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刚跑过一大半的路,忽然一声“克里斯蒂”的轻唤将我镇住,堂兄的身影从一个黑糊々的门洞里闪出。我气愤地转向他,不公平地斥责道:“你这个饭桶!你把我吓死啦!我还以为是——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在那人之前。他是莱恩曼吧?”
“是的。他从姑nǎi々哈莉奥特的房间来,走的是远处墙角的一个门。”
“不对,他是从小岛上来的,”查尔斯简练地说,“我看到了他。我先听到有动静,就趴在窗台上静々地观察,没有爬进来。又看见你带着狗离开人行道。可我悬在窗口坚持不了多久,就攀上窗台。接着发现他穿过小桥从小岛走来。我纵身跳下,站在一棵霸王树边,等他从我身边过去后,我又钻进一间屋子去隐蔽。”
“如果他一直待在小岛上,我打开窗板时他一定看到了——并能猜出究竟。查尔斯,这可槽啦!他怎么没停下来捉你?他现在又去干什么呢?”
“亲爱的小姑娘,别这么胆战心惊的。如果他真发现你在那窗边,他自然要问你,你打算干吗,并且制止你。所以,他显然没有看到你。”
“大概如此……”但我又忙说,“你想々看,那两只狗可能原在小岛上:索菲已浑身湿透。莱恩曼会不会是过去领它们的……?不,那样他会先看到我。如果他是从远处墙角的门进来的,他也应该先看到我!哎呀,我不敢想了。查尔斯,他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不知道。那墙角里真有门吗?”
“我未看到,但那里簇叶丛生,我也没认真去寻找,因为暗门的方位不在那里。”
“那我们去瞅々怎样?但尽量不使用我带的手电筒。亲爱的,你的眼情能适应黑暗吗?”
“这会儿差不多了。况且,莱恩曼也能。这地方像座坟茔,按讲,他是应当使用手电的。”
我们向前走着。“小心点”堂兄道,“有棵带刺的霸王树快撞住你了。”他伸出一只胳膊轻柔地搂住我的肩,引我前进。“大概就是那扇门。”他打开手电。“就在那片不知叫什么的繁茂草蔓下面。”
“这是茉莉,你这个无知的乡巴佬。不过,下面肯定是扇门。”
确实不错:但不管是狗还是人已有很长时间没从这里过过。门的合页上包裹着厚々的蜘蛛网,看上去宛如两根捆绕着毛线的纺锤。
“门缝上也罩看蜘蛛网呢,”查尔斯说,“自从老酋长在一八七五年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这里最后一次走入后宫之后,这扇门再也没有打开过。所以,你的莱恩曼决不是从这里进来的。”
我茫然若失地说,“但从小岛到这里也不可能有路呀。”
“我们去瞅々看,”查尔斯满有把握地说,“瞧!”直shè墙脚的手电光照亮一块嵌入砖座的小石板,石板上深々刻凿着一个名字:杰齐德。电光向旁边挪过两步。又有一块石碑:奥马尔。接下去是厄尼……
“这无疑是墓地,”查尔斯说。“我记得厄尼。它是查尔斯女王的一只长毛狗。”他陷入沉思,但未想出可说的话来。电光继续移动。“喔,它在这儿呢!德利拉!天哪,可怜的德利拉。下面没有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给萨姆森立碑。约翰?莱恩曼说它上个月才死……你还找什么?”
电光沿着一簇缠藤和惨白的花朵滑过去。“没有了。”查尔斯说着灭掉电筒,抬起一根胳膊粗的大树枝让我退出去。“这些可爱的玫瑰,我的裤子现在一定被扎得斑々点々的像块生猪皮了。远处敞开心扉鸣唱的小鸟大概就是夜莺吧?”
“是那股风让你也变得浪漫起来了?”
“将来再告诉你。你能想法从这上面过去吗?”“这上面”是指通向小岛的小桥。桥上断裂的部分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宽,可能不到一米。查尔斯先跳过去,又伸手保护着我跳过去。转眼,他拉着我的手一同来到湖心岛的石岸上。
湖心岛的规模极小:石块均按艺术家的要求堆置,栽培的树丛和灌木虽然早已长疯,但设计得十分巧妙,它们把游人的目光由下向上直接引导到树yīn环抱的圆亭子上。又宽又坡的石阶从岸边向高处伸去,直至一个藤条垂封的拱形门洞。堂兄丢开我的手,拔开悬藤,触亮电筒,领头而入。
里面空々如也。地面上只有一个小池,它过去肯定是喷泉,还有几只没有衬垫的肮脏座椅。正面墙上绘着波斯图画:鲜花盛开的果树,身披蓝袍和绿袍的神像,一头跃起猎取瞪羚的金钱豹。画面占据着三张护墙板;在中间那块护墙板的一个侧边,临着画面上一棵树的树干,自上而下显露着一条黑线。
“咱们来瞅々这儿”,查尔斯说着,走上前去。
“你是说,这是个门?”
他未作回答。让电光缓々扫shè画面,并用手轻々抚摩。接着,他满意地哼了一声。在画上的一棵橘树zhōngyāng,几片树叶好像被他拔起:这是门的环端螺栓。他旋转一下,向外拉,护墙板的合页自然而然,无声无息地打开,露出后面黑黢黢的一个洞。
我的心激烈跳动起来。“它会通向哪里呢?”
他拇指朝下一点,我轻声道,“是个地道?”
“那还会是什么?这类古堡的秘密就像它们旧木料上虫蛀的洞一样多。况且——这里又是闺阁。酋长必然要有一条私用的通道。莱恩曼和狗一定是从这儿进来的。这扇门从地道里大概很容易推开,但我不能指望这一点,可不能永远被锁在下面。我要找样东西把门缝垫住。”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
“我们现在下去吗?”我惊慌地问。
“为什么不?这儿有一段阶梯,维修得挺好;而且相当干净。”他拉住我的手,我小心翼翼地随他迈过门台。
阶梯围绕着一擎jīng雕细刻的中心圆柱陡々地盘旋下去。外侧的围墙上绘着更多的图画。其中一幅是:白花铺地的原野上奔驰着一头骆驼,骆驼上骑着一名挥舞战刀的大胡子勇士和一个无动于衷的弹拔古琴的美女。一圈圆木扶手由jīng心制作的铁蜥蜴和小龙固定在墙上。
这无疑是皇家阶梯,为王子独用。
“等等——”我扯着查尔斯的手向后拽。“你没想到吗——如果这地道直接通向王子的房间,也就是姑nǎinǎi哈莉奥特住的地方,那她现在已经完全醒了,说不定正让莱恩曼给她朗读经书呢。”
他停下。“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地道也有可能通向别处。狗是从这里过来的,我怀疑,在夜间,他们会让狗蹿进老妇人的卧室。这地通可能通向暗门。”
“完全可能!但我们要碰上人怎么办?……
“你说得对,”查尔斯讲,“我们最好还是暂时不管这地道的好。”他跟着我又爬回凉亭,关严那扇画门,灭掉电筒。“她什么时候安歇?”
“我说不准。不过莱恩曼还要过来坐一会儿。等他走后,你打算不打算去见姑nǎinǎi?”
“今晚不去。那样定会把老人吓得够呛。但根据已发现的不正常情况,我得返回地道认真去查看一番再离去。”
“我跟你去。”
“现在先回去准备一下。”
我们走到桥边。周围不见动静。他轻々地上桥,我紧随其后。“我对他们不准你随便进入的那一部分宫堡很感兴趣,”查尔斯悄悄说。他先跳过桥的断裂处,我接着跳,落脚时有些打滑,但马上被他一把抓住。真没想到他这么有力气。我们攀下桥头,窸窸窣窣穿过树丛,缓缓向前走。
他说道,“既然在墙边没有发现暗门——我想起来这儿有间堆积破烂的屋子,里面有根长绳,用它帮我下山会安全些。”
我们转向那间屋子,查尔斯瞥我一眼说,“你在此之前怎么没到过湖心岛?那是最诱人的去处。”
“我原想去的,可看见那断桥……”我停顿一下又说,“你是不是说莱恩曼估计到了这一点?即使我能跳过去,我也绝不可能发现那面壁画是座门。可是,既然那暗道如此重要,不可让我知道,那他们为何偏要将我安排在这后宫呢?”
“因为后宫设计得全如一座五星级的监狱。宫堡其余的几角可能有数不清的出入通道,他只有把你放在这儿,并给你灌输看护犬如何凶野的故事,让你不敢乱动。还有一件事,”他补充道,但从语气看他根本无所谓,“旋梯底部肯定另有一扇门。我们差点就能看到;同样可以肯定,它现在已经落锁。”
我乜斜他一眼,问,“如果真锁着怎么办?”
“那……”堂兄yù说又止。
我不客气地问,“你是不是准备撬锁?”
“自从小时候我撬开苹果仓库的门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你这么真心赞扬我。不是吗,在曼塞尔的银行里,撬锁术是一门必修的学问。”
“那倒是。不过——”我顿一顿说,“这么说来,你确实认为这宫堡里有蹊跷喽……”
我一边跟着他沿拱廊向前走,一边急忙将我撞见哈莉德,莱恩曼和那枚红宝石钻戒的情况讲给他听。他听得十分认真,但未置一辞。我们来到那间堆积废物的房间门前,他只说了句,“在这儿等着,亲爱的,认真给我放风,我进去找绳子。”便走入屋内。
我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查尔斯一说话我就知道他的心思。他一定有什么消息或心事不愿让我知道或分担。
“找到了,”他在屋内说,接着便拍打着手上的灰尘走出来。“现在需要去洗々,等候一段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我在破晓时离开这里……到时候河水就有可能落下来了,我要乘别人还没发现我,直接淌过去。”
“车子在什么地方放着?”
“在村边一个小采石场里,一般人看不见。我通知哈米德明天上午九点半来接你,我在贝鲁特等你。好了,你的洗澡间在哪儿?我的小克里斯蒂,过—会儿,待我准备好撬锁的工具,咱们再一同欣赏夜莺的歌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