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女人从床上掉到了地上。
春末的阳光如火一般透窗而进,烧炙着她仍挂在床尾的白皙脚踝,烫的她皮疼肉痛,教她忙把脚缩回阴影中。
什么狗屎!
从凌乱纠缠一身的被子中爬起身,她坐在床尾地板处喘气,看见整张床已经有大半都摊在阳光之下,因为太累,她昨天回来只来得及挂上一半的窗帘就累到倒床不起,窗帘杆上的半幅窗帘压根挡不了多少太阳。她在睡梦中已经下意识的为了躲太阳从床头一路缩到床尾,却依然逃不过骄阳的荼毒;现在这年头,春天的太阳就毒辣得吓人,像是已经入夏似的。
难怪会做噩梦。
深吸口气,她揉着摔疼的爬站起来,避开那发疯的春季艳阳,走进浴室洗脸刷牙。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长发凌乱,看起来活像个疯婆子一样,她朝镜中的丑女人咧咧嘴,拿起牙刷开始盥洗。
刷牙时,她打量着那狼狈的女人,心中嘀咕着,和一般街上的女人相比,她真是白得不象样,活像最近电视里流行的吸血鬼和活尸一样。
也许她应该要多晒晒太阳?毕竟她已经决定要当个普通人了。
但她从小就过着夜猫子的生活,要改起来也没那么快,太阳晒久了还真的是会痛的,真搞不懂为什么有人能在太阳底下待那么久呢。
洗好脸,刷好牙,她拿起梳子把凌乱且垂到地上的长发梳开,然后绑成辫子。
说到要做普通人,这么长的头发好像也不太正常?
或许他也该把它给剪了,就怕她真的把它一刀两断了,亲族里的人见了会大惊小怪,她要月兑离家业这件事已经在家族里引起轩然大波,若真的把长发给剪了,老妈应该会受到更大的责难吧?
话说回来,她就不懂,虽然她是继承了相同的血缘,但明明她就没那个当灵媒的天分,要通灵她不会通灵,要灵视她不会灵视,要感应她不会感应,就连靠水晶坠子找东西这么简单的事,她都常常做不好。
真的唯二勉强还可以的就是看手相和塔罗牌,但后两项通常就只是话术好一点就能混过去,就连一般普通人都能做到。
身为灵媒神算家族的一员,她偏偏就是没天分,练了大半辈子也就是个半吊子,家里的长辈们何苦因为她不想继承家业而为难老妈呢?
对着镜子吐吐舌头,她做了个鬼脸,把长辫子折了三折固定在脑后。
或许再过几个月吧,都留了二十几年了,也不差这几个月。
她走出浴室,拿起另外半幅窗帘,踩上椅子把剩下的这一半也挂上杆子。
从这角度看出去,大街上早已车水马龙,她所住的这条巷子倒还算安静。
虽然位在闹区,但这地方多的是酒吧,通常到了晚上才会热闹,白天就真的只是小猫两三只。
上个月因为租约到期,她刚从巷尾的对面搬到这处新的店面,这里比较靠近巷头,比原先那边好多了,只是她没想到会有上午日晒的问题。
这个月她忙着整理一楼店面,一直没空理二楼的住所,前阵子她都睡地上打地铺,窗台够高,睡地上不会被太阳晒,可昨天她订的新床垫来了,才匆忙跑出去买了合适的窗帘回来挂,当时她还想说挂这一半应该就能撑到中午,方偷懒的先跑去睡觉,谁知道挂错半边,哪儿都遮了,就没遮到床上。
那影像模糊的恶梦莫名又上心头,让她打了个冷颤。
讨厌,她真不喜欢这种感觉。
拧着眉头伸手模了模后颈,她叹了口气,挥去那不安,换上衣裙,戴上长长的水晶项链,下楼开门做生意。
*************
她的开店时间是从下午一点开始的。
在工作桌前磨蹭了几个小时后,等她再回神把新做好的项链拿去橱窗摆上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城市里的这一区入了夜之后,便热闹非凡,街上的人比百货公司橱窗里的假人打扮得还要花枝招展,当然追随流行的人很多,但特立独行的人也不少,在这个地方,就连过路的行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行头、一种风格。
全是黑皮衣的男人靠站在路边的敞篷跑车旁抽烟,踩着超过三寸细跟金色高跟鞋的辣妹穿着红色真丝迷你裙快步疾行而过,一位耳朵和嘴脸上打了十几二十个洞,每个洞全套上小小的银环,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家伙缩在一间PUB门口低头猛按手上的最新款手机。一名看似文艺青年的女人,穿着设计师款的黑色长裙悠然晃了过去;另一位发长及肩,穿着真皮小背心,留着山羊胡的男人双手插在裤口袋中,走出一间咖啡店,忍不住多看了经过的女人一眼——
不需要拿出家传絶学,她也知道那男人瞄的是那个穿迷你裙的辣妹,絶对不是那位年过三十的文青。
这念头让她忍不住扬起嘴角,但当对面那家伙抬眼看来时,她连忙立刻将视线拉回字句手上的水晶项链,小心的把它挂到橱窗中的展示架上。
她的店很小,展示的橱窗宽度和店门一样,店内的实际坪数只有两坪,若是扣掉那间小到不行的厕所之外,店里头除了能摆上一张工作桌及一个小小的玻璃展示柜,和三张椅子,就放不下别的东西了,要是客人超过两位,想要在店里转身拿还真是有点困难。
虽然这间店面如此之小,小到常常会让路人根本就没注意到它的存在,但因为位在闹区,即便是在小巷中,这里的店租依然非常贵。
调整了一下橱窗里灯光照射项链的角度,她推门走出去从外头观看橱窗整体的感觉,确认它看起来很完美,这才再次推门回到店内。
这间店,她开一年多了,小小的店里,各式各样大小的项链和手链被放在深度不到十公分的木头层板上展示,除了银制品,她卖的多数是水晶和半宝石,无论是白水晶、紫水晶、黄水晶,抑或是绿幽灵、红兔毛、橄榄石、钛晶、粉晶、碧玺、玛瑙……等等,只要和什么星座石、诞生石之类有关的,她这儿通通都有,她甚至还有几颗捷克陨石,一把据说是天铁的小匕首,一座有模有样的紫水晶洞,两三颗大小不一的水晶球。
当然,身为一位兼差算命师,透明的白水晶球絶对是她店里最不可或缺的配备,为了增添神秘感,她墙上也有像是捕梦网那类的东西,塔罗牌更一度是她店内的热销商品之一。
最近景气不好,水晶与半宝石的销路有限,她忙增加了有机花草茶包这项低价商品,主打能镇定心神、稳定情绪,才勉强又凑合着过了一阵子。
走得自己的工作桌旁,替自己泡了一杯热乎乎的的迷迭香茶,她这才在椅子上坐下,把刚刚开店时收到桌上的信件,少少的几封信件,有一封是水费账单,一封是电费账单,其他都是广告信或宣传单,除了几张折价券之外,她把剩下的都搁到脚步的纸类回收箱里,然后打开账单查看。
营业用的水电费实在是非常吓人,让她有好几次都想干脆把灯关掉几盏,改掉店内风格,搞成什么神秘的印度风格或吉普赛风算了,就怕如此一来,一般的客人反而不敢进门了。
至少现在这样光洁明亮的样子,一些学生妹经过时,偶尔也会逛进来买水晶项链或是纯银制品。
况且她其实本来就希望这间店能走正常一点的风格,最后能成为单纯的饰品店,可惜至今光是卖首饰的收入,还是让她有点入不敷出。
再说就算她能省电灯费,在这种高温之下,冷气费却是半点省不得,只要她稍微调高几度,根本就没有客人愿意在店里多加逗留。
看着那高额的电费单,她叹了口气,把账单收到包包里,打算明天一早再去缴费。以前她住家里,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花钱从来不心疼,还真不知道原来在外生活有那么多杂项费用要支付。如今在经过两年的社会大学震撼教育之后,她早已学会如何精打细算过生活。
打开工作桌的态度,她把客人断掉拿回来重绑的水晶手串换上新的弹性绳,顺便也多做了几个样式比较特殊的银坠子。
她店里的客人向来不多,让她有许多时间可以做她的手工艺,虽然向盘商批来的货也不错,但样式要是和别的店家一样,就没特色了,所以她开店后还特别去弄来一台小型的电窑,自己制作纯银制品和琉璃。
在雕塑银粘土的过程中,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这中间只有两三位客人进门,两个是过路客,一位是来拿订货的老客人,来去都很匆匆,正当她把新做好的银戒指放上商品架时,店门再次被推开,一位打扮亮丽的女人走了进来开口和她打招呼。
“可楠,嗨,好久不见。”
“欣欣,你回国啦!”看着那位大美女,湛可楠露出真心的微笑。“你最近不是忙着拍电影?怎么有空来?”
“你店搬新家,我不来捧一下场怎么可以?况且电影早拍完了,我得回来宣传啊。”女人笑着走上前来,在椅子上坐下,道:“你都不看电视的吗?”
“你有在这里看到电视吗?”她好笑的回到工作桌前,替那大明星泡了一杯热花茶。
楚欣欣翘起修长的美腿,斜倚在桌边,美目一扬说:“没电视你也可以上网啊。”
“我是计算机白痴。”她无奈的笑着看那大美女,自行承认,“我连手机都只会拿来打电话啊。”
楚欣欣瞠目看着她,“真的假的?你不是在用智能型手机吗?”
“是啊。”她一脸尴尬的说:“不过那是我妈给我的,我除了接电话和打电话之外,其他什么功能都不会用。”
“等等,每次我传简讯给你,你都会回电话给我,该不会是因为你根本不会传简讯吧?”
“不会传简讯又怎样,我会打电话就好啦。”她小脸微红的嘟囔着。
楚大美女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妈呀,你也太天兵了,智能型手机不是可以手写输入吗?”
“那好麻烦,我直接回电比较快啊,干嘛要用写的。”她不甘心的辩驳道:“而且一直低头传简讯,不是就会变成那种低头族了吗?我一边用手机讲电话,还可以顺便做点事呢,如果光只是低头传简讯,你不觉得反而会被绑住,好像很浪费时间吗?”
“好像也是呢。”楚欣欣笑着以手支着巴掌大的小脸,瞧着她道:“其实我有时候也挺羡慕你的,像你这样子生活好像也不错。”
“羡慕我?”可楠瞪大了杏眼,好笑的说:“你开玩笑吧?你楚欣欣是身价上亿的电影明星耶,像你这样有钱有房,还有一海票男人爱慕,你是羡慕我什么?我可是一没钱、二没车、三没房,还有一大堆账单等着要缴,连个能帮我换灯泡的男人都没有耶。”
“我是说真的啊。”楚欣欣感叹的说:“我虽然看起来好像很好,但没你这么自由啊,我现在就连想把手机关机一小时图个清静都不行。”
才说呢,她楚大明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看着她无奈又好笑的掏出手机,转过身去讲电话,可楠只能献上无限的同情了。
话说回来,谁知道当年那一脸阴沉,只会念书的书呆子竟然会跑去演电影?还变成男人们的梦中情人?
女大十八变就是像欣欣这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