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在王亚樵出现的那一刻,李厚基从对方的眼神看出了对方心冰冷的心。心暗暗评定,这是一个不会顾及任何对手的狠角色。
但在与此同时,他也渐渐放心,因为只要对方答应下来帮忙,他在谈判上就会轻松很多。可让他诧异的是,他在听到要对付的人是王学谦和卫挺生之后,竟然惊慌失措的叫出了声来,连李少川也摆出一副看傻的模样的盯着李厚基老树皮一般的脸打量。
李厚基有种落伍跟不上形势的紧张,模着胡不解道:“两位,这个卫挺生在上海滩的面很大吗?”
李少川哀叹一声,心说:“这个李厚基饭桶的名声,确实名副其实。”
无奈之下,李少川指点道:“卫挺生的势力,在上海滩不算什么。至少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他接触的都是银行业,证券业。上海的资本家这么多,但是掌握这些人命门的只有寥寥几个人,而卫挺生正是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原本,李厚基还想着贿赂卫挺生,从而达到谈判顺利解决的目的。
但眼下估计悬了。
可这老头还是不信邪道:“两位,你们说如果我要是用钱贿赂卫挺生,对方……”
这时候,在一旁装深沉的王亚樵都看不下去了,冷冷道:“你把身家性命都送给他,估计他能够答应你的要求。”
李厚基闻听之下,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嘟哝道:“这小竟然这么有钱?”不过他还不死心,既然卫挺生得罪不了,那么王学谦本人还是能够得罪的。在他看来,卫挺生是王学谦特意请出来的大佛,但王学谦本人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要不是王亚樵这些天在上海滩的地位水涨船高,也道听途说的探听了一些内幕。
王学谦的身份,可不是一个海外学成归来的公哥。实际上。王学谦才是卫挺生背后的大老板,不仅如此,王学谦本人还有更大的资本集团围绕着他本人。王亚樵虽然是嫉恶如仇的性格,但他也不是傻。得罪卫挺生,他最多让手下顶罪,让对方找回了场,自然也就揭了过去。但是要对付王学谦?
他长了几个胆?关键是。王学谦本人虽然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一个阔少爷,银行家,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但是暗地里呢?王学谦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动‘斧头帮’根基的危险人物。
面对这样一尊大佛,他还真不敢得罪。
别的不说。在银行业和证券业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王学谦,加上他复杂的帮派关系,军阀之间的关系。只要‘斧头帮’敢对王学谦动歪脑筋,甚至对他周边的人下手,得到的报复绝对是毁灭性的。
只要上海的银行业、证券业发布一个公告,面对所有的工商界,谁敢用‘斧头帮’的人。他们将不再给这些资本家贷款,工厂在用的工人,也必须全部辞退。不然资本市场将拒绝对这些资本家的贷款和融资。试想一下,上海滩又有几个资本家,工厂主,敢于对抗八大银行和证券交易所的双双封锁?结果,以安徽同乡会的成员组建的‘斧头帮’在上海滩就要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十万‘斧头帮’的会员,都将面临失业的威胁。而十万劳动力。对于上海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没有安徽的劳工,苏北的劳工也不少,浙江的,江西的,都是不错的选择。
名义上是针对‘斧头帮’,可实际上。‘斧头帮’是安徽同乡会,也就是安徽人在上海的组织机构。要是资本家再狠一点,对任何一个安徽人都不允许在上海做工,那么就不是十万人的事了。而是二十万,三十万的人将要因为王亚樵的脑袋发热,而饿肚。而背井离乡来到上海的安徽人,有几个是在老家有地的?
即便在上海无法生存,还能回到老家种地过日的?
一旦被他们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那么他们将要接受几十万人的怒火。就是每个人吐一口唾沫星,都能把他们给淹死。
面对这样的后果,对于王亚樵和李少川来说,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就等于在一夜之间就毁了。
结果很可能人多势众的‘斧头帮’一夜之间,就成为过去。
即便王亚樵组织了一些武装力量,但是如何能面对军警的联合围剿?以前受到过‘斧头帮’压制的青帮,是否也要参与进来。
王亚樵以前在别的地方犯事,还能逃到上海滩,要是他在上海滩也犯事?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再说了,王学谦对斧头帮也是有过帮助的,当初‘斧头帮’还未成立,对外只不过宣称是‘安徽旅沪同乡会’的时候,就受到过王学谦的资助,一笔当时王亚樵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购买的武器,两百支美国撸手枪。
王亚樵绝对无法做到,对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下手。再说了,王学谦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根本称不上是黑心商人,更不会是恶霸军阀。反而宁波的善举,在他看来是他想做,却无论如何也做不成功的事。事实上,宁波的一些消息,传递在他的耳朵里,听着新鲜之余,他也是暗暗敬佩王学谦的才华,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虽然这些话要是当着王学谦去说,王学谦肯定会听着脸红。
但至少,王亚樵坚定的认为,王学谦是和他一类人,是有理想的。
自己人,怎么可能对自己人动手。
王亚樵阴侧侧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李厚基看,这才发觉,眼前的这个家伙越来越看不顺眼,即便他需要找一个人下手的话,也是眼前的李厚基,而不是王学谦。
差不多有二三十秒的样,李厚基被王亚樵的眼神盯的浑身不舒坦的时候,王亚樵开口道:“要不是看在少川兄的面上,你老小休想活着走出闸北!”
李厚基背后顿时一冷。见李少川耷拉着眼皮,似乎也是有所顾忌这才明白,他好像是动了人的虎须了。
他也不清楚,是王学谦的身份超然呢?还是王亚樵和王学谦是亲戚,他一丝不觉,自个撞了上来?
总之是晦气!
见王亚樵气咻咻的离开,李少川这才叹气道:“你怎么还是像当初在我族叔跟前当护卫的样。脑里一团浆糊。也不打听清楚对方的来历,就敢对人下手?”
“这王学谦到底什么来历,他不就是一个浙商的家族的嫡,说好听点是少爷。难不成在上海滩他也莫大的面不成。”李厚基也是有身居高位,常年修炼出的气场,对于李少川来说也不弱。被王亚樵的杀气一激,他的火气也被勾了起来。
李少川没好气的抬头看了一眼李厚基,没好气道:“你以为王学谦是宁波人,他的地盘就在宁波这一亩三分地上?”
“难不成不是?”
李少川故作神秘道:“他的实力,在这里。在上海滩。不用说,现在我都开始后悔和你这混蛋见面了,你害死我了。用不了一个钟头,王学谦就会得到消息,你和我见面,王亚樵也出现了。‘斧头帮’虽说是在上海滩争地盘,但有些地盘是‘斧头帮’实力再大,也争夺不利下来的。就像是闸北,这地方,青帮的人是王家养的狗。警察局长是王家的奴才,连带着卖军火的洋人商行,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加上他在银行界无法撼动的地位,说上海滩是他的地盘都不过分。你倒好,攒动少爷和他去斗法,你觉得谁会死的更快一点?”
李厚基被李少川数落一句,嘴巴就长大一分。连带着心头也是泼了一瓢冰水,凉飕飕的。
等到李少川说完,李厚基已经是如坠冰窟,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坐在椅上飕飕发抖。口嚷嚷道:“太阴险了,太阴险了!”
青帮的人帮王学谦也罢了。
工商界。
警察局。
甚至连洋人都把王学谦当成自己人。
……
原本李厚基还以为,福建和宁波方面谈判俘虏交割的事,在福州,宁波肯定不会干;而去宁波,李厚基也不会同意。想来想去,上海是洋人的地盘,浙南和福建,说白了都是国人的地盘,就像是邻里之间打架,找警察来就是人品问题了。
所以,李厚基在听到王学谦把谈判地地点放在上海,顿时放下了不少的心思。
至少他认为,公平,公正……
好吧,李厚基也明白,他又一次被人下套了。而且这次还是欢迎鼓舞的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
“你以为,凭借你福建督军的身份,在上海滩就能吃定了王学谦?”
李厚基无奈的点了点头。
“你以为,王学谦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就拿你没办法?”
李厚基在点头的时候,脸色越发苦了。
“你以为,要是对方不服气,轻轻松松的就能把人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李厚基的脸黑的都快滴出墨水来了,捂着腮帮,像是冷不丁的被人抽了一记耳光似的,老泪在眼眶打转:“我……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地道?”
李少川也是一个乃年轻人,对于李厚基一下把打击面扩张到他的头上,顿时不满起来,呵斥道:“你是觉得我这个年轻人也不地道,还是觉得我三十了,该称老朽了?”
“少川少爷,你误会了哇!我……我苦啊!”李厚基捶胸喊地的样,看上去有些可怜。
“还记得,当初你跟着我叔公的时候,别人叫你什么吗?”
“憨大。”
“你确实挺憨的,更要命的是,你却当上了福建省的督军,我真替福建的百姓哀叹,怎么遇上了你这么一个傻大帅。”李少川怎么可能对李厚基又好脸色看。再说了,李厚基虽然发达了,但他曾经是李家的奴才,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再说,他现在可是在上海,可不是福州的督军府大院里。
李少川骂起李大帅,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被一个人说傻,也就算了。但是说的人多起来,连李厚基自己的心里都开始犯嘀咕,自己是否真的有点傻?
督军的职业很危险,他靠着不要脸,当了福建的督军,但是时常犯傻,他的督军可当不长啊!
被数落了一通,碰了一鼻灰的李厚基,灰溜溜的看着李少川讨好的将一把银元交给一个巡警,然后说着不少好话。他也知道,这上海滩还真的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垂头丧气的李厚基,回到了别墅之后,越想越窝囊,但是他心已经不敢再对王学谦下手了,连小看都不行了。嘱咐两个手下,对方提上面要求,能够稍微砍掉一些,就答应对方。
苟布同和毛旅长两人面面相觑,怎么大帅从外头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萎了?
可让他们蛋疼的是,李厚基的要求还像是在市场里买白菜一样,砍价,不砍价就不买。
这哪里是谈判的路数。
他们不知道,这当然不是正常谈判的路数,但却是当年李鸿章的谈判路数。
这个夜晚,对于李厚基来说,甚至对于福建督军府来说,都将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在半夜的时候,来自福州的一份电报,顿时让李厚基着急起来。
福建内乱。
叛军纠集福建西南的地方势力,攻克了三明等地,而在福州的军队根本就不敢开赴前线平叛,原因当然是,一旦军队离开福州,那么福州城就成了一座空城,屋漏连夜偏逢雨,李厚基在客厅里急的是团团转。没有穿军装的李厚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老农,传上来一身丝绸的睡衣,越看越奇怪。
“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消停一些,等老腾出手来,一手一个,捏死你们。”
“我踢死你们这些反骨崽!”
……
大半夜的,李厚基在下人们惊慌失措,对着沙发空气,瞎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