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chūn歌又带孙秀珍到田地里去看。蓝sè的天幕,睛朗如洗。王chūn歌和孙秀珍并肩走在河边。孙秀珍问:“王连长你是山东人吧?”“是啊,听口音你也是山东人嘛!”“是的,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面。”“是吗?我记不起来了。”王chūn歌和孙秀珍走在一起,王chūn歌才有机会看清这个女人的神态面容。孙秀珍是个美人,衣着朴实,素面朝天,那种美与林小英是不一样的。林小英小巧、艳丽,细白而又纤柔;而孙秀珍轮廓鲜明,浓眉大眼,头发和皮肤看上去从不保养,全凭着青chūn的天资丽质。她平时说话不多,一旦有话便是直来直去,无处不见北方女子的豪爽与沉着。
孙秀珍试探地问道;“你爱人在连里吗?”“不在,她在团卫生队当医生。”“你老家还有人吗?回过老家吗?”“我爹妈早就去世了,我46年参军,随部队一直打到xīnjiāng,从没有回过老家。在西北战场上,我爱人救了我一命。在xīnjiāng剿匪战斗中,我又救了她一命,就这样我们走到了一起。”
孙秀珍一时有些感动:“你们真是生死一对啊。”王chūn歌笑道:“开始我还不知道,你也不告诉我,后来听余副连长说,我才知道你是李营长的爱人,李营长是我的老领导,比我大几岁,我得叫你嫂子啊,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不说这些了”孙秀珍有意回避这个话题,指着河边的荒地说:“这儿的荒地已沉睡几千年了,我们在完成守边任务的同时,要把这片处女地开垦出来。”王chūn歌也不再追问,接着她的话说:“万团长带我们来看这一望无际的荒原时说,人啊!有什么样的目标,就有什么样的人生。我们一定要在这儿建设一个现代化的军垦农场。”
孙秀珍跟着王chūn歌在连队转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王chūn歌送孙秀珍到屋前,关切地说:“今天跑了一天了,早点睡吧。”孙秀珍回过头来望着王chūn歌笑道:“你也早点休息。”
孙秀珍开门进屋,点亮了煤油灯,然后疲惫地上床,靠着床头坐了下来,她仰望屋顶的苇席,慢慢闭上眼睛,似乎进入某种甜蜜的遐想,嘴角轻轻浮出一丝笑容。她想起了在老家结婚的情景:锣鼓喧天,喇叭声声,孙秀珍坐在四人抬的轿内,走在山路上。王家小院,孙秀珍蒙着盖头和王chūn歌拜堂。回忆把她带入虚幻的梦境。
孙秀珍来到一连的第三天,在食堂召开了全连大会。食堂的正墙上挂着主席画像,两边贴着“建设边防农场,向戈壁荒滩要粮”的标语。大厅内按班排顺序坐着全连职工。20多岁中等身材的文化教员在指挥各排拉练歌曲。会场上歌声、喊声十分热闹。王chūn歌和孙秀珍走进会场,文教立即用手势让大家静了下来。
王chūn歌站在桌子前向全连介绍孙秀珍,说她是我们师的女英雄,荣立过一等功。会场上响起一片掌声。
孙秀珍用眼睛扫视了一下会场上的人们,然后站在桌子前讲道:“同志们,为了建设边防农场这个目标,我们走到一起来了。我愿意同大家一道在团党委的领导下,用我们的双手和智慧努力奋斗,建设好连队,但建设好我们的连队还有很多困难。现在我们是一穷二白,条件十分艰苦,但是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战胜任何困难,一定能改变这里的面貌……”会场上又响起了掌声和人们的议论声。接着王chūn歌在会上布置了各班排一周的工作任务。散会时,就到了午饭时间。
连队的食堂在老乡的院子里,中午开饭时,伙房的门前人们在排队买饭,买了饭的职工三五成群地蹲在院里吃饭。从工二师调来的一个叫樊家全的年轻人买了饭菜,用筷子敲着碗,对正在低头吃饭的中年人说:“老郎,你看,整天都吃盐水煮南瓜,连点油星都没有,这种伙食叫人怎么受得了?”这个被叫老郎的人是郎尔良,一个瘦瘦的中年人,脖子细长,凹进去的两眼特别jīng明,曾当过土匪,劳改释放的。他附和道,“说得好,天天吃南瓜,简直不是人过的rì子。”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在乌鲁木齐咱们有钱可以去买好吃的,这个鬼地方有钱也买不上吃的。”“来这儿三月,我都掉了十几斤肉啦。”
正在人们议论时,郎尔良忽然看到孙秀珍拿着碗筷走进院里。他对樊家全作了个鬼脸,用手向院门指了指。樊家全顺着郎尔良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孙秀珍,他端着碗向孙秀珍迎了上去:“孙指导员,你看看,天天煮南瓜,我们哪有力气干活。”郎尔良跟上去拉了拉樊家全的衣服。樊家全不满地:“怎么?我说错了吗?”
孙秀珍瞟了他一眼,沉着脸:“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我反映的意见不对吗?”郎尔良讨好地:“指导员,他嘴上没毛,别听他的。”孙秀珍对樊家全说:“你反映的意见很好,我刚来情况还不清楚。不过我们不会永远吃南瓜的,艰苦是暂时的。”
正在他们说话时,炊事班长走了过来:“指导员,你来得正好,伙房明天就开不了伙啦!”孙秀珍吃惊地问,“怎么回事?你说说。”“煤炭供不上了,拉煤的车走了两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看咋办?”孙秀珍道:“好,我知道了,我会解决的。”说完朝食堂的门口走去。郎尔良看了看孙秀珍的背影,对樊家全说:“要想吃好的,到河那边去啊,要不这儿的老百姓就跑过去那么多人嘛!。”孙秀珍显然听到了郎尔良煽动的话,她转脸瞅了郎尔良一眼。郎尔良立即转过脸去。
吃过午饭,下午上班时,天气yīn沉,天空刮着呼啸的北风,冷嗖嗖的。孙秀珍带领妇女排的同志在树林里捡拾树枝。有的用镰刀砍树上的干枝,有的用手折,一堆堆树枝摆放在林带边。妇女排的职工们有的背,有的用绳拉,把一捆捆树枝运向伙房的院子里。孙秀珍背着一大捆树枝走在妇女们中间。
晚饭时,食堂门口又聚集着一群人,几个男女职工有的拿着脸盆,有的端着碗。郎尔良站在樊家全身后,樊家全大声地:“炊事班是干什么吃的,连喝的水都没有!”一女人说:“劳动要出汗嘛,我们都几天没洗一洗,擦一擦了。”“没有水喝,不能就这样算了。”人群中的炊事班长不服地:“你们吵也没用,没有煤炭,我有什么办法。”“没有煤炭,你们炊事班怎么有水喝?”炊事班长气愤地,“你说话讲不讲理?我跟你说,没水就是没水,你能怎么的?”
这时,孙秀珍和一群妇女每人背着一大捆树枝走进院内,她还未来得及放下树枝,大伙围了过来。人们七嘴八舌地向孙秀珍诉说。炊事班长也挤了过来。孙秀珍擦了下脸上的汗,问炊事班长:“怎么连喝的水也没有?”炊事班长道:“这几天缺煤,今天只烧了一小锅开水,本来够喝的,可有的人又打水洗澡了,后来的就没水喝了。”孙秀珍对众人说,“大家先回去,现在有柴了,一个小时后,凡是没喝上水的拿水瓶来打水。”炊事班长为难地,“指导员,我们班的人都回去休息了。”孙秀珍说:“我来烧。”炊事班长望着孙秀珍,半天才说,“还是我去烧吧。”两人一块向炉灶走去。
晚上职工宿舍里,生活十分单调。一座小院的三间屋内,两间是建有土坑的卧室。土坑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被褥。中间屋的地上摆放着十几把砍土镘、十字镐和用柳条编织的抬笆、土筐等劳动工具。桌上和长椅上放着脸盆、水壶和碗筷等生活用品。仈jiǔ个才调来团场的男职工散坐在一间卧室的各处,郎尔良在眉飞sè舞地以方言说着《水浒》:“……宋江挑了一个良辰吉rì,烧了一炉高香,把众人都集中到了忠义堂上,宋江说,今非昔比,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今天是天罡星和地曜星相会的rì子,我选中了这个rì子,大家一起对天盟誓,各无异心,从今以后,谁要是心存不仁,削绝大义,必然会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这时候那黑旋风就问,我们从前杀了许多人,砍了那么多脑壳,还偷人家女人,抢过人家银子,是不是心存不仁?老天爷要是计较那可怎么办?”
众人一齐哄笑。
樊家全道:“都别笑了,让老郎接着讲下去。”室内静了下来,众人都望着郎尔良。
郎尔良故意卖关子,让人留个想头:“不讲了,不讲了,该睡觉了。老子今天累得腰杆疼,明天还得挖渠抬土呢。”说完,他走下坑来。有人央求道:“老郎,再讲一段吧。”郎尔良道,“在这个鬼地方,整天吃玉米窝头,南瓜菜,干活又重,现在我真的没有jīng神了。”在他的煽动下,人们满月复牢sāo议论开了:“在这戈壁滩上,什么东西也买不到啊!”“这辈子真倒霉,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了。”“听说别的连早有人开小差了。”
樊家全道:“开小差要是被抓住了,那可就惨了。”“笨,既然开小差,就要有不被抓回来的本事,你是不是想开小差啊?”郎尔良道。樊家全接道:“我,没有啊,我怎么会开小差啊!”不过,想离开这儿的想法在他脑子里闪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