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任季刚刚看完一辑华夏文分析资料,里面提到,即使是在星际前历时期,华夏文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被数以亿计的使用者不断调适着、更新着,它的文字书写方式、词句段篇的组合方式会随着时代变化——语言这种文化是最容易被染上时代sè彩的东西。这位名叫杨幻的作者,在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怀着激荡的心情评论了一番时事。
这名作者认为在当今的蒙斯特社会中,人们对某些被认定为‘正确’的东西的追求太偏激,几乎已经到了不允许‘异端’存在的程度。比如曾有一位女xìng公民,在公开场合说明自己信奉一位神灵,结果她被整个蒙斯特的舆论斥为愚昧,她被自己的大学逐出门墙,任何一家略有知名度的公司都不愿意接纳她成为员工。蒙斯特的大主流已经成为了机械和逻辑的天下,略有知名度的公民都不肯在公开场合提及‘神’的问题了。
但是人生来就各各不同,怎么可能在每一件事、每个时刻都保持一致的思想和行为?杨幻写道,如果整个大环境越发不允许各种个xìng的、特别的个体存在,公民有可能逐渐‘只知有此,不知有彼’,眼界一代比一代窄,对公民的创造力会有些损害;也或许公民对这样环境的不满和畏惧会逐rì增加,整个社会也倾向于动荡,这同样不甚利于长期发展。
论述十分慷慨激昂,任季看得云里雾里并不十分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认识到,这些论述本质是一个‘人’在从自己的角度关心整个人类的世界。但是任季完全不明白这名作者花费时间去关心这么大的社会干什么,在他的概念里面,自己有所有物,别人有所有物,不属于自己的完全不必要去关注,那是浪费时间。
不过虽不理解更不认同,这名作者的论述还是给了任季另一个清晰的认识:每一个‘人’都是基本与任何其他‘人’所不同的。这个概念是一份品质良好的三观建立的基石之一,对现在见识粗陋的任季也算有些好处。能为自己带来新认识的人都是强大的,从这个逻辑下,任季将‘杨幻’这个名字加入了关注名单中。
思考是十分有用的手段,可以变得更强,任季一边打开另一份资料一边想。他看了一眼悬停在旁边的奈罗里安,总有一天能够了解到这些智能系统是怎么运作的吧,对光脑这样高深的技能,任季垂涎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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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你投送到丝丝随身管家网站的工作申请有回复。”
“给我看看。”任季的注意力立刻放到了这边,跟信用点有关的事情现在对他来说优先级非常高。任季的工作申请被接受了,网站并不要求任季签署合约,只是工作先交、报酬后给、每周结算,需要按照客户的要求,每周使用特定的纸张和墨水书写客户指定的内容。
现在他得到了一份工作!每写十个字,就可以换回一个信用点。
这个网站的规矩十分特别,任何客户和员工在这里都是匿名的。它还对外声明,自身是一个免费平台,致力于为需要服务和付出服务获取报酬的人提供双向选择的机会。
如任季刚刚得到的这份工作,中间需要的每一项材料,丝丝网站都为任季提供至少三种获取途径,最后成品通过联盟的匿名寄送系统递交。至于报酬,会由网站打入一个不记名账户中,只要拥有账户资料就可以取出。
匿名工作似乎很有趣。网站里有说明,这是为了三方权益着想,着想什么?
任季充满兴趣地琢磨这个问题,不过他的见识太简陋,没办法得出一个贴近事实的结论。
‘丝丝随身管家’这个网站在蒙斯特联盟的中上层公民圈子里非常有名。它的智能系统非常优秀,对客户稀奇古怪的请求回应极其迅速,也非常合理,很可能是目前最接近人类思考能力的智能之一——如果这个网站当真如同外界判断,只由智能系统运营的话。
这个网站的服务方式在这个网站出现至今的二三十年间,从这个网站得到服务的客户应当不少,但是这些数据在蒙斯特联盟中也没有人知晓,如同它不为人所知的创立者一样,笼罩在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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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希望把星球南部德里市的生意交给小瓒。”墙壁悬挂大量字画,装饰得古sè古香的厅堂中,一位身穿对襟古式长袍的老人稳稳当当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望着大儿子杨治道。这位老人家的头发已经花白,但是剃成干脆利落的平头,整个人神气充足,满面红光,身体延续了青年时期的健壮,他便是掌握安星十分之一经济实力的千年世家杨家现如今的家主,掌舵人杨桡,已经年过百岁。
坐在下首椅中的是杨桡十个儿子中最受器重的大儿杨治,杨桡元配妻子所出三个儿子中的老大,目前公认最有可能接任杨桡成为整个杨家下一任掌舵者的杨家子弟。杨治看上去如同二三十岁刚刚长成的年轻人,而他实际上已经有六十岁,继承了杨家血脉出名的油麦sè皮肤和细长的眉眼,神情稳重,双目极其有神,两父子皆是决断果敢、目光远阔的人物。
杨治神情坦荡地直视在家族中积威数十年、说一不二的父亲,坦然道:“父亲,这两年来我把小瓒带在身边教养,发现他xìng情坚韧大气、思维敏锐,是三代里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我觉他很是继承了父亲的优秀特质,值得家族付出更大的价值去培养。给他一个市的市场练练手,不大不小是个挑战,这番历练下来小瓒必定会更沉稳懂事,培养几年也能成为我的得力臂膀了。”杨治想起家中温婉美丽的妻子不知在他耳边软硬兼施地磨了多少回,这回杨治也是被她说动了心思,小儿子杨瓒聪慧孝顺、为人大气,可不比那前妻生的rì夜只会玩乐的杨陶优秀上百倍?
杨桡前后有三任妻子,情人无数,光入了杨家族谱的儿子就有十人,个个都在家族产业的肱骨位置上为家族出力,杨桡一生为人jīng明稳重,这些他必然心中有数。再者,杨家家主向来有能者居之,杨治尽早为自己培养一个优秀的下代接班人,父子同心互为臂助,绸缪长远,对下任家主之位也算多上几分胜算。
杨桡踞于太师椅上,片字不语,坐姿安泰,似在默默衡量大儿的提议。这位老人有一双深浅难测的眼眸,毕竟阅过了百年风霜,心中的想法不是等闲人士轻易揣摩得到的。为人子五六十年,杨治早已习惯父亲这样深沉的神态,陈述了准备甚久的说辞之后,他甚是气定神闲,深觉自己理直气壮,端起椅旁小几上的盖碗茶慢慢喝了几口。
杨桡敲了敲太师椅的扶手,轻轻笑一笑:“给阿瓒一个德里市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我问你,你觉得阿陶如何?”
杨治眸底透出一抹严苛厌恶,一拂右手:“那逆子蠢笨无方,镇rì沉迷游戏玩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怎比得上小晴jīng心生养教导出来的——”
“得了。”杨桡连听都不耐烦听下去,摆摆手打断杨治的话:“就给阿瓒德里市玩玩吧,三年内要是他能把一个德里的收入翻番,倒也算是有点能耐。要是做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堂兄弟还有百十个!你且去吧。”
听到老父如此苛刻的要求,杨治心头一凛。按照父亲说一不二的xìng子,给出这样大的机会,说不定儿子做不好就再也得不到第二个机会了。“父亲,这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了……”小儿子潜力是有,但跟随他学习不过两年,如何能够独力将杨家在整整一个市的产业收入经营到翻倍?但看到父亲已经背着手往后堂走去,杨治知道这话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转而开始思考怎么才能帮儿子达到这个目标。这是个挑战也是机会,如果这么严苛的目标都完成了,父亲自然应该对小瓒刮目相看,这是大大的好事。
想到这里,杨治也坐不住了,匆匆离开了杨家祖宅。
“十九,给我去找阿陶近期的笔书来。这小子胆子不小,还以为样样瞒得过人?嘿!”杨桡边往堂后的暖房走边吩咐,嘴角浮上一丝真切的笑意。不知哪个角落的空气里传来了一声应诺。
“阿治的心倒是大,但这一头的骄气磨了二三十年也不见长进,以后怎么敢把我杨家这大摊子交给他?”行走之时才能看出来这位老人毕竟是过百岁的年龄了,步态总免不了有些慢弱,他在心里过了一遍膝下两代儿孙的情况,慢慢叹了一口气。
“这个不行,总有行的。”空气里响起另一把回应的声音,语调平稳毫无起伏,说辞也没有半丝委婉。
“呵呵呵……”听到这样的回应,久居高位的杨桡却并不觉冒犯,他畅快笑了一阵,点头道:“我杨家好儿孙不少,后继有人。”
累积数千年的世家底蕴非同一般,总会有些隐藏在暗中的力量。
家主主堂后面是一间小小的光暖房,不过数十平米面积,一排排的白sè花架上错落有致育养着好几十种珍品兰花,各自清奇斗艳,满室芬芳。老人独自进了暖房,挽起袖子仔细伺弄这些花儿,浇水除草手法麻利得很,显而易见是常年亲力亲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