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儿沈云拜见母亲,问娘安好!”
沈云跪伏在地上,冲坐在太师椅上,已经被疲惫和伤心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沈袁氏深深行礼。
“见过夫人,给夫人问安!”
百晓生、章暨、欧阳复等人也都向这个颇受人尊敬的渤海侯二夫人行鞠躬礼。
“晚辈见过夫人,请夫人安!”
鄢如月、周惠还有一身虎皮的叶瓷炫也??向沈袁氏行裣衽半蹲礼。
三拨人分前后的行礼,倒是让沈袁氏悲戚之色稍减,她连忙从座位上起来,扶起沈云,埋怨地瞪他一眼,又对百晓生等人说“不要多礼”,最后诧异地看着鄢如月三个女子,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最后才道:“云儿,这些姑娘都是你的朋友么?真是一个比一个俊啊!”
沈云讪讪地赔笑着,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鄢如月的眸子里还带着一丝不甘,就是不吭声,看他怎么说。那边周惠已经乖巧地上前挽住沈袁氏的胳膊,嘴里甜甜地喊:“夫人好,我和鄢姐姐是渊让君帝大的同学呢,这不暑假了嘛,我们就过来渤海玩来啦!”
说着冲鄢如月拼命努嘴,鄢如月自然省得,自然地贴上来挽住沈袁氏的另一支胳膊,亲切地跟沈袁氏问好。倒是叶瓷炫有些忿忿地站在那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不甘。
昨晚那一幕,沈云至今还记忆犹新。特别是鄢如月将刚才所听所闻告诉周惠之后,那恐怖的尖叫声差点将沈云直接震晕过去。幸好百晓生等人在旁作证,加上沈云一通解释总算将鄢如月和周惠安抚下来,但从回到渤海府的这一路上,三个女人就一直不怎么对付。老是相互敌视不说,那种暗斗的场面也屡见不鲜。虽然看着三个美女互相故腮帮子也是件享受事,可沈云还是有点觉得头大如斗。这不,刚到家,她们三个又开始围绕着沈袁氏斗起来了。
至于鄢如月和周惠到底为何而来沈云现在也不想去知道了,只是在想这场面该怎么处理。作为一个现代人,有她们其中任何一个美女做老婆都该偷着乐了,可从来没有应对三个美女缠着的情况。想必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机会面对的。
叶瓷炫看着牢牢霸占了沈袁氏两边的鄢如月和周惠,恨得贝齿紧咬,死死瞪了沈云一眼,忽然意想不到地跪在了地上,大声道:“儿媳叶瓷炫见过母亲!”
“哗啦”一声,沈云一个踉跄把旁边八仙桌上的茶杯打翻了。
再看百晓生等人早就目瞪口呆,束手贴耳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自觉地走了出去,留下这五个人在这里处理复杂的“家事”。
鄢如月和周惠都没想到这个内定的情敌竟然这么嚣张。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她们都懂,但却没那个胆量啊,可这个穿着一身虎皮的女人怎么有这么大胆子?
呸,真不要脸!
周惠心里暗骂,可是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因为沈袁氏一听这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自称儿媳,赶紧“哟”了一声,挣月兑鄢周二女,将叶瓷炫扶起来仔细打量着道:“呀,姑娘啊,你胡说什么呢……”
叶瓷炫得意地扬着小脸,看着挫败的鄢如月和周惠,嘴里道:“母亲,我是沈云七年前认下的妻子,不信你可以问他!”
沈袁氏立即回头看沈云,沈云却低着头用脚搓地低声道:“母亲,七年前儿才十八岁……”沈云很想告诉自己母亲,他可连这叶瓷炫的手都没拉过,可这话怎么在这里说的出口?只好无力地辩驳着。
沈袁氏却嗔怪地瞪了沈云一眼,道:“你父亲也是十八岁娶得我……”说着再也不看沈云,而是拉着叶瓷炫的手向内室走去,嘴里不停道:“姑娘姓叶?叫瓷炫吗?好名字,我就叫你炫儿,啧啧,长的怎么这么标致呢!你父亲叫什么啊?哪里人氏……”
说着这娘俩倒是走远了,留下差点咬碎银牙的鄢周二人。周惠突然上前一步,踢了沈云一脚叱道:“沈渊让,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啊?!那女人胡说的你们也信?!”这一脚可实在的用力,疼得沈云在地上乱蹦,“她的身份我不是解释过了嘛!”
“现在不是我们信不信,而是你母亲她信了!”周惠瞪着大眼睛里满满都是醋意,恨声道:“沈渊让,你难道真要娶这个女人为妻吗?”
沈云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唔,也不是不可以!”
气的周惠又是一脚踢过去,沈云赶紧蹦开,笑道:“你们这么介意干什么,莫不是也想嫁到沈家么?”
“是,我就是要嫁给你!”鄢如月忽然斩钉截铁地说,眼睛定定的望着沈云。这一次她没有再逃避了,虽然脸颊通红,但迎着沈云的目光却不再闪躲,充满了肯定和决绝!
这下轮到沈云愣了。其实在看见鄢如月追到渤海来时沈云就猜测到了一点什么,只是现在他的未来还是充满了不确定性,所以他自己也不敢断然给这个念头下定义,如今突然听见鄢如月这番不同寻常的表白,沈云不愣才怪了。
愣在当场的不单单是沈云,还有周惠。周惠张着小嘴,看着鄢如月和沈云,竟是有些痴了。刚才沈云那近乎调笑的问题让她更加恼火,是的,她也想嫁给沈云,可她却没有这个胆量说出来。别看她平常大大咧咧,可心底却是害羞的。更让她现在发愣的是,鄢姐姐怎么也喜欢沈云呢?难怪在学校的时候她会经常发呆,听说沈云被抓走她会这么担心,原来她也跟我一样……
沈云咳嗽一声,避开了鄢如月那炽热的目光,讪讪道:“那个……”
“哥哥。”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
沈云扭头望去,却是一个头缠白巾,身披麻布孝服的少年,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鼻间不时吸溜着鼻涕,让人一看便知是个毛孩。
那少年见到沈云立即奔了过来,脸上的喜色极其明显,还偷偷望了望有没有别人,对鄢周两人却是视而不见,然后拉住沈云的手说:“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才听下人说你回来了还不敢相信,现在来二娘院里一看才知他们没骗我。你会来就好了,母亲老是逼我要去给父亲披麻戴孝,但我知道这应该是哥哥你的事情,我这样做会被人非议的!哥哥,你代我去跟母亲说说,让我换回普通孝服好不好?”
沈云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男孩是谁。沈鹤,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是,看他的模样似乎对自己一点也没有怨恨,反而对自己这个兄长颇为依赖……这怎么回事?沈云有些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的感觉,在他的理解中,大主母萧琴对自己恨之入骨,应该连带着这个弟弟对自己也不甚喜欢才对啊,沈云甚至准备好用兄长的姿态好好欺负欺负这个弟弟的,可如今这模样……
“呃,”沈云迟疑了一下,这才对鄢周二人介绍道:“这是我弟弟沈鹤,沈鹤,这是两位姐姐!”
沈鹤看了她们一眼,撇嘴道:“哥哥,你介绍错了,我应该叫嫂嫂?我在门口都听见了,人家想嫁给你呢!”
沈云顿时红了脸,好像自己脸皮没这么薄啊。
鄢如月更是红霞飞炽,低下头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刚才被叶瓷炫一刺激,不管不顾地说出那种“不要脸”的话来,本来没什么,可现在发现被人听了去,那种羞涩之意却更加猛烈的袭来。
沈云尴尬地咳了一声,用力拍了一下沈鹤的脑袋,佯怒道:“就你聪明,跟我走,别在这里丢人了!”说着拉起沈鹤就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不过走到门口还是扭头对鄢如月道:“如月,娘的房间就在后院,你自己去寻她!”说完拉着沈鹤落荒而逃。
鄢如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醒悟沈云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没说“我娘”,而是以一个字代替,话里话外已经是把她当作自己妻子了……她心里闪过一丝甜蜜,嘴角划出一抹如明月般的圆弧。但随即又泛起一丝失落。
这算什么?他到底是喜欢不喜欢我呀?
唉,这女儿家的心事啊,就像朦胧的月色,婉约而又多变,不可捉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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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一生只有两位正室夫人。第一位便是沈袁氏。这是沈慕青梅竹马的伴侣,本是正妻,住在侯府的正屋。可自从娶了萧琴之后,她便成了平妻,搬到了侯府右后方的别院。
这个时代是允许男人三妻四妾的。所谓三妻四妾便是一正妻,两平妻,四侍妾。妻是可以进入族谱留名的,但妾不行。很大程度上侍妾的地位跟丫鬟仆役没有太大区别。
沈袁氏虽然从正妻变成平妻,但却从来没有责怪过自己的丈夫,更没有因此怨恨萧琴。谨守妇德的她只知道夫为天,他的决定从来就是有自己的原因的。所以沈袁氏对萧琴的儿子沈鹤也从来关爱有加,并不会因为他母亲抢了自己正妻的位子就对他非打即骂。
而萧琴呢,她虽然为人跋扈,在府中更是对下人苛刻至极,但对这个沈袁氏在表面上还是尊敬的,见面都以姐妹相称,至少外人看来她们相处还算融洽。当然,沈袁氏明白,这一切都基于自己不去抢夺萧家生意的基础上。
袁氏在渤海并不算大族,若不是儿时她与沈慕同一所学校上学,两人青梅竹马度过了整个青春,她也不可能嫁到渤海侯家来。
母亲的态度如此自然影响了儿子们。沈云和沈鹤并没有因为母亲之间的恩怨而疏于接触。相反,沈云还在渤海上中学时两人还经常一起去玩。沈鹤比沈云小了整整十岁,所以从小沈鹤就非常听自己这位哥哥的话。当然,沈云不知道的是,每次自己带沈鹤出去玩,总会有不少于十个人暗中保护着沈鹤---为了爵位而兄弟相残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萧琴不得不防!
沈云一回来便先到了母亲居住的别院,还没有去正屋拜见大主母。说实话,他也不想去见她,因为这个女人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但如今沈鹤都找上门了,自己再不去就是礼数不周,会遭人非议的。
唉,有时候礼仪太多也是麻烦事。
百晓生在别院门口正和沈武说着什么,见沈云出来便迎了上来,道:“世子,我等想先去弥兰农产见见家中亲人,不知……”
沈云问沈武:“武叔,弥兰农产离这里远吗?”
旁边沈鹤道:“哥哥,你怎么忘了?弥兰农场就是珩山东面那块荒地啊,去年你还带我去那里打狍子呢!”
“啊?哈,是吗?”沈云真是不知道,不过也明白这弥兰农场离这里并不远,便同意了百晓生等人的要求。
沈武见沈云要去正屋,想要陪着去,沈云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低声道:“在自己家里她又能如何?你且陪百晓生他们去一趟弥兰农场,对了,缺什么要什么就去买,别给我省钱,以后这弥兰农场我接手了!”
这是沈云的计划之一,那四亿金币都交给了沈武存起来,想要获得爵位就要先将沈慕的责任担起来,这第一个便是很可能遭忌讳的弥兰农场!
沈武和百晓生等人去后,沈云带着沈鹤径直穿过侧门,走过回廊,来到前厅。一路上到处都是素裹的白绸,白灯笼挂了一片,所有行走间的下人都腰缠白布,素裹顶冠,见到两位少爷行来纷纷避退。
直到前厅前的擦脚石后,一个略胖的中年人挡住了沈云的去路。
“大少爷,你这是去哪儿啊?”那中年人的态度有些倨傲,脸上虽然挂着笑,可他也不称世子,鞠躬礼也只是稍微欠身罢了。
沈云不认识他,但一听话便知道八成是跟木泗一流,也不甚理会,睨眼道:“我去拜见大娘,你又是何人?”
沈鹤在后面拉扯了他一下,似乎对这个笑眯眯的中年人有些畏惧。
那中年人奇怪地看了一眼沈云,但还是老实地回答:“小人木洪,为正屋管家,大夫人午睡未起,大少爷若是有事可以告知小人,小人代为转达!”
沈云抬头看了看天,这都快下午四点了,睡个毛午觉。想不到这个萧琴这么难见,一大群喽?挡在身前。若是连这个木洪都摆不平,自己还怎么有脸说当这个家?哼,在他们眼里自己估计还是当年那个纨绔大少,妈的,老子还真就纨绔给你们看看。
想到这里,沈云昂首抬步向前,木洪上前一步要拦下,沈云大耳光就扇了过去,嘴里喝道:“滚开!”
未想那木洪居然敢伸手挡住,沈云的手掌与他手腕对碰,两厢较力,顿时觉得掌沿火辣辣的疼。沈云暗暗吃惊,没想到这木洪竟然是个练家子,腕力有够强的。但心头怒火更甚,一掌回收,底下已经一脚踹去,大骂:“妈的,这个家到底是姓沈还是姓木?”
木洪显然愣了一下,沈云的动作力度还有反应都跟之前不一样,他一时还真没想到以前的纨绔大少竟然也是会武功的,加上沈云那句几乎诛心的话,使他对沈云的这一脚不敢再闪避,但稍稍后退一步卸开沈云的力道,然后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佯装狼狈地爬起来,嘴里惶恐地说:“大少爷恕罪,小人不敢!”
沈云也知道自己这一脚其实并没有踹中,但看他那卑躬屈膝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拳脚相加,边打边骂:“还他妈不敢,不敢你会挡?看你再挡?挡啊?!”
这一通老拳揍下去沈云可是下了十足的力道,木洪可是吃苦了,不敢大幅度闪躲不说,还要故意让沈云挨上几下,毕竟这里可是侯府,不管萧琴如何,沈云始终都是侯府的大少爷,也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呢!
“住手!”正屋里一个娇脆的女声响起,“是云儿吗?我起来了,进来!”
沈云“哼”了一声,不再看狼狈的木洪快步走向前厅。沈鹤在经过木洪身边时,还得意地冲他笑了笑,那样子是相当的幸灾乐祸啊。
甫一进门,沈云也不看坐在上首的女人,先一个大礼弯腰下去,嘴里道:“孩儿沈云见过大娘,问大娘安!”
沈鹤也赶紧过来,跪在地上道:“孩儿沈鹤见过母亲!”
“嗯。云儿请坐!”清脆的女声中带着一股威严,叫沈云坐却不让沈鹤起来,显然是在责罚他刚才跟着沈云胡闹。
沈云一抬头却是一愣。说实话,他无数次地想象过自己这个大娘的样貌,沈武说过她是个毒蝎美人,所以沈云都是将她往还珠里的皇后去想象的,不敢说贼眉鼠眼但一定是装腔作势惹人生厌的那种。但如今一见却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完全错了。
丹凤眼,很有威仪但却绝不凌厉,瓜子脸有几分狐媚但绝不妖艳,素衣裹身,举止得体,带着一份不怒自威但更多的是亲和。头发因为要为夫守孝,所以没有盘成花哨的样式,为了体现丧夫之痛还特地有些凌乱飘散,但绝不惹人生厌,反而有种“美人慵懒梳起妆”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沈云发现她的年纪根本不大,相反可能因为保养的好,竟像是二十七八的模样。虽然沈云知道她今年应该有三十二了。
这么年轻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沈云倒觉得她更适合当自己的姐姐。
萧琴端着桌上的茶杯正在喝午后茶,发现沈云看着她发愣,不由温婉笑道:“大娘最近服丧,有些失仪了!不过都是自家人面前,倒也不去顾忌这么多,云儿你说是不是?!”
沈云看着她那古典美人般的微笑,不禁有些发傻。
妈的,云儿?这个词母亲叫起来这么亲切,她叫起来怎么这么让人起鸡皮呢?!
沈云不禁打了个冷战。
“对了,我着人看过,七月二十九是个好日子,我决定那天给夫君出殡,云儿你看到时候是让谁捧灵牌呢?”萧琴放下茶杯,玉葱般的手指转着杯沿缓缓道。
沈云终于从她样貌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妈的,出殡之日就是自己要面对死亡的开始啊!果然被百晓生猜中了,七月二十九,七天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