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舟说起这附近有一座雪山,她的乳娘告诉她,雪山上有座天神石,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天神石有灵性的,性格就像是个调皮的孩子,只是还没有人找得到它,如果找到了天神石,就可以向天神石问问题,不管问什么它都会回答她们,可是她越是找它,它就越是不出现,她的乳娘告诉她,只有悄悄地靠近天神石,不让天神石发现,它才不会溜走!
孟青夏的脸都黑了,她小小的个子跟在檀舟身后,一路上,有人遇见了檀舟,便会向檀舟行礼,檀舟说得兴致勃勃,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但孟青夏的预感很不好,这样的话,一听就像是骗小孩的,也只有檀舟这样天真地孩子才会信以为真。
她的确很想告诉檀舟,所谓的天神石,恐怕不过是她的乳娘说出来哄她高兴罢了,并不是因为那天神石十分有灵性,总能发现有人在靠近它,然后就消失无踪,只是因为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东西,她又怎么能找得到它呢?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好奇?”檀舟扬起了下巴,插着腰,觉得十分没有成就感:“我第一次听乳娘说这个的时候,兴奋得一整晚都睡不着觉,你怎么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孟青夏只好苦笑道:“可是你从来没有找到过它,不是吗?”
檀舟的小脸一红,她不喜欢被质疑,可是她答应过父亲大人和白起大人,不欺负这个小奴隶,尽管孟青夏这样直言不讳让她觉得很丢面子,可檀舟还是忍耐了下来:“你是不是不敢和我去找天神石了?天神石无所不知,如果我找到了天神石,我就要问它,将来我是不是就是要嫁给白起大人的那个人。你不敢问,是不是害怕了。”
孟青夏微微蹙眉,有些为难:“我看,我们还是告诉白起和你父亲比较必好,如果你想去雪山上找……所谓的天神石,让他们知道,总归安全一些。”
檀舟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小奴隶,她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好像任性的是她檀舟一样。
檀舟哼了一声:“你笨呀!让父亲大人知道了,我们还能去得成吗?!好不容易白起大人来了,父亲大人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与白起大人商量,才不管我们的,我们不趁着这个机会去,不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了吗!除非你不敢,就是你胆小!”
“那么……即使叫上几个侍从,也安全一些……”孟青夏有些头疼,她此刻这副头疼的模样,真是像极了白起平日面对她时常常露出的头疼样子。
“你可真胆小!”檀舟找到了一点身为年长的姐姐才有的自豪感:“你怕什么,我都不怕你还怕!如果叫了侍从跟着我们,我们就别想找到天神石了!我不是说了,天神石的脾气就像小孩子一样,你越找它,它就越躲起来,如果人多了了,势必要惊动天神石的。上一回就是那些侍从非要跟着我,害得我无功而返!你放心,那雪山我都上去过好多次了,等到天黑之前,我们就回来,父亲大人不会发现的。”
这算是什么理论……
见孟青夏仍是犹豫,檀舟索性抓住了孟青夏的手,将她拖到了马厩,然后又一吹口哨,引出了一匹不算高大的红鬃马来,那马儿看起来就十分温顺,檀舟催促着孟青夏上马,孟青夏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顺从她的意思,檀舟显然将她当作了小孩子看,她也干净利落地在孟青夏身后上了马,那红鬃马十分听话,檀舟坐定以后,便双臂绕过孟青夏的身子,握住缰绳,清脆地喝了一声,身下的红鬃马便稳稳地跑了出去了。
一路上,孟青夏仍在思量着该如何劝说这位令她头疼的娇蛮家伙打道回头,看得出来,这位颇受霁宠爱的掌上明珠,也是个风风火火不安分的,抵达檀舟口中的雪山,孟青夏便感到了一阵寒意迎面扑来,这座雪山离霁举行宴会的地方不远,驾着檀舟的红鬃马,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行程,这是一座海拔极高的山峰,皑皑白雪覆盖了整座雪山,由于还未真正进入漫长而陇长的严冬,前几日下的那几场雪,还不足以覆盖整座山峰,可称它为雪山,也是名副其实的,由于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接近山脚的地方,仍能看到一些绿色的植被和泥土的颜色,但随着海拔的升高,高耸入云的峰顶便已是通体银白。
由于雪道难行,担心一不小心踩下一步就是虚的,她们到了半山腰的地方就必须得弃下红鬃马换作步行了,檀舟看起来信心十足,带着孟青夏便往山中走去,山道崎岖,檀舟倒也吃得了苦,越走越快,好像不用多久就能找到她口中的天神石一般,孟青夏有些无奈,她一面紧紧跟着檀舟,生怕就这么跟丢了,一面却仍是留了个心眼,随时用利器在沿途的石块或是树干上留下一些记号,虽然檀舟信誓旦旦对雪山很是熟悉,可他孟青夏行事,一向会多留一个心眼。
越往深山里走,这寒冷便越发浓烈了,迎面吹来的冷风,夹杂着细细碎碎的雪沫子打在脸上,每一次呼吸,都充斥着寒雪的味道,很快,孟青夏的头发甚至眼睫毛上都沾上了些细雪,一眨眼帘,那细细的白雪便随着眼帘轻轻颤动的时候飘落下来。
她的体力不如檀舟那样好,不多时就已经气喘嘘嘘,而檀舟却是急躁地埋怨她:“快一些,你怎么停下来了,越停着不动弹,就会越觉得冷,你会冻死的,快点,跟着我走。”
孟青夏轻喘着气,她也觉得自己疯狂极了,她怎么会陪着檀舟做这样不切实际的事?
看到孟青夏一路上总是磨磨蹭蹭地停下来做什么记号,檀舟便不耐烦地拉着她走,她有些霸道,不许孟青夏多管闲事做什么记号:“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说过了,我对这座雪山熟悉得很。你很大胆,从来没有人敢不相信我。”
孟青夏无可奈何,也只好跟着她走,檀舟一路上再不松开的手,孟青夏也便再无机会留下什么记号,眼见着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檀舟一开始的自信也渐渐地变得迟疑了起来,可她并不怎么想在孟青夏面前丢脸,没有找到天神石,她已经有些失望了,现在的天色却渐渐地暗了下来,她明明记得的……
孟青夏似乎是察觉出了不对劲,天色越来越暗了,她也感到了一些不安:“我们该回去了,否则天就暗下来了,夜里在山上,很危险,我们没有保暖的衣服足以度过这样冷的夜晚。”
檀舟越来越烦躁:“你不要催促我,我当然知道该回去了!我们正在下山的路上。”
山上偶尔传来野兽呼啸的声音,檀舟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可碍于孟青夏就跟在她后面,檀舟不得不打起精神了,故作镇定。
孟青夏皱了眉,她的确是感觉她们在返回的路上,但一路上并没有遇见她先前留的记号,她甚至提议檀舟往另一条路走走看,但被檀舟拒绝了,檀舟显得很自信,她便也只能随着檀舟去了,可直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檀舟仍是强自打起精神,拉着她不断地走着,不肯停下来,看得出来,檀舟已经有些慌神了,孟青夏终于叹了口气:“别走了,我们恐怕迷路了。”
在雪山里迷路是一件棘手的事,即便她们之前做过标记,也有可能因为大雪的覆盖而消失,夜里的雪山很冷,暗得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孟青夏只好阻止檀舟再这样乱闯乱撞,以免一不小心踩空,发生无可挽回的悲剧。
“我们……”檀舟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尽管现在承认她竟然真的迷路了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但她毕竟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还未成年的半大孩子,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身边又没有自己的侍从在,檀舟哭丧着脸,害怕得脸色都白了,尤其是这深山里的野兽呼啸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檀舟尤其害怕:“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孟青夏今日因为檀舟的缘故,已经是疲惫极了,此刻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再乱走了,就待在这里。”
檀舟为了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小奴隶竟然这样冷淡地说出这样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可现在这种情况,她竟然有些被她震慑住了,有点委屈,不大敢再说话:“那你说,我们要在这待一晚上吗……”
她可不想在这待一个晚上,想想就有些可怕。
孟青夏被冻得鼻子通红,吸了吸鼻子,她也只能无奈道:“我说了,只能等白起他们来找我们了。”
因为犯了错,檀舟的底气显得有些不足:“可他们,真的回来找我们吗。”
这一回,孟青夏只是垂下眼帘,微微咬着唇,没有说话。若是她一人,或许是该思考这个问题,但檀舟不是她,有檀舟在,至少白起他们不会不管的。
孟青夏一不说话,檀舟就更害怕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比一个比她还小的小孩还没用,这种时候,唯一能依赖的竟然就是这个小奴隶了。
沉默了许久,孟青夏忽然开口:“你有火石吗。”
檀舟愣了一下,如梦初醒一般:“有!可是……”
可是风雪潮湿,火石自然也湿了,并不好打出火花来,就算能打出火花来,这里也找不到可以燃烧的干草或干木,根本点不燃。
孟青夏心中其实也是有些慌乱的,但有檀舟这个更慌乱的人面前,她只有冷静,况且对于经历了死亡和各种倒霉噩运的孟青夏而言,只是迷路在雪山里,实在不是什么可以让她吓破胆的事。
孟青夏没有理会檀舟的顾虑,只让檀舟把火石交给了她,檀舟便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孟青夏皱了皱眉,她因为疲惫,情绪本就不大好,此刻更是绷着脸,檀舟有点怕她。
“把你的裘衣月兑了,腰带,外袍,全月兑了。”
檀舟睁大了眼睛,可看孟青夏绷着脸,她竟然把拒绝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扁着嘴,默默地月兑下了保暖的裘衣和外袍,这一月兑,立即冷得檀舟直打哆嗦,孟青夏也不理她,她将自己的裘衣和保暖的厚衣服也全月兑了下来,只剩下了一身单衣,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孟青夏冻得嘴唇发紫,手脚都是冰凉的,没有什么知觉。
她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理会,就在那衣服堆里折腾起火石来了,檀舟都觉得这个小奴隶不可理喻,火石都打湿了,怎么可能打出火花呢,但檀舟也别无他法,只能蹲在地上紧紧挨着孟青夏,两个半大的孩子便各自挨在一块,相互取暖,那火石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闪亮的火花一闪,一直绷着脸的孟青夏终于也微微有了表情变化……
檀舟没有想到,还真让她打出火花了,那火花在堆积的衣服堆里很容易点着,火势很快就大了起来,冒出了明亮的火光和浓浓的白烟,但是衣物不比柴火,昙花一现般,很快就熄灭了。
檀舟的脸色又变得失望起来:“就算点燃了火,可火很快就要熄灭了,父亲大人他们是找不到我们的,况且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来了雪山。”
孟青夏身上只剩下一层单衣,冻得她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讲,但檀舟这失望又害怕的神情,还是让她有些心软:“会找到的,别担心,他们很快就来了。”
“真的?”
“嗯。”
孟青夏蹲在那,尽量用自己的体温为自己保暖,她刚才弄出那堆火,不过是想提醒白起他们关于她们的具体方位罢了,天色都暗下来那样久了,即便她无足轻重,但檀舟的身份可不一样,恐怕他们早就一路寻来找她们的行踪了,一路上,孟青夏都试图留了些极好,想必她们寻到雪山来也并不难,在山上,她也留了些记号,只是她们走丢了,他们恐怕并不容易找到她们。
不知是过了多久,就连孟青夏都以为自己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同样被冻得不轻的檀舟终于惊呼出了声:“来了!他们来了!”
那欣喜的声音充斥着孟青夏的耳膜,果然,看到了火光,他们很快就寻到这里来了,一个个火把几乎照亮了整座雪山,孟青夏抬起头来,霁找得都有些焦急了,白起也同样在霁的身旁,见到了他们,檀舟几乎是噙着泪很快地飞奔进了霁的怀里:“父,父亲大人……”
霁原是想斥责檀舟的,但看她身上只剩了那么单薄几件衣服,被冻得不成样子,霁便只剩下心疼了,忙把自己的外袍取下,裹住了檀舟,以免她再被冻坏了:“你太任性了,檀舟。”
檀舟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敢顶嘴,她一看到父亲身旁神情莫测看不出喜怒的白起,便像先前扑进霁怀里那样,扑进了白起的怀里:“白起大人,您是不是也生檀舟气了……”
白起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檀舟的肩膀,语气平静,安慰道:“你的父亲更加着急,好在你们都没事。”
孟青夏只是怔怔地看着正受到所有人安慰的檀舟,这时候,当然没人会在意她的处境,孟青夏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她已经被冻得脑袋都僵硬了,低下头来,孟青夏的心情有些复杂,头顶忽然覆下了一层阴影,紧接着,她的身子一落空,便落入了一道温暖的怀抱里,那温热的体温,好像瞬间暖化了她已经冻僵了的手脚一般。
白起直接将孟青夏覆在了自己的斗篷下,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看,冰冷而危险,显然生着气,孟青夏怔了怔:“白起……”
“闭上你的嘴!”冰冷,带着怒气的声音,和先前与檀舟说话时那平静的语气截然可不同,孟青夏颤了颤,白起的语气分明处于愠怒中,但她的心中却没来由的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