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那一日剧烈的冲突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宇文晟睿和东蜀皇依旧偶尔针锋相对,但却再也没提当日之事,没提到洛雅。而连宇文焕慈这般嚣张跋扈、绝不肯吃亏的人,亦是没有再去找玉灵公主的麻烦,这倒是让准备看后续热闹的妃子有些不可置信。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但这绝不是平静无波的湖,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平静压抑的表面之下,是蠢蠢欲动的暗涌。
终于,这一日,是封妃大典。
天还未亮,宫中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玉灵公主亦是早早地睁开了眼睛,嘴角划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她缓缓地坐起身来,转眸地看了看窗外微暗的天色,知道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来伺候她梳妆打扮了,而洛雅和一些西靖使臣,亦是会进宫陪伴她。
不过洛雅肯定想不到,只是要来陪伴她,最终却会不得不代替她联姻东蜀了吧?
想到可以回到东蜀,还有机会嫁给程景,心中更是不住地欢喜。
起身下床,走至妆台前,拿出一个从西靖带来的小妆奁,微微一笑,手下一转,那妆奁的盖子就被拆开,中间有一个小夹层。
玉灵公主将夹层中的几张黄色的纸拿出来,从中挑选出了一张,又将其它的放了回去。
等到将妆奁放了回去之后,玉灵公主才看着那张画着诡异的符号,好像是符纸的东西,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喃喃道:“没想到第一次动用这个,竟然是用在自己身上。虽然有些损失,但是也还值得的。”
说罢,便将那符纸摊在桌上,然后拿出一支笔,在上写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最后又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往自己的中指上轻轻一扎,一珠鲜红的血滴出现在手指上。
玉灵公主眼中闪着诡异的光芒,将那滴血应在了符纸之上,然后手上掐了几个奇怪手诀,嘴中亦是低低道:“以吾之血,启汝之咒。”
符纸上诡异的图案暗暗地闪过一层光,然后整张符纸就被无端地燃成一团莹绿色的火焰,最后消失于空气之中,连灰烬都没有留下。玉灵公主的脸色也在符纸燃起的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有些虚弱地扶住了桌子,但是嘴角的笑却是愈发地明显起来。
缓了一会儿,她好似才恢复了一些气力,缓缓地向着床上走去,重新躺了上去。
而然一刻钟不到,房外便响起一阵规律而又大小适中的敲门声,随即是一个恭敬的声音响起:“玉灵公主,您该起身了,奴婢为您梳洗打扮,否则怕是会误了封妃大典。”
玉灵公主的睫毛颤了颤,才缓缓睁开,开口道:“你们进来吧。”
“是!”门外的人应声,随即是房门被轻轻推开,然后一行人端着盘子鱼贯而入。
一个稍稍年长的嬷嬷走到玉灵公主的床前,恭敬道:“昨晚公主已经行过沐浴之礼,而今日的封妃大典时间又紧急,所以奴婢现在马上伺候你换装。”
玉灵公主再次缓缓地坐了起来,点点头,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玉瑾郡主和西靖使臣呢?”
“回禀公主,这个时辰,宫门已经开了,玉瑾郡主和西靖的使者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嬷嬷立刻回答道。
“嗯。”玉灵公主淡淡应声,随即顺从地起了身。
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玉灵公主不由淡淡地笑出了声,眉眼中都是喜色。
而这副样子,倒是让在场的宫女和嬷嬷们很是正常,同时心中也满是羡艳,一进宫就能成为妃子,以后有个子嗣什么的,要晋升就是贵妃之位了,怎能不高兴呢!
玉灵公主起身后,那个嬷嬷一招手,便有一群宫女伺候着洗了脸,簌了口。随即就有四个穿着大宫女服装的宫女上前,身后还跟着四个端着盘子的小宫女。盘子中是暗红色的华美妃袍,从内到外,精美细致。
玉灵公主淡淡站定,伸开双手,那四个大宫女就立刻上前伺候着穿衣。
那衣服实在太过繁琐,穿了一刻多钟才完全穿好。
而这个时候,洛雅带着几个西靖使臣已经到了玉灵宫。因为那几个使臣都是男子,故而只能在外殿等待,只有洛雅进了内殿。
洛雅进来的时候,玉灵公主刚刚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之前,正准备上妆。
“玉瑾见过玉灵公主。”洛雅淡淡地行了一礼。
玉灵公主淡淡转头,眉眼含笑,不同于往日的笑颜如花,灿烂灼热而又绚丽夺目,但却给人更为深刻的印象,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洛雅挑了挑眉,从西靖来东蜀这一路之中,玉灵公主都是沉静而又压抑的,并不见任何愉悦之意。
如今要举行封妃大典了,玉灵公主的态度却发生如此大的转变,还真是令人玩味。而想到之前的事,难不成这玉灵公主真的看上了秦傲天,才如此高兴?
“玉瑾表姐,今日我封妃,也算是嫁人之日了,等下你帮我梳发好吗?在这我也就你一个亲人了。”玉灵公主淡淡地笑着,眉眼间光彩尽显。
明明一切事那么正常的,但是洛雅看着那笑容,心中却有一种诡异而又不安的感觉。
西靖的习俗,女子出嫁,要由母亲梳发,如果母亲没有了,便可由其她亲人梳。当然,并不是梳繁琐的发髻,而是在盘发之前梳顺垂着的长发。
见洛雅不答话,玉灵公主似是有些黯然,声音中也有些微弱,问道:“玉瑾表姐不愿意么?”
洛雅轻轻一笑,开口道:“怎么会呢?”
玉灵公主这才粲然一笑,小脸上更是光华尽显。
而一旁的嬷嬷亦是她也是懂些西靖的礼仪的,这才被派来伺候了这玉灵公主。听到玉灵公主和洛雅这般说,便笑了笑,将一把白玉梳子双手递给了洛雅,开口道:“那就请玉瑾郡主给玉灵公主梳发吧。”
洛雅点头轻轻一应,便接过了梳子,走到了玉灵公主身旁。
玉灵公主笑着转了身,对着镜中,好让洛雅梳发。
洛雅拿起梳子,从头顶开始,一梳梳到了发尾。
这意味顺遂一生,福泽深厚。
按照礼节,这是要梳十下的,意味着十全十美。
但是洛雅在梳到第七下时,玉灵公主突然软软地往后倒了下来,靠在了洛雅身上。
洛雅一惊,心中立刻浮现出更为不安的感觉。
而一旁的嬷嬷宫女们见此情况亦是吓得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那个主事的嬷嬷见过些世面,立刻上前探了探玉灵公主的鼻息,发现还有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又看着玉灵公主面色红润,心中更是安定。难不成这玉灵公主太过紧张激动,昨晚一夜没睡,而如今却是困到了极点,才受不住了么?这也太失礼了吧!虽然这里都是下人但是他们却是东蜀的人,对这个它国的公主本就没有什么好感。况且前几日就和皇后闹了起来、如今还做出这般事,实在是太过分了!
沉下脸色,嬷嬷的声音亦是变得有些不悦和低沉,开口唤道:“玉灵公主?!”
玉灵公主却依旧靠着洛雅,没有任何反应。
而洛雅的脸色,更是阴沉,有什么东西一闪,但是却快得没有抓住。她只知道,这玉灵公主不会是这嬷嬷能轻易唤醒的。
而那嬷嬷那边,心中更是懊恼,也不顾什么尊卑之礼,直接用手推了推玉灵公主,奈何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那嬷嬷一恼,手中的力气更是加大,狠狠地推了玉灵公主一把。玉灵公主并没有如她所愿地醒来,而是向着一旁倒去。
眼看就要摔在了地上,好在洛雅眼疾手快,第一时间扶住了玉灵公主,对着那嬷嬷喝道:“你竟然敢推一国公主,难道不要命了么?现在快请太医来,这玉灵公主身体有殃,若是玉灵公主出了些什么事,你们就全等着陪葬吧!”
说完又补充道:“来两个人帮我一起把玉灵公主扶到床上去,再来两人去请太医,两个人去禀报东蜀皇和皇后。”
众人刚刚听到洛雅的话,心中就极为害怕,如今怎会违抗她的命令,立刻有人道:“奴婢去请太医。”
“奴婢也去!”
“奴婢去禀告皇上。”
……
最后一些反应慢的没能离开,才不得不赶紧上前帮着洛雅将玉灵公主扶到床上去。
洛雅紧紧地盯着玉灵公主,但因不会医术,根本无法可施。心中却是不断思考,会是谁要害玉灵公主?这个目的是什么?
洛雅首先想到的是和玉灵公主有着仇怨且嫉妒心极高、做事横行无忌的宇文焕慈,但是却又马上将她否定了。若是她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了一个人,而且是精明如玉灵公主这般的人,那么她就不需要那么明目张胆地对着他人下手了。
而且以她看人的眼光,宇文焕慈绝不是什么心机深沉故意做出那般样子欺骗世人的样子。
除了她,难道是后宫的嫔妃?除了玉灵公主的同时嫁祸给宇文焕慈?
不,也不会是,若是有谁手段这般高超,也不会死死地被宇文焕慈给压制了。
再想却也想不出了,洛雅索性也就不想了,顺其自然便好。
很快,东蜀皇就先一步赶来了。虽然东蜀皇的寝宫比太医院要近,但若是他不关心这件事的话,也不会来得那么快。
洛雅暗暗敛眉,难道那晚,两人其实是真的暗生情愫,但是故意做出那般样子迷惑他人?
“玉瑾郡主,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得玉灵公主为何会晕倒?”东蜀皇一进来,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玉灵公主,而是直接责问洛雅道。
洛雅挑了挑眉,看着东蜀皇微微有些气怒地责问直接,心中的某种想法开始慢慢浮现,想到此,心中一层,嘴上却不卑不亢地应道:“回皇上,这玉瑾实在不知。玉灵公主我们是安安全全地送到了东蜀,如今却在东蜀皇宫出了事,这应该是由玉瑾来问东蜀皇才是。”
东蜀皇眉目一沉,显然没有想到洛雅会先发制人,先追究起东蜀的责任了!
心中赞赏洛雅的机智,嘴上却更是不悦,“那好,朕就等着御医前来,查看是怎么回事,若是东蜀的错,东蜀必将承担。但若是西靖的错,把一个身有隐疾的公主送到我东蜀和亲,莫不是欺我东蜀?而且还要延误封妃大典的吉时,让朕和东蜀被全天下笑话,那西靖又将如何承担这份罪责?”
洛雅淡淡凝眉,心中愈发地不安,但是面上却是更加从容镇定,开口道:“那东蜀皇想要如何?”
秦傲天见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冷哼一声道:“其它都还好说,毕竟只是两国的事,有什么可以私下解决。但是封妃大典必须照常举行,两国联姻联盟自是照常。否则的话,西靖无义,就休怪东蜀不讲情面,再起战火了!我想这次上天必定是会原谅东蜀的逼不得已!这是西靖欺人太甚!东蜀绝不是那种任人欺凌的懦弱之家!”
秦傲天说完,洛雅却是已经明白了秦傲天的意思,想到那晚他看自己的眼神,心中不禁猜测,难道玉灵公主今日这样,是这秦傲天所为?
“既然东蜀皇对玉灵公主如此不离不弃,玉瑾自是同意这封妃大典照常举行!”洛雅故意曲解着开口。
秦傲天倒也不怒,只是冷冷道:“玉瑾郡主这是嫌东蜀丢的人丢的还不够么?若是这玉灵公主没事也就罢了,若是她等下醒不来,或是有什么不治之症,那朕也得娶她吗?”
洛雅却是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而她身后的西靖使臣,却是不断在冒了冷汗,心中急得不行。若是这事办砸了,不仅不可能升官发展,还可能被连累,连官位都完全不保啊!
秦傲天见洛雅不说话,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那边御医已经赶了过来。
秦傲天掩去眼中的光泽,直接吩咐道:“给我好好诊治一下玉灵公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太医连连称是,就立刻轮流给玉灵公主把起脉来。
但是每一个太医把完,脸上都是疑惑和沉重之色,如此,一直到最后一个太医。之后一群太医又围在了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许久。
“这是怎么回事?”秦傲天实在等不下去了,便直接开口问道。
几个太医都转向秦傲天和洛雅,所有人都面露难色,互相使着眼神,只差推推搡搡了。
秦傲天更是不耐烦,厉喝道:“不说就全拉下去斩了!”
身子一抖,几个太医面色立刻就惨白起来,一个太医才哆嗦着开口道:“回禀皇上,臣等不知玉灵公主为何会沉睡不醒。”
“哦?不知?”秦傲天再次拉低了语调,阴冷的声音令人心中发寒,几个太医的身子再次一抖。只听秦傲天继续道:“那么朕要你们何用?来人啊!将他们拉下去斩了!”
几个太医面色已经惨白如纸了,立刻使劲磕头道:“回禀皇上,这不是臣等医术有问题,而是玉灵公主的脉象实在太过奇怪。脉象平稳,没有中毒的迹象,但是臣等微微刺激,发现玉灵公主又确实是昏迷的。只怕这是我等从未见过的隐疾,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请来把脉。”
东蜀皇微微一笑,语调再次意味不明起来,“哦?隐疾?!”
几个太医连连应声,都是赞同第一个太医的话。
“来人,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请来!”东蜀皇吩咐完,又转向洛雅,阴冷着语气意味不明道:“玉瑾郡主怎么看呢?”
洛雅轻轻一笑,开口道:“玉瑾与玉灵公主自小一块长大,从未听过玉灵公主有什么隐疾。”
秦傲天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再说话。
随后,太医院的太医还没有来,倒是宇文晟睿赶了过来。
秦傲天意味深长地看了宇文晟睿一眼,冷冷一笑,你能挟制住我,但是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干涉西靖自己的决定吗?
宇文晟睿在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冷笑一声,对着东蜀皇道:“还请皇上让微臣给玉灵公主把脉。”
这倒是让东蜀皇略一吃惊,他只知宇文晟睿身边的飘渺神医医术极为厉害,却不知这宇文晟睿也会医术。
“哦?爱卿还会医术?”
“久病成良医,而且还跟着飘渺神医学过一些,比之太医院的庸医,臣还是有把握的。”宇文晟睿冷冷一笑,语气中的张狂却是可见他对自己的医术极为有信心。
“好。”秦傲天眸光一闪,还是决定相信玉灵公主对他说的话。
宇文晟睿悠闲地走到床前,伸手搭在了玉灵公主的手上。一开始还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是到最后,神情却是越来越凝重。
直到太医院的太医赶了来,宇文晟睿依旧没有松手。
而秦傲天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开口道:“爱卿把脉把了那么久,可有一个结果了?”
“微臣医术不精!”宇文晟睿咬牙切齿地回应一句,拂袖而起,让开了位置。
而那些太医亦是一个个轮流把脉,趁此时间,秦傲天审问玉灵宫中的嬷嬷和宫女,知道玉灵公主是在洛雅给她梳发时才突然晕了过去,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
最后所有的太医都诊断完了,竟然都一口咬定是一种不为人知的隐疾。
“玉瑾郡主以为此事应该如何?封妃大典连一个时辰都不到了,东蜀可丢不起这个脸!”秦傲天见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才开口道。
洛雅美眸轻闪,淡淡道:“东蜀皇以为该如何呢?”
“这个封妃大典一定要举行的,但是玉灵公主显然不行,那么就要找一个人替代才是。”秦傲天玩味道。
找个人替代?西靖所来之人中,也只有洛雅一个人有资格替代玉灵公主和亲了。
“皇上,这未免不合礼仪吧?!”宇文晟睿铁青着脸色,咬牙切齿道。他可以确定这是东蜀皇的阴谋,但是可恨的是,他竟然没有诊断出玉灵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简直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看着宇文晟睿气急败坏的样子,东蜀皇的笑意愈发明显,开口道:“难道玉瑾郡主要两国再起战火?两国百姓再受战乱之苦?那你可就成为千古罪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