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痕 第二章

作者 : 伍薇

两个小时后,男人一身西装,清爽帅气地出现在明净的厨房里。

他们住在韩岳腾位于内湖的大厦,也可称作豪宅,这里前年才完工,采饭店式管理,依山傍水,吸引许多政商名流入住。

韩家长辈也住内湖,但距离十几分钟车程,可以照顾到长辈,又不会打扰到他最在乎的隐私。

韩岳腾婚前就住这里,清一色的简单风格,每一处都像样品屋一样工整精致,厨房不沾染半点油烟,当然也就没什么人气,大声说话还会有回音。

直到女主人入住后,这间样品屋才渐渐有了人味,多了女性化的布置,主卧室飘散着女性香水和保养品的淡淡香气,厨房天天传来菜香。

韩岳腾没察觉到这些不同,单纯只觉得身旁多了个女人,他是成功的商人,忙碌是基本配备,每一天的行程、要见面的人、要开的会议都早已计划好,按表操课,鲜少出状况,早上和妻子消磨的两个小时已是最大极限。

他瞄了眼边忙碌准备餐点还边打电话调动工作的宋贞曦。

赖床的小乌龟变成忙碌团团转的小蜜蜂。

韩岳腾只瞄了眼,随即挪开视线入座,他摊开英文日报,享用香浓的咖啡。

宋贞曦哇哇叫:“薇薇,我要半小时后才能到,保证保证,真的啦!我正要出门,那两点半的财经团我来带,加上明天的高中团我来带都没问题,早上这团小学生妳帮我搞定嘛,拜托拜托~~请妳喝咖啡~~”

美术馆导览最怕不好搞定的小朋友,要使出十八般武艺才能令他们安静听介绍,否则吵到其他民众,馆方也难辞其咎。

她脖子夹着无线电话,总汇三明治在她手中像变魔术般迅速完成。

她一头长发整齐地盘成发髻,脸上有着淡雅的妆,穿着美术馆的制服——黑色的长裤、洁白合身的衬衫,款式简单,却显得精神奕奕。

“我看中午也别休息了,月初的报表要先赶出来,我在弄三明治,要不要帮妳带一个过去?讨好?我当然要讨好妳喽,妳是我专用的救火姊妹耶~~”

听着妻子清朗的笑声,韩岳腾的视线又回到宋贞曦身上,她小巧圆翘的臀随着动作性感地摆动着,她身高只有一六五,却有一双修长的美腿,他想起前不久激情欢爱时,她一双长腿勾环着他的腰,香汗淋漓地响应他每一个激情的索求——

韩岳腾黑色的眸心闪过热烫烫的火焰,他挪开视线,端起马克杯,啜了口香浓的黑咖啡。

薇薇虽同意代班,但对小朋友实在没法子,她还是得快点赶到美术馆才行。宋贞曦结束电话,急忙忙将盘子放在老公面前。

“早餐。”又把一个纸袋放在他面前。“今天三明治有多准备,这也可以当下午茶。”

她拿起便当袋,把自己和同事的三明治一同放进去。

她瞄瞄腕表。“来不及、来不及了。”

她赶着出门,走出卧室就很少对谈的“室友”却发言了——

韩岳腾冷冷的说:“如果妳的工作需要苦苦哀求讨好别人,妳辞职回家,我不会不养妳。”

这和心疼老婆没半点关系,韩岳腾只是不爱看到他的“所有物”向别人低头求情,这同样是领域性的偏执。

啊,什么?

宋贞曦停下脚步,瞪大双眼,吓得不轻,一直以来,他们没干涉过对方的生活,哪怕她随手收了件要送洗的衬衫,发现上头亮着口红印,她也没想过要兴师问罪,那天的对话是这样的——

“洗衣店的老板娘说,你衣服上的口红印很难洗喔。”

“然后呢?”

“老板娘叫我要小心一点,只是我没印象我哪时把口红印在你的衬衫上头。”

“我也没印象。”韩老大说没印象就真的没印象,这点不用怀疑。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那就换家会洗口红印的洗衣店。”

对话结束,对一个凡事都理所当然的男人很难兴师问罪,后来当然没有换洗衣店,只是她听婆婆说,韩岳腾把新进公司的女秘书炒鱿鱼了。

婆婆说:“那个女人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故意找机会在岳腾身上留下口红印,连假装跌倒都做得出来,当场让岳腾捉到,立刻要保全将她轰出公司大门。”

所以口红印事件之后不曾再发生,想想也挺乌龙的……

回到刚刚的话题,韩岳腾要她辞职回家给他养——

“那只是和同事的互动,不算讨好。”

“这种调动工作的方式,代表妳们没有一套标准的职代流程。”

宋贞曦瞇起眼,她热爱她的工作,不愿它受到评论。“我们有一套请假职代的规定,是你让我没有时间提前启动这个机制!”

她气恼不已,做贼的喊捉贼……但一想到前不久的恩爱缠绵,小脸立即胀红,气势当场弱一半!

什么嘛……一早就把人家拉上床缠绵了两个小时,有给她时间请假安排职代吗?薇薇打了不下十通的电话给她,还以为她在上班的路上发生什么事了,这个始作俑者居然敢说出这种没有良心的话?!

韩岳腾不是没察觉她脸颊上的暧昧红晕,但得意归得意,公私须分明,职场上的规则还是要阐述清楚。“这是SOP,不需要特别启动,美术馆也不是小单位,我很难想象人事管理居然如此粗糙。”

这男人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贞曦气到吹胡子瞪眼,算了,随便他怎么说,她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和他这种大老板思维方式不相同!

“随便你啦!我晚上有课,今天晚上没有开伙,你自己看着办。”

她气嘟嘟离开厨房,包包背着,便当袋提着,走到玄关拿起安全帽和机车钥匙,一肚子火气上班去——当然是机车,婚前她骑机车上班,婚后仍骑机车上班,这叫有始有终,老公的名车系列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韩岳腾目送她怒气冲冲地离开,嘴角勾起笑,宋贞曦很神奇,喜怒哀乐完全放在脸上,不会摆心里,这点让他很佩服,冷漠专注是他唯一的表情,他没办法喜怒形于色,工作上不允许,私人领域同样不允许。

他拿起手机,速拨陈特助,下达指令。“半小时后主管会议。”

他结束通话,一句招呼和再见都不用,陈特助长年跟在他身旁,熟悉他每个习惯。

曾经这样的沟通方式被一旁用餐的贞曦听到,她好奇地问——

“收讯不良吗?”

“收讯很好。”

“那怎么你话没说完就结束通话了?”

“我说完了。”

“你没和陈特助说再见啊?”

“我为何要和陈特助说再见?”

“这是礼貌耶!”

“礼貌?然后呢?”

然后贞曦就气嘟嘟地收拾碗筷洗碗去了。

他们有许多不同的观念和生活习惯,往往成了他们抬杠的话题,虽然最后他都是一脸云淡风轻,她则火冒三丈地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哼!”

他一点也不觉得和她话不投机,甚至喜欢这种沟通模式,谁说沟通一定要和颜悦色、一定要有主题?他喜欢观赏妻子大动肝火的说话方式,很精彩、很有趣。

这时放在餐桌上的无线电话响起,韩岳腾顺手接起,话筒上残留着淡淡的花香,这是宋贞曦惯用的香水味。

他看过她使用香水的方式,她会沾在颈子和手腕上,再对着空气喷洒,接着跳进去转上一圈,把喷香水弄成像跳舞一样,他没见过其他女人使用香水的样子,只认为她的方式很符合充分平均的原则,很有头脑。

“早,妈。”

“唉唷,你回来了?儿子啊,媳妇呢?怎么我爬完山来美术馆找贞曦,同事却说她请假呢?”韩母在电话那头哇哇叫,说有多着急就有多着急。

宋贞曦身上有着莫名的魔力,很得韩家长辈的喜爱,韩家双亲宁愿看媳妇的笑容,也不想关心儿子的扑克脸,打来家里的电话永远都是找她,连他周末带妻子回家享受天伦之乐,餐桌上的佳肴美食也是媳妇爱吃的,话题更是永远都在赞美媳妇有多懂事、有多开朗,彷佛儿子能结成这桩亲事,是韩家修了八辈子得来的福气。

“她刚去上班,有事打她手机。”

“都快十点半了,怎么会这么晚?说!你又怎么欺负我家贞曦了!”

这就是不公平的地方,爱任性发脾气的是她,到头来,长辈却会争相指责他欺负了他们的宝贝媳妇。

“我没有欺负她,她早上还很『快乐』。”

“什么快乐?!她每天准备早餐伺候你,你也不会开车送她上班,出差没说一声,去一趟就是一个礼拜,你说你说,你老婆还能快乐什么?!”

韩母真搞不懂,有这么贴心的老婆,儿子还挑剔什么?!

不对外公开婚事,可能有年轻人的顾虑,可是在日常生活上,也不见儿子有多殷勤对待人家啊!

唉唉,想想宝贝贞曦多体贴啊,每晚打电话回来嘘寒问暖不说,还是个风趣的小泵娘呢!周末回家随便说个生活或工作上的趣事,总逗得他们笑到肚子痛,除了幽默之外,言行谈吐又那么知性。

这样的对象可是韩家众长辈一起选出来的,总比那些黏在儿子身旁,光有身材却没脑袋的草包好。

韩岳腾可跩了。“房间里头的事,长辈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我确定她是快乐满足的就好。”

韩母闻言大喜,儿子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真的吗?!这么恩爱啊,果真小别胜新婚呢,儿子啊,生个孩子吧,这样生活才有重心。”

“我没想过要生孩子。”韩岳腾直接回绝。

韩母的欢乐瞬间跌到最低点,儿子的态度一向都很清楚明白,他可以应长辈的要求结婚,但除此以外,不再妥协任何事。

“都结婚半年了,你的想法还是没改变吗?”韩母问。

韩岳腾没有回答。

韩母劝着:“贞曦真的是很好的女孩子,岳腾,你自己也不可能找到这么出色的对象,我知道是我们逼你结婚的,只不过——”

韩母收口,知道说再多也只是唱独角戏,也怕惹儿子反感。“岳腾,你真的得好好想想。”

韩岳腾只是说:“我上班了,星期天回家再说,就这样。”

和母亲道别后,他结束通话。

母亲的话言犹在耳,不过这种事早能预料,先逼结婚,再逼生子,生一个不够,最好能凑一对,父母对子女总有期待和要求,他相信这个话题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有终止的一天,那么以不变应万变,就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他从没想过生孩子,结婚只是完成长辈的期待,不代表必须传宗接代,他和宋贞曦的协议里没有生孩子这条,而且重点来了——

他从没想过这段婚姻会长长久久,没错,他是娶了她,但谁能保证这段关系能维持一辈子?

爱得要死的情侣都不能把握不分手了,他们这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又怎能妄言能够直到永久?

有了小孩,只是增加离婚的难度。

同理可证,如果公开婚姻关系,等结束时,难道再被拿来炒作一次?他没必要无聊惹事。

韩岳腾起身,环视周遭,这是个多了女主人味道的家。

宋贞曦聪明、不吵人更不黏人,她没愿望也没要求,他相当满意现在的状况,他对失去理智爱得死去活来这档事相当鄙视,更不会期待爱情。

他没被伤害过,只是认为与其浪费时间谈恋爱,不如谈笔对公司有益的好生意。工作可以带给他满足感,爱情能做到这点吗?他不信。

所以不管是谁,两家的长辈,或是宋贞曦本人,如果想破坏现有的和谐,那他们将发现,当失去眼下的平静,就什么都不能再拥有。

就算没有宋贞曦,就算这个家失去女主人的味道,那又如何?他根本无所谓,对他而言只是回归原本的生活罢了。

没错,只是回归原本的生活。

韩岳腾拿起公文包,开门,上工,赚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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