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外小道旁,一行十数人正在做依依惜别,主角,自然是匆匆路过的陈栋。他的面前,除了一身黑凯的莫如宁莫老将军,以及换了一身衣装,也已经披上一身甲胄的宋参军外,就只剩下一些莫将军的扈从。
此处与虎威营倒是不远,所以不时地,众人可以听到一那偶尔传来的一阵阵喧闹,虽然不如cāo练时的宏大,但却更显热闹。
“没想到还要等那么久,早知道就别答应他们的请求了。”此刻莫老将军有些无奈地道,与陈栋一齐望向虎威营的方向。
“莫将军不也是起了兴趣么?怎么样?老规矩?”陈栋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清洗干净了的脸上是一道狡黠的模样。
“哼,那这一次,我就压子孝赢。”莫老将军哼了一声,面上却是带着一抹玩味狡黠。
“这也忒赖皮了吧。”陈栋无奈,耸了耸肩后,直接翻身上了马。
“怎么?真舍得把他丢我这?”莫老将军眉头一跳,看着已经稳坐马上的陈栋。
“胜负已分。”陈栋没有低头俯视莫老将军,只是将目光远眺,而莫老将军与扈从们顺着方向望去时,原本无人的小道上,一个人影渐行渐近,不消说,这人正是齐子孝,而他的身后,卢裕与徐胜隔了段距离地跟着,且徐胜的模样,甚至还有些凄惨。此刻也顾不得自己有些敌视的卢裕,而是半让他搀扶着,半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
看到这一幕,不仅是莫将军身后的扈从们,就连莫将军本人都皱了皱眉头,坐于马上的陈栋摇了摇都,这结局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
“陈哥,抱歉,来迟了。”子孝似乎没有注意到莫将军等人的脸sè,面上带着一丝赧颜地对着陈栋道。
“看来这一次,确实是莫老哥你赢了啊。”陈栋没有回应子孝,反而是冲着莫老将军道。
“让陈兄弟见笑了。”莫老将军却是摇了摇头,只是面sè好看了一些。
“天sè已晚,我们也不便多留了,祝莫老哥早rì凯旋,到时我们徐凤楼再醉个三天三夜。”陈栋向子孝使了个眼sè,旋即抱拳道,莫老将军一行也是依样抱拳,却没再说什么,眼睁睁看着陈栋与子孝策马而去,消失在了小道转角后,一行人才转过身,看了一眼此刻有些凄惨,毫无平rì那种傲气张扬的徐胜,除了莫如宁眯了眯眼睛,宋参军无奈苦笑外,其他人都是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小道上,策马急奔了数里的两人渐渐慢了下来,暗暮中,山林小道越来越模糊,除了那发白的道石外,再没其他可以用作指引或标识的东西。
“子孝,怎么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是怕陈哥怪你?”陈栋骑于马上,露出一口白牙笑问道。
子孝讶异,但还是点了点头,他在与陈栋汇合时,自然也注意到了周围那些人的脸sè变化,而这之前,他将徐胜在千人面前打倒的瞬间,柴刀男卢裕的脸sè,更是让他明白自己最后做了一件多么错的决定。
在心里,他当然不怕陈栋怪罪他,但他却自觉好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又是错在哪里。
“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伤成那样?”陈栋先是冲着子孝摇了摇头,随后问道。
子孝低了低头,身下战马速度再行放慢,他絮絮到来,从约战后,与陈栋分开,到再相会,没有漏过任何一个细节,这其中,甚至包括周围那些人的呼喝,以及最后望向他的那些眼神,有惊讶,有崇拜,有挑衅,更有幸灾乐祸。
陈栋只是静静地听着,一直到两个人都不知不觉在小道上彻底停了下来。
“那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可有一种松了一口气,或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气的感受么?”陈栋直视子孝,一如他这些年,在那左老的小屋旁,与子孝交谈一般。
子孝摇了摇头,但他的目光却在闪动,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或许,这两种都有也不一定?
“被人欺负的,自然想要欺负回来,在世人眼里,自然也想要受到万众瞩目,名和利,永远都是世俗人最争相竞逐的东西,你有本事,就该有这拥有这本事的傲气。你师傅当年,可是一言不合,便在数万人面前,当场挑战了那自称武圣的镇远大将,不仅将其打死,还一枪挑在身后,从那数千亲卫面前走过,哼,那些平rì里恭维得紧的,可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师傅一人一枪,将一个大将军给带出了演武场的。”陈栋说道,目光有些恍惚,似乎这事他还历历在目,此刻又身临其境了一般。
子孝有些惊讶,眼中闪动的光芒更盛,这些东西,他那个寡言师傅,自然不会与他提起,而自从他跟着那个便宜师傅之后,却是甚少见其出手的。
“但是……”子孝似乎向往了一阵,接着却又垂下头来,嗫嚅道。
“你是觉得打伤了莫将军看中的苗子,觉得间接地伤害了我与莫将军之间的情谊?”陈栋只是看了yù言又止的子孝一眼,便试问道。
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看来子孝一直在意的,或者说在意得更多的,应该便是这个。
“那你可就白担心了,我与那姓莫的将军,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交好,就像那卢校尉与那徐太尉一般,只是表面上都是在某个人麾下干事,所以才略有联系,可要真说上关系,恐怕也只是泛泛。”陈栋笑道,露出一口白牙,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到是十分轻松,看样子,并不像是故意撒谎。
子孝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骑于马背上的身子仿佛也挺直了些,他突然傻愣般地笑了笑,开口问道:“陈哥,接下来,我们去哪?”
“接下来,陈哥带你去看一场盛大的雪祭。”陈栋头一转,望向远方,接着喃喃道:“不知道播下去的种子,长成什么样了。”
烽烟迷眼,战鼓连天,喊杀声远远传来,再滚滚而去,如cháo起cháo落,生生不息。
此地,视野辽阔非凡,远处,甚至能看得到天地连为一线的奇景。而此刻,在这个广阔的舞台上,风沙卷地枯草成球,指甲般大小的砂石地面上,是一列列,一排排着装整齐,动作划一的军伍,他们此刻早已汗流浃背,但每人身前横卧的长刀,却没有出现一丝的震颤,随着又一声令下,喊杀声再次炸响,同时,他们挥汗如雨,呼呼的风声,更是猛然一震,再次卷起黄沙无数。
这一排排一列列的纵队,放眼望去,一时竟有种密密麻麻,不知头尾各在何处的辽阔感,同时,随着rì头落下,气温骤降,一阵阵仿佛幻光一般的闪动在远处浮现出来,那一头头时而疾驰奔跑,时而令行静止的东西,竟也是一大片宛如乌云般的战马,此刻它们也如人一般,结成方阵,看模样也是在全力进行着cāo练,只是相较这边的行伍,那边的训练,明显难度更大,但即便如此,这群战马,也至少能保持着一个相对完整的阵型,冲刺急停,令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感叹是谁想出的办法,竟然能将这群畜生,也演练成这副模样。
与行伍相比,马群虽大,但也没到望不见边那么夸张,然而粗略看去,却也是至少万马奔腾的级别,而若视野再辽阔一些,便能看到,在这广阔无垠的平原上,这样的马群,却不仅是这一群,而是整整五群,也就是说,此刻这里的军伍部署,至少拥有五万骑兵,而此处地势又如此平坦,五万铁骑奔腾冲杀,恐怕就是面对二十万步兵,几个来回,也能碾压得对方毫无还手,只能溃不成军。
毫不夸张地说,在平原类的辽阔地势上,铁骑,就是这个时代的战争之王,然而,若是细数驻扎在此,每天都如此刻苦演武的军伍们胜负战绩,恐怕,惊讶于这行令静止,声势惊人而看好他们的人,就不会再那么想了。
十六胜二十七负。
没错,在拥有这五万铁骑,同时,还有这十数万挥汗成雨,振声成雷的军队下,这支驻扎军,依旧还是败多胜少,其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对手,比其他们,还要强大。
这片平原,原本并非这砂石遍地的荒凉景象,在不知多少年以前,这里,还是一片绿油油的广阔草原,水草肥美,就在这演武场不远的一处洼地,那里,原本就是一条奔腾的大河,一到雨季,便是两岸遥望,不见牛羊。
但如今,别说大河,这里就连雨水都十分欠奉,若不是上百口深井,以及每rì那成千上万辆运水车,恐怕,这里的驻兵连正常吃喝,都要成大问题。
而形成此种环境的原因,就是驻扎在此的军伍,所要对抗的元凶——达蜣王朝。达蜣王朝是近百年,才形成的一个新兴王朝,其版图之大,比起如今的皇权范围,还要多出五个州左右的面积,而它的前身,却只是一个百人不到的小小部族,这其中的曲折,简直比那天桥酒馆茶楼里的说书人口中的天上世界,还要奇幻。
而这里的水草,毫不夸张地说,就是被这个达蜣王朝的骑兵,硬生生地啃食干净的。
三十万!整整三十万铁骑,一点都没有使用任何的夸张,或是夸大的吹嘘,吹捧。他们就是靠着这三十万的铁骑,将原先拥有十二个州大小的天云王国给生生踏平了。而其中,最惨烈的都城一战,据说这三十万铁骑,就是生生踩着自己人的尸骨,登上了那二十仗高的城墙,将不可一世,称王称雄了三百多年的天云王国彻底覆灭,而如今,他们的都城,也就是建立在天云王国的皇城旧址上,只是据说当年破城时,他们已经将整个城池彻底摧毁,就连仗高的建筑都不复存在,如今,恐怕也是重新建立,焕然一新,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了。
而这里,这块已经化为不毛之地的平原,就是这达蜣王朝,与zhōngyāng皇权之间唯一平坦的缓冲带,其北,是连绵不知多少万里的高原雪山,而其南,又是一片原始深山的天然阻隔带,那里号称百万山头,其中猛兽烈禽多如牛毛,毒蛇虫豸更是漫山遍野,别说三十万人,就是再多一倍,进去了都不一定能活着出来一半,更何况达蜣王朝也深知自己的优势是在骑兵身上,又怎么可能会去舍近求远,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而再往东与西,则是之前与天云王国接壤的几个部族,其中一个,也是与达蜣相似,以骁骑扬名,麾下十万铁甲重骑,从马蹄武装到马齿,而在达蜣攻下天云王国后,也是趁机抢下了其中几个州域,野心勃勃。
不过也多亏了这个连名字都没有在皇权版图内出现的部族,否而的话,这平原毛地,这仅有的数万铁骑,又如何能与达蜣抗衡这么多年?毫不夸张地说,那令人赧颜的战绩上,恐怕还要再分出一半的功劳,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部族,感谢他们一直以来,死死拖住了达蜣王朝的大半铁蹄。
而此刻,距离这演武不到十里地,那矗立在高坡之上的了望台突然黑烟滚滚,漆黑的烟云随着微风扶摇而上,竟能经久不散,斜入云端,宛如一道利箭,给这夕阳余辉,再次添上了极其浓厚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