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轻尘抬眸,眼底神色微冷,浑身散发出一抹凌厉之气,直面盛气凌人的许嫣儿,清声反问,“许小姐,说话要有凭有据,没有证据便是诬蔑。今日明雪郡主出事时,几位世子郡王以及许多小姐皆在场,大家亲眼看到明雪郡主所用的是她自己带去的古琴,且事发之时轻尘并未待在八角亭中,请问许小姐,轻尘如何搞鬼?”
见玉轻尘今日比之往日更加嚣张,许嫣儿心头动怒,眼底盛满厌恶之色,冷笑一声后嘲讽道:“玉轻尘,你素来刁钻伶牙俐齿,如今大家均在相府做客,自是不会为难你。可我眼中却容不下沙子,你以为你如此狡辩,我便会信了你的鬼话连篇?既如你所说,当时你并未在八角亭,那可有证人?你可别指出相府婢女是你的证人,这种证人,可是没有半点说服力的。”
语毕,许嫣儿满面得意之色地斜视着玉轻尘,似是在等着玉轻尘露出挣扎为难的模样。
湛然看着许嫣儿不分青皂白对玉轻尘的审问之姿,原本平展的眉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下,目光不禁落在玉轻尘的身上,等候着她的反驳。
简珏的目光却是淡淡扫了湛然一眼,见湛然看向玉轻尘,想来湛然定是希望玉轻尘能够提到他的名字,他便可以出来为玉轻尘证明。
只是,玉轻尘真会如此做如了湛然的心愿,不见得吧。
简珏收回视线,气定神闲地立于玉轻尘身侧,与周遭紧张的气氛全然不同。
而玉轻尘确实沉默了片刻,水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微抬眸看了身旁的简珏一眼,这才缓缓开口,“当时我正领着宁郡王参观相府花园。许小姐,宁郡王不是相府中人,想来可以作为玉轻尘的证人吧。”
闻言,许嫣儿一双盛满得意之色的美眸中顿时浮上震惊,猛地看向立于玉轻尘身侧的简珏,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原本勾着冷笑的双唇此刻却微微张开,一时间竟忘了反驳玉轻尘。
“宁郡王并非孩子,难不成还会在相府迷路不成?玉小姐如今是相府大小姐,理应懂得避嫌,岂能不知男女授受不亲?”见许嫣儿神色呆愣住,一旁的许炎周跨步上前立于许嫣儿身侧,冷笑地看着玉轻尘嘲讽道。
“本王从未参加过宴会,自是不认识各府的道路。许侯爷以为本王很闲?整日只需参加宴会?”许炎周的冷嘲尚未上玉轻尘开口,简珏已冷言反击。
简珏此言便是嘲讽许炎周仗着大长公主只知吃喝玩乐,而自己辛苦镇守边关竟还落得他人奚落。简珏平日少言,只是,一旦开口便直击对手面门,让其无话可说。
莫说许嫣儿此事语塞,就连许炎周亦是皱了下眉头,目光不禁将简珏与玉轻尘打量了几番,只见二人神色均是冷淡无情,似是毫无关系,可简珏适时的出口反击嫣儿却又仿若不是偶然。只是嫣儿方才的话的确会引起简珏反感,出口辩驳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一时间,许炎周眼底神色渐渐凝重,心底渐渐重新审视起今日出现在相府的简珏,暗自揣测着简珏的用意。
许嫣儿侧目看了沉默的许炎周一眼,见许炎周面色阴沉似是动怒,又忙不迭地转目看向简珏,又见简珏神色极为冷淡,许嫣儿心底焦急,出口的话尚来不及过脑便已出声,“郡王,我哥哥他与郡王相同,并无总参与宴会,他……”
“嫣儿!”一声厉喝传来,许炎周面上布满阴霾怒瞪向说错话的许嫣儿,声音洪亮却又夹杂着一丝怒意,显然他心底强烈压制的怒意被许嫣儿方才多此一举的解释给激怒。
许嫣儿只觉耳边传来一声怒吼,一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猛地闭上,牙齿却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她满面涨红,眼泪包在眼圈中打转,却不再敢出声。
许炎周强压下被许嫣儿挑起的怒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拳,这才强制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吩咐许嫣儿,“你进去看看明雪郡主如何了?”
“是。”许嫣儿不敢抬头去看许炎周眼中的怒意,只低头应了声,便快步走入客房。
奈何,即便许炎周已及时让许嫣儿住口,院中站着的众人却早已将许嫣儿说出的那半句话听入耳中。
若说大长公主最为失败的,只怕便是因为溺爱将许嫣儿养成了有口无心的蠢笨小姐。
方才许嫣儿顺着简珏的话为许炎周辩护,可她曾想过,许炎周是大长公主嫡孙,即便参军,大长公主又岂会亏待了自己的嫡孙?
而简王府世代镇守大夏北边边疆,又因二十年前简王与简王妃纷纷去世,简王府以及北疆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危险中。当时年仅一岁的简珏是如何从那个困境中保住自己的命,又是如何一步步将颓败的局面转变为今日的局势,其中艰辛无人可知。
许嫣儿此时将许炎周与简珏相提并论,简直是无知至极。
园内一片寂静,众人皆没有再开口。
客房的门被人打开,张太医背着药箱快步退出了客房,脸上却带着一丝不耐烦,但当他走到宋培臣面前时,神色已恢复平静,拱手道:“宋相。”
“有劳张太医了,不知明雪郡主伤势如何?”宋培臣自是注意到张太医出门时的脸色,却聪明的没有提及,只独独询问杜明雪的状况,言语中带着一丝关切。
“明雪郡主伤在眼周,幸而当时尧郡王为明雪郡主挡了一下,否则琴弦扫入眼中可就严重了。”张太医说得较为委婉,但在场众人却听得清楚。
若不是湛然眼明手快为杜明雪挡了那么一下,只怕杜明雪的眼睛早已瞎了。
“那明雪郡主眼睛处可会留下疤痕?”宋培臣再次开口,只听得他语气稍稍放松,似是庆幸杜明雪有惊无险。
“怎么,宋相希望明雪脸上留下疤痕?”张太医尚未开口,大长公主含着雷厉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
众人回身,只见大长公主领着那名刘大夫走了出来,而许嫣儿则被留在客房照看杜明雪。
“大长公主误会了,老臣只是担心明雪郡主,毕竟女儿家最重视容貌。若明雪郡主无事,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相较于大长公主的盛气凌人,今日的宋培臣收起了他所有外露的霸气,显得谦和有礼。
“哼。”只听得大长公主一声冷哼,缓步踱步到宋培臣的面前,厉目冷冷地盯着宋培臣看了好半晌,这才将视线转向立于宋培臣身侧的玉轻尘,冷然的眸底骤然划过一抹杀意,寒声道:“玉轻尘,你这嫌避得可真是时候。”
玉轻尘半敛着眼眸,并未与大长公主对视,只是在听完大长公主满含质疑的问话后,浅淡地回道:“臣女与宁郡王方才已前往八角亭检查断了的琴弦,只见那琴弦的断口处整整齐齐,仿若是被利器所割开,而非正常因弹奏而断裂。在明雪郡主弹奏之前,那古琴均是由明雪郡主的贴身婢女抱着,旁人皆无从碰触。且明雪郡主在自己弹奏前曾极力要求臣女献丑一曲。若非臣女琴艺不佳,此刻躺在客房的,只怕便是臣女了。”
“真是巧舌如簧啊,玉轻尘。”听完玉轻尘的回复,大长公主面上冷笑连连,冷冷地吐出这句话,双目却死死地盯着玉轻尘,望着她绝美无双的娇颜,想到客房内杜明雪狼狈的模样,大长公主心底便涌上一股怒意。
玉轻尘方才所言,便是暗示那张古琴本是杜明雪为她而准备。若非她琴艺不佳,只怕她早已中了杜明雪的圈套,惨遭毁容的便是她。
如此言论,直接点明杜明雪心思恶毒,为了陷害他人不择手段。
大长公主目光突然转向简珏,却见简珏并未开口否定玉轻尘的话,显然此事是真的。
“大长公主,明雪郡主仗着自己的身份,竟敢在本相的府上暗算本相的嫡女,此事不知大长公主如何看?”这时,宋培臣出声反问大长公主。宋培臣出口,便针对杜明雪暗算玉轻尘一事,更暗指杜明雪这般受伤乃是罪有应得。
大长公主微皱眉,她听闻杜明雪受伤便急急赶来,虽在途中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思索最多的便是问罪于宋家。
可如今被宋培臣反问一句,倒是让大长公主心底略有些犯难。
毕竟杜明雪众目睽睽之下让自己的婢女取来古琴,又力邀玉轻尘弹奏,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玉轻尘方才一番辩论更是得到简珏的默认,看来宋家是打算借着这个破绽翻身。
“大长公主,草民有一事禀报。”却不想,原本安静跟在大长公主身边的那名刘大夫突然出声。
“说。”大长公主心思微转,却允许刘大夫开口。
“是。回大长公主,草民方才为明雪郡主诊治,发现若是琴弦所伤,郡主的伤口不会那么深,更不会流那么多的血。琴弦即便绷得再紧,它的力道还是有限的。更何况还有尧郡王为明雪郡主挡去了一部分的冲力。”刘大夫声音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意见。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却是转向了率先一步离开客房的张太医,宋培臣皱眉问道:“张太医,您认为呢?”
张太医看了刘大夫一眼,这才将目光转向宋培臣,微微点了下头,这才沉稳开口,“下官在替明雪郡主治疗时,确实发现明雪郡主伤口较深,且流的血的确较多。若真是琴弦所伤,恐怕不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且下官看尧郡王的衣袖上有破损,方才也询问过府医,尧郡王手臂伤口虽不大,伤口却也较深,下官也认为琴弦尚不能在割破衣袖的情况下再伤人。”
院中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均是低头沉思,不明白此事到底是那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而大长公主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本宫记得,玉轻尘你是会武的。即便你当时不在八角亭内,想必也有把法令明雪受伤吧。”
“大长公主这是在指责本王为玉小姐做伪证?”却不想,接下大长公主发难的却是简珏。
众人转目看向简珏,却发现他面色始终冷若冰霜,但目光却沉稳,大有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之势。
大长公主目色一沉,眼底涌上怒意,顿时将矛头转向简珏,冷笑道:“宁郡王今日十分袒护玉轻尘。”
简珏丝毫不为所动,极为冷静地反问,“简珏只是实话实说。大长公主若想查清此事,为何不询问当时在八角亭内的慕世子与尧郡王?为何总是盯着不在场的玉轻尘?难不成,大长公主这是夹带私怨故意为难玉轻尘?”
“放肆。”一声厉喝在安静的客院响起,大长公主面色紧绷,双目含威含怒地射向简珏。
简珏却依旧立于原地,表情淡漠、神色坚定,全然未将大长公主的动怒放在心上。
湛然沉默良久,却在大长公主动怒之时出声为玉轻尘作证,“大长公主息怒。当时玉小姐的确远离八角亭,且亭内并无相府之人,还请大长公主明察。”
“大长公主,本相的女儿还不会笨到会在自己府内对人不利。”紧接着,宋培臣开口。
只是,宋培臣话中有话,借着此事暗讽许嫣儿的愚笨,竟在蔚山的范围内埋伏刺杀他的女儿与儿子。
“玉小姐真是左右逢源,不但有宁郡王作证,此时又能让尧郡王开口,果然厉害。”许炎周目色冰冷地看向玉轻尘,语气极具冷嘲热讽。
“二位郡王所说皆是事实,且公道自在人心,又岂是他人污蔑所能得逞?玉轻尘问心无愧!”玉轻尘迎上许炎周的视线,清澈的目光中含着清冷之色,坦然地面对一切不公。
许炎周看着玉轻尘清澈见底的目光中倒映着他的身影,赫然发现自己此时恼怒的模样,眉头一皱,许炎周沉下心,这才对大长公主开口,“祖母,如今要紧的是治好明雪的伤。还是将她带回大长公主府,由刘大夫好好诊治。”
大长公主见许炎周改口,不由得转目看向自己的嫡孙,却见许炎周对她微微点了下头,大长公主这才开口,“来人,将本宫的软轿抬来,扶明雪上轿,回府。”
语毕,大长公主如来时般,不与任何人告辞,便领着大长公主府众人离开了相府。
“炎儿,你为何放过玉轻尘那个小贱人?今日本可借着此事将宋培臣这个女儿除掉。”马车内,大长公主面带薄怒,语气稍硬地问着许炎周。
“简王府虽经过二十年前的事后衰弱过一长段时间,但自从简珏重掌王府大权后,简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势力。孙儿在军中这些日子,更加能够体会到简珏的厉害。难怪乎皇上一面倚重简王府镇守边关抵御匈奴,一面却又忌惮简王府壮大强盛。至于湛然,这次与匈奴一战和解,湛然功不可没。别看他平日里温文尔雅,可上了战场的湛然却是杀神,但上了谈判桌的湛然又精明无比,就连彪悍的匈奴人也拿他无可奈何。湛王府在四大藩王府中实力最强可见一斑。今日有这两人护着玉轻尘,咱们只怕暂时动不了那丫头。祖母,咱们总不能一下得罪两大王府吧。更何况,只是为了一个杜明雪。”许炎周开口解释,将如今的形势以及他在北疆看到的感受到的一一分析给大长公主听。
闻言,大长公主眼底怒意散去,换上一抹沉思,浑身散出一抹深思之色。
“今日多谢两位郡王。”送走了大长公主一行人,宋培臣转身对湛然简珏开口。
“不必,本王只是实话实说。袁天,回王府。”简珏却是目不斜视地带着袁天离开了客院。
“宋相留步,本王也回王府了。”相较于简珏的难以亲近,湛然即便受伤却依旧风度翩翩,只见他阻止宋培臣的送客,与湛子慕一同步出客院。
“轻尘告退。”玉轻尘也紧接着对宋培臣福了福身,随即往宋园走去。
宋培臣看着玉轻尘的背影,却并未出声叫住她。
途径相府花园相邻的一条走廊,玉轻尘微顿足,却看到宋书瑶与齐王端坐在凉亭中。玉轻尘冷笑,宋培臣好手段,两个女儿利用得当,一个陪着四大藩王,一个则陪着皇室,真是两手都要抓。
“二弟,你又何必在最后开口。”马车内,湛子慕出声,目光却是落在湛然受伤的手臂上,眼底含着真切的关心,“既然决定为玉小姐作证,你又何必去救杜明雪。如此一来,你救杜明雪的用心不就白费的?”
湛然端坐马车内,静心听着湛子慕的问话,末了,只出声吩咐车外驾车的湛秀湛青将马车驾去简王府。
“二弟,你……”湛子慕皱眉,不明白湛然为何要前去简王府。
“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湛然目色平静温润,却又含着不能忽视的坚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