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莞晴拉开榻前的月影纱,扶着我穿上鞋,坐于梳妆台前。若茜拿了热毛巾给我拭了脸,若筱拿着茶盐给我擦了牙,装毕,我便到红漆餐桌前用早膳。
我环顾四周,却不见景渊与东襄的身影,便问道:“皇上与襄儿呢?”莞晴道:“皇上早早的便去上朝了,叫别打扰嫔主休息,奴婢们也就没敢叫。”她顿一顿,复道:“小皇子这个时候怕还在睡着呢!”我莞尔微笑,道:“那一会儿用过早膳,你陪我去瞧瞧襄儿罢!”莞晴俯身称“是”。
莞洛指着桌上琳琅满目、sè泽鲜艳的菜肴为我一一介绍道:“这道是绿豆粥,秋天易烦躁生火,这绿豆粥最是温补降火的了。”我用玉勺舀了一口放入口中,甜滋滋的味道,却又带着绿豆的丝丝苦味,果真是与众不同!莞洛见我吃得高兴,便又指了一道荤菜,兴致勃勃的说道:“这个是熏鹅掌,嫔主刚刚生产完,皇上吩咐了,要好好补补身子,这道熏鹅掌便很合适!”说着,便替我夹了一块熏鹅掌来,道:“嫔主尝尝罢!”我点点头,咬了一口,待咀嚼完,道:“御膳房有心了。”莞洛略显神气,故作大声道:“谅他们也不敢不用心,如今我家嫔主最得圣心,又诞育了四皇子,合宫之中,谁敢不敬?”说完,她自己捂着嘴笑了一声。
宫中最见不得跋扈嚣张之人,虽说如今我圣眷不衰,只这宫里的女人,有哪一个可保一世的宠爱呢?若恃宠生娇,焉知不会叫人拿了把柄在手?莞洛如此说,着实叫我生气!我正了正sè,“皇后娘娘掌六宫大权,又诞育太子殿下,论功劳,比我多上百倍!”我一字一字道,“现下本嫔生了襄儿,合宫里哪个人不是眼巴巴的盯着咱们惜云殿?生怕找不出一点差错,本嫔的处境已是万般艰难,莞洛你如此说,不是存心叫那些个心怀不轨之人得逞!”我舀了一口绿豆粥润了润喉咙,复道:“你的xìng子向来是最直的那一个,只这宫里最见不得的便是心直口快的人!本嫔原以为经过了上次红麝香珠的事儿你能长个教训,却不曾想你愈加放肆了起来!莫不是上次罚你的月俸太少了些,让你长不住这个教训?”我又低声道:“倾美人的事儿便是个最好的例子!”莞洛见势,忙跪下叩首,可怜巴巴的说道:“嫔主息怒!奴婢有错!奴婢有错啊!求嫔主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定能改过自新的!”
我蹙了蹙眉头,道:“你无需在内殿里伺候了,去殿外服侍着罢!再扣四个月的月俸,等你什么时候把xìng子磨练好了再回来罢!”我斜眼瞥着她。莞洛使劲叩首道:“求嫔主看在奴婢自幼便服侍嫔主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罢!奴婢已知错了!”我给一旁服侍着的小颜子递了个眼神,小颜子忙把莞洛强行扶了起来,“挪”到外面去了。
莞洛是我的家生丫头,难免做事会过于骄纵、失了分寸,只如若她一位的放肆,难免会给我招惹什么麻烦,且抛开旁的不说,只上次红麝香珠那件事,不就是她不听我的话,随意派了差事给瑾然才出了事吗?若我一味的放肆她,实实不妥!
我又对莞晴道:“告诉底下的人,不许他们恃宠而骄,凡事皆要屈着点儿,若真有过格的事儿,叫他们找我评理就是了,我惜云殿的人,不能欺负人,亦不能叫人随意欺负了,听见了吗?”莞晴深深地福了一福,道:“是,奴婢会好好跟他们说的。”我又淡淡的瞅了一眼桌上的食物,道:“我也没心思吃了,拿下去分给底下的人罢!”莞晴颌首,道:“好,那奴婢扶嫔主去东偏殿瞧瞧小皇子罢!”我点点头,扶了她的手,莲步姗姗的去了东偏殿。
走到门口的院子,却见满院子的海棠与白芙蓉盛开着,朵朵娇艳多姿、又好颜sè,给整个院子都添了勃勃生机,我道:“瑾花署的人做事的效率倒是快得很。”莞晴听不出我这话的意思是夸赞还是讽刺,只道:“昨儿嫔主传了旨意下去,他们不敢有一丝的疏忽怠慢,今儿早便挪了来,怕吵着嫔主休息,便轻手轻脚的种上了。”我拨了拨护甲上的蓝宝,道:“也难为他们了,赏些银子下去罢,别叫人说我没有人情味。”莞晴福了一福,道:“是。”
到了门口,若漓见了我,忙请安道:“见过嫔主。”我摆摆手,道:“起来罢!襄儿还在睡着?”若漓起身道:“正是,小皇子睡得正熟呢!”我恬静微笑,道:“那你引我进去瞧瞧罢!”若漓依言应了。
进了东偏殿,见襄儿还在摇篮里睡得正熟,小脸粉嘟嘟的,眼睫毛长长的,小嘴嘟嘟着,新生的婴儿都是这般的可爱吗?我看了不禁欢喜,对莞晴和若漓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悄声出去了。
才要进主殿,我忽的想起了今儿该去给皇后请安,便道:“莞晴,备下轿辇,陪本嫔去凤仪宫拜见皇后娘娘。”莞晴忙劝道:“嫔主身子才恢复好,这么早就去,怕是不妥呢!”我摆摆手,“无妨,这个时候不去,事情才会多,宫里人多口杂,难免会说本嫔恃宠生娇,不敬皇后。”莞晴福了一礼,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备下轿辇。”说着,便去了。
片刻功夫,莞晴便回来了,道:“嫔主,轿辇已备下了。”我扶了她的手,道:“走罢!”乘上轿辇,;林万海挥了挥拂尘,响起了那尖细的声音:“摆驾凤仪宫!”
随着轿辇的颠颠簸簸到了凤仪宫,林万海伸出手,扶我下车,进来凤仪宫门前,门口的内监通传道:“娴贵仪到!”宫娥掀了帘子让我进去。我走进正殿,两侧的惠佳与含珠皆向我颌首,我亦向她们微笑。复而冲着皇后俯身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笑容可掬道:“不必多礼,作罢!”我起身谢恩落座。皇后投来关怀的目光,“你身子才好,怎的就急着来请安呢?也不怕受了风!”我颌首道:“给皇后娘娘请安,本就是妃嫔的职责,前些rì子本就逾越了,妾身如今身子已大好了,便不敢不来了。”皇后点头微笑。
身旁传来了一阵声音,“娴贵仪来得倒真是早啊!只怕是有了皇上的恩惠,便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罢!”是娆贵嫔!还未等我开口,含珠便道:“贵嫔这话便错了,向来宫妃晋封那一rì,皇上便该留宿于她的寝宫,昨儿个是娴姐姐晋封,皇上留宿惜云殿也无不妥,莫不是……娆贵嫔你觉得皇上的决策是错的?”许久未见,我竟不知含珠的口齿已这般伶俐了!
杜小媛替娆贵嫔说道:“咱们如何比得过方更衣呢?出身虽不高,却有了一位好主子,自然是主子有好事,你便跟着高兴了!”说着,拿着帕子掩唇而笑。馨修媛亦道:“可不!谁敌得过方更衣你的心胸宽广呢?”我实在听不下去,一字一字道:“大家同为六宫姐妹,自然是一人有好事,所有人都会跟着高兴的,争风吃醋本是后宫最不该有的,方妹妹最是温和,自然是为大家的高兴而高兴,想必各位姐妹都同方妹妹一样,不论是哪一位有了喜事,各宫姐妹都会共同高兴的吧?”
三人皆不再吭声,皇后道:“娴贵仪这话不错,也正是本宫需要告诫诸位的。”众人颌首道:“是。”皇后点点头,“如今天儿愈发凉了,大家就都先回去抱着暖炉暖一暖罢!”众人起身道:“臣妾告退!”
我与惠佳、含珠结伴回了惜云殿。含珠方言打量着惜云殿,道:“姐姐当真是有福之人,这惜云殿奢华无比,皇上可真是疼爱姐姐啊!”惠佳亦随之道:“是呢!刚才我瞧着院子里的海棠跟白芙蓉,皆是名贵的品种,也只姐姐这里有了!”我道:“惜云殿虽好,但只我与襄儿两人住难免冷清了些,不如我回了皇上,让你们俩搬过来与我作伴如何?”虽说惠佳与含珠同我交好,然而如今我的恩宠难免叫她们心里难受,也唯有此招,才能让她们心里好受一点罢!
惠佳颌首笑道:“一切听从姐姐的。”含珠福身道:“谢姐姐。”她们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我扶含珠起来,对林万海道:“没听懂本嫔的话吗?还不去回了皇上!”林万海忙应声去了。
次rì,含珠与惠佳便搬进了惜云殿,分别住在滢碧轩和毓若轩。
是夜,我卧在香妃长榻上,映着烛光看着《诗经》,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莞晴,皇上今晚翻了谁的牌子?”莞晴思索片刻,随即答道:“回嫔主,是娆贵嫔。”想起前儿景渊说的会冷落我一阵时间,我便明白了。此时的娆贵嫔,会是怎样的婉转承恩呢?我怎么会这么想?皇上宿在哪里我并不在意啊!我的心,从来都是属于景淇的啊!但为什么此时我的心里,会有那种失落的感觉呢?忆起自入宫以来景渊对我的种种照顾,无不细腻用心,难道我的心就没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化吗?我不敢再想下去,自古君王薄情,哪有可以长久的宠呢?若我对他友情,只怕到头来,我会伤得遍体鳞伤罢!就如同我与景淇一样……罢罢罢!此生,只怕我多愿,是再得不到了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