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距离七夕佳节已过了十日,宋培臣当天夜里将宋怡传入书房,细问了湛王府画舫上发生的一切以及唐府船舱内的事情,却并未对宋怡多透露半个字便让宋怡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时隔十日之久,相府内始终风平浪静,仿佛从未发生过后山祠堂被人潜入一事,宋培臣表面上亦是不动声色,甚至连府中以及后山的守备也不曾多增加一个人,一切均是照旧,这份沉着当真是让人佩服。
过了这么些日子,宋怡如今又已经贵为公主,隔三差五地入宫觐见平治帝,其余时间均是待在自己的阁楼中,接受宫中教养嬷嬷的指导。
玉轻尘这些日子也是十分安静,许是七夕那日落水着了风寒伤了身子,近段时日玉轻尘深居简出,鲜少在人前露面。
宋怡出嫁前自然有许多规矩要学,玉轻尘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这二人少有交集,宋培臣心中倒是有些明白。但是对于一手带大的宋书瑶,看着近日她始终呆在墨香院中足不出户,莫说去拜见如今贵为公主的宋怡,就连宋园,也不曾见宋书瑶前去探病。
思及此,宋培臣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直起腰身,推开桌上平坦着的奏折,有些头疼地抬手捏了捏眉心,驱散些许头疼的感觉,沉声问着在书房伺候的宋管家,“这些日子,三位小姐之间可有见面?”
宋管家见主子终于问到三位小姐的动静,忙上前一步,站立在书桌前,微弯着腰,恭敬地回答道:“端怡公主这些日子要么去宫中请安,要么跟着宫中派来的嬷嬷学规矩,要么便是待在闺阁中赶制嫁衣。大小姐病了一场,这几日始终在宋园内养着,不过却让人送了贵重的礼物给端怡公主,恭贺她被陛下亲封为公主。至于二小姐……”
说到宋书瑶,宋管家眉心微皱了下,半敛的眼中,灵活的眼珠微微一转,随即快速地接着往下说:“二小姐的病尚未好利索,这些日子始终在墨香院中调理身子,夫人也下命不准二小姐离开墨香院,担心二小姐将病气过给公主。”
听完宋管家的解释,宋培臣并未就此松一口气,面上的神色却越发显得凝重深沉,只吐出半句话来,“这丫头,还是太意气用事了。”
沉默片刻,宋培臣伸手合上桌上的奏折站起身,负手踱步走到窗边,抬头看了看略显阴沉的天空,深眸中闪过一丝凛冽,开口问道:“能够躲过赤血阵且避开我的人潜入祠堂内,来人胆大心喜,武艺自不在话下,即便是奇门遁甲,怕也是十分拿手。”
语毕,宋培臣不再言语,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改而搭在窗棱上,拇指指月复轻轻摩擦着雕花窗棱上,轻触光滑的木质表面,心底却是层层剖析这阵子发生的事情,面色越发的凝重。
宋管家见宋培臣不再言语,亦不敢多话,只静立于原地等着宋培臣的差遣。
“南儿那边,有消息了吗?”半晌,宋培臣轻声问着宋管家。
见宋培臣问起宋南的消息,宋管家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忙回道:“回相爷,有了,少爷说再过些时候回京,如今少爷正在临近北方的一座小镇上呢。回来的人禀报说,少爷的气色不错,想来并没有吃苦。”
宋管家心知宋培臣最看中的是宋南这个儿子,因而即便多话,亦是将宋南的近况一并说了出来。
宋培臣听之,阴沉了半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为人父的浅笑来,稍稍点了点头,叮嘱道:“派出去的人不必急着回来,即便只是临近北疆,那也是简珏的势力范围,让他们待在南儿身边好生保护南儿,若南儿出了事情,他们也不必回来了。”
听出宋培臣语气中隐含的杀气,宋管家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宋培臣的背影,只见宋培臣浑身隐隐散发出一股凛冽的寒气,让宋管家不禁浑身一颤,更加谨小慎微不敢有所差池,忙点头应下。
“你下去忙吧。”宋培臣并未在意宋管家的反应,只抬臂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却转身离开窗边走出书房,朝着宋书瑶的墨香院走去。
此刻城门外,两道同样修长挺直的身影端坐在马背上,静立于城门口,静默地望着城外郊区。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到?”终于,在一片寂静中,一道等不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尉迟锋坐在马背上,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略微皱了皱眉,略带着一丝焦急地自言自语道。
按照赶路的速度,外祖母等人应该早到京城了,可是眼看着已近晚膳时分,这京城的城门即将关闭,吊桥即将吊起,却不见简王府众人的踪影。想着从北疆到京城隔着千山万水,如今朝中各怀鬼胎之人众多,尉迟锋心底便忍不住升起一股担忧,生怕路途中出了岔子。
简珏同样抬头看了眼天色,眼角余光同时扫了身旁尉迟锋一眼,气定神闲地开口,“姑丈行事素来稳妥,你就稍安勿躁吧。”
听出简珏言语中夹带的幸灾乐祸之意,尉迟锋顿时横眉冷竖,猛地转头狠狠地瞪着简珏,咬牙切齿低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老皇帝和宋培臣可不会轻易将玉轻尘许配给你。”
语毕,尉迟锋愤恨地转开眼,心底却忍不住地暗想,七夕那夜在宋相府与他交手的女子到底是何人?为何能够招招都能制住他?
若说是熟人,那女子看向他的眼中却满是冰冷恨意。若不是熟人,又为何能够在一招一式间均能将他掣肘地几乎没有转圜的余地?
本想着七夕那夜找简珏问清楚,却不想这厮送完玉轻尘回府后,竟是躲进了世子的房中坐到天明,第二日一早便骑马进宫上早朝。这些日子又忙着与匈奴谈判,两人打照面的次数一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且这几次均是擦肩而过,让尉迟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着实是憋死他了。
今日这样的好机会,却不想简珏一路从简王府到城门外均在装深沉,半天憋不出半个字来,着实可恶。
听出尉迟锋的气急败坏,简珏心情大好,竟勾唇浅笑,眼底泛出点点淡笑,低声道:“表哥,稍安勿躁啊。你最近气性真大,难不成是憋得慌?”
说着,简珏转过头,幽深的黑眸直盯着尉迟锋紧绷的俊脸,视线随后缓缓往下移动,最终定格在尉迟锋的双腿间,露出一抹了然的浅笑。
简珏的视线如一道炽热的光芒直直射向尉迟锋的两腿间,尉迟锋只觉浑身徒然冒出许多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大手扯过前摆遮住双腿,随即瞪着简珏,低声骂道:“是你憋得慌吧。佳人近在眼前,却是抱不得、亲不得,可怜啊可怜。”
说完,尉迟锋学着简珏的模样,将目光一路往下落在简珏的双腿间,双臂抱胸详观了半天,皱眉沉思道:“你那里不会不行吧?那岂不是可怜了玉轻尘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你若不行,可别祸害人家姑娘,我瞧着湛然不错,与玉轻尘堪称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就不要横插一脚了。”
闻言,简珏嘴边的浅笑瞬间转为冷笑,眉梢微挑,目光冷冷地打量着幸灾乐祸的尉迟锋,半晌,才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听表哥此言,表哥那里很是有些能耐,难不成已经祸害了哪家姑娘?”
尉迟锋初听此言,原以为简珏只是惯常地反击自己,只是细想简珏说出的话已经自己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心头猛然一跳,脸上顽劣的表情瞬间消失无踪,面色肃穆地看向简珏,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语毕,尉迟锋再次将简珏方才的话反复地琢磨了几回,越想越觉得简珏话中有话,且句句针对自己,想来这小子定是查出了什么。
简珏本想再逗弄尉迟锋几句,此刻见这位与自己情同亲兄弟的表哥难得的露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脸上的淡漠也随之散去,正要开口,前方却传来一阵马蹄踏地之声。
声音滚滚而来,掀起一阵淡黄的尘土,远远望去,来人数目众多,但领头的一男一女却极其耀眼,丝毫没有蒙尘之感。
男子俊雅月兑俗,手中虽紧握长剑,身姿稳坐马背,但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体内所散发出的浓浓书卷味,一双温和谦和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前面的道路,领着身后的车队赶往京城。
男子身旁的女子则长相秀美,与男子相同,女子手中同样握有长剑,却让女子平添了一分英气,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姿端直挺拔,一看便知不是养在闺中的女子。
两人容貌出众,气质出尘,人到中年,却更多了几分从容淡定,让过往百姓客商纷纷顿足仰视,纷纷猜测着来者何人。
简珏转目看着来人,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最开怀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