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仪心中虽极不舍得让张宇一独自一人下山,但她眼下修为还远没达到能下山历练的程度,几次相求张继轩都没有得到允许。最后只得含泪送张宇一远行。送了一程又一程,几乎都要送出了龙虎山的地界。在龙虎山的六年时间里,方仪感觉对张宇一的依恋越来越深,但她从小失去母亲,在外流落数年时间,后来虽然被父亲接回云居山居住,但一直对自己的身世和幼年的不幸经历有一种深深的自卑心理。这种自卑在生世华贵,天资聪颖的张宇一面前尤其明显。因此在这六年朝夕相见的时间里,她从未对张宇一吐露过自己心中对他的爱慕之情。但眼下却是最后的机会,自己如若再不对他表明心意,下次相见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因此她心中也正在犹豫不决。
张宇一见方仪一路含情凝睇,几度泪泫yù滴,自己几次催促她回山都不肯。他虽然对于男女情爱之事还没有经历过,但也不是蠢人,看到眼前这等情形,猜也能猜出方仪对自己的心意。不过他一直以来都是把方仪当做妹妹看待的,对她虽然疼爱但是却是兄妹之间的那种疼爱,并没有男女之情,这时见方仪真情流露却也只好故作不知。方仪心中失望,见张宇一如根木头似的全然不懂自己的心意,心中凄苦莫名。心中暗暗想到:“宇哥哥,你是真的不懂女孩儿的心思呢,还是根本就不喜欢方仪。”
见张宇一只知道连声催促自己回去,最后一顿足,狠下心来,头也不回的往天师府走去。脚步越来越快,绕过一片竹林,待张宇一再也看不到自己时,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倏然而下,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张宇一望着方仪离去的身影,心中也是感慨万分,自己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误了她的终身。这般也好,长痛不如短痛,今天让她伤心总比今后带给她伤害要好。呆立半晌,收敛了思绪,收拾起行李,向扬州而来。
扬州,自先秦以来就是江南重要的历史名城,素有“竹西佳处,淮左名都”之称。眼下正值黄昏时分,落rì的余晖一点一点的撒满了整个扬州城,黄昏总是会给人带来一种安谧祥和的氛围,包裹着城内所有吆喝的,卖艺的,抬轿的一众穷苦细民。张宇一就是在这一片安逸却充满生气的时分进的扬州城。
进城后的他,不由也被一些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吸引住了,一时间抛开初离家人的烦恼,倒也看得津津有味。“咣咣咣咣……”集市正中传来一阵铜锣声,在这熙熙攘攘的集市里顷刻间就聚齐了一群人,把一胖一瘦两个中年汉子围在正中。
场中两人拱了拱手,冲周围人群团团拜了几拜;那手里提着面铜锣的胖子先清了清嗓子,随即开口道:“列位列位,我二人这边有礼了。在下姓茅名隐,这位是我师弟茅鸿,我师兄弟二人师承茅山华阳真人,艺成下山已五载有余,今rì路过宝地,怎想盘缠耗尽,无奈之下只好把江湖众人应急之法学上一学,还请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若有酒的话也可送与兄弟喝上两口,我兄弟在此先谢过了。”说罢又是团团一拜。
张宇一听说他们师承茅山华阳真人,知是同道中人,不由心中也微生敬意。茅山一派传自三茅真君,相传三茅真君本为兄弟三人,有感于世道无常,福祸难料,看破红尘;遂相约一起寻仙修道。在北茅山见绿荫蔽rì,芳草如茵,香茅遍地;便留在山中隐居,采药炼丹,济世救人,最后修得正果,名列仙班。据闻三人道法高超,道术jīng湛,四周百姓上山拜师者络绎不绝。现下茅山一脉虽已rì渐式微,但百年香火,根基犹在,因此张宇一听说他们yù在街头表演茅山法术,不由也心感兴趣,心想自己反正闲来无事,去看看也好,于是找准一个人略少的地方围了过去。
这边茅隐说道:“我兄弟这边先表演个小戏法,如若表演的好,还请大家喝个彩;若演砸了也请大家多担待。不过兄弟这个法术嘛,还需向在场的各位借用一两件事物才行。”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面带疑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这茅山术士弄得什么玄虚。却见茅隐双眼望向在场的一位五短身材,生着一双三角眼,着一身商贩装扮的人,口里问道:“这位大哥,冒昧借用你一个西瓜权作施法道具,不知放不方便?”
原来此人名叫陈三,是附近一个专门从事西瓜贩卖的小贩。是出了名损人利己之徒,经常在收购贫困农户西瓜时极力压低价格,贩卖给他人时却又哄抬高价,以次充好。
陈三听得此言,一对三角眼轱辘一转,尖声答道:“这位道长想要小人西瓜倒也不难,只是小人家底微薄,做的是小本生意,加上今年又逢大旱西瓜收成不好,因此须一两白银才换得一个西瓜。”
这话一出口,便引得围观人群一阵鼓噪,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私下都觉得这陈三西瓜的价格卖得太过离谱。一个红脸汉子看不过去,面带不屑,嘿然说道:“陈三,你虽是生意人,但钱也不是这么个赚法;前两天我王某人买了个西瓜回家才二钱银子,一两白银?嘿嘿,都够在对面的陶然居吃顿便饭了,你陈三卖的这西瓜可真真是金贵啊。”
陈三闻言涨红了脸,怒道:“王平你这厮知道什么,我这西瓜与是吐鲁番那个……那个哈密瓜杂交而来的特品西瓜,岂是本地产的那些歪瓜裂枣能相比的。”
王平yīnyīn一笑:“这倒巧了,我家隔壁的赵二麻子种的就是正宗的本地西瓜,我昨天似乎还听他说往你那边送了一车瓜呢,还说本来一车西瓜卖给别人是九两银子。你借口他的西瓜成sè不好,压了他的四两银子的价钱,最后硬是只给了他五两。难道是我听错了?”
陈三闻言语塞,心中暗骂:“这个挨千刀的,总是来和我抬杠,祖坟埋错地方了还是怎地?”当下也不理他,转首过去向场中的茅隐问道:“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茅隐闻言微微一笑:“一两银子一个西瓜……却也无妨。”陈三先前自己也没报多少希望,只不过是随口找的一个理由,回绝这穷道士借瓜的说辞而已。没想到茅隐眉头也不皱一下,竟然就答应下来。只听得心花怒放,今天一天都没开张了,抓住了这个肥羊狠狠宰上一笔,抵得过一天的利润。却听茅隐顿了顿又道:“不过……眼下贫道身上可是一厘银子都拿不出来。”
陈三一听如同给他刚热乎乎的心浇上了一盆凉水,当下就冷了半截儿,闹了半天是耍我,心里一怒,脸上一红,直yù破口大骂。
茅隐又慢条斯理接着说道:“不过嘛,贫道可以另想法子。”说罢,一双利眼定定的望向人群左侧的张宇一,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开口道:“这位公子,见你锦衣华服,气宇轩昂,想必是富贵中人。不知是否能借与贫道一两银子,稍后便会奉还。想来以公子之雅量,不至于扫了在场诸多观众的兴致吧。”
张宇一一愣,在场这么多人,不知他为何偏偏就找上了自己。他下山之时,母亲张夫人担心他独身一人,吃住不好,照顾不好自己,因此背着丈夫给了张宇一一个红sè的,用丝线扎好的小袋子,里面沉甸甸的,让他放在左边的衣袋里,把父亲张继轩给他的那些盘缠放在右边。
张宇一脸皮薄,听见那道士出言相求,又见在场这么多人都望着自己,脸上一红,当下也不好意思拒绝。他毕竟是初次下山,没什么经验,众目睽睽之下心中微一紧张,右手顺手往怀中一掏,竟然掏出母亲拿给他的那个红sè小袋来。
这红sè小袋用的是丝绸制成,上面有用金丝绣成的五sè祥云,做工异常jīng细。张宇一用手解开小袋顶端的系着的丝线,将袋中的事物倒出些许在手掌上。
只见一阵灿灿的五彩光芒入眼,众人皆是双目发直,喉咙发干,眼神再也离不开张宇一手心左右。
原来张宇一倒出的物品中有四五颗颗颗拇指大小的珍珠,珠圆玉润,莹白透亮,更难得的是个个一般大小,仿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还有数颗红、黄、绿等闪闪发光的宝石。众人中有识货的不由就咽了一口唾沫,知道这其中只怕一粒珍珠就值得好几百两银子。那几颗宝石sè泽鲜亮,品质均匀,更是难得一现的宝物。
张宇一见周围众人脸sè古怪,心中也是暗暗后悔。在外不露富,这样一来,后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准备盯着自己了。都怪自己手贱,模到右边去干嘛。顾不得众人灼灼的目光,赶紧将珠玉装了回去,又从左边袋中模出一块银锭,给茅隐递了过去。
众人“噫”了一声,那银锭纹理清晰,表面颜sè鲜亮,一见之下便知道是崭新的上好官银,这可不是寻常百姓所能有的,众人心中不由对这少年人身份揣测起来。
却见那名叫茅隐的道士冲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张宇一有些模不着头脑,自己好像不认识他呀,这是怎么回事?
茅隐接过银子,作揖为礼,嘻嘻笑道:“多谢公子仗义援手。”忽又低声道:“此处鱼龙混杂,公子身怀富贵,还需提防小人才是。”张宇一脸上一红,微微点头,以示谢意。
茅隐又转身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约一尺见方的青sè托盘和一叠白纸放在场zhōngyāng的一张小桌上,旁边的茅鸿接过白纸,取出一张双手飞快折叠出一个纸质的银锭来,然后如法炮制,顷刻间一叠白纸已叠成了近百枚纸质的银锭,都放在了那青sè的托盘之上,转手递给茅鸿。
茅鸿神情严肃,脸sè冷然,与茅隐那笑嘻嘻的样子截然相反,对眼前的金子好像视若未见一般,看不出任何表情。从随身的衣服内取出一个内装清水的小玻璃瓶,往盘中滴了数滴;口中念念有词,身体绕着那桌子走动了起来,起初还一步一步缓步而行,走到后面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整个身子已是绕着桌子旋转了起来。围观众人看得头晕目眩,几乎都有些发昏了,最后才听那茅鸿一声大喝:“有财无财,速去速来,玉盘托锭,白纸化银!神兵急急如律令!”说罢一掌击出,猛地一拍桌子,一堆纸锭受到重力弹起,纷纷跃向空中。不一会儿那些纸锭所受力道用尽,又从空中落下,却听“铛铛”之声不绝,声音清脆悦耳。众人心中称奇,这轻飘飘的的纸锭落下时为何会发出金属撞击之声,定睛一看,此时落在玉盘中的竟然是一锭锭足有数十两重的雪花纹银,纹理清晰,和刚刚张宇一拿出来的官银一般无二,而先前的纸锭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