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蒂古丽家里。小院里静悄悄,月亮爬上树稍。屋里马尔加汗和土蒂古丽、熊正德三人围在一只大木箱上吃饭。
土蒂古丽看着马尔加汗满是皱纹的脸说:“妈妈,这次您又能跑回来,大难不死,女儿真的为您高兴。”熊正德道:“大婶,您很了不起,能识破那些骗子的嘴脸,重新回到祖国来。您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啊!”
马尔加汗微笑了一下,手哆嗦着指着土蒂古丽说:“吃再大的苦我也心甘情愿,这不都是为了她们姐妹吗。村里开始有人造谣,说那边怎么怎么好,我就不信,我也不想跑到那边去。你说,我跑到那边去干什么?后来听说公社、大队的干部都跑过去了,县里的干部也跑走很多,她阿爸被人说的鬼迷心窍,硬逼着我带上家里的东西赶着牲口跟人家一块跑过去。可是,到了那边才知道上当了。”接着她悲愤交加地讲述了被骗出境,重返家园的经历:
在国外边境小城的广场上,聚集着无数象难民一样的中国外逃边民,人声嘈杂,一片混乱。我和许多跑过去的中国人在荷枪实弹的jǐng察看押下,端着碗排着长队领饭,领了饭的人手里拿着两个面包端着一碗稀汤水,根本填不饱肚子。
晚上,广场四周灯火通明,灯光下站满了头戴白sèjǐng徽手执武器的jǐng察,jǐng灯闪闪。探照灯的光束不停地从广场上的人群中扫过,令人感到恐怖。我们跑过去根本没有房子住,让我们露宿在地上。蚊子咬得人根本没法睡。还不准点火抽烟。他们象对待囚犯一样的看管我们,有人烟瘾犯了,发现了就遭到毒打。在那儿我们失去了人身zìyóu,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根本不是分裂破坏分子鼓吹的,到了国外就到了天堂,要什么有什么啊!
一天,几个西装革履的外国人带着几名军jǐng在人群中挑选年青女人。人群sāo乱。一个外国人狞笑着对挑选上的中国女人说:“我们送你到工厂去做工,让你们去享福。”
十几名年青中国女人在军jǐng的挟持下被强拉上汽车,开走。他们抓走一批年青漂亮的女人,鬼知道送到什么地方去啊,就这样我们颤颤惊惊地在那个城市的广场上饿着肚子过了七、八天。然后,他们宣布要把我们送到西北利亚去开荒。西北利亚是什么地方?我问土蒂古丽的爸爸,他说不知道。我就让他问身边的人,别人告诉,那是个寒冷荒凉的地方,离这儿有几千里远。我不愿到西北利亚去,那天夜里我和土蒂古丽的爸爸商量后,决定再跑回国来。我们痛苦地经历着一场生离死别的情感折磨。那天晚上我一整夜没有睡着觉,在琢磨用什么法子才能逃回来。想来想去,只有装疯了。
天明,我一脸血污,衣衫不整大叫着向广场外跑去。土蒂古丽的爸爸和几个男人在后面追赶。土蒂古丽的爸爸哭着对人们说:“她疯了,她疯了……”我冲出广场。土蒂古丽的爸爸和几个男人被军jǐng拦住。我疯疯癫癫地在街上跑着,两手黑黑在面包房抢拿面包,我被人追赶打倒在地……我的周围全是鄙视、嘲笑的人。晚上,我披头散发蜷曲在商店屋檐下,小孩子们用石子、土块砸向我的身体。口中不停地喊着:“疯子疯子……”人们都把我当成疯子一样看待,像对待瘟疫一样躲避着我,远远地离开我。就这样,我装疯卖傻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跑回家来。
马尔加汗叙述完后,把土蒂古丽拉到怀里:“宝贝儿,妈是受了很多的苦,是你支撑着妈妈要回来的决心。可我千辛万苦地跑回家却找不到你。你跑到哪儿去了啊?我托人四处找你……”她说着说着泪流满面。土蒂古丽紧紧地抱着妈妈,泪流滚滚。
熊正德像听故事似的,听得呆了。看到土蒂古丽母女相拥,半天才说:“大妈,您是个好妈妈,好人啊,虽受了很大的苦,但终于和土蒂古丽团聚了。您应该高兴才对啊。”
土蒂古丽的眼圈红了,她说:“妈妈,今天我回来了,以后我一直在您身边。”马尔加汗笑了,眼泪却掉出眼窝。
这天晚上,熊正德住在了土蒂古丽的家里。
第二天早饭后,熊正德和土蒂古丽一起动手,开始收拾这个野草丛生、杂乱无章的院子。他们铲锄院子里的杂草,把不能清除的东西堆放整齐。又用抬笆运走垃圾。在运垃圾的路上,熊正德对土蒂古丽说:“帮你打扫好院子,我就要走了。大妈好不容易刚刚回来。你先在家好好陪陪大妈。等我回到连队后,在团里为您办好了手续,就来接你,好吗?”土蒂古丽愉快地:“好吧,我听你的,我等你的消息,你可要说话算数啊!”熊正德赶紧说:“我要是忘了你,你可以到团里去找我啊?”土蒂古丽不依不饶:“那不行,我就要你来我们家找我。你要是真忘了我,那你就成了忘恩负义的人啦。”“哪能啊,我一定会来的!”
他们把小院打扫干净后,熊正德向马尔加汗告别。
土蒂古丽拎着东西送熊正德走出家门。土蒂古丽和熊正德告别时主动亲吻了熊正德。她在熊正德的嘴唇上重重一吻,然后把东西交给熊正德就跑进家门。熊正德一时反应不来,他模模自己的嘴唇,然后看着土蒂古丽的背影,面含微笑离开了土蒂古丽的家。
当天下午,熊正德拎着简单的行李回到连队,在办公室门口喊道:“报告!”王chūn歌抬头一看,喜出望外立即迎了上来:“你老弟可把我想坏了,在医院吃胖了。”说着在熊正德肩膀上擂了一拳。
熊正德放下行李,笑道:“连长,你工作忙,早把我忘了吧。”说着回了王chūn歌一拳。王chūn歌握着他的手说:“怎能把你这员大将忘了,我们派林医生到医院去看你,却没见到你,说你跟一个哈族姑娘跑了。”熊正德一怔:“林医生去师医院找我啦?”王chūn歌道:“是啊,就是三天前她专门去伊犁看你啊!”“三天前我正巧出院。你知道的,在医院一直是土蒂古丽照应我。出院那天本来要和土蒂古丽一起回团的,可在伊犁大街上,你猜,我们遇到谁了?”王chūn歌问:“谁啊?”“遇到吐达洪大叔了,他说土蒂古丽的妈妈又从国外那边跑回来了。我们就一块到土蒂古丽家看她妈妈去了。”
王chūn歌转过身来,对熊正德说:“光顾和你说话了,我还没给你介绍呢。”他指着孙秀珍道:“这是咱们连的孙指导员。”熊正德打量了一下孙秀珍,望着她明亮的眼睛爽朗地说:“指导员,熊正德向您报到。”孙秀珍笑道:“你的情况我听王连长讲了,现在刚刚出院,我看你还是先在连里休息几天,养养伤,工作嘛,等等再说。”
熊正德急言:“指导员,我的伤已经痊愈了。要不医生也不会允许我出院的。我怎么能在连里闲着呢?”
王chūn歌对孙秀珍道:“熊排长是个急脾气人,你让他闲着他会闲出病来的。”孙秀珍沉思了一下说:“那就这样吧,熊排长刚才说土蒂古丽的妈妈又从那边跑回来了,对跑到那边外逃人员的情况一定很了解。请她以自身的经历来控诉分裂破坏分子的罪行,不论对我们连队还是对接管的民族大队的群众都是一个很好的教育。”
熊正德道:“行,我去,这任务我能完成!”说完他就急急忙忙地朝门口走去。王chūn歌急喊:“你回来,看把你急得,板凳还没坐热连杯水也不喝,饭也不吃就走啊!”王chūn歌这一喊,让熊正德忽然想起了土蒂古丽托咐的事。他转过身来,似有所求地说:“王连长,孙指导员,去请土蒂古丽的妈妈这个任务,我一定完成,可土蒂古丽要求参加我们团场工作的事我怎么回答啊?”
王chūn歌看了一眼熊正德道:“你不急着走了吧?你要不是有事,肯定不会回来。”孙秀珍笑道:“你同意她来我们团场就是了。”
熊正德高兴地笑道:“指导员,有您这话,我就算吃了定心丸。那我现在就去了。”说完,大步走出连部。
孙秀珍看着熊正德离去的背影,对连里工作和接管民族大队的事倍感信心十足。她用征求的态度对王chūn歌说:“为了做好民族大队的接管工作,明天我想和副指导员、文教等人到民族大队去一趟,模一下那儿的情况,以利于开展下一步工作。”王chūn歌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