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待到顾连城睡下,顾子骞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因为许久没有陪伴连城,今日倒是纵容他晚睡,有些倦怠的轻抚了下眉头,刚刚登基,先皇留下的烂摊子,势力太多太杂,他每日忙的焦头烂额,也只是稍稍模到些头绪,就是因为关系网复杂,所以他才没有遣散所有的妃子,女人在权势中充当的角色未必重要,也未必就不重要,至少可以顺藤模瓜到家族中去,而且如此复杂的关系与其掌控在他人手里,不如自己亲手捏死他。
“皇上,要回寝宫歇着么?”杨谦迎了上去,他是随侍顾子骞的人,顾子骞不歇息,他自然也不能歇息,虽然可以让其他小太监代替,但是对于这个看似温软无害的新皇,他凭借他在宫中多年打滚挣扎而活的经验来看,这位帝王比谁都要危险。连对帝王势在必得的辰王也败在了顾子骞的手里,而且败的有些莫名其妙。
“不了,朕还要回御书房,积压了好多的奏折。”顾子骞低声说道。
“只要是皇上觉得对的,皇上想要的,属下必拼尽全力为皇上保全夺来。”孟青城低低的保证到,“虽然属下等觉得茹贵妃根本配不上皇上。”zVXC。
“连根拔起,谈何容易。”顾子骞微微眯了眉目,大手把玩着手中的玉杯,神情说不出的淡雅悠然,“青城,你当真以为如此庞大的家族仅仅只依靠钱财便能叱咤风云,屹立不倒,金钱固然能够保你一路畅通,但是自古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敌,一个商人没有背景和强大的依仗若然得到朝廷的阻扰必然寸步难行,欧阳家发展的如此快,你以为先皇没有阻止过。书香门第,千年家族,你根本无法估量他们渗入了多少行业,拥有多少的人马,民间,朝堂,战场,你确信你可以将很多已经看似月兑离欧阳家族的人挖掘出来,这需要多少的人力和物力。”顾子骞说此话的时候神情很是淡然,仿若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青城,朕一生就任性这么一次。”顾子骞声音分明很小,可是孟青城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压力,皇上当真是动了真格,他的担忧终于出现了,一个顾心甘,究竟有哪里好,他实在看不出来。长得不够漂亮,不够温柔,又不是才华横溢,甚至浑身都透着那一股子邪气,却偏偏入了皇上的眼,皇上的心。这些年,以皇上的姿态和样貌,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子又岂会少,更有大胆的女子缠功也够,甚至还有一个样貌才华甚至是身世都异样杰出的冰兰死心守在皇上的身边。可是他从未见皇上动过半分的心思,有时候他都要觉得皇上无情无欲,可是却出现了一个顾心甘,不知道凭借什么迷了皇上的眼。他虽然不愿,甚至觉得不可,但是只要皇上喜欢,他必将竭尽全力夺来。
“你先去歇着吧,今日奏折不多,朕会早些歇着。”顾子骞低低的开口。
“此事朕自会去查明白,青城,以后顾心甘的事情你无需插手。”顾子骞低低的开口,“知会沈离让他不要再去查欧阳家的事情,凡是与欧阳家来往的生意,让他在利益上最大限度给予欧阳家利润,但是这个度要把握好。知会顾盼,务必要查出顾惜辰身后的势力,至于青城你负责查探二十年之前的事情。”
“怎么可能,顾惜辰谋划了这么多年为的是这个帝王之位,他岂会谦让,皇上,你莫不是多心了。”孟青城声音大了几丝,显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皇上,你可是将这场赐婚当了真。”孟青城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任谁都知晓顾心甘是顾惜辰的人,看眼神就知晓,顾心甘似乎极为喜欢顾惜辰。
“是……”孟青城微微颔首,脸上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站在原地半响都没有动作。
“属下会尽快安排人去调查此事,顾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说是确认之后立马会和皇上汇报。”孟青城脸色有些难看,能够让皇上忌惮的人,他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但是皇上既然说了,那必然是真的。“倒是皇上,是否需要属下进一步去查茹贵妃和欧阳翩的关系,这欧阳翩似乎对茹贵妃极为感兴趣,入宫怕也是为了茹贵妃,否则一件小小的衣裳哪里需要他亲自前来。”
偷偷抬起头颅打量着顾子骞的神色,却见顾子骞依旧一脸的淡然,显然没有将他的话语听见去。“皇上,此事需要慎重考虑啊。”
“忌惮,会不会与欧阳家有关。”孟青城被顾子骞这么一说,突然有点恍然大悟,如此说来确实很可疑,以顾惜辰的野心,不会毫无动作才是,连此番皇上动了他的经济也未作任何的反应,这不像是顾惜辰的作用,他行事一向乖戾,心狠手辣,按捺不动,可不是顾惜辰的性子,“莫不是顾惜辰身后有高人指点。”
“朕的身体朕自有分寸,倒是杨谦,你毕竟年岁已大,比不得朕,下次过了三更时分你便自行去歇息。”顾子骞微微一笑,怎么会不累,这么大的重担压在身上,站在最高的位置,拥有最高的身份,也不能抵消这种疲倦,何况权势本就非他所求。
“皇上,恕老奴直言,皇上自入宫这一个月来,夜夜批改奏折至五更,眯不上两个时辰便要上朝,皇上当以龙体为重啊。”杨谦声音压得有些低,虽然是关心的话语,却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那冰兰姑娘……”孟青城低低的开口。
顾子骞握笔的姿势很优雅,却半天也未写下一个字,倒是笔尖的墨渍滴落,在白色的宣纸上熏染开来,顾子骞心性平和,此刻也出现微微的燥乱,只是他习惯隐忍,脸上依旧是风淡云轻的浅笑,大手不动声色的拨开被墨渍染黑的宣纸,另一只手几乎是习惯性的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心甘……”
“此事朕也听闻过,青城,不知道为何,朕总觉得欧阳家的崛起与二十年前宫中大变有关,都是二十年前发生大变,只是这里面究竟有何关系朕也毫无头绪。”顾子骞脸色凝重了几丝,“希望只是朕的错觉而已。”
“皇上未歇息,做老奴的岂能自行歇息,万万不可。”杨谦摇了摇头,一脸的诚惶诚恐。
“老奴定当竭尽全力效忠皇上。”杨谦苍老的面容因为顾子骞的夸赞甚至微红。
“可是,如此大的势力若不能为我所用,便只有斩草除根。”孟青城早些年是杀手,深知这里面的道理,强大的势力若不能为我所用,便只能毁灭他,否则一旦为敌,被毁灭的人便只有自己。趁敌无备,斩草除根,不要轻看任何对手,更不要仗着自己的强大玩弄对手,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反击,失了时机,即便是最弱小的人也能要了你的命。
“朕也希望是朕的错觉,青城,你不觉得此次入宫除了那一次暗杀,来得有些太简单了么,或许惜辰没有料到朕不会死,但是在朕入了宫之后他并未采取任何的行动,只是送入了心甘,也没有再想对朕下手,说明他也在忌惮着什么,或许是顾忌着什么,朕唯一可以确定的那便是他顾忌的决然不是朕拥有的力量。”顾子骞声音愈发的低沉,连带脸色也愈发的凝重,“青城,对于连城的存在,你当真认为以顾惜辰的多疑和心性会简单的认可他是朕从宫外带回来的孩子这样简单么,或许他的本意是让朕死,让连城登基,但是没有想到被朕虚晃一招,竟然死而复生。惜辰这么多年都未去探究过连城,这点本来就很可疑。”
“朕还没有沦落到要靠一个女人的地步,冰兰再好,也与朕没有半分干系,此事以后不要再提。”顾子骞低低的开口。
“皇上的意思是。”孟青城知晓论心机,论智慧,在四人里他最差,所以他主要是负责保护顾子骞的人身安全。
“有什么事情直说即可,青城,你我没有那么多的礼数规矩。”顾子骞何等聪慧,显然已经料到了孟青城要问的事情,也是该挑明的时候了,否则若是误伤了她可怎么好。
顾子骞这句话一点也没有让孟青城生疑,皇上的预料从来没有错过,欧阳家的崛起,二十年前几乎让皇朝破灭的大变,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连皇上都忌惮的存在,这关系似乎愈发的复杂了,一个顾惜辰已经难以对付,毕竟顾惜辰盘踞已久,而他们不过初初入宫。“若是欧阳家归属顾惜辰。”
顾子骞连神色都未变,依旧一脸的坦然,“她跟随我入宫之际,我便同她讲明白,我只是将她当成朋友。”
“若我说是,青城会怎么样。”顾子骞低低的开口,目光落在那不停朝着烛火飞去的飞蛾身上,哪怕一次次撞在灯罩上,也不肯罢休。现在的顾心甘便是那只飞蛾,而顾惜辰则是那抹她誓死追随的光芒,不被那火焰吞噬生命不会回头也不会罢休,她不知道那火焰的危险和可怕,只是一味追寻自己所喜爱之物,但是有他在,他决然不允许顾心甘出现要飞蛾扑火那一幕,他会在这之前掐断了那火焰,又或许让她看到另外更亮的光泽。纵多每些。
顾子骞的话语让孟青城整个身子微颤,能够让皇上如此忌惮之人,他从未见到过,哪怕当初他们一无所有,面对势力如日中天的辰王,皇上也是从容不迫,不曾有半分的忌惮,千年家族,当真如此可怕。是可怕吧,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谁是你的敌人,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在什么位置对你动手,孟青城突然有一种步步危机,四面楚歌的危机感,即便是这固若金汤的皇宫也未必就安全。“据说欧阳家曾经与最初的帝王签过互不干扰的协议。只要一方不动手,另一方亦不会动手。”
“皇上,欧阳翩此人必不能为敌,若是为敌的话……”孟青城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杀意。
一个千年的家族,代代传承下来,本族的血脉虽然没有变过,但是旁支呢,一代代,历经千年,谁查得到。
顾子骞干脆将面前的奏折推开,走至一旁的软榻旁倒了一杯冷掉的绿茶轻轻抿了口,淡淡的香气让原本微微有些燥乱的心平静了下来,“青城,欧阳家不能动。”
你这么想,冰兰姑娘可不这么想,堂堂大小姐,比公主还要尊贵的存在,甘心陪着一个男人吃苦,甚至是危险,还一陪就是几年,甚至肯放份和尊贵照顾连城,这可不是一般女子可以做到的。这些年他们都看在眼底,冰兰姑娘对皇上可是爱到了骨子里,偏偏这么个仙女一样的可人儿得不到皇上的眷顾,反而平白无故让顾心甘得了好,“皇上,冰兰可是欧阳家的人,还是欧阳翩本家的妹妹,若是……”
“朕在意的是一向低调行事,几乎不与外界来往的欧阳家,这个古色古香的书生世家为何突然高调行事了,甚至不惜将家族传人欧阳翩送出欧阳家。”顾子骞眸光微微深了几丝,欧阳家的势力几乎可以与一个小国相较,又或许比一个小国的势力还要庞大,商场,官场,战场,甚至是掩藏在暗处不能见光的势力,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渗入的有多深,他们手中握有的致命砝码又有多少,这些都不可知。“青城,若然欧阳家有异动,即便是朕也未必能够阻扰,与欧阳家对上,朕宁愿与强国对上,至少你知道你的敌人是谁,他们在哪里。”
“恩……”顾子骞低低应了声,步伐依旧从容不迫,缓步走至案桌前坐下,摊开未批改完的奏折,墨已经干了,孟青城主动接过了磨墨的事情,那默契仿若多年的老友一般。
“朕还奢望着杨谦能够仗着跟随先皇多年的人脉和对宫中人和事物熟悉来帮助朕,若是因为耽误了睡眠而弄得身体崩溃可就是朕的错了。”顾子骞低笑出声,他身上本就有一股亲和之气,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之心,饶是杨谦深知这个帝王的厉害,也因为顾子骞的话语有些不好意思。
“欧阳翩似乎与茹贵妃是旧识。”孟青城顿了顿低低的开口,原先皇上让他着手此事他还诧异不已,欧阳翩与皇家倒是有些远亲,而且欧阳家乃是上千年的家族,根基极深,这个曾经名震天下的书香门第,虽然也着手商业之事,但是本家绝不插手,而且这个家族本家的人向来傲慢,且几乎不与外人来往,即便是帝王亲临,也不放在眼底,欧阳家是皇上或者说任何一方执掌天下都想要收拢的势力,欧阳翩则是欧阳家的神话,这个千年的书香门第以往为了维持庞大的家族,也有经商,但是欧阳翩执意离开家族,十五岁接管了旁族的商业,短短十年里让欧阳家的产业遍布全天下。欧阳翩是欧阳家唯一的男性嫡亲血脉,欧阳家的人极为注重血缘关系,这欧阳翩又聪慧过人,被欧阳家赋予极大的期望,只是传言欧阳翩性子孤傲,什么人都不放在眼底,他怎么会与顾心甘认识。“皇上,是不是欧阳翩当真与辰王牵扯颇深。”
“是……”杨谦顿了顿便转身离去,在御书房也有准们守夜的侍卫和太监,只是他向来习惯等皇上歇下后再睡,跟在先皇身边二十年都是如此,在宫里你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小心翼翼。微微低垂着头颅恭送顾子骞的离去,直到顾子骞的身影变成一个细小的黑点方才重新抬起头颅,袖中苍老的大手微微紧握,刚才他在顾子骞的笑容下竟然失了以往的戒备,辰王会败,他一直难以理解,如今,似乎可以理解了。顾子骞看似温和,那是未触及到他的底线,一旦触及,温和的人也是有脾气的,而且比谁的脾气都要恐怖。
孟青城完全是凭借着勇气说完那段话,以他对顾子骞的了解,别看皇上平日里看起来温温和和,实际上他性子也是如此,对什么都没有执念,可有可无,当真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仙一样早已看淡一切,极少有事情能够让他动容,但是一旦认了真,却也是非他不可,即便世界毁灭也绝不变更,便是如此他才更加的担忧,顾心甘若是喜欢皇上也罢,即便不喜欢他们也会想办法接受。可是这分明是皇上一头热,顾心甘非但不喜欢,还是个危险的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威胁到皇上的安危。
顾子骞入了御书房,孟青城似乎已经等了许久,见到顾子骞立马站直了身躯,“皇上……”
得欧阳家的势力,是当今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特别是掌权之人,那可是硕大的靠山和背景,得到欧阳家相助,顾惜辰身后的人再厉害,也跳不起来。
孟青城顿了顿,见顾子骞似乎没有意思再听下去,也只得作罢,这些年别说连城,就是他们也给冰兰制造过不少机会,可是没有心思就是没有心思,当真勉强不得半分。如同顾子骞所说,冰兰再好,那也不是他的好。只是此事若然当真挑明,冰兰如何承受的住,冰兰的执着他们可是一路看来,堂堂欧阳家的大小姐,放弃家族,放份,屈尊纡贵的照顾连城,照顾皇上的饮食起居,最后却连个名分都得不到,欧阳家虽然说没有出面干涉,但是众所周知,欧阳家的人极为护短,若是他家的公主受了这样的委屈,到时候事情只会变得更加的复杂,而且冰兰除开身世不说,其他方面都比顾心甘优秀,讨喜,温柔漂亮的女人总是比较讨人喜爱,孟青城咬了咬牙,虽然觉得不妥还是开了口,皇上如今一意孤行,他们总是要争取下,“属下并无此意,只是多个妃子也无不可,皇上如今不是正愁着欧阳家的事情是否与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这是个很好的契机,欧阳家已经二十年不曾接待过任何的客人,想入欧阳家更是难于升天,我们的人几番都不得而入,而作为欧阳家的女婿,皇上又身份尊贵,即便是欧阳家那些老古董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暂时不会,若要归属,惜辰岂会与帝位交之失臂,这欧阳家反倒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谋划什么。”顾子骞声音压低了几丝,入了宫才发现这趟水越来越深,“青城,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越是坐上这个位置,越是深入宫中之事,朕总觉得此次惜辰与朕争夺皇位并未用尽全力,他似乎还有所保留。”
顾子骞并未急着答话,好看的眉目微微蹙着,把玩着玉杯的大手轻轻抚模着杯身,越是遇到不可解决之事,越是遇到未知的危险,他的表情反而越发的平静淡然,连带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惜辰最大的缺点便是过于骄傲自负,他虽然聪慧过人,且心思缜密,但是骄傲自负足以让他错失很多东西,而他身后这个人若然当真存在,便足以弥补惜辰这个缺陷,镇定,无情,强大,且心思缜密歹毒,当初朕能够在惜辰的绵密追杀下存活下来,甚至发展起自己的势力与惜辰这性子断不了干系,若然惜辰身后有这么个人,有这股势力,朕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青城,朕头一次觉得原来有个人伴着当真是极好,头一次觉得花心思去博一个女子的笑颜是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头一次生出如此深浓的情绪,牵缠挂肚,有那么一个人,好似只消一眼,便让人魂牵梦萦。”顾子骞声音很低,也很温柔,这样的顾子骞俊美无双,即便是同为男子的孟青城也被顾子骞身上的温和气息蛊惑,“青城,朕本不欲娶妻,但是既然娶了心甘,她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烛火下,顾子骞的脸有些明灭不定,而孟青城则突然心中一紧,似感受到了顾子骞的执念,毁天灭地。那个女人,必定会带来一场浩劫,只是这场浩劫到底谁会赢,还是谁都赢不了,最后全部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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