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天月复部伤口被秦越人徒手伸入,身子陡然间弯成了弓形,手脚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一般猛烈地向上伸张。这一瞬间,乐毅和易涵在一旁看了不禁大吃一惊,虽然对于秦越人治病的古怪神奇亦是有所耳闻,但是看到他竟然做出徒手伸入伤口之中这样的事情来,还是会让人出乎意料。
而秦先生却紧闭双目,一只右手仿佛是在模索着什么,不断在小天的伤口深处搅动,从伤口之中还不时有浓绿粘稠的液体涌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充满了营帐。
随着秦先生不断转动手腕,殷小天的脸上不时显露出痛苦的神sè,虽然还未恢复意识,可是面容中明显带着一丝挣扎和煎熬,他紧紧皱起的眉头和浑身轻微的战栗无不说明正在经历一场身体与心灵的浩劫。
片刻之后,只见秦越人扁鹊突然停住右手,双眼猛地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瞳中分明闪烁着激动的目光。他将右手从殷小天的体内缓缓拔出,那些黏液早已经粘满了他的手臂,不断顺着他狭长的手指垂挂下来,令人作呕。
若不是早已包裹上一层琥珀琼浆,他的手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易涵注意到,秦先生的拇指和食指之间似乎还夹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似乎有一条小指粗细的虫子正在他的两指之间不断蠕动着,周身裹满了暗绿sè的黏液,若不是因为秦先生动作缓慢谨慎,他的目光停留在面sè晦暗的小天身上,还不会去注意如此细小的蠕虫。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扁鹊答道:“这是蠹。”说着他将手中仍然不停扭动的蠕虫用力一捏,这小虫便化成两节落在地上,依旧扭摆不止,纵然是乐毅这样见惯场面的人看到这奇怪的虫子,还是觉得月复中好似有些恶心。
“《墨经》天志明鬼中有载:古者圣王必以鬼神为其务鬼神厚矣。又恐后世子孙不能知也,故书之竹帛,传遗后世子孙。咸恐其腐蠹绝灭,后世子孙不得而记,故琢之盘盂,镂之金石,以重之。此其故何?则圣王务之。”秦越人扁鹊继续说道,“这说的便是《墨经》前文所列举的周宣王、秦穆公、燕简公等等古代的圣王都认为鬼神是存在的,并且对其jīng心侍奉,为了将其流传后世又以竹简金石来记载。这里所提及的蠹不仅仅能够腐食书卷物品,其实文中真正的含义,恐怕是说对鬼神不敬者将会招受蠹虫的灭顶之灾。”
乐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易涵对于墨家的事情略有所知,在墨家大寨之中看到秦风那一眼还是可以想象天志明鬼的厉害之处。如今看来,所谓的鬼神大抵也只是些人类根据现有认知,尚且无法解释的事情罢了。
他不禁进一步想到,墨家传诵明鬼论,宣扬天下皆有鬼神,并且将鬼神化为三类,“天鬼神”、“山水鬼神”、“人死而为鬼者”。鬼神是赏罚分明的,幽涧广泽,山林深谷,鬼神之明必知之;勇力强武,坚甲利兵,鬼神之罚必胜之。鬼神之所赏,无小必赏之;鬼神之所罚,无大必罚之。对于明鬼论的宣扬实则是为“兼爱非攻”进行辅助,让人们对鬼神敬畏从而各国君主保持诸侯间的和平,停止不断的纷争。
然而墨家为了让人们相信鬼神的存在,是否利用某些人们难以察觉到的灾祸,以暗夜疾行的身影和极其隐蔽的手段对一些他们认为的罪人进行裁决呢?殷小天伤口中的蠹是否便是秦风代替鬼神对他所施放的惩罚呢?
紧接着,秦先生用同样的方法,对小天的另外两处伤口进行处理,将两条蠹虫从溃烂深处挑出捏碎,并对坏死的伤口进行简易处理包扎。虽然费了一些工夫,但是小天的伤口总算处理完毕。
殷小天的脸sè这才略微缓和下来,但是他所受的伤口很深,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低吟,仍然没有苏醒过来。夜sè已深,乐毅营帐之中的烛光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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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都城临淄,桓公台。
长夜漫漫,北辰渺渺。桓公台上,一身锦衣华服的齐闵王孤身一人,独自立于汉白玉石所砌成的高台之上,仰望星空。他面容枯槁,远不是当初桀骜风流的样貌,将近四十岁的年纪却已经显出一丝颓态。
桓公台分为九层,乃是齐威王时为纪念齐桓公而筑成,汉白玉石的扶手雕刻jīng美,极尽奢华,镌刻着游龙彩凤,富丽堂皇。这九层高台每层均呈正方形,越往高处台面越小,东西两面各有一条长长的石阶向顶端贯通。站于九层高台之顶可以俯瞰临淄城胜景,屋宇楼阁、街巷院落尽收眼底。
齐闵王的两鬓蓄满胡渣,身形略显单薄,在这身华贵的锦袍之中显得有些不太合适。他站在这桓公台上,不禁遥想起当年齐桓公小白,雄姿英发,任用管仲为相,选贤任能,使齐国逐渐强盛,立于诸侯之间。齐桓公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北击山戎,南伐楚国,东征西讨,称霸诸侯,成为chūn秋五霸之首,更受到周天子赏赐。
从桓公至今也已经过去三百余个年头,称霸一方的齐国现如今虽然亦可立于七国之间,却已经失去了当年另各国垂首的霸气,随着秦国的逐渐强大扩张,齐国这条东方巨龙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现如今又面临着五国联军的进攻,他真的不敢想象,齐国的命运将会如何。
他遥望临淄城中的万家灯火,城中乃至整个齐国百姓的命运将会如何,他真的无法决定。有时候他觉得,如果他生来不是君王,那该有多好。一股晚风猛地灌入他的领口,凄清的夜sè把愁绪晕染的愈加浓烈。
“急报!”桓公台下传上一声声卫兵的口信。
紧接着,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在石阶上响了起来,这脚步声听起来虽然沉稳但是还是显出一些紧张。
齐闵王忙转过头,只见穿着一身紫黑sè长袍的匡章一手提着下摆,另一只手握着一卷丝帛从玉石台阶下快步走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