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原本从头到尾的行云流水,突然撞上了一块中流砥柱,顿时水花四溅,风生水起。
倒飞而出的,不只是子孝,同时,还有主动撞击而来的人熊。只是有所不同的,是子孝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而人熊,只是蹬蹬蹬地倒退了十数步,一路甚至撞倒了几个围在他身后,来不及闪避的人。
而还未等人熊站稳,又一股力道,将他狠狠地向后拖拽了几步,未等人熊作出反应,一记猛踹,将其狠狠踢下了水道。
噗通声起,偌大的水花四溅开来,波涛荡漾的水面,甚至阻住了原本顺流而下的急流,过了好一会,才又重新恢复了原状,只是这里,再也没了人熊以及他的同伙们的踪影。
子孝,被他身后的众人合力接住,除了面sè有些苍白外,到是没什么皮外伤,只是手中的长刀不知为何,竟少了小半截,一把良材,就这样报废了。
几个好事者挤到岸边,寻了下那人熊的踪影,又围到那率先拾起长刀者的身边,查看着仅剩的两把大长刀,一个个眼冒jīng光的模样,仿佛那两柄寒光闪闪的长刀,是一个个月兑光光的老相好般,其中几个,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模了上去,前后摩挲,好不兴奋。
陈栋没有阻止他们此刻的散漫无纪,因为他更多地关心的,是子孝的情况,毕竟最后那一击冲撞,在别人看来也许还没人熊挥舞长刀时凶猛,但那一声闷响,以及在左老门下,习武多年,依然被整个撞飞的程度来看,这人熊,也绝对不是一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傻大个。
子孝脸sè发白地站立着,或许别人看不出,但陈栋却发现他的双手有些微微的发抖,甚至站着的时候,也不如平时那样直挺,而是微微有些倾斜,只是程度很小,不是熟识他的人,看不出来。
见陈栋走来,原本围在子孝身边,赞叹不已的也都识趣地让出了一条道,子孝看着陈栋,似乎有些愧疚般,不敢正视,目光微微错过陈栋,看向他的后方。
“若说初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差的,只是一些临场经验罢了,别太往心里去,以后,这样的情况,还会有很多,很多,陈哥不一定都能在你身边,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学会去应对。”
并没有特别在意其他人在场,陈栋直言道,说完,让众人收拾一下,将那个受伤的架着,继续马不停蹄地向前行去,不仅是他,其他人,恐怕没有一个,想要多留的。作为一个士兵,他们可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没有子孝那临危不乱的身法,在人熊的双刀面前,恐怕没人自信能撑得过半刻,至于那真正决定胜负的贴身靠,恐怕,没人会去记得它。
子孝还是行在陈栋的身后,不紧不慢,除了脸sè有些苍白外,似乎并没有受到刚才那一战特别的影响,只是目光看向陈栋的同时,不再如之前那样呆滞,发傻,似乎,他终于懂得开始去思考这些,他从前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东西,以及,开始去回忆,刚才那一战中,他所学到的东西。
而就在距离陈栋等人离开的地方不远之地,湍急的河流在这有了一个小小的旋弯,不知是因为这个弯道的关系,还是因为这里原本就有个石滩,所以才形成了这个弯道。一个人,正仰面躺倒在这,他面sè涨红,湿漉漉的头发下,是一双清明的眼睛,随着他一声低沉的怒吼,一块残铁,从他的左大腿处被取了出来,同时,一道血箭也飞出数米,落在水中,眨眼就被冲得没了影子。
随手将残铁丢掉,仰面躺着的壮汉直起身,撕掉身上的衣服开始包扎起自己的伤口,除了最开始拔除异物的疼痛外,他再没吭过半声,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包扎完毕,他徐徐起身,回望了一眼河的上游,粗眉深皱。这边岸上,五个被他率先丢下水的同伙一个不少地或坐或躺在岸边,面sè苍白而凄苦。
“牛哥!”其中一个,受伤还算比较轻的抬起脸,带着哭腔道。
“都别说了,这次算我们爬错了墙头,踢错了寡妇门。哼,没想到,对方还有个那么厉害的点子在里面,看来这伙人,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主。”人熊,或者说该叫他李大彪的壮汉沉声道。
“都怪我,没能多说服几个兄弟,若人再多一点……”最初在山腰,与李大彪碰头的其中一个恨恨道,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牵扯到了伤口,面容一阵扭曲。
“人再多,也是同样的下场,怪只怪我们太轻敌。”李大彪摇了摇头,没有赞同那人的话,他确实有些后悔,但更多的,是意想不到,印象中,只记住了一张普普通通,现在想来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以及拥有一口让人印象深刻的白牙的黑脸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睛,九尺高的身材挺了挺,其余众人只觉得李大彪似乎又高了半分,那背影,越来越像村里老一辈人,口中所说历百劫而不折,顶天立地不肯轻易弯腰的丈夫,大丈夫。
另一边,没了马匹的陈栋等人根本顾不上一夜奔袭的疲累,依旧疯魔似地赶着路,所幸除了斧劈山山道有阻截外,剩下的路程顺畅无比,甚至沿途还发现了几个落点的探子,一来二去,未到中午,一群人除了战马,就连基本的装备都齐全了。
麻布破衣换成了密布环扣的锁子甲,柴刀斧头换成了长三尺三,重八斤的铁线大砍刀,再加上jīng神抖擞,膘肥体壮的战马,众人一个个横刀握马,气势哪是几刻前,那群手握农具的细农打扮可以比拟的。
新鲜。一个个互相观摩着身边的同伙,同时又从对方的身上寻找自己的模样,感觉除了新鲜外,还有一股久违了的热血,心cháo澎湃。
宋参军与陈栋却并没有穿上铠胄,虽然也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怎么看,他们都是一群文士,而非武将。子孝依然还是青衣长衫,这是他特别要求的,毕竟在刚才,那场打斗中,子孝虽然没有受皮外伤,但李大彪的双刀,却还是在他的衣服上划出了不少的口子,只是那衣服已经破烂得不能穿了,子孝身上却并未见到任何刀口,这让其他人,包括陈栋在内,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除了陈栋,其他人看子孝的眼神,都多了一分敬畏,没错,是敬畏,又敬,又畏。
一行人整装妥当,又一个探子已经送来了最新的消息,原来莫将军等人,已经抄小路先行回到了军中,此刻已经开始全面接手,部署,对方亦是步步紧逼,战事,恐怕随时都会再次爆发。
一时间,众人默然,宋参军更是眉头深锁,在场的众人,恐怕只有子孝是唯一一个神sè最为平静的了。
“陈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宋参军转身,面向陈栋问道,不是他没主见,而是陈栋现在已经是他的半个顶头人物,凡事,自然还是先征询一下他的意见为好,且宋参军在之前曾偷偷问过陈栋若潜行不得,要怎样带弟兄们过来,而陈栋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烧山。至那时起,他就觉得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而无论是出于哪一点考虑,他觉得自己这么做,都没有任何的不妥。
“先回军中与莫将军他们会面再说吧。”陈栋简单道,他甚至没有提及这些跟随他的人的去留问题,自然,他与子孝两人之后的行程安排,也不打算与他们多提。毕竟,这里,是莫将军他们的战场,别人把你当兄弟,可不代表你真地就可以自以为是地以这种名义去越俎代庖,更何况,这是一场战争,一将功成万骨枯,莫将军现在的地位虽高,但左右也还是有两三个平起平坐之人,他想更上一步,就必须再建立起更伟业的功勋,陈栋可不敢去做莫将军前途道上的碍眼石。
介于此,除非最上头那个下了死命令,否则陈栋绝对不会再多出半分力气,不过按照陈栋对于那人的了解,这可能xìng实在太小。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神采奕奕的队伍,他只在心中默愿他们能走得远一些,活得久一点。
一昼夜的短暂归属,分离,重组,这在军中只是一个十分常见的现象,陈栋并不会为此而担心这群跟随过他的人,会有什么心理负担,而他,自然也不会有。众人策马奔腾,从山林穿出,眼前豁然开阔起来,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片高高低低,延绵至远处丛山的田地。
此刻正值秋收,但地里早已没了任何谷物,一眼望去,不是一片贫瘠,就是杂草丛生的荒废景象,若不是纵横交错的田道加以区分,恐怕也不会有人会看出这些土地,原先还是有人耕种过的田野。
有心人默然,无心人只是单纯地加急催马,过了这片荒田,众人再次进山,入林。据探子报,前方再行五十里丘陵地段,就该接近我军驻扎营寨了,看天sè,应该能赶在入夜前抵达。奔于马上,陈栋微微皱眉,心中疑惑,才一天的时间,军队已经被迫退出了这么远?
且不说陈栋这行在加急赶路,另一边,是旌旗蔽天,浩浩荡荡对外宣称十五万雄狮铁骑的zhōngyāng军队,此刻,正在紧急扎营设防,架桩叠塔,有序而又有些混乱。外围共计十个小寨,以方圆之阵,将中间大寨巩固得宛如金汤,而这里的地形也非平地,而是有些高低起伏的丘陵,原先在这的树木已经被尽数砍伐,快速地化为了城寨防御。
zhōngyāng大寨中,一个略微靠后的营棚内,莫将军此刻正襟危坐,他的面前,是一张略显巨大的竖置地图,上面标注着太多的信息,以至于原本只标记有道路,山川的地图,显得有些凌乱不堪,肮脏不已。
只是此刻,坐于营内的人却无人在意这一点,他们全都眉头紧锁,或紧盯地图,或惴惴不安地低头沉思,两股战战。唯一站在地图前的,是一个身穿白银重铠,花发凌乱,面上还沾有不少干涸血迹的中年壮汉,他呼吸平稳,此刻背对地图,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部下,以及同僚们,气势勃发,不怒自威。
“名单,都有了?”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与陈栋交好的莫将军,他此刻也换上了一套军铠,深黑sè,与身穿白银重铠的男子对比鲜明。
“都有了,其中包括张刘两尉,以及押送粮车,现在还在昏迷的冯忠国,以及他的两个义子。”目光斜了莫将军一眼,接着扫视着在座的众人,眯着的眼睛透露着一股jīng光,仿佛能将所有人看穿一般。
只是不用与他眼神交流,所有人在听到那几个名字后,就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凉气,刘张两个叛将不说,一个看似忠心耿耿,现在还在重伤昏迷的运粮将军以及他两个官位不低的义子竟然都是内应,这场仗,还怎么打?
不过同时,他们却也松了口气,因为那人竟然敢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等军秘,那么也相当于洗清了他们在座众人的嫌疑,而且既然有名单在手,也就是说接下来,就不必再惧怕对方知道自己的部署,也不必担心战场上,没被对方乱箭shè杀,却死于自己身后的刀下。这样一看,这场仗又还有得打,且似乎双方,已经被放在了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下了。
只是当他们好不容易抬起头,看向银甲男身后那个被涂鸦得已经看不清地势山川的巨大地图后,他们,又不禁紧锁起了眉头。这不是绝境,却也离绝境不远了。从最前线,一直退到这里,失粮还没什么,底下士兵们的士气,才是更为关键的东西,谁会为了一个没有希望的败仗,而去拼命?若不是这支军队,打着zhōngyāng皇权的旗号,现在天下,也还远没有改名换姓的趋势,恐怕,这个军中,早已逃掉十之三四的士卒了。
“名单的可信度有多高?”莫将军似乎未看到众人的变化般,接着道。
“你认为呢?”银甲男子反问道,没有神sè变化。
“我认为,那名单除了已经死的,降的,以及失踪的,剩下的,不足为信。”莫将军食指轻点桌面,目光直视银甲男子。
一抹勾弧在银甲男子脸上浮现,接着消失,眯着的眼睛快成了一条细线,又扫视了一眼在座的众人,默默点了点头。
营外,炊烟袅袅,伙夫们忙得不亦乐乎,哪有半点缺粮少米开锅的模样,整个zhōngyāng大寨也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排兵布阵,木墙工事也不像外围那般忙中带乱,若非亲眼所见,谁又会相信这是一支连连失利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