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快要来临了,陆雅青在放学时常来帮我做晚饭,赵福老师总是逗她说:“要是怕李老师生活不好,早一点儿结婚算了,免得一天到晚的惦念。”她听了赵福老师的话也不去理会他,只是低头做她的事情,做完饭以后,她就回家了。
晚上,赵福老师的小酒照样喝,他自己也是和我一样,他也有一个小煤油炉,他总爱煮挂面吃,在睡觉前,我缠着他给我讲他的故事,我常常问他:“赵老师,您那么有知识,在解放以后,难道您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工作吗?”他沉默不语老半天,一边月兑衣服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起来话就长了。”“给我讲一讲呗,求您了,赵老师。”
“这得从哪儿说起呢?”他一时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嘴里“嘶”了好几下,当他钻进被窝,躺下以后,仰望着天花板,开始了他的一段不寻常的往事。
那是五几年的时候,我由于有文化,当时正缺有文化的人,我被咱们县城的面粉厂录用当了会计,每个月挣上几十元钱,家里也能过得下去,那时我刚娶我那老侩(老伴儿的意思),我母亲还活着,我们一家三口人靠我一个人挣钱,在当时,我家的人口算是最少的了,可是到了五八年,家里就揭不开锅了,喝点高粱米粥都是一个粒儿跟一个粒儿跑,希里咣汤,给我那老娘饿的直打晃,我那老婆还算挺得住,后来吃那用玉米瓤子做的饼干,吃了以后拉不下来屎,严重的时候都得用手抠,这可不是和你说瞎话,不信你回去以后问一问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他们都经历过。“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我给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跟前,他翻身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接着又继续说道:“那年月,人们虽然生活艰苦,可是jīng神都很快乐,干起活来都很卖力,我也是一样,贪黑起早在办公室里算账,有一天,当我们下班的时候,拉白面的车就停在大门口,那些白面是往粮店儿送的,给那些吃供应粮的,我看车上没有人,就动了坏心眼儿,我跳上车,就搬下来一袋子白面,让我藏了起来,结果被人发现了。”“咋发现的呀?”我插了一句话问道。
“我以为没人看见,就扛着白面袋子,顺着大墙跳了下去,当时我也豁出去了,没想到,下面却是一个大泥坑,我陷进泥坑里,一时出不来身,白面当时还压在我的肩上,你知道什么是舍命不舍财吧,那时我就是,我在泥坑里一呆就是一小时,人们下班儿都已经走没了,拉白面的车也开走了,我正在为我自己的美梦能够成真而感到高兴的时候,看院子的老jǐng官拿着手电筒过来了,他早就听见大墙外的声音了,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就打着手电筒走了过来,他用手电筒一照,头几下子没看清楚,把他还吓了够呛,他就大声喊人过来了,我一看,这一下子我算完了,那可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啊。”
他说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口白开水,我接上一句说:“把白面给他们不就行了吗?”“像你说那么简单就好了,那个时候,可不像你想象那么简单,轻则开除公职,重则会蹲监牢狱的,那可是犯法呀,犯盗窃罪,我被劳教了几年,工职业就没有了,从县城回到了老家,要是不犯法,我现在还得住在县城里,那可说不上干什么了。嗨,一失足竟成千古恨呐,人可千万不要犯法,是人不犯法,犯法不是人。”
“你可真够倒霉的了,平时咋不看一看大墙外有没有大坑呢?”我问赵福老师道。“人都说急中生智,可我是急中跳大墙,哪还有时间想那些事儿呀?一心就想跳出大墙,那就叫慌不择路,饥不择食,穷不择妻,冷不择衣嘛。”他说完这句话时还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它的含义是什么。“你在劳教那几年,我大婶子没有离开您,她一直守着您。真是难能可贵呀。”我为赵老师的夫人能不离不弃而感到佩服。“还离啥呀?她都有身孕了,离开我她找谁去呀?我母亲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有我母亲照顾她,等孩子出世以后,我母亲和她一起照顾孩子,一步一步地也走了过来。”
说完这句话,他就打了一个哈欠,“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好吧,我马上就上炕,您先睡吧。”
第二天,我们二人照样起床后,出去跑步,赵老师跑不过我,他只能在我的身后跟着跑,跑完步回来后,我去打洗脸水,洗脸时不注意把水淋在了我床下的皮箱上,我把皮箱提了上来,用毛巾擦干净后,打开看一看里面的东西,就把皮箱放在了炕稍,也没有上锁,当天晚上,她又来到我们的住处,先是给我们两个人做饭,因为今天我们两个人都是想吃面条,所以就用我的大闷罐一起煮面条了,她煮完面条以后,我和赵老师在一旁吃面条,而她就是没走,在屋里转悠几圈儿,看到我的皮箱就问我说:“这是谁的皮箱呀?”
“你猜呢?”我笑着说道。“又是你猜,还不长记xìng,真没脸。”我吐了一下舌头,赵老师在一旁补充一句:“我能有这样的皮箱吗?这不是明摆着吗。”她一下就明白了,她把我的皮箱拿了过去,打开皮箱,一边打开一边嘴里还说:“我看看,你还有皮箱,我怎么不知道啊,里面都装一些啥呀?让我检查一下。”
皮箱被他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除了几件儿换洗的衣服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我忘记了那一双鞋垫儿,是我当兵时刘长华给我的,我没有穿它,一直放在我的皮箱里,她一看到那双鞋点儿,就发楞了,半天没有说话,她左看右看,反过来看,正过来看,因为那一双鞋垫儿上绣着三个字“我爱你”,她看完了这双鞋点儿,嘴里好像是在说着什么,突然她转过头来:“这双鞋垫儿来路不一般吧?谁的鞋垫儿呀?怎么不穿哪?”
“那是······那是······我以前在部队时,有一个人送给我的。”我上言不答下语地回答她的问话。
“那是男人送的还是女人送的?不对,男人不能送这玩意儿,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你······”她把皮箱盖儿一盖,转身就走出校长室,什么也没有说,赵福老师马上对我说:“快,追呀。”我这时才回过神来,马上追了出去。
她一句话也不说,急匆匆地在我的前面走着,我喊了几声,她都没有停下脚步,快要出校园了,她才站在学校的大门旁,眼睛盯着我问:“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会脚踩两只船吧?咱们俩相识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连一个牙口缝都没嵌,你的嘴可真严实。”我急忙上前解释说:“那是我在当兵时,一个姑娘送给我的,我们两个人当时是住在一个野战医院里,她看我学习外语很认真,就喜欢上我了,可是到我一服员,她就没有跟我来黑龙江,这件事情就此拉倒了,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她叫什么名字?”她问道。“刘爱华。”“她怎么不跟你来呢?”“她可是国家正式职工啊,我没有办法把她调到黑龙江来,那可是跨省的呀。为了这件事,我费了很大的劲儿都没有成功。”“你现在还想她妈?”陆雅青又问我道。不想那是瞎话,能不想吗,可是我嘴里又不能直说,我只好说瞎话了。
“早就不想了,哪里还敢想啊。”我说完,马上看了看她。她把嘴一撅:“你敢?我看你就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算了吧,我不追究你了,你把那双鞋垫儿穿上吧,免得睹物思人,好歹也是人家一片心意,哪个女孩儿都有第一次和男人谈恋爱的时候,可是成功率又有多少呢?不可思议。”
我听了她的话,还觉得她有一点儿女人味儿,看她的情绪有一些好转了,我这才放下心来。我把她送走了以后,我站在学校的cāo场上左思右想,她说哪个女孩都有第一次和男孩儿谈恋爱的经过,莫不是她也有过此种事情?我不敢往下想了,我眼前出现了她的几个同学,可是又都不象和她谈过恋爱,我打消了我自己对她的疑虑,回到了我的住处,赵福老师笑着问我说:“怎么样啊?够厉害吧?”“还行,野马就得使劲儿驯服,才能奔驰千里,成为千里马,男人就是一个技术高超的驯马师,是一个勇敢的骑手,你要是没有勇气和胆识,就永远没有骑上烈马的那种感觉。”
“说得好,你的见解具有独到之处,我佩服你这个年轻人,哈哈哈。”说完他就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