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碧波走到西华院,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与任清水院子里的鸡飞狗跳全然的不同,西华院的空气都荡漾着一份静谧的味道,而这份静谧全来之余那个窈窕的背影——青瓦白墙,半幅栏杆,海棠树下,俏生生的立着绿衣白裙的二八佳人的背影。
她的脊背挺直,身段窈窕,云髻斜绾,不同于其他的大家小姐的朱玉环佩,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艳丽的妆扮,就是一头漆黑的乌发,也只是简单的挽着,只插了一直羊脂白玉的簪子。
玉容映着粉色的海棠花,整个人也宛如一株海棠初初绽放,颇有几分出尘的味道,很朴素,很低调,却在朴素低调中透着一股奢华的味道,在繁花簇锦的背景下,却能不由自主的吸引着人的全部注意力,仿佛世间万物都被她沉静的气质所掩盖,就这么一抹秀美的背影,却让人生出无边的仰慕。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生出了错觉,这西华院因为眼前的少女,仿佛成了世外桃源。
任清凤回头看了一眼,那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张平庸甚至有几分丑陋的面孔打破了他所有美好的想象——若是配上一张水儿那样国色天香的面孔,可真是如诗如画了,到时候天下的男儿,还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惜啊!这孩子怎么就没继承了云娘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貌。
像是没有看见任碧波眼中的惋惜,任清凤的神色是平静的,风轻云淡的说道:“父亲大人来了!”仿佛早就料到任碧波会来一样,半点诧异都没有。
父亲大人?不知道怎么的,父亲后面加了大人两个字,就听得任碧波一阵不舒服,即使任清凤语气淡然,可是他去总觉得她骨子里都在嘲讽他一样。
他说错了,这女儿不但没继承云娘的国色天香,也没继承云娘的柔顺妩媚。
即使任碧波心潮起伏,面上却是淡淡的,不显分毫,多年为官生涯,早已让他养成了不喜形于色的习惯。
“凤儿,水儿回去自缢,她是你三妹妹,血脉相连……”
他的话还没说完,任清凤就冷声打断:“父亲大人,我想提醒你,这些年,就是这些所谓的血脉相连之人,屡次谋害我和清云,所以别跟我说什么血脉相连,更别提什么姐妹情深,若是真的姐妹情深,她也就不会为了一个渣男,三番四次谋算我的性命。”
她抬眼看了任碧波一眼,美目微沉:“你若是来替任清水讨公道的,尽管出手,我不后悔出手教训了她,对一个窥视我未婚夫的人,打她两下还轻了,若不是看在她还姓任的份上,今儿个我让她爬着出西华院。”
说道这里,任清凤轻笑了起来,笑声幽幽,如同寒冬里的冰棱冰镇过一般:“父亲大人,您千万别说不知道任清水窥视禹王那个混蛋?”
说着,伸手掐了一株海棠,一瓣一瓣的揉碎,艳丽的色彩,将指尖染红,让她的声音也带了一缕血染的讥诮:“虽然那么个渣男我还看不上,可是被人光明正大的撬墙脚还是让人恼火的,更何况还是在众人的默许下。父亲大人,你说这两巴掌我该不该打?”
如果这番话,任清凤是用愤怒的神色说出来,任碧波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是她却用这么轻飘飘,风轻云淡的语气说出来,神情含笑,唇角微扬,甚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古怪的笑意。
如果再细细看,就会发现这抹笑意是嘲讽而不屑的,让任碧波这种在朝堂上滚了几圈子,早就从内到外染黑的老狐狸都觉得面上挂不住了。
任碧波原本想教训任清凤的心思一下子就浮光掠影般飘过,给抛到了脑后。
这个女儿真的不一样了,不过这七窍玲珑心却跟云娘一个样。
当年的云娘也是这样,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心思,这也是当年云娘能长久盛宠不衰的缘由之一,她总是在他没发话之前,就准备好一切,让他在她的面前特别的舒畅,就仿佛是从心里头长出来的柔软。
可是这个丫头,却用这颗七窍玲珑心来打击他,一击而中,直奔他的弱点,让他痛的连愤怒都发不出来。
“若是父亲大人觉得我说得有理,不想替任清水出气的话,那就请回吧。若是父亲大人心存内疚,想要表示点父爱的话,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好拒绝。”
任清凤微微顿了一下,淡然自若的说道:“任管家应该替我传话了,我这西华院添人进口,这花销自然大了,补偿点银钱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父亲大人父爱过剩,就送个什么凭证给我,我一个大家小姐,总不能时时围着管家伸手讨银子吧!”任清凤似笑非笑的看着任碧波:“父亲大人该知道,这些年我和清云可从来都没领过月例,穷人乍富,总要得瑟几下,才能不负众望吧!”
任碧波在官场上模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早就学会克制情绪,习惯了不喜形于色,可是此时却觉得一阵阵怒火,不停的往上拱——他算是被任清凤激怒了。
居然赶他离开,也不想想西华院的正主子是谁,这丫头鸠占鹊巢,居然还敢让他离开,还口口声声索讨凭证,真是岂有此理!
她哪里是胆小懦弱,分明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吃准了一时半刻,他不会拿她怎么样。
任清凤很喜欢看自个儿的对手发怒,因为怒能生变,能让她有可乘之机,眼前的这个渣男,可不就是她的对手?
如果不是他冷漠无情,本尊和清云也就不会受那么多的折磨?
他其实才是本尊悲剧的始作俑者,和恶毒的谋害者同罪。
至少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对她来说,任碧波,大夫人,任清水,他们是同罪的,一样的不可原谅。
她从来都没有相信任碧波的慈父情怀,或许有那么丁点,可是这个人看重是利益,若不是她在妄心阁展现了非凡的能力,只怕这一刻,早就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任清凤知道,在任何时候,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源。
有了墨色,相信任碧波对她的忍耐性会高上不少,而她真的不介意一再挑战他的耐心。
任碧波气的脸色黑的如锅底灰,这么多年,他几乎心想事成,唯有在这个性情大变的女儿面前,一再的踢到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