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东却在里面慢慢地转圈,边走边打量着这座宫殿,那神情就仿佛他是一个后世的旅游参观者一样。
吉安的目光一直在随着他移动。偶尔他也看一眼外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帝国的陛下“参观”完了整个大堂,他脸上的表情显然预示着他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吉安,这个朝堂一点都不气派,与帝国根本不相称,将来朕要弄个更大的朝堂,少说也要能容纳千人。”
“陛下志向远大。”吉安翻了翻眼。天知道你整天琢磨的是什么。
“陛下,”吉安迟疑了一下,又接着问道。“果真与史格还要决?”
在陛下影子的眼里,这场他期待已久的“斗将”,其实很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
陛下的“高论”的确令人震惊,一个普通的收买人心或攻心之策背后,他竟然能琢磨出其他的奇思怪想,“狡诈”两个字还真没冤枉了他。自然,他过去有些做法的原因,也就此已明。
可是,史格却显然并没有如吉安或其他人所想象的那样被折服,双方没有一个低头,竟然还约定,rì后再论。这叫什么决胜?
东微微一乐:“吉安,决不决其实就是个说辞,朝廷不一直都在和他们决?”
他淡淡地说道:“史格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因为虽然朕和他决的是天下,但也可以说是在决他史家的命运。而且以我大宋过去的所为,对朕的话,他也难以置信。”
看了吉安一眼,他接着说道:“更何况……”
话刚说到此处,陛下的殿前将军匆匆走进殿堂。
张德先对吉安点了点头,然后“咔”的一个立正:“陛下,末将在军中捉拿了一个jiān细。”
东一楞。好么,这个jiān细不仅跑到了琼州,还混入了咱的军中,古代的探子还是很厉害滴,兄弟我要亲自见识见识。
等张德这个大嘴将“jiān细”带上来,东一打量,他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
“jiān细”冷哼了一声,听到他的声音,东恍然大悟。
他笑了:“张将军,没想到朕和你又见面了。你要是想到琼州来,只要说一声,朕不会不欢迎,又何必当什么jiān细。”
这个“jiān细”竟然是张弘正。
“弘一道长”既尴尬、又有些恼怒:“在下没兴趣当探子,这不是在下要来,而是你军中之人抓在下来的。”
东翻了张德一眼。怎么回事,禁军现在都敢乱抓人了?
张德低声奏到:“陛下,末将已查问过。因为他化装成郎中,兄弟们不知,所以才把他弄到了琼州。”
冷兵器搏斗的时代,杀人的兵器威力固然没有后世大,但它给人带来的创伤一点都不比后世小,甚至更残酷。因为你挨了一刀甚至一斧,可能一下子当场死不掉。而这个时代医疗条件的落后,却让许多人只能活受罪,直至等死。
就是得到了更好照顾的将领也一样,一旦伤多伤重,年纪大了,多有后遗症。
秦琼老年时多病,他就和别人说过:“吾少长戎马,所经二百余阵,屡中重疮。计吾前后出血亦数斛矣,安得不病乎?”
宋代的军中是有军医的,这在《武经总要》中就有记载。其实军医的设置,远在周朝时就已存在。哪时的兵书、《六韬》中讲述的军队编制,就有“方士二人,主百药,以治金疮,以痊百病。”
东当然非常重视军医的作用,因为据后世国外的统计,两次世界大战中,约有63%的士兵死亡,就是因为没有在受伤的第一时间得到有效地救治。而得到救治的士兵当中,又有百分之七十到八十的伤员能够复员。
他的动作其实从杜浒“请”沿海的郎中就开始了。杜浒当时绑来的郎中里面,有不少是卖狗皮膏药或大力丸的伪医,但东仍然当作宝贝。
开玩笑,这年头能贴好膏药就不错了,好歹已经有点手艺,咱不能要求太高。
他下令,将这些人全编入军中,充当军医。并且指派其他随军的郎中、乃至御医,对这些人进行更多的培训。
他让苏刘义给这些人带话,学好了,本人和家人,给地免税、授予军医官位。学不好?苏黑手当时就嘿嘿了两声。
当然,这远远不够,因为在东的心目中,至少也要做到每个都,也就是每个连有一、两个“卫生员”。
他的举措,总而言之,就是在军中和民间招人、培训。重点掌握的是军中跌打损伤的救治和金疮伤药的一般使用。
宋代其实是有医学教育传统的,国子监里就有“医学系”。宋神宗时,朝廷的太学有学医之人三百。其中上舍生四十,内舍生六十,外舍生两百。兄弟我现在不过就是因陋就简,施行突击简化教学,化无为有。
东重视,禁军就肯定重视,更何况这还与他们切身相关。他们现在最看重的就是两类人才,一个是各种工匠,另一个,就是郎中。
宋军占据了cháo阳之后,“弘一道长”曾跑到街上混在人群中查看。他亲眼看着北汉军的军士在领钱后全被放走。
但是,就是这个混在人群中,给他惹出了事。
张弘正现在是个方外之士,这样的人出现在市面上,要么化缘,要么竖个幡装半仙给人算命。可这个当年的猛将军、张家的十少爷,一个不愿干,另一个他不会,但他却竖了个医幡。话又说回来,原先他也就是这么掩人耳目进张弘范的帅府。
其实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因为真正的习武之人,都是懂一点医药知识的,他们身上常常还备有药方或伤药。
习武的过程,受伤是难免的,知道点必要的知识乃至随身携带点伤药,以备不时之需,非常必要。而且有些药方或伤药,随着师父教徒弟、徒弟再教徒孙,还一代一代的传了下去。
张弘正作为一个在刀枪丛中冲锋陷阵的武人,是知道点伤药的,他觉得他这样做绝对万无一失,但他千算万算,还就是“失”了。
因为,宋军一见到这个卖膏药的“医幡”,“弘一道长”立刻就被客客气气地请入了军中。经随军的军医官三两下查问,医术不假,疗伤有道。得,这个当年的北汉军猛将,不由分说,竟然成了琼州兵的军医了。
张弘正恼怒,可他又哭笑不得。宋军的军医官竟然还安慰他:“道长,军中军医为官,朝廷给地免税。除每月军俸,如救治兵士有功,再授田。说不定将来你的功劳大了,圣上为你盖个庙宇也未为可知。”
张弘正差点没背过气去。nǎinǎi的,照你这话的意思,咱这个曾经堂堂的将军,竟然真的要到庙宇里度过余生了?
可哪个军医官后面的话使他转了念头。
“只不过道长你要想成为真正的军医,还需经琼州哪里认可。”
张弘正其实现在已经对琼州又多了点好奇,他早就有心再去哪里看看。只是这战火一起,船家没人愿意再跑海上。现在既然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身份和理由,他也就乐得来个顺水推舟。
到了琼州的张弘正是吃惊的,因为上次作为战俘,他实际上并没有在哪里停留很长时间,本人又受到了严格的限制,所以能看到的,不仅是部分,还非常粗略。并且就凭他当时所见,他也认为这不过就是个蛮荒之地。但这次,由于他有相当的zìyóu,观感的反差就大了。
可他最吃惊的,还是见到了史格。
史格“闹事”,军医倒霉,每去一个回来后,就没人愿意再去。但既然有陛下的令旨,军中又不敢不派郎中,这样下来,最后竟然轮到了张弘正这个“新人”。
这个世上,现在能认出“弘一道长”的,还真没有几个,可史格是认识的。这两人一碰面,情形您可想而知。
史格讲了他落入琼州之手的缘由和过程,也许其他人未必能完全理解他的所为,然而,张弘正是知道部分原因的。
因为他们这些所谓的军功世家,当初都是靠私人武装起家。而部下中最核心的部分,是家族中人,以及由此再扩展联系起来的如乡亲、佃户等。这也是古代所谓的豪强大户在乱世中立身保命、割据、甚至以后发展到夺位的最大本钱。
东汉末年的曹cāo,其实开始就是这么拉起队伍的。
过去的土地制度所造成的农人对地主的某种人身依附,为这种现象的出现,客观上提供了可能,尤其是在乱世。直到北魏推行了均田制后,隋、唐又予以采纳,并一度曾严格限制土地兼并,这才出现一定程度的改善。
史格和张弘正都知道,家族的私兵不到万不得已,一旦拼光了,这对整个家族的势力,是个严重打击。从某种意义上说,保私兵,也就是在变相地保家族。
既然东竖了个梯子,虽然忽必烈哪里未必好交代,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先冠冕堂皇地借梯下来吧。家族之中,没有史格、包括他张弘正都可以,可没有了这些私兵,整个家族在北元朝中,必然是一落千丈。
张弘正嘴里很苦,他理解史格的苦心,可以后怎么办呢?难道史格和他一样,也从人间消失、成了孤魂野鬼?他心里面禁不住对哪个小子产生了怨恨,这小子也太狡诈、太毒了。
他开口说道:“兄长还是暂且将以后的事放下吧,只怕眼前,你就不好应付。”
史格看了看他。
“小弟当初给你的几个问题,就是哪个小子提出来的,他这次还不知道会给你出什么难题。”
史格震惊,可他又奇怪地看了看“弘一道长”。
张弘正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兄长就别问了。兄长只需记住,你将面对一个难测的大敌,这也是九哥临死之前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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