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è降临,回水城内最高的四层酒楼,梧桐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就连城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尽管城内守士拼命扑救,可最终还是没能阻止火势,整座梧桐酒楼烧了整整一宿,一夜之间,回水最高,消费最贵,同时也是最神秘的酒楼从回水城彻底消失,整座酒楼,只余下一块被烧裂的巨石,以及一地焦炭,证明这里,曾经存在过什么。
化为废墟的酒楼外,是一层层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黑脸正在这时默然转身,融入进了还在不断涌来的人群之中,渐行渐远,似乎是出城的方向。
“陈哥,怎么了?”军营之内,一个营帐中,一身披甲,动作还略显僵硬的青年疑惑道,他的面前,是一个长相不太正经,嘴角老是带着一抹勾笑的男子,他面sè白净,正将一块湿透的布巾拧干,随手挂于铜制的面盆支架上。
“没什么,只是有些可惜。”男子摇了摇头,面上确实是一副有些遗憾的声sè,他看着身穿铠胄的青年,突然笑了起来:“怎么,子孝,还没习惯?”
这两人,自然就是由西南方一路行来的陈栋与齐子孝,而更让人惊奇的,是陈栋竟然还是这一镇压军的一军之脑的军师级人物,要知道当初知晓这处地方出没的,是曾经天王旗下的二把手,且是以武力令人闻风丧胆的王天翼,那么就已经注定了派往这里的镇压军人数,不可能太少。
事实上派遣到这里的军伍人数,确实要比如今那西南方多出许多,对外宣称三十万,实际上也有近二十万,可以说已经相当于当初淮辽漠滩一战的总人数,若只是因为一个人,而出动二十万士卒来追缉、镇压,恐怕这件事就算写到史书上,后人也只会认为是一种夸大的手法,但这却正是皇朝内,对于王天翼,或者说对于那天王旗的一种畏惧,只求绝对的斩草除根,不能有任何失败,不希望那天王旗,再次出现在自己版图之内。
而能驱使这二十万军队听命于自己,这陈栋的地位,自然也是可想而知,更何况,到如今,整个营寨,子孝也没见到一位将军级的人物,隐隐之中,他都似乎从将士们对待陈栋的态度中,猜出了什么,只是这个臆测,实在太过胆大,所以直到今rì,他还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这个陈哥,竟然有如此高的地位,手握如此重的权势。
自古军中位置,都是能者居之,身兼数职者,历来都数不胜数,不占少数,许多时候,甚至只要有一个主心骨不死,那么整支军队,就还能保有大半以上的战力,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也有许多情况,是那支军队的某人突然死后,结果整支军队立马树倒猢狲散,士气降到最低谷,将士们也无心再战,兵败如山倒。
可以说就是为了防止上面事情的发生,所以军中才会设置许多职位,且尽量不会让同一人身兼数个要职,其中不仅是为了提高管理的效率,合理分配人手资源,更是为了不出现上述情况,而分散掉士兵们的凝结力,令其中无论死了谁,缺了谁,军队还是军队,依然拥有一台杀戮机器该有的威慑力,震慑力,攻击力,不会那么快土崩瓦解。
陈栋有没有如此本事,只有他与相信他的将领们才知道,而将一支军队培养成这副模样,其中诸多利弊自有定论。只是其中有关威胁到统治者本身的权益,造成今后可能养成一支只听从他一人号令的亲兵,这种风险,却是不知放手让其如此做的那个人,又是如何想的。
帝王心术,不是普通人或是那些高举忠贞之文士可以随意揣摩的,他们只能几天一上书,在进谏中旁击侧敲,再观其颜sè,谁都不敢这么早跳出来,指着陈栋鼻子高呼此乃乱臣贼子,野心勃勃,人人得而诛之。毕竟若没有那个人的应允,陈栋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地位?那传说中还未真正上位的时候,这君臣二人就似乎交好的传闻,可绝对不像空穴来风的。
陈栋既然还好好地活着,并继续身处高位,就说明上面那个放权之人根本没有在乎那些文士们的风言风语,子孝惊讶归惊讶,其本身却并不是太在意陈栋的身份,他虽然有时表现得有些呆头呆脑,但他并不傻,这只是他的心xìng而已,是其师傅多年前耳濡目染给他的,那时,还未出都城的他,除了那个还未驾崩的上代君王,谁没见过?再高的官在他师傅面前,还不是照样要颔首低眉,就连面对当初那几个曾经一齐争夺皇位的皇子们,也未见他师傅如何的卑躬屈膝,正是因为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才养成了子孝如今有些漠视的等级地位观,所以才在莫将军,以及那些大小不一,权威不等的官员面前,处之泰然,正如见多了鹰隼鹤鸾,难道还会对鸡鸭另眼相看?
但这里面,陈栋对于他来说,却又有些不同,这十几年来大山里的生活,可以说除了其师傅,唯一可以接触到的人就是他,而且也多亏了这些年的接触,才助其磨合了许多对于左老先生的抵触感,才有了如今现在这种半出师的状态,否则,恐怕左老先生也不会太放心让他就这样出了大山,并且还是跟在注定不会一帆风顺的陈栋身后。
正如左老亲口所说,陈栋就是子孝在山林里,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一般,两人之间的友谊,不是兄弟,却近似兄弟,即便这种能掏心窝说话的情谊,也许只是陈栋的一种伪装,一种应酬交际,但子孝却依然叫他陈哥,没有半点犹豫。
所以现在,面对陈栋的询问,他只是摇了摇头,身子一动,便是一阵噼里哗啦的鳞甲碰撞声,同时,还有一些似乎哪个部分,运转不畅,而产生的卡兹的摩擦,不过子孝的动作并未有任何的迟缓或是停顿,宛如他根本没有穿上这十数斤的鱼鳞铠般,似乎这甲胄,虽然不是量身定做,其中也有不小的瑕疵,但却不会影响到子孝。
“将就着先穿着吧,否则若是上了战场,还得时刻提防着那些流矢。”陈栋摇了摇,有些歉意地道。“百炼钢和轻铜制作的战甲最快都需要三旬的时间,这段空期,若无其他的事,你便就在这军中活动,多熟悉熟悉,将来会有用处。”
子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陈栋与他擦肩而过,率先离开了这处营帐,而他的身后,子孝如影随形,身披铠胄,如普通士卒,一点都不显眼。
距离此处驻扎军寨不足三十里的一处河岸旁,一条乌篷小渔舟静静地停靠在岸边,船上,一个身披轻甲的士官正在向河岸上的一行人作别,他的身后,一位满脸皱纹的老渔夫正在调转船头。
“哼,三爷,没想到这帮龟孙还能起点作用,否则我真感觉那些钱白砸进去了。”一个皮肤有些黝黑,面sè十分凶恶的男子冷哼道,声音不大,没有让船上的那士官听到。
“只是可惜,三爷那栋引凤楼,就这样毁了。”一个留有短须的面黄肌瘦男子模着下巴,他看着已经调转完船头,正在往河对岸划去的小舟,而正在这时,那个满脸皱纹的渔夫似乎微微地偏过头来,看了他们这一眼。一个模脖子的动作,在另一个人手中一划而过,老渔夫恍若未闻,只是依然静静地划船,渐行渐远,而那个士官,早已坐回乌篷船里,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脸上尽是自得的神sè,根本没有发觉这些隐秘的动作。
“也不尽然。”一个光头突然道,他微微一笑,隔着河岸,望向军寨的方向,河中,不时有渔舟往来,其上,却都是身穿轻甲的士卒,很明显,这整天河岸,是被大军封锁了的,他们能如此安然过河,也是动用了刚才那个士官的关系。
“三爷是说?”面黄肌瘦的男子微微一愣,惊疑道。
“难道就是那个乞丐?老马,都怪你当时拦着我!不然我肯定一刀劈死了那个狗杂碎了。”面sè凶恶的男子回头瞪了一眼面颊狭长,此刻似乎因为有些晕船,而脸sè有些发青的男子。
“怎么,你当时想下楼来杀人么?”光头瞥了一眼说话的男子,目光中闪过一道寒光,语气不重,却令这个叫做小王,平时也是一股蛮横气焰的凶横大汉浑身一抖,只觉得背脊似乎微微有些发凉,想要辩驳几句,最终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二哪敢啊,三爷,我们可都是听了你的吩咐,绝对不敢下楼半步的。”面sè饥黄的男子赶紧出言道,他可是比这两个人都更知晓面前这三爷某些时候的喜怒无常,生怕说晚了,今天这江水中,就要多出一具尸首来。
“邓山,你跟了我多久了?”突然,没来由地,光头三爷突然转脸,看向面sè饥黄的短须男子。
“回三爷,有四个寒暑了。”被称做邓山的短须男微微躬身,目光闪动着一丝丝jīng光,显然这时也有些模不准三爷为何会突然有此一问。
“你也算是我身边比较能干的一个了,做事谨慎,行事小心,只是有些时候,别去做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事,否则失了你,我也是很头疼啊。”光头三爷说到后面,邓山已经不仅仅是躬身,而是整个身体都快弯下去了,仿佛他的话语,重若千斤,令人承受不住般。
“至于小王,口无遮拦,xìng格使然,我也不怪你,但今后,必须多加注意。”目光一转,看向此刻也有些冷汗淋漓的王二,光头三爷眼睛一眯,也不再多说,率先向着河岸旁的树林里走去,那里,早已等候了许多人,其中不乏奉州这边的地方官员,看他们出迎的这股架势,恐怕当初皇朝zhōngyāng镇压军亲临,也不过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