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年五月一rì的早晨,天还没有亮,家人就早早地起床了。捞忙的人们冒着小雨三三两两地来到家中,谁说是“chūn雨贵如油,下多也犯愁”这话一点儿也不假。一连几天都没有停过的雨,雨水把外面院子都泡得像大酱缸一样,到处是稀泥,捞忙的人们抱怨这该死的天气,当一看到我家人时,就马上闭上了那张抱怨的嘴,都怕我家人挑理-----在办喜事的家人面前,东北人儿是不愿意听到别人议论坏天气的。
我按照昨天晚上研究后的方案,去找西院邻居套上马车去县城接亲。道路泥泞,四轮车无法前行,没有办法,只能使用马车了。去接亲的就我一人,我们趁着雨停之际,二马车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泥泞的土路之中爬上砂石路;马车一走上砂石路,两匹马就好像轻松了许多,拉着马车“光光“地小跑起来。一个小时左右,马车就到了县城,还好,自从我一出门儿,老天爷就开恩,雨停了不说,天空还拨云见rì出了,赶车的车把式高兴的大声吆喝着马匹“跃跃,喔,驾。”
当我们把马车停放在她家门前时,她家里也是熙熙嚷嚷,送亲人不停地里出外进,打探着接亲车的消息,一见到我的到来,马上进屋报告消息。
车把式在车上等候,我下车进到屋里接新娘子,新娘子坐在炕上还没穿鞋,这是一种习俗,新娘子的鞋要由新郎官儿给穿上的。新娘子的鞋事先还要藏起来,让新郎官儿找到才行,目的就是取乐。三难新郎嘛。
我没有去找鞋,我首先拿过新袜子穿在她脚上,当我一看到新袜子时,我突然想起我的脚上还是光着的,我马上就对她小声说道:“我早上起床太匆忙,忘记穿袜子了,给我一双吧。”其实,我是没有新袜子的。
她也没来得及说什么,顺手就递给我一双新袜子,我月兑掉鞋,三下五除二,就把新袜子穿在脚上,老爷子和老太太只顾悲伤,由于女儿出嫁,多少心里也有一点儿不愉快,他们没有注意到我。当我穿上了袜子,我这才开始四处寻找新娘子的鞋,也快,不一会儿就在她家的写字台里找到了那双新鞋。
当他们家里人看到天气好转了,也是心花怒放,她二姐怕天气再有什么变化,就高喊一声:“送亲的人员马上上车!快,谁来背大姑上车!”
当时送亲人员当中有两个男xìng公民,一个是陆亚青的远房表哥,另一个是她的四姐夫。那个远房表哥三十多岁,大鹰钩鼻子,两只眼睛很大,想要掉出来一样,又好像悬挂在脸上一样,一口焦黄的牙齿,还总是露在外面,腰还有点儿弯弯,活像个大虾米。我以为他弯着腰要背老太太上车,可是我错了,他装模做样的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新郎官儿背老太太,哪有娘家人背的呀?胡扯。”说完,他的腰还直了直。
“我来。”我说了一声就走过去,背起七旬开外的老太太上了马车,据说老太太和陆雅青关系不一般才来送亲的,要是别人她还不来呢。老太太一上车,其他人也就呼啦一下子爬到了马车上,占据了自己认为的好位置,最后陆雅青象征xìng地掉几滴眼泪,在她二姐的催促下,被我一用力就抱上了马车。随着车把式的一声吆喝“架!”两匹马象懂得人语一样,奔家心切,归心似箭,张开四蹄,“呱嗒嗒,呱嗒嗒”地奔驰在回家的砂石路上。
说话之间,马车到了该下公路的岔路口了,速度立即就慢了下来,当马车一下公路,两匹马拉着车就显得非常费力,不到二里地的路程,快赶上整个砂石路所花费的时间了,马车终于进了村子,来到家门前,迎亲的人们一大堆,老乡们也都是第一次迎接城里人儿的娘家妾,个个显得唯唯诺诺,不知所措,好在有一个中学的副校长,他高声喊叫着:“上人,上人,马上背老太太!”有人听见喊声,过去把老太太背进屋里,这时她的表哥在一旁说话了:“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有人搭理我呀?都是哑巴呀?”父亲一听就马上过去打招呼:“来啦,来啦,你是······”“我是新娘子的大表哥。”他没好气儿地回答说。
父亲陪着她大表哥走了一会儿,眼看就要到房门口了,父亲没有再继续陪他,就离开他去招呼另外一些客人了,她大表哥有些不是心思,站在屋地zhōngyāng,半天不落座,副校长张罗着:“坐下呀,站妾难答对呀,坐下喝点儿水吧,一路辛苦啦。”她大表哥说了一句:“心不苦,命苦。”说完他就一坐在了炕上。副校长没有理会他,其他人也都没有理会他,母亲走过去看过老太太,说了几句问候语之后,又忙着招呼其他娘家妾,等她二姐一一给母亲介绍完娘家人之后,新娘子就开始改口叫“爸妈”了,在众人一片欢笑声中,母亲从衣兜里掏出来四十元钱,那钱是用红纸包着的,母亲把改口钱交到了陆雅青手上之后,就以为万事大吉了。
可谁知,就在这时,她的大表哥在一旁却开口了:“打开红包看一看,多少改口钱哪?”陆雅青无法,只好打开红包,:“四十元钱。”还没等陆雅青的话音落下,她的大表哥立即就说:“不行,怎么也得二百呀,哪有这么少的。”
母亲一听慌了手脚,上哪里去弄二百元钱啊,母亲一着急就晕倒了,众人一看母亲晕倒了,不顾他大表哥怎么叫唤,就都过去照顾母亲了。副校长急忙过来劝解,还被他大表哥打了一嘴巴,这一举动可就坏事儿了,外屋厨房的老师傅们把炒好的菜也都盖上了,人人抄起工具准备开战了,不少捞忙的人大声呼喊:“什么狗东西,装什么犊子?打他!”说着一群人就往屋里蹿,我当时一看母亲晕倒了,心急如焚,气也不打一处来:“陆雅青,你这是整的什么事儿?说好了的,怎么又变卦啦?”“咋的?不行吗?不行我们就把姑娘拉回去!”她大表哥又在叫唤着,两颗大黄牙,象吃屎一样的黄,一个弯钩鼻子,有两绺黑毛外露在鼻孔处,活像狗尾巴尖儿;两个大眼珠子像要掉出来的铃铛,在他的眼眶处耷拉着。弯弯的躯壳活像一具僵尸,秃秃的光头上没有几棵毛,好像早年出过天花,还疤瘌狗啃的,两只老鼠耳朵,紧靠在象烂窝瓜一样的脑袋两边,一口大蒜味儿和抽烟的尼古丁味儿交织在一起,恶臭扑鼻,熏得人无法靠前。
副校长挨打以后,就去找我说:“占友啊你别发火,你妈在那边好一些了,你得出头了,你去劝一劝吧,你去好一些。”我当时火冒三丈,我哪能不发火,我耳旁也同时响着她二姐的声音:“拉就拉,我们还嫁不出去了咋的?”我怒发冲冠地大声喊道:“陆雅青!你给我下地,走!出去!我今天就不要你了!滚犊子!”人们一看我急眼了,都消停了不少,外屋吵着要打架的人们也都看我的眼sè行事,他们发火的原因就是副校长挨打了,他是远近有名的铁嘴,谁敢打他呀?他可是人们心目中的人物。有敢打他们心目中人物的人,那就是找死!
我看着人们手中的菜刀,烧火棍,炉产子,个个跃跃yù试的样子,说句心里话,也怕把事情弄大,伤着人命,陆雅青就好像没有听见我的喊声一样,她稳稳地坐在炕上,一动不动,她大姑一看事情要闹大也不好,就急忙说道:“你们要干什么?都给我消停点儿,咱们是来送亲的,又不是来打架的,人家姑娘都没什么说,你们扯什么王八犊子,告诉捞头忙的,给我上菜,我们吃完好走,妾走主人安。”
在老太太的一通吆喝下,都不说什么了,我一看母亲有一些好转了,气多少也消了许多,我又看了几眼那位大表哥,他看我们都虎视眈眈的瞅他,也就闭上了他的臭嘴。在酒桌上,他自我解嘲地说道:“我是想为我的表妹多要几个钱花花,谁知道会是这样,我这是装犊子了,你看扯不扯。”
“你竟是干一些沒卵子找茄子的事儿,送你的亲算了,来,喝酒。”她四姐夫在一旁装着好人说道。他刚才说什么了,我也没听到,屋里屋外一片战火硝烟的架势,在当时人们都想把送亲的那位大表哥抬着出去,谁叫他瞎装犊子。后来得知,他并不是陆雅青的亲表哥,他是他母亲借的种,他父亲的不好使,每次他母亲怀孕时不到几个月就流产了,流产的小孩儿没长皮肤,很可怕,后来,他母亲就和一个单身汉瓜葛上了,两个人总算有了结果,他的野父亲现住在养老院里,他母亲后来在他爹死了以后,把实情告诉他了,他每年都去养老院看他的野爹。
他爹的姓和他大姑父的姓是同一个姓,两家有十多年的好邻居,就这样,认了这么一个假表哥,害得我们好苦。
吃过饭喝过酒,他们那些娘家人就下地了,人们一看,事情也过去了,那个大表哥也是人模狗样的过去给副校长赔礼道了歉,还到我母亲面前说了一句人话:“大婶,大人不见小人怪,都是我瞎装犊子,都是我的不对,让您老人家受苦了。”
“行了,算了吧,都已经过去了,一路走好啊,慢走。”母亲有气无力地说道,说话时眼睛都没有看他。捞忙的人们把送亲的娘家人送出村外,又是二马车子,一路泥泞,把他们终于拉走了。
太阳把泥泞的土路晒出一个道眼儿,人们可以不用穿靴子了。这时我家的炕头上来了一位喝喜酒的客人,她不是别人,正是芬儿,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陆雅青,一坐就是一上午,她面无表情,直到她母亲来把她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