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皇。”五皇子谢恩起身,平静的脸上略显得沉重,沉声回道:“方才张太医已为宁郡王看诊,宁郡王右肩被烫的一片通红,张太医已为宁郡王涂了膏药。最为严重的还是宁郡王月复部的那一箭,刺入体内,怕是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才能痊愈。张太医看过后重新开了药方,让宁郡王带回简王府熬制汤药。”
众人听着五皇子的回答,纷纷松了一口气,幸而方才一事没有伤到宁郡王。
而平治帝在听完五皇子的回复后,却皱起了眉头,只见他在敛目前先与下面坐着的宋培臣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敛目沉思半晌,面上一片肃穆之色,让人不知他是为简珏的伤势担忧还是在思索其他的事情。
片刻后,才见平治帝略显严肃地再次开口问着五皇子,“张太医可是认真为宁郡王诊断过了?”
五皇子听之,重重地点了点头,慎重地回道:“回父皇,张太医为宁郡王诊断时,儿臣与六弟均守在一旁,张太医行医极为认真仔细。”
五皇子认真地回道,一言一词间皆是告知平治帝,他与六皇子是亲眼看着张太医为简珏诊断的。
平治帝听之,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见太皇太后身边的俞公公快步走了进来。
“奴才参见皇上。”俞公公行礼,声音沉稳地开口。
“俞公公快请起,不知俞公公前来御花园有何要事?难道是皇祖母有事?”对于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平治帝的语气中多了一份尊重,声音亦是恢复了素日的平和,脸上的严肃也渐渐被浅笑所代替,显得十分亲切。
“谢皇上。”俞公公谢恩后起身,半垂的脸上端的是无懈可击的淡笑,并无半点因为平治帝另眼相待的傲慢,反而显得更为谦虚谨慎,只见他不缓不急地开口,“回皇上的话,太皇太后刚才听闻宁郡王被烫伤,加之宁郡王为救几位皇子而受伤,因此想见一见宁郡王。因此特命奴才前来请宁郡王前去长乐宫。”
语毕,俞公公静立于御花园中不再开口,静心等着平治帝的回答。
平治帝也并未立即回复俞公公,含着淡笑的眸子却是先扫向简珏方才所坐的位置,幽深的瞳孔深处淡淡地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随即再转目看向俞公公,见对方只是恭敬地立于御花园中等候自己开口,平治帝忽而勾起唇角朗声笑道:“原来是皇祖母想见宁郡王。只是,宁郡王因为方才之事,已在议事殿的偏殿歇息,且他身受重伤,还是应避免四处行走。”
“皇上所言极是。”平治帝话音刚落地,众人便听得俞公公开口,只听得俞公公声音平稳,那立于御花园内的身影更是不卑不亢,显然不会轻易被打发。
紧接着,俞公公续上刚才的话,继续解释道:“太皇太后说宁郡王此次是为救皇子受伤,因此打算赐予一些珍贵药材给宁郡王调理身子,只是太皇太后年迈,只能让宁郡王前去长乐宫。”
平治帝听之,频频点头,眉眼间显然亦是赞同太皇太后所举,待俞公公说完,不禁带着一丝感叹道:“还是皇祖母考虑周全,如此,朕便让人将宁郡王送去长乐宫。”
“谢皇上。”见平治帝同意,俞公公紧接着开口说出第二件事情,“皇上,前不久宋南公子寻得一株人参献给太皇太后。当日太皇太后乏了,便没有封赏宋南公子。如今宋公子远离京城,出门游历,太皇太后请宋公子的嫡妹玉小姐前往长乐宫,代兄接受赏赐。”
此言一出,御花园内众人满含诧异的视线尽数落在玉轻尘脸上。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常有嫔妃公主皇子等人将补品送去长乐宫以表孝心,这样的举动不足为奇。
但因为一株人参而让太皇太后亲自下旨赏赐的情况却不多见,更何况当日进献人参的是宋南,如今太皇太后却指名让宋培臣刚刚认下的女儿代兄接受赏赐,这实在是太让人觉得奇怪。
只是,俞公公所说的话却合情合情,让人挑不出半点矛盾之处,仿若此事本应如此,堵得所有人皆是不知如何反驳,唯有将目光转向玉轻尘,想从这位幸运成为相府嫡长女,如今又被太皇太后看重的少女身上寻出一些蛛丝马迹。
奈何玉轻尘面沉如水,脸上波澜不惊,既没有因为深受太皇太后重视而露出得意之色,亦没有因为察觉出此事的不寻常而表现出畏惧的表情,那张娇颜上所呈现的始终是荣辱不惊的淡定从容,就连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脸上,亦没有显示出半丝的羞怯。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均是投向平静沉稳的玉轻尘,而大长公主则在看了玉轻尘一眼后,猛地转开视线,略带凌厉的目光扫向一旁静坐半日的太后,神色间隐约带着一丝责怪的意思。
太后自是察觉到大长公主的异样,忆起当日大长公主让自己出面为难宋相的嫡长女,却不想最后玉轻尘竟被太后着人强行带去了长乐宫,惹得大长公主有气无处发泄,连带着数日没有给她这个太后好脸色。
如今太皇太后旧事重提,让大长公主想起当日之辱,她自然没有好脸色给自己。
缓缓收回看向玉轻尘的目光,太后在大长公主不悦的目光下渐渐地低下了头,不再参与到眼前的种种事端中。
大长公主见太后竟在自己的目光下低下了头,眼底怒意更甚,却碍于俞公公在场而只能压制心头那团怒火,冷着一张脸坐在席间,冷眼瞧着玉轻尘成为众矢之的。
太皇太后同时要见简珏与与玉轻尘的事情,如一道惊雷落在御花园,炸地众人一时没了反应。
湛然望着玉轻尘平静无波的娇颜,渐渐收起了眼底的笑意,深思爬上眉梢,凝视着玉轻尘的双目中多了一抹担忧与一丝紧张。
立于俞公公身旁的五皇子亦是转目看向玉轻尘,那双隐藏着阴鸷的眸子中,却夹带着深深的探究与一抹冉冉升起的兴趣。
唯有坐在龙椅上的平治帝与坐在臣子中的宋培臣面色冷静稳重不见半点诧异之色。
君臣二人行为自然地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宋培臣起身道:“太皇太后恩泽无限,只是这乃是犬子的一番孝心,太皇太后实在不必为这样的小事而操心。”
听出宋培臣话中的意思,俞公公爽朗一笑,顺利地接着宋培臣的话,“太皇太后说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心人。宋公子千里送来人参,如此有心,让太皇太后感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将宋培臣的惶恐打消,可见太皇太后早已料到宋培臣会出面,这才将所有的话提前告知了俞公公,让其能够顺利带回二人。
“既然皇祖母想见玉小姐,那就请玉小姐随俞公公前往长乐宫吧。”见太皇太后今日必定是要见到简珏与玉轻尘,平治帝也不再阻拦,笑着吩咐玉轻尘。
玉轻尘听之,起身便要行礼,却不想方才盯着她看了半晌的五皇子却在此时插话道:“父皇,不如由儿臣送玉小姐前去长乐宫吧。索性儿臣还要返回偏殿知会宁郡王前往长乐宫,不如就由儿臣送他们二位前去,儿臣也正好想给太皇太后请个安。”
闻言,湛然猛地转目射向五皇子,眼底神色已转化为凌厉,警告之意浓重。可五皇子却仿若并未感觉到湛然的视线,依旧挺立于原地等着平治帝的决断。
听完五皇子的提议,平治帝目光先是扫了俞公公一眼,见对方并未出声反对,这才点了下头,挥手道:“既如此,你代朕向皇祖母请安,下去吧。”
“是,儿臣遵命。”五皇子得到圣旨,随即行完礼,又对身旁俞公公客气道:“有劳公公先行回长乐宫告知太皇太后,孙儿一会前去叨扰她老人家。”
“五皇子客气了。”俞公公浅笑着回话,随即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玉小姐,请。”目送俞公公离开,五皇子则缓步走到女宾席间,站定在玉轻尘的面前,那双带有侵略性的眸子将眼前的玉轻尘尽数笼罩在他的眼中,不让玉轻尘有半丝挣月兑逃开的机会和可能。
宋书瑶坐在一旁,微抬眸看着五皇子注视着玉轻尘的专注眼神,眉头不禁轻轻拧住,眼底划过一丝担忧与不悦,端茶的左手微微倾斜竟也没有差距到。
面对这样一名出身尊贵的皇子,玉轻尘沉着应对,在五皇子直逼的目光中淡淡地垂下眼眸,优雅地福了福身,浅声回道:“多谢五皇子。”
语毕,玉轻尘离开席位,跟随在五皇子的身后走出御花园。
“奇了怪了,怎么太皇太后点名的不是宋小姐,而是那个霸占了宋小姐嫡长女身份的玉轻尘,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呀!明雪姐姐,您说是吧?”自从宋书瑶摆明宋家女儿的立场与大长公主府过不去开始,许嫣儿口中亲切的‘宋姐姐’也变成疏离的‘宋小姐’。
此时见玉轻尘得到重视,而身为京城双璧且自小生长在京城的宋书瑶却被冷落,许嫣儿心头暗自嘲笑,忍不住出声嘲讽道。
听着许嫣儿挑拨离间的话语,宋书瑶将心中弥漫出的心思尽数收回,稳住手中快要洒出的茶水,不慌不乱地低头轻抿了一口,润了下略显干燥的唇瓣、压下一肚子的疑惑,神色淡然地出声反击,“我与姐姐乃是亲姐妹,自是不必分彼此。倒是许久不见幽兰郡主,今日这样的宴会也不见她的身影,想来大长公主是打算将幽兰郡主藏住,舍不得让任何人见到幽兰郡主的风姿吧!”
宋书瑶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将原本围绕在她与玉轻尘身上的话题转向大长公主嫡亲孙女幽兰郡主的身上。
果然不出宋书瑶所料,一提到幽兰郡主,莫说许嫣儿的脸色大变,就连原本等着看她出丑的杜明雪,其脸色也变得难堪了起来。
“幽兰姐姐可是祖母的心头肉,自是舍不得让她下山。”许嫣儿心头不是滋味地开口,出口的话虽是维护幽兰郡主,只是许嫣儿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恭敬之意,反倒多了一抹嫉妒之色。
宋书瑶静静地听着许嫣儿死鸭子嘴硬的回答,淡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浅笑,再次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却没有再与许嫣儿进行交谈。
许嫣儿见宋书瑶不再说起幽兰郡主的事情,又怕宋书瑶一会又提起,便也立即住了口,免得让宋书瑶逮到机会。
只是,许嫣儿的心底却始终含着一抹不甘。自己毕竟不是祖母嫡亲的孙女,这等可能被赐婚给四大藩王世子郡王的宫宴,祖母允许她参加,却独独不允许幽兰堂姐参加。可见,在大长公主的心中,还是偏重幽兰堂姐的。
而随着宋书瑶一言同样变了脸色的杜明雪亦是陷入沉思中,早已失去了看宋书瑶笑话的心情。
“呵,小丫头倒是个香饽饽,就连鲜少见人的太皇太后,如今也点名要见她。只是,不知简珏那个倒霉鬼现在如何了,不会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了吧。”对面的男宾席间,沐清一闲闲地开口,只见他一面用象牙筷挑着面前碗碟内摆放的御膳,一面嘴角含笑地说道。
只是,听其语气仿若与简珏玉轻尘极为熟稔。
沐靖一听到沐清一的喃喃自语,不由得皱了下眉头,转头瞪向坐在自己下首的弟弟,示意他多吃饭少说话。
被自己哥哥瞪视,沐清一耸耸肩、吐吐舌头,视线却越过沐靖一看向静坐席间的湛然,眼底划过一抹兴味的冷笑。
玉轻尘跟着五皇子走出御花园,沿着围墙踏上蜿蜒看不到尽头的九曲回廊,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丈的距离。
幽长的九曲回廊上除去两人轻微的脚步声以及衣袂摩擦之声听不见半丝吵杂之声,而宫女太监也尽数集中在御花园内伺候帝后与大臣们,九曲回廊上唯有二人的身影慢慢走过。
突然,前面前行的身影停了下来,玉轻尘紧跟着停下脚步,半垂着眼眸立于原地。
些微声响传来,前面的人渐渐转过身,双目饶有兴趣的盯着不远处的玉轻尘,带着一丝邪魅地开口,“玉小姐很是防备本皇子啊。”
闻言,玉轻尘便知他指的是两人之间那一丈的距离,显然,这位异常尊贵的五皇子对这一丈的距离十分不满。
奈何,玉轻尘却依旧嫌这一丈的距离太近,自是不会因为他短短的一句话而主动拉进二人之间的距离。
半垂的脸上依旧不见半点其他的颜色,仿若时间的惊喜、痛苦、畏惧皆与玉轻尘无关,唯有那云淡风轻适合她,就连声音亦是平静地听不出半点起伏,“五皇子身份尊贵,臣女自是不敢亵渎五皇子天姿。”
“亵渎?”却不想,玉轻尘的话刚说完,便听得五皇子冷笑一声,充满邪魅之气的嗓音中缓缓吐出这二字,而那带着浓厚兴趣的双目却始终紧盯着三步之遥的玉轻尘,不让她有半点逃离的机会。
半晌,五皇子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丞相府嫡出大小姐,身份亦是尊贵无比,倒是与本皇子十分般配。”
闻言,玉轻尘半敛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却并未让寒意溢出眼眶,而是小心地收起眼中所有的情绪,平静地面对面前让人捉模不透的五皇子,带着一丝惶恐道:“臣女不敢,还请五皇子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呵呵,不敢吗?玉轻尘,你的脸上可没有半点害怕的表情。”语毕,玉轻尘只觉一道清风迎面拂来,一道含有男子阳刚之气的气息瞬间扑向她的脸庞,不等玉轻尘往后退去,五皇子已经两大步来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始终低着头的玉轻尘,冷笑道:“宋书瑶知书达理、端庄明媚,玉轻尘却是狡猾如狐、让人捉模不透。虽然你们姐妹如今都是宋培臣的女儿,但显然你比宋书瑶更有趣一些。”
“五皇子说笑了。臣女自小长于深山老林,见识浅薄。岂能与妹妹相比?”玉轻尘回话,淡淡地反驳着五皇子。只是,玉轻尘声音虽冷静,但对于五皇子的靠近,心底却不禁升起一抹抵触的情绪,十分厌恶旁人恶意的靠近。
“是吗?”五皇子却是举步再次朝着玉轻尘走进一步,那一句问话极为小声,却带着一丝让玉轻尘紧绷心情的危险。
眼看着不喜之人再次靠近自己,玉轻尘藏在裙下的右脚也微微抬起,不着痕迹地往后小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察觉出玉轻尘的小动作,五皇子眉头一拧,眼底划过浓浓的不悦与杀气,伸手便要将玉轻尘扯到自己的面前,走廊的另一头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皇兄,原来你在这里啊。”六皇子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当他走近二人时,却看到了被五皇子挡住身影的玉轻尘,六皇子扫了眼面色布满阴霾的五皇子,继而笑着对玉轻尘开口,“原来玉小姐也在此啊。”
“见过六皇子。五皇子奉皇上旨意带臣女前往偏殿,与宁郡王一同前去太皇太后的长乐宫请安。”玉轻尘岂会看不出六皇子眼中的那抹冷笑,身子再次往后退了两步,玉轻尘缓缓对六皇子福了福身,言简意赅地将她出现在此处的缘由说了一遍。
果然,听完玉轻尘的解释,六皇子的注意力已尽数转向了五皇子,只听得他不怀好意地开口,“既然是父皇的旨意,皇兄还不赶紧将玉小姐带回偏殿?若是让太皇太后久等,只怕有皇后娘娘为皇兄说项,只怕皇兄也少不了挨父皇的责骂吧。”
言语之中所透露出的目中无人,话语之间所表露出的狂傲,让五皇子猛地皱了下眉头,脸上的阴霾越发浓重,显然面对这样一个出身学识皆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六皇子,五皇子是发自内心不快的。
压下心底的不悦,五皇子拂袖,冷声道:“走吧。”
话音尚未在空气中消散,便已见他率先转身,大步朝着议事殿走去。
六皇子侧身看着五皇子带着一丝愤恨离去的背影,勾起的唇角露出一抹冷笑,继而转头打量起面前始终半垂着螓首让人感受不出喜怒哀乐的玉轻尘,带着一丝警告地开口,“宋相这赌注,是不是下的太大了一点?难道他不怕血本无归吗?”
玉轻尘听之,自是明白六皇子话中所含的意思。想来他定是以为宋培臣将赌注尽数押在了皇后母子身上,以为有他的相助,五皇子便能够荣登那张九龙宝座。只是,这世上的事情瞬息万变,又有谁能够真正算到自己将来的道路?而这深深皇宫中,迄今为止最有实力阻止五皇子,无疑便是他六皇子了。
想来,这便是六皇子想要告知自己的,亦或者想通过自己的嘴转告宋培臣。
玉轻尘却只是淡定地再次福了福身,轻声回了句,“臣女告退。”
语毕,玉轻尘顺着五皇子消失的方向举步往议事殿走去。
望着那两道相继离开的身影,六皇子眼底浮上一抹嗜血杀气,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狂笑,让人察觉不出他对玉轻尘顷刻间产生的杀意。
玉轻尘刚来到议事殿殿外,便见简珏被人抬着从偏殿的殿门口走了出来,而袁天则尽忠职守地守在他的身侧。
此刻的简珏早已换下了那一身被汤汁浸湿的朝服,换上了一件深蓝色锦袍。只是,在深蓝色的衬托下,简珏的面色更见苍白虚弱,即便被人抬着依旧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让看到这一幕的玉轻尘不禁轻蹙了下眉头。
注意到玉轻尘的到来,五皇子已收起了方才那暧昧不清的态度,目光冷冷扫了玉轻尘一眼,随即吩咐小太监抬着简珏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玉轻尘快步跟上,整个人沉默寡言,灵活的双目却打量着身前的简珏,尤其他那被烫伤的右肩,更是引得玉轻尘视线频频望去,似是十分好奇。
“五皇子若是有事,不如先回御花园。有他们领路,微臣等人不会迷路的。”见五皇子一路跟随,简珏斜靠在软轿上,有气无力地开口。
“本皇子正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宁郡王不必客气。”五皇子面色阴沉地开口,同时催促着几名小太监加快步伐。
见五皇子如此,简珏不再多话,安静地坐在软轿上,任由小太监将他抬往长乐宫。
“奴才见过五皇子、宁郡王、玉小姐。”几人来到长乐宫,俞公公却早已守在宫门口等着几人,见他们到来,忙走下石阶行礼。
直到见到俞公公,五皇子的脸上才多了一抹浅笑,同时客气地开口,“俞公公不必多礼,还是赶紧去看望太皇太后吧。莫要让她老人家等久了。”
“请。”俞公公不再多言,只领着几人一同踏入长乐宫,直接带着他们走入正殿。
太皇太后早已坐在殿内,此刻正拿着一支簪子细细看着。
“孙儿(微臣、臣女)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千岁。”三人立即朝着太皇太后下跪行礼。
听到三人的声音,太皇太后将手中端详的簪子放入一只宝蓝色绸缎锦盒中,笑着抬起双目看向殿内三人,和蔼道:“快起来吧。看座。”
“谢太皇太后。”三人起身,已有宫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椅子搬了过来。
“五儿,哀家知道你们兄弟此次均受了伤,这些补品,你代哀家送去给你那些兄弟吧。”待三人落座,太皇太后率先对五皇子开口,俞公公立即将早已打点好的补品搬到五皇子的面前。
此次五皇子乃是只身前来长乐宫,此刻接下了俞公公递过来的补品,竟连眼前的路也看不清了。
太皇太后见之,忙吩咐身旁的宫人,“快去替五皇子接下补品。五皇子身上还带着伤,可不能搬这些个重物。”
“谢太皇太后体恤孙儿。”有宫人替五皇子接下满手的补品,五皇子这才能起身谢恩。
“行了,哀家这没有什么事了,你先回吧。”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便对五皇子下了逐客令。
五皇子的脸上霎那间闪过一抹诧异,却极快地收回失态的表情,再次对太皇太后行了一礼,遂领着那两名替他拿着补品的长乐宫宫人离开了正殿。
直到五皇子真正离开了长乐宫,太皇太后这才重新开口,“哀家听闻宁郡王受了伤,方才在御花园又被宫人冲撞了,这才命人将你请了过来。如今看来,宁郡王伤的不轻啊。”
最后一个拖音,竟有种让人觉得太皇太后对简珏的受伤是带着一丝心疼的。
“能为皇上效力,是微臣的福气。且此次真正将几位皇子营救出来的是尧郡王,微臣倒是不敢居功。”简珏平静地开口,却将功劳尽数推到了湛然的身上。
听出简珏话中的谦虚之意,太皇太后但笑不语,却是微微地点了点头,遂见她从身旁的矮桌上取过一只较大的锦盒,缓缓将锦盒打开,看了看里面所盛放的东西,在抬头看向简珏前先是扫了玉轻尘一眼,这才缓缓开口,“哀家这次就借花献佛。这本是宋家小子送给哀家的,可哀家用不了这么好的东西,倒是宁郡王身受重伤需要好好补补,便将这支人参赏给你了。”
说着,太皇太后将锦盒阖上交给身旁的俞公公,俞公公接过锦盒走到简珏的面前,将东西递给袁天。
“微臣谢太皇太后赏赐。”简珏扶着月复部便要下跪谢恩,却被俞公公一手扶住,轻轻地按回了座位上。
太皇太后的目光再次落在玉轻尘的脸上,抬手对玉轻尘招了招手,轻声道:“小丫头,过来。”
玉轻尘听之,虽不知太皇太后有何事,却还是依言起身,缓步来到太皇太后的面前,微微福了福身,轻唤了一声,“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将方才放下的那只宝蓝色锦盒拿了起来,轻轻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一只簪子拿了出来。
“这支簪子叫做珍珠玲珑八宝簪,哀家赏给你了。”说着,太皇太后示意玉轻尘半低子,亲手将那支珍珠玲珑八宝簪簪入玉轻尘如云的青丝中。
随后太皇太后身子微微往后扬去,仔细地打量着玉轻尘的妆容,随后满意地笑了,“这才像相府小姐,方才那模样,虽漂亮却始终少了点雍容。宁郡王,你认为呢?”
不想,太皇太后不但自己评论着玉轻尘的模样,更将下面闲坐着的简珏拉了进来,那双含笑的老眼直直盯着面色不好的简珏,似是非要他点评下此刻的玉轻尘。
玉轻尘只觉这两人的视线尽数投注在她的身上,将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打量了几遍,尤其简珏那两道视线,看似冰冷无情,却最是扎人,让玉轻尘始终平静的心底不禁泛起一抹薄怒,心中不禁暗想,这人到底要打量到何事。
简珏一本正经地奉太皇太后懿旨正大光明地打量着玉轻尘,直到将玉轻尘看得心底有了怒意,这才缓缓收回那毫无温度的视线,随即虚弱无比地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微臣真看不出美丑。若是太皇太后让微臣鉴别兵器的好坏,微臣不敢说自己是行家,却也能辨别出好坏。可这品阅美丑一事,实在不在微臣的认知中。还请太皇太后见谅。”
语毕,简珏便摊在了座位上,只见他胸口起伏不定,大有出气多进气少的迹象。
太皇太后见他一副羸弱的模样,便也不逼着他开口,转而对玉轻尘说道:“你心思玲珑剔透,最是衬得上这支珍珠玲珑八宝簪。哀家年纪大了,这些个簪子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给你更能锦上添花。”
玉轻尘暗暗记下太皇太后所说的每一字,最后福身谢恩,“臣女谢太皇太后赏赐。”
太皇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再次将注意力转向简珏,笑道:“哀家许久不见你祖母,她身子可好?”
见太皇太后问及自己的祖母,简珏强撑着不济的精神回话,“回太皇太后,祖母还是老样子。不过,如今北边安定了不少,祖母也不必再为微臣担惊受怕,精神头倒是比往年好了许多。”
太皇太后认真地听着简珏的回答,含笑的脸色微微严肃了起来,眼底不禁浮现一丝惋惜,口中带着遗憾道:“你祖母当年可是巾帼不让须眉,可简王府那一场灾难,却让她永远瘫在了床上。哀家每每想起此事,亦是心痛不已。”
说着,太皇太后取过俞公公递过来的绢帕,轻轻拭了拭眼角,口气一片感叹之词。
简珏听之,紧跟着便沉默了下来,待太皇太后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这才见简珏重新开口,“祖母在简王府也时常提到太皇太后,祖母对您也是十分想念,可惜如今南北相隔,祖母身子又不宜移动,便只能将思念放在心中,唯在心中祝愿太皇太后长命百岁。”
一席话,经过简珏冷然的口气说出,竟让太皇太后破涕而笑,显然简珏这不带任何情绪不带半点谄媚的说辞却是最能打动人心,竟能够让太皇太后瞬间转变了心情。
太皇太后掐着手中的绢帕,举手指着简珏对身旁的俞公公笑骂道:“世人都说这小子冷酷无情,又有谁知,这小子说的好话竟也能让哀家这个听了一辈子好话的老人开怀而笑。”
“太皇太后抬举微臣了。”简珏却是荣辱不惊,始终一副冷峻的模样。
“罢了,今日你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吧。待你身子好些,再进宫与哀家说说你祖母的事情。”太皇太后却是早已注意到简珏虚弱的表情,遂出声放行,让简珏离去。
“丫头,你也去吧。”太皇太后眉眼间也有了一丝疲态,同时吩咐玉轻尘随简珏一同离开,自己则由俞公公扶着走回寝殿。
玉轻尘忙起身对太皇太后的背影福了福身,遂转身跟在简珏身后一同踏出长乐宫。
“参见宁郡王。”三人刚踏出长乐宫,便见四名轿夫抬着软轿走上来。
“你们抬着轿子走在前面,本王想走一段。”简珏依旧是那副柔弱的模样,只是这一次语气中却多了一抹坚持。
四名轿夫听之,不敢有所违抗,只能抬起软轿走在三人前面。
玉轻尘原本跟在简珏身后,此时见简珏慢慢步行在宫中,不着痕迹地来到简珏的左手边,半敛着眼眸看向简珏那被衣袖遮挡住的左手。
简珏的步子迈动地极慢,似是配合着他身上的伤势般,三人行走半柱香的时间,回头竟还能看到长乐宫的宫门。
“太皇太后人虽老,眼光却不老,真是宝刀未老。这支珍珠玲珑八宝簪的确十分配你。”就在玉轻尘专注于简珏的左手时,耳旁却传来一道极轻却极其清晰的声音。
玉轻尘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此刻正转目注视着她的简珏,心底的那抹薄怒再次被简珏挑起,冷笑道:“宁郡王可真会装模作样。”
听出玉轻尘的暗讽,简珏面不改色,只眉梢微挑,目光改而直视前方的道路,缓缓开口,“你既懂得藏拙,我自然也明白这点的重要。簪子虽美,却还是太过耀眼,且尤其这支簪子更是代表着圣宠,平日里还是收起来吧。”
语毕,玉轻尘只觉自己头上一重一轻,显然是有人将她发间的那支珍珠玲珑八宝簪取了下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玉轻尘的面前,大手缓缓张开,那只被取下的簪子正安静地平躺在掌心,玉轻尘举起右手想要取回簪子,却不想简珏竟在这时耍诈,居然在玉轻尘手指即将碰触到簪子时猛地握了手心,将玉轻尘纤细的五指同时握在了手心中。
“你……”玉轻尘抬眸瞪向简珏,却发现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浅笑,脸颊上的酒窝在这抹浅笑下若隐若现,竟是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
玉轻尘狠狠地瞪了简珏一眼,快速地收回目光,将视线射向那只不肯松开的大手上,同时右手用力,打算将自己的手指拔出来。
“玉轻尘,你方才一出长乐宫便盯着我左手看,为什么?”而简珏显然不会让玉轻尘得逞,左手的力道微微加重,牢牢地握着玉轻尘的右手,半点也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玉轻尘心头恼火,拔不出手指却也不能让简珏看出她的心思,随便扯着一个借口道:“臣女见宁郡王衣袖花纹甚是独特,便多瞧了几眼。”
“小骗子!”却不想,玉轻尘的话音还未消散在耳畔,已惹来简珏一声低低的斥责声,“玉轻尘,你岂是那种乖乖坐在闺阁中刺绣品茗的闺秀?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
“既然郡王不信,又何必询问。”玉轻尘看着简珏紧紧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好吧,我不问了。”简珏偷瞟了眼玉轻尘略显挫败的表情,嘴角溢出的笑容渐渐扩大,随即垂下左手,用宽大的袖子遮挡住二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竟就这般大胆地牵着玉轻尘在皇宫闲逛。
“想不到宁郡王受了重伤,手上力道却还是这般有劲。”看着简珏牵着自己慢吞吞散步于皇宫中,玉轻尘咬牙低声开口。
简珏听之,脸上笑容敛去,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在极为严肃地思考过玉轻尘的问题后,才见他神色认真地开口,“是啊,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不知郡王受伤的右手是否也有这样的力道?”玉轻尘话中带着陷阱,脚下步子突然停下,自由的左手猛地攻向简珏的右肩。
简珏动作快如闪电,当看到玉轻尘的左手攻向自己时,他已举起右手,在半空中捉住了玉轻尘的手腕。
见简珏行动自如,玉轻尘眼底划过一丝疑惑,却也知此刻失去了再次试探简珏的机会,径自垂下左手。
简珏见玉轻尘眼底带着一抹难言的不解,脸上笑容再次扩大,却没有开口,只安静地牵着她走过一段寂静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