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个王学谦,太不知道好歹了,要让他知道,知道,在浙江的地面上,是谁了算!”
不同于陆翰,卢筱嘉可不敢大大咧咧的冲出来,质问王学谦,为什么交易会中止?
但是几个人的谈话,他是都听到了的。
面子上的得失,对卢永祥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连陆翰这样的文人,一旦做上了谋士的位置,也知道,利益才是双方能够保持良好关系的纽带。
面子?多少钱一斤?
可卢筱嘉不同,他是大公子脾气,懂事之前,住在老家乡下,因为有一个当官的爹,平曰里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等到来到卢永祥的身边,更是不一样,督军府大公子的身份,让他这几年几乎在江浙一带横着走,很少有吃瘪的时候。
唯独在王学谦的身上,接连吃瘪,现在已经沦落到在饭桌上对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心里头有怨气也是难免的。
不过这些在卢永祥的眼中算得上什么?儿子有多少能力,他可是看到一清二楚,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卢筱嘉在外面,打着督军府的旗号,坑蒙拐骗倒是一把好手,真要让他办点正事,却总能帮倒忙。
见卢筱嘉一副和王学谦不死不休的架势,卢永祥暗暗庆幸,好在没让这个家伙出面,不然,合作的事都要不稳当了。
或许是大骂习惯了,卢筱嘉虽然是站在卢家人的立场上,但卢永祥的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骂道:“小兔崽子,就你这点本事,还想着和王学谦争面子?”
卢筱嘉脖子一硬,顿时不服气了,气呼呼道:“他也不过是两个肩膀扛着一颗脑袋,有什么比不了的?”
“人家脑袋里长的是脑子,你小子的脑袋里,就是一泡尿,想出来的主意都是臭的……”
别指望卢永祥的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对于这个动不动拿庄稼地里的肥料用来打比方的上将军,其实在吵架拌嘴的时候,非常有优势。卢筱嘉的脸刹那间涨的通红。
按照卢筱嘉和卢永祥的长期斗争经验,如果他的嘴里再要是骂骂咧咧的,估计就要挨揍了。
“你小子,懂个屁。买卖、买卖,有买,才有卖。光想着好处,人家会和你做生意吗?多学着点,有的讨价还价,才有可能是买卖,如果王学谦当时一口答应,什么条件都不提,这笔生意,老子就要怀疑对方的诚意了。”卢永祥见儿子哑炮了,这才得意起来。
这才是政治合作,永远都有摩擦的出现,只有在不断的妥协,让步,撕毁条约等等意外之中,双方才可能达到最后都满意的条件。
要不然,就是明抢了,还用得着伤身去好酒好菜的招待人?
看着身为督军的卢永祥,像是赶集做卖了一窝小猪仔的老头一样,眉开笑颜的哼着刮的耳膜生疼的明间小调,卢筱嘉似乎明白了一些:“对了,明天你和陆翰一起去龙华,让何丰林这段时间给我消停一些,等待大军一到,三天之内,我要拿下嘉定。”
“父亲,您真的是要对付齐夑元?”
卢筱嘉吃惊的问道,齐夑元是燕京方面任命的代理江苏督军,身份已经不比卢永祥差了。更何况,齐夑元是直系的军官,直系现如今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这虎须,能拔吗?
卢永祥叹气道:“现如今皖系颓败,覆灭在即,我要不是深受总长大恩,说不定……”
可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卢永祥瞪眼道:“这话不能往外说。”
“父亲是否多虑了,关中有陈树藩,福建还有李厚基,曹锟想要一口吞下皖系还需要一副好牙口。另外,段伯父哪里也不是在和奉军方面联系吗?”卢筱嘉难得说一回时政,不过是他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卢永祥毕竟沉浮宦海二十年,看的可比儿子要远的多:“你知道什么,奉军不过是虎狼,现如今张作霖想要依靠皖系最后的一点实力,拖住曹锟,一旦等他缓过神来,一口吞下直系,那么我们的好曰子也到头了。”
卢永祥摇着脑袋无奈道:“至于李厚基,这个废物,任何时候,都扑腾不起来。不过要当心这小子投靠直系,从海上让直系的军队进入福建。到时候,我们就月复背受敌了。这也是我急于摆月兑浙江,想要谋夺江苏的原因。毕竟和李厚基等人为盟友,还不如和浙江商团来的更稳当一些。”
商团的人,做生意从来都不吃亏。但只要给予足够的利益,就不怕对方撕毁条约,就便是口头条约,也是如此。宁波商团的信誉,卢永祥还是有所耳闻的。
总好过自己的盟友一个劲的昏招迭起,专门做一些顺人不利己的傻事。
这一夜,卢家父子交谈到了深夜。
能够受到老爷子如此青睐,也让卢筱嘉有种受宠若惊的吃惊。也许是因为这次是卢永祥军事生涯中的豪赌,也是儿子将可能第一次代表他独当一面,卢永祥说的格外的用心。
熟悉的闸北火车站,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但是对于从火车上下来的三个年轻人来说,心境是打不同的。
王学谦一脸的轻松,并没有因为身负重任,而显得心事重重。
朱子兴一脸的颓丧,他要是知道王学谦会这么快就回上海,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而卢筱嘉,玩世不恭的脸上多了一丝沉重,他是带着任务而来,和以往来上海滩花天酒地不同,他这次的行动成败,直接将影响到卢家今后的荣华富贵。
“先生,汽车已经准备好了。”
王学谦点了点头,跟着管家伍德上了他的汽车,会府邸。这时候,朱子兴反倒是装出一副陌生人的样子,左顾右盼。摆明了想要和王学谦分道扬镳。
“少爷,接我们的人来了。”
当卢筱嘉踏上汽车,一路绝尘而去的时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广场上,朱子兴嗅到了一丝孤独的味道。
原来他忘记了给家里人发电报,管家没有派人来接他。
低头看一眼脚边的行李,朱子兴这才想起来,该找一辆车回去。正在这时候,一辆黄包车停在了他的身边,车夫讨好的笑着,伸手就要帮忙将朱子兴的行李搬上车。
一边笑着问:“老板,去哪里?”
在火车站拉客和十六铺码头拉客一样,都是肥活,上海的黄包车行的车夫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来这里拉客的。但是再高级的黄包车车夫,还是一个苦力。身上难免有些汗臭味。
鼻尖嗅到一股子酸臭味的朱子兴,顿时气的一脚踹在车夫的腿上,大怒起来:“滚远点。,小赤佬。”
对于朱子兴如此蛮横不讲理,黄包车车夫也非常吃惊,因为在火车站,有钱有势的人下车,就有汽车坐。就像车夫看到的那样,和朱子兴同时下车的王学谦,坐的是英国车,这可是一等一的有钱人才能买得起的。
卢筱嘉虽然乘坐的是美国车,但是接的人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干练,闹不好是军人。
而朱子兴?
在黄包车车夫的眼中,顿时成了不入流的小人物。
要是朱子兴知道他竟然被一个黄包车车夫都看了小人物,刚才踢人的两脚,就不会是虚张声势,而是往下三路招呼了。
气鼓鼓的朱子兴呼哧带喘的拖着行李来到一处杂货店门口,话了一角钱,拨通了电话。
“滚蛋,老子是你爹……”
朱子兴气坏了,第一个电话就拨错了,对方的脾气可冲很,三句话不到,就开始问候娘家人。别说朱子兴的脾气了,就是一个普通人,也受不了。
好不容易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就听到:“少爷,大女乃女乃烧香去了,那辆雪佛兰也让五姨太开着去打牌了……”
“要不我让花园的老丁,将库房里的黄包车拾到、拾到,给您拉来?”
“滚蛋……”
朱子兴气坏了,家里的黄包车,都会放在库房好多年了,还能用?再说了,要黄包车,街上多得是,还用得着让家里拉过来?
想起出租车,现如今上海滩甭管有钱没钱,出门就好一个面子。没钱的人家,也好办,买不起汽车,租一辆出租车,这个行头还是要的。所以,出租车都是要电话提前预定,晚了可没有。
朱子兴歪着脑袋,在电话边上想了想,拨通了一个电话。
响了一阵,总算接通了对方的电话:“给我找老四。”
“老四,我是老三啊!”
“那个老三?”
“你小子不会是装傻充愣?”
说完,对方将电话一挂,这些朱子兴可傻眼了,没想到才一个多月不联系,盛恩颐这小子张脾气了。这还了得?接着,联系了一圈朋友,要不是这个有病,那个不在,像是躲避瘟神一样的躲着他。
可对于朱子兴来说,可就难办了,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人缘竟然这么差。他哪里知道,这都是他老爹朱葆三的功劳。
这时候,英租界盛公馆里,盛恩颐打折哈气放下电话,自言自语道:“老三,别怪兄弟们绝情,这都是你家老爷子闹的。他老人家发话了,不准我们再带坏你,兄弟也是无奈。哎……呵呵……来个喘气的,老爷起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