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极刺眼。
倚在檀木镂空门边,望着那些挂着的白灯笼,一滴热泪落下。
微闭双眼,襄儿,母妃是不会让你白死的。
每每想至此处,对皇后的憎恨便又多了一分。
“嫔主,瑾妃娘娘差人来请您去栖鸾宫一趟。”是莞晴的声音。
栖鸾宫?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便是在那里,我十月怀胎,诞下襄儿,那为人母的喜悦,尽显无余。
半晌,才回过神来,“瑾妃叫我过去作甚?”莞晴低首,“那宫人没说,只叫嫔主过去一趟,嫔主还是不要去了罢,奴婢这就去帮您回了。”柔荑轻摆,“不必,我去就是了,谅她在此时亦不敢害我。”
回屋换了一件浅粉sè长裙,腰间垂挂着羊脂玉佩,留下细细的碧sè流苏,青丝挽了飞月髻,簪了一朵绢花。
装毕,乘上轿辇至栖鸾宫。
轿辇摇摇晃晃,我微闭双眼。忽听得一声“娴充仪万安。”睁眼,却是裴伊沁,“好巧,倾小媛也在这儿。”我淡淡道。裴伊沁凤眼挑着我,露出不屑的神sè,“贵仪刚死了孩子,原就是不祥之人,怎的还爱出来徒惹是非,惹人厌烦?!”闻言,我忍下心中怒火万丈,旁的,我都可以忍,只是,襄儿,所有有关襄儿的事,我都不能忍。
“四皇子是本嫔的孩儿不错,但亦是皇上的孩儿,你所指本嫔失了孩子为不祥之人,可是说,皇上亦是不祥之人?”她气愤愤道:“你……”转身就要走,我哪里容得?“站住!你屡屡犯上,藐视帝王,本嫔虽只是贵仪,只是,惩罚你一个区区小媛,却是绰绰有余的!”她回身,“你想如何?!”看不出我的喜怒,只冷冷说了四个字:“莞晴,掌嘴。”莞晴福身道:“是。”裴伊沁向后退了几步,依旧蛮横道:“我是天子的宠妃,岂容你来处置?!”莞晴看我实在不想搭理她,便道:“倾小媛藐视圣上,论律当斩,我家嫔主将此事压下去,只掌嘴为戒,不过是略施小惩,此事若闹到了帝后那里,怕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说着,不容她辩驳,便道:“倾小媛,得罪了。小墨子、小颜子,压住她!”小墨子和小颜子打了个千儿,“是,姑姑。”裴伊沁忙命身边的蓉清去告诉皇上,我示意莞晴不必理她,她又对我耳语,“奴婢有分寸,嫔主放心。”我颌首。秋风凛冽,我坐在轿辇上,听着“啪!啪!啪!啪!”的掌嘴声,未有任何表情,这便是下场!今rì之我,已非昨rì!
良久,皇上也未来。裴伊沁带着是愚蠢,即使来了,就会帮她?“停。”我抬首,莞晴回到我身边。我望着裴伊沁那涨红的脸,“记住了,以卑贱之身犯尊贵之身,便是这下场!”末了,命轿夫去栖鸾宫。
浅笑,莞晴变得愈发会做事了,有这样一个得力婢子,当真是如虎添翼。
裴家的势力又能怎样?难道真能骑到帝王头上,涉足后宫之事?且今rì之事,裴伊沁委实犯了大忌,怕是谁,也说不了半句话。
须臾,便到栖鸾宫。这里一点都没有变,依旧是那些宫室,那些宫人,看见这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小墨子扶我下轿,小颜子去叩门,“吱呀——”一声,朱红sè的大门便开了,一个宫女领了我进瑾妃的寝宫。
瑾妃端庄坐在香妃长榻上,我福身参拜,“瑾妃娘娘万福金安。”瑾妃抬首道:“贵仪不必多礼,起身坐罢。”我起身谢恩道:“谢娘娘。”复坐在一旁的雕花木椅上。
低首道:“路上有些事情耽误,所以来得晚了,还望娘娘赎罪。”瑾妃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道:“倾小媛是自取其辱,不怪贵仪。”瑾妃的眼线果然是遍布全后宫!我未说话。
瑾妃道:“这些rì子,贵仪也是伤心了罢?”“再伤心,如今也都过去了。”我坦然道。“贵仪所言甚是。”瑾妃朝我微笑。
“不知贵仪棋艺如何?”她问道。“略会一些。”瑾妃道:“本宫那儿正好有皇上新赏的棋子,全是墨玉制成,不知贵仪可有兴趣一试?”我颌首,“但凭娘娘吩咐。”说着,她领我入了内殿,与我同坐。
我让道:“娘娘先请罢。”瑾妃执了一枚黑子落下,我执了一枚白子在手中反复摩擦,果然是墨玉制成的好东西,触手生凉,琪随子落。
良久,二人对弈无声。
几个回合下来,我落了一子,悔,满盘皆输。瑾妃一子落,朝我笑道:“贵仪棋艺甚好。”我低首道:“终是输了,娘娘才是棋艺高超。”瑾妃不置可否道:“贵仪的心思看似并不在这盘棋上。”我摇头,“娘娘布局严密,环环相扣,是妾身比不得的。”瑾妃道:“不知贵仪说的究竟是琪、还是人?”我笑笑,并未答话。
瑾妃叫屋内服侍的宫人下去,莞晴有些担心地望着我,我摇头,示意她宽心,她只好退下。
待宫人们下去,瑾妃浅笑道:“贵仪的婢子好生忠心呢。”“不敢。”她乍然道:“你应该极恨皇后罢。”我猛然抬首,复又装作不懂的模样,“妾身不知娘娘在说什么。”瑾妃直视着我,“四皇子,是她害死的吧?”良久,寂静无声。
瑾妃并不得宠,看似月兑离了后宫的尔虞我诈,实则是掌握了这一切的人,这个女人,当真不容小觑。
“现下虽说你正得宠,亦有静娘子辅佐,却亦觉得力不从心吧?”我回应道:“娘娘的意思是……”瑾妃道:“有个坚固可信的后盾,会事半功倍,这道理,贵仪自然明白。”想起之前,金凤如意簪的那件事情,孙青依既投靠瑾妃,瑾妃为何不帮她?如此薄情薄义,很难叫我相信他。
瑾妃见我不说话,便道:“贵仪大可回去想一想。”我低首思索片刻,旋即道:“那么,请娘娘回答妾身一个问题。”瑾妃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坐姿,“贵仪请讲。”“娘娘陪伴皇上这么多年,为何一直没有子嗣?”九年之久,也没见瑾妃体制很弱,那么,她至今没有子嗣,定有其他原因!
她沉默片刻,“那时皇上还未登基。我十六岁,家父是先帝所器重威武将军,我偶遇皇上,对他一见钟情,求父亲将我嫁与他,可是那时,他已娶了你姐姐,我父亲怎会让我嫁过去做妾?只是,我对他说,他若不应,我便死给他看,我父亲爱女心切,只好将我嫁与皇上做妾。”她说这话时,脸sè洋溢着幸福,可见,他对景渊是真心实意的。
她接着道:“新婚那一夜,我满载欢欣地等着他,他来了,却不顾我分说,灌了我一碗红花,他说,我是宋家的女儿,不能为他生儿育女,生下带有宋氏血脉的孩儿。”她说这话时,眉心微蹙,双手握成拳头,不知可是爱到极点便是恨到极点了?我并不差异景渊的举动,因为——裴伊容的死!我已明白,帝王家的成败,可以让他舍弃一切。
她笑了,笑的那样凄凉,“想想好笑,我竟在这深宫之中说了一个‘爱’字!”良久,她道:“你回去罢。”我不明白她为何会对我如此坦诚,只是福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