将军,传达的朕的旨意,此次东进行动中伤残了的将士,除应得战利品外,每人给田二十亩,免赋税二十年,阵亡的将士,其家人授田四十亩。朝廷决不能亏待了为国的将士。”是到为咱的新军功授田开道的时候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倒吸了口凉气。但哪个穿越者却心思不在这上了,“对啊,朕的两大高手跑哪去了?怎么这么久了都没他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