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通过多方调查证实,查尔斯讲的易卜拉欣山庄的传说完全属实。星期六这天我搬进腓尼基旅馆,边为以下一小段时间的单独行动做计划,边等待查尔斯的电话,还要买些东西。我打算星期天雇一辆汽车和司机,进入黎巴女敕地区去探查阿多尼斯河源头。
我去服务台找接待员安排此次旅行,他满腔热情地帮我制定起方案来:穿什么衣服,住什么地方,带多少钱等,他都毫无保留地发表了意见。在阿多尼斯河源头可以看到不少庙宇。“而且,”他又补充,“你若在回来时稍微转一下弯,还能看到易卜拉欣山庄。”
他肯定误解了我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慌忙解释:“易卜拉欣山庄是座宫堡,住着一位英国贵妇人。过去的时候,那宫堡的一部分是允许参观的。可现在,天哪,她已经十分苍老,他们说,她有点……”他弹々额头。“已有很长时间再无人见到她了。”
“她肯定还住在那里?”
“绝对。我听说她有个伴从,还有仆人,每月向临近那里的萨尔科村送去一次生活用品,然后由骡子驮过小溪。”他笑一笑,说,“我只是向你推荐那里的风景,那里的风景简直太美了。”
我说,“我认识这位老妇人在英国的亲戚。我给她写个短信,问她能否让我前去拜访,不知好不好?”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阻止了我向接待员说明我与她的关系。
他否定地摇々头,“别人讲,把门的看守根本不让任何人进。已有好长一段时间,除了医生,她谁都不见。”
“医生?她病了吗?”
“大约半年前医生每天都要去的。但她后来康复了。”
我回想起来,她在圣诞节时又起草了一份遗嘱,说明她的身体不错。“您知道这位医生的名字吗?”我问,“我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打听点她的情况。”
他说,那医生便是亨利?格拉夫顿大夫,住在烈士广场附近。我回到房间,查阅过电话号码簿。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开始讲阿拉伯语,后来用法语,最后才说英语。格拉夫顿大夫早已离开贝鲁特,走了好长时间了。一阵沉默。对方能帮助我吗……?
“我只是想打听一下我一个亲戚的情况,”我说。“就是博伊德夫人。她住在一个叫易卜拉欣山庄的地方。”
对方语流加快。“哈莉奥特夫人哪!据我所知,她身体很好,但她不是我的病人。按理说,格拉夫顿大夫走后,我应当继续照应她,但她写信告诉我,她已另有安排。”又一阵沉默。“我可以知道您是谁吗?”
“我是她的侄孙女,克里斯塔尔?曼塞尔。格拉夫顿大夫还在黎巴女敕吗?”
“恐怕不在了。他已回伦敦。”
“明白了。唉,我说不定要去看望她一下。”
停顿片刻。话筒里的声音谨慎、冷漠地说:“有人讲,她已深々隐居。”
“这我明白。谢々您的帮助。再见。”
“再见,”对方说。我放下话筒,抿嘴一乐。对方动人的话音意味着什么呢?无疑是,“祝你好运。”
傍晚,查尔斯来了电话,说由于本恩的父亲迟到,他最快也无法在星期天晚间赶来。“但我以诸神的名义发誓,”他感情真挚地说,“星期一一定赶到你那里。否则我就是在公路上遇祸身亡了。”
“在你未买到那种蓝宝珠之前可别说这话。你对我说过,这是一个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国度。”
我没有提及我自己做的调查,也没向他透露我心中已对姑nǎi々哈莉奥特生出的一种强烈的好奇。
服务台的接待员尽其所能为我安排好了十分美妙但费用极高的旅程。汽车是美国造的,极为宽敞舒适,轮胎漆为蓝sè,内有空调设备,司机是个活泼可爱的小伙子,名叫哈米德,他告诉我,我们要一口气从海平线爬上两千五百米的高度,因为阿多尼斯河源头在黎巴女敕的高原地带。我稳坐在他身边,随着汽年从比布劳斯离开海岸拐向盘旋公路,我便以惊奇的目光注视着车内高度表的变化。
哈米德没有料到,他一口气并完成不了这次爬行。起初,公路在穿过梯田,伸入一片株下长满庄稼的苹果林时,遇到一群黑眼睛的儿童在飞尘之中追赶母鸡嬉戏。接下去路面坡度加大,两旁是梯田的护壁和开着弱小花蕾的果树,这是最后一片种植带。在作物比较稀少的梯田里,小麦的瘦叶几乎被大片的chūn花淹没。哈米德停下汽车,让我尽情地欣赏这美景:淡紫sè的兰花、挺拔的仙客来、蓝中泛黄的天竺葵、鲜艳的郁金香,以及传说仅因阿多尼斯而生的殷红的银莲花……
我们再次迎着晶透清澈的空气,沿山脊部之字形公路前进,路旁是岩石,灌木丛生,暗灰之中点缀着一漫黄的金雀花。只见绵羊和油光发亮的黑山羊簇合一处在坡边吃草,每群羊的中间都坐有一位牧羊人,各个双手交叠在杵地的牧羊棍上,目送我们走过,好似湖中孤露的岛。
公路继续上爬。汽车每做一次令人心惊胆寒的急转弯,内侧的岩块都险些擦到汽车的挡泥板,路的外侧则是万丈深渊,乌鸦和渡鸦就在我们脚下上下盘飞,呱叫啼噪。少顷,汽车猛然间开上陡峻突兀的山梁。向左边看,是蓝天映衬下的白晃晃的山岩和渐次降低下去的森木覆盖的连绵山头,直至远方的大海;右边便是那深邃的易卜拉欣山谷,浅绿的阿多尼斯河河水映shè着明亮的阳光在原始森林的遮蔽下忽隐忽现地流淌着。
接着,我们的汽车辗着深々的殷红银莲花,穿过几道巉岩扶持的幽壑骤然驶降下去,抵达阿多尼斯河源头。我们仿佛来到神话世界,忘却了时间概念。宛如久旱无雨的土地上的饥民,望见从那巨型石壁半腰处黢黑洞穴中呼啸而出的银白湍流。我们自然而然地也联想到神、鬼、威、惧,以及五谷岁登,人寿年丰。自从那喷涌的山泉从这岩洞冒出之后,所经之地便绿树成荫、花草遍布;湍流两侧忽然间生长出殷红殷红的银莲花。于是引来阿佛洛狄忒——即爱神维纳斯,与放羊的阿多尼斯一见钟情。阿多尼斯被野猪咬死,就在此地,凡他鲜血溅洒过的地方都生出银莲花来;直至今rì,每年chūn天阿多尼斯河的河水都要变红,赤丹丹的直入大海。
我们欣赏过炫目的石壁前垂挂的皓々水帘,瞻仰了阿佛洛狄忒神庙的寥寥废墟,告别迎风怒放的鲜艳花朵和动人美景,另取一条道路返转回去,却似锦上添花又碰上一个东方奇观。在距阿多尼斯河源头不远的下方,一匹光泽浏亮的阿拉伯栗sè马从岩面的一条白sè地表擦痕形成的路上跑上来,骑手的带有包头巾的素袍宛如风帆展扬在身后,马头那披红挂彩的银白笼头在阳光下熠熠闪亮。在这匹马的身后有两只浅黄褐sè的硕长细毛犬轻快地跟随着——这就是那种波斯灰狗。很快,他们消失到路的转弯处。
在我们沿着山谷的另一侧下去吃午饭的路上,我们再次见到那位骑手。他一定走了一条捷径。汽车绕避着路面的坑洼,驶入一个小村庄,这时我在低处望见了他,他正在一块向rì葵地里牵马漫步。不一会儿,村里的矮墩墩的破败房屋阻挡住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