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官是逃不掉上翁州岛的,这也由不得他来选择。他当时在心里就没少对他的“苏先生”月复诽:您死守在这孤城里干吗?你们的水师都跑了,您也跑了不就得了,这样咱们大家不都省事了。
可是对他来说,这场大战真的是一个杯具。因为在所有的刺激当中,最大的无疑就是那场攻城。作为“jīng锐”,李将官所部兵马并没有参与试探xìng进攻,但在真正的攻城之战中,他们自然要赤膊上阵,而且这也容不得他们有丝毫的迟疑,因为北元同样在大战中有监军。你比如说忙兀台,他以前就曾担任过北元的监战万户,佩金虎符。
这时候的李将官还是不需要亲自上阵的,但当前锋周大宝率军出击时,当着督战的囊家歹的面,他却指着昌国城厉声言到:“周千户,兵贵神速,要快。”
他的把弟一挺胸,立刻就冲了上去。
周大宝带着手下是第一个冲到护城的堑壕前,跑的越快,挨得火炮越少,这其实对新附军来说,已经不需要教。但在堑壕那里,他们却待得时间稍稍多了些,因为周大宝指挥着他们抢填了部分壕沟。
李将官战意昂然地对督战的囊家歹言道:“只要填平了部分的护城河,哪怕这次拿不下来,弟兄们再上去时就没有了阻碍,本将就可以持续不断地攻打,不给城上以喘息之机。”
囊家歹刚对这此表示嘉许,好戏就上演了。城头上突然劈头盖脸的将许多黑乎乎的东西扔了下来,爆炸声,闪光,外加烟雾,瞬间就平地卷起。这要是和过去的攻城战相比,一个是天上,另一个就是菜地里,热闹啊。
囊家歹当场就傻眼了,这阵仗他可从来没见过,就是他座下的战马,也不安地有点向后缩。他看向李将官:“这,这……”,但这时李将官脸上的肌肉也在突突地直跳,他同样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攻城的人如cháo水般地退了回来,新附军毕竟以前有被炮击的经验,跑的就是快。但最快的是李将官的人,因为他们向后的障碍更少。周大宝的确做到了神速,上的神速,退的也神速。
比较惨的是高丽军,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而且他们还非常巧地遇到了宋军中其他的另类人才。
翟国秀和刘浚参与这场大战也有点巧合,因为他们率领部下在流求休整完毕,刚刚才回到翁州。其实这时候的宋军,不少人对这个什么轮休并不感冒,咱们在翁州岛上休息休息就行了。而向沿岸地区抄掠出击的机会是不是少了,那才是他们最在意的。
对翟国秀和刘浚来说,如果是野战,他们心里还真的是有点七上八下,因为现在来的并不仅仅是新附军,还有蒙古军。但在这城里城上,尤其是这个他们眼里的坚城,他们的心态就完全两样了。
刘浚在战前私下里就曾和翟国秀商议过:“翟兄,此次大战,嘿嘿,可是个机会。”只是这位仁兄的笑容,实在是有点不怀好意。
翟国秀同样yīn测测地说道:“前几年总是咱们被撵着走,现在风水轮流转,哼哼。老弟你怎么看?”
刘浚凑近身来,低声道:“杀敌自然要杀敌,只是这更事关将来扩军大计。”
翟国秀的眼中也有光闪出:“老弟所言,正合我意啊,咱们也该露露脸了,省得那帮家伙整天瞧不起人。”
他想了一下接着说道:“依吾所见,这陛下论功,还是以杀敌为重。”
刘浚点头:“那是,他把地都拿出来了。”
“能杀敌者,他必先扩军。”
“所以这扩军,才以江淮军为先。”刘浚说出了他的推测。
翟国秀的眼中杀机频现:“既如此,你我就应该多琢磨琢磨如何多杀点对面之人。”
高丽军的不幸就在于,他们攻的这一面城墙,是这两鸟人守卫的。而这两人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要在攻城战中多杀敌,第一条就是要多扔镇天雷到对方头上。翟国秀和刘浚自然也早已发现,手榴弹比弓箭强的是,它炸的是一片。
他们私下里不仅严加督促手下练扔镇天雷,而且在开战的时候,还小小地违抗了点指挥。他们没有和其他人同时扔镇天雷,而是稍稍迟了些,等别人那里都响起来了,他们才下令手下投掷发shè。这两人的目的也不过就是把对方的人,放的更近些、更多些,炸得也就更爽些。
新附军有范大帅带头,不管怎么说,长短跑项目练的好,但高丽军作为初哥,就有点惊慌失措。可这不是失措的时候,你迟疑一点点,那都是要命滴,结果他们的损失最惨重。
李将官回到自己的军帐中,当即就给了自己一巴掌,他的把弟吃了一惊:“大哥,你这是……”
周大宝虽然跑的快,但身上被弹片也弄了个擦伤。不过这不是抱怨的时候,人家苏先生早就说了,战场撕杀,各为其主,谁把谁的命玩丢了,这都正常。
李将官瘫在椅子上说道:“当初在临安,苏先生曾有言在先。能不上翁州岛的,最好不要上,假如上了,也要离城远点。”
听了他的话,周大宝真的是哭都没有眼泪,这他妈的算那门子事情?
这两人的沮丧就不说了,但最沮丧的是范文虎。因为新附军是攻城的主力,无论怎么算,他的部下都伤亡最大。下面的人是怨声载道,可他能够向蒙古人抱怨吗?
范大帅再度找来了“有远见”的郑师爷,但这次郑师爷当头就给了他一棍。“大帅,赶紧想办法撤军吧,否则您和将士们全都会葬身此岛。”
闻听此言,范文虎当场就蒙了。
“大帅,昌国乃一坚城,拿下它必旷rì持久。”说这话的时候,郑师爷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说什么你的人也到琼州做过生意了,他们的城池你就一点都没留意?连陆德源都注意到了,人家就两字:结实。这样的城池好攻吗?
“但属下更担心的是,万一在海上,琼州再占了上风,我等就要被困在岛上了。”
范大帅的心狂跳了啊,因为他真正的属相是兔子,要不他怎么会那么喜欢跑?而兔子是非常容易受惊滴。
“先生是否过虑了?北边的水师可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心脏的负担已经开始加重了,但范大帅的嘴却暂时还是属鸭子的。
“大帅,李将军说的没错,要想拿下昌国,就必须先击破琼州水师。但咱们现在并没有击破他们的水师就上了岛,这实在是一个大大的隐忧啊。”郑师爷没好气的回道。咱先前也觉得你们的水师厉害,但看人家现在这劲头,这太像是一个套了啊。
范大帅并不笨,有些事情稍微一点,他心里也像明镜似的。额头上已经见汗的他低声问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上策,火速撤兵。中策,立刻回定海。下策,守在这岛上等死。”
范文虎杯具了,撤兵,这由不得他,眼下更是提都不敢提,这可是会要人命的。下策,打死他也不愿意。但这个中策,同样不好办,因为别人很容易给你按个临阵月兑逃的罪名。
“先生可否另治一策?”你说的没一个是好招,让咱怎么办?
郑师爷翻了个白眼:“大帅,恕属下无能。”他转身向外走去,只不过到门口时,他扔下了另一句话:“军中粮草不足啊。”
郑师爷的这一番说辞,其实更多的是从他脚塌两只船的角度来考虑的。因为此时,他已经预感到这场大战前景不妙,对方准备的实在是太充分了。
自他上了翁州岛以后,他立刻就发现,整个岛上除了昌国城,可以说是荒芜人烟,就地筹集粮草就是一句空话,你根本找不一粒粮食。而元军的六、七万人,可是天天都要人吃马嚼的,他只能从临安和江南各地调集。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别人早就准备好了,他们在城里有吃有喝不怕耗。可你的人马,如果这样下去,怕是就要都去钓鱼了。
琼州水师不战而退,只怕这里面真的是有道道,万一他们在海上又占了优势,再把你困住,这后果……
但郑师爷对自身和李将官并不担忧,因为他们还有苏先生这条线,但他更考虑到了以后。在他看来,失去了范文虎的江南大都督府,如果换了一个人前来,他们的生意肯定还是要受影响。从他们自身利弊的角度上讲,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想保住范文虎滴。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保住范大帅意味着还能踏着一条船,他根本不会费这口舌,反正他现在有退路。
也许脚踏两只船的人,就是这样容易患得患失。
但范文虎真的杯具了,因为郑师爷虽然已经给他支了招,可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了,他只能去找忙兀台等人商议。
其实这个时候,就是忙兀台和囊家歹也知道无法再攻城了,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但他们更不能,也不会立刻表示放弃,大汗那里无法交代啊。
也许只能围困了,但不甘心的他们在绞尽了脑汁以后,决定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诱使对方出城来决战。因为无论如何,离开了坚城的野战,他们还是极其有把握的。如果能在野战中给予对方以毁灭xìng的打击,大幅削弱对方城中的力量,那么再攻城也就容易多了。
蒙古军后移了,他们示弱般地远远离开了昌国城。但这种所谓的“引蛇出洞”,实际上更是一种延误,它无疑是非常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