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卧房,也是他读书的地方,他从靠墙的书架子上抽出一本书,有好些书页都被折了起来,顺着折痕一一翻开,里面有一首首熟悉的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怎么没关系?”顾卓寒急切道,下一刻俊脸更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采青都听不清楚,狐疑地看着他。“你现在才看出来?他怕是看上咱们闺女了!”郁樟叹口气。开们诵首。顾卓寒并未答她的话,深深地看她:“沈逍遥向你提亲了?”“采青,我看得出来,沈公子看你的眼光很不一样,他对你是心意是真的。而且,他说了,他家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你不要太担忧了。”这等大事,连淑娥自然要向女儿透透风,沈逍遥走后不久,她连忙亲自去河边。村民们见到采青种油菜,又好奇地来看,待到水田变成了旱地,栽上一棵棵油菜苗的时候,不禁感叹起来。“娘,我一定要去,你们如果体谅儿子,希望儿子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就听我这一次。”连淑娥笑着道:“看我,还是如花贴心,走,咱们回去吧!”如花吐了吐舌头,笑道:“姑娘,我们先回去再说吧,太阳这么大,回去喝口水啊!”郁樟没想到女儿反应这样激烈,事情是他同意的,这便是当面打他的脸,于是微沉了脸,轻斥道:“胡闹,沈公子已经派人送信去了,他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最难得的是他看重你,爹娘都默许了,他往后定然有大作为,你们正好志趣相投,堪称佳偶,这件事就这样了。”顾卓寒冷着一张脸,将采青拉到院墙边才停住脚,其实他更想带她走,只是他还隐隐知道要顾及她的声誉,在院墙下站定,一瞬也不瞬地注视她。大概十多天之后,稻子都收得差不多了,采青就着手准备培育油菜了。油菜不喜水,郁樟组织了一批壮劳力,将所有的田地都挖了深沟,把水放干,晾上一段日子,待湿土干燥后,才可以种植油菜。“爷,要过去吗?”随行的小厮见了自家主子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昨天,她似乎害羞了,她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吧!郁樟眼睛一亮,说实话,这个年轻人他很欣赏,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做事很有担当,且为人正直谦逊,实在是难寻之人,如果采青有这个福气,可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了。连淑娥脸色都变了,看了看郁樟,又瞧见沈逍遥有些难看的脸色,最终没有动。采青再迟钝也知道他的意思了,看他像一头盛怒的狮子,忽然觉得好笑。“沈公子如此笃定,恐怕太轻率了。倒不是说我家采青不够好,只是你们富贵之家,最讲究门第之事,此事切不可草率行事!”“娘,您跟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郁采青猛地一下站起来,沈逍遥?他们两个不过是生意上的合作,谈论亲事岂不是很尴尬吗?往后还要怎样见面啊?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王翠莲无法,跺了跺脚,换了衣裳就出了门。“你到底答应了没有?”他鼓起勇气追问,这才是他最关注的问题。他的口气好似主人一般,顾卓寒觉得更不爽了。方才还保有的一丝冷静,被他这句话彻底激怒,径直走到他对面采青的位置上,看她片刻,伸手拉起她就往外走。不过,往后待怎样,还得交给老天决定。既然二老都知道了,逍遥也不藏着掖着,望伯父伯母考虑考虑!”“不会吧,他沈家可是皇商,富可敌国,咱们采青怎么能跟他?”“行了,看你这样子,别给采青丢脸了,咱们女儿无论是姿容还是智慧,都是万里挑一的,你担心个什么劲儿?”“驾——”马儿扬蹄嘶鸣一声,朝另一个方向奔去。郁樟夫妻见了,不禁微微皱眉,待人走后,夫妻二人不禁嘀咕起来。同时,她特意找了两块旱地,将土锄得细细的,撒上油菜籽,再用细沙土盖上,浇水,待水田里的土干后,差不多就可以移植油菜苗了。“不管他们,这两人向来合不来,用茶!”话是这样说,悄悄朝如花使了个眼色,如花心里也担心着,悄悄跟了出去。“卓寒你站住!”王翠莲听到声响,拦住他。秋收时节,本来就是最忙的时候,看样子沈逍遥没那么快回来,郁采青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专心打理地里的活计。顾卓寒脸憋得通红,也说不出来,他能怎么样?能怎么样啊?“夫人来了!”看见连淑娥,如花分明松了一口气。郁采青白了她一眼,那意思说:“我没猜错吧,你们一定瞒着我做了什么?”沈逍遥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好吧,就算他对我有意,可是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个,如果事情真的成了,往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对不起伯父,给你们带来麻烦了。”沈逍遥有些愧疚,当初他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能说服家里,却没料到一向十分信任自己的父亲坚持不松口,他一再坚持下,沈父最终答应要亲自看看,再确定她是不是有资格做沈家的儿媳妇。“青儿,事情并不是我们提起的,你爹只是试探了下,沈公子立马就提出来了,还说即刻就去信让家里来提亲。”沈逍遥儒雅地笑了,看看郁樟夫妻二人俱带着几分慎重,阅人无数的他自然发觉有什么不同,心里暗暗掂量,不动声色端起来吃了一口,点头道:“好茶,正是在下最常吃的,如此多谢郁伯父热情款待了。”纵然心里满意,作为女方却不好表现得太过,毕竟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必须慎重。她轻描淡写的话,成功让顾卓寒松了口气,“你怎么不早说,吓死我了!”郁樟沉默片刻,最后道:“下次他来探探他的口风,如果他没有这个意思最好,就不要让采青跟他接触了。”顾卓寒放开她,见她眼中似有笑意,忽然发觉自己太冲动了,讪讪道:“哼,他爹娘都要来相看你了,还说什么?”顿了顿,又看她:“你怎么跟他说的?要答应吗?我可警告你啊,如果你答应了,我就,我就……”他一直以为,他的青菜就在那里,这几年,也不是没有人去提亲,但他都不放在心上。青青的想法千奇百怪,偏还想什么来什么,她的眼光很高,寻常人怎么入得了眼。因此他只是一直关注着她,希望她能发现正视到他。沈逍遥忽然站起身,恭敬地长揖到底:“伯父伯母,逍遥的心思瞒不过二位的眼睛,郁樟一向不是多话的人,但这次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过说什么都尚早,就等着沈逍遥的信儿吧。“我也担心这个,我看他八成是看上采青了,这不是件什么好事。他若有了妻室,采青的性子,是决计不会跟他有什么的。就算是未婚,我们两家的差距何止天壤之别,采青若嫁过去一定会委屈。”某些事情是必须要面对的,她不想逃避,只是,沈逍遥,她还是觉得那么不现实。他语调沉稳,眼神也极为认真,看不到半点敷衍的样子,郁樟沉默片刻,摇头道:“沈公子心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沈家跟我们家,怕是不太可能!”“你爹娘应了?”她点头,下一刻立马跌入一个宽阔的怀抱:“不许,我不允许!你不能嫁给别人!”郁樟夫妻对视一眼,果然不是他们看错,沈逍遥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过他既然敢提出来,说不定是他们之前想错了,先听听他怎么说再看。她的脑袋瓜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依仗的是什么。仅仅十四岁的女孩,光洁的脸上闪动着异样的光彩,沈逍遥就那样骑在马上,远远地看着她,心中的信念更坚定了。“伯父所言确实是人之常情,但在下不是常人,认准了的事情就没有变更的,比如这香茶,名气确实不如四大名茶,但它的香味醇厚,齿颊留香,虽不名贵,确是在下最难以割舍的。”郁樟没有多说什么,他实在不忍心让自己女儿嫁过去,用她的话来说,就一直跟着爹娘也好,至少不会让她受委屈,与其让她去婆家受罪,还不如就养着她,又不是养不起。“青儿,你就听娘一回吧,世上多数的夫妻都是没见过面的,婚后还不是好好的。再说,成亲前感情再好,又能维持得了多久呢?”她的目光有些悠远,似乎透过她看着什么,这是郁采青从没看到过的神情。“沈公子,这香茶我吃着还不错,只是公子走遍天下,品过的好茶自然无数,我们农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还望不要嫌弃才是。”“顾兄弟,有事吗?”连淑娥听了他的话,不由笑了:“自家的孩子就是万般好,我觉得此时有好有坏,虽说采青很好,可这世道,历来讲究个门户之见,沈家这边,我看悬。”“我不管,反正我跟他是不可能的!”郁采青有些挫败,沈逍遥在她心中,一直是谦谦君子,做事很有分寸,就是有那个想法,一定会先禀明父母走正常的程序,今日若不是爹娘有意试探,他是万万不会说的。而这一刻,他有些心慌了。沈逍遥不是凡夫俗子,年纪轻轻就打理了沈家的产业,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了,这两年跟采青合作,更是让他在沈家地位水涨船高,这个人无论哪个方面,都太有挑战性了。最后,连淑娥语重心长地道:“采青,沈公子这个人我和你爹都很喜欢,他心里有你,不会辜负你!”村里的土地都租来了,等收过这季稻子之后,就有得忙了。郁采青早计划好了,往后不光是山上旱地,就是水田也要做出规模来,不过这又来了问题了。郁樟看他说得如此笃定,看样子,沈老爷甚是倚重这个儿子,倒放了心,采青如果嫁过去,虽然家世不相当,但她的七窍玲珑心,对沈家将大有帮助。“这是我的事好不好?跟你没有一文钱的关系!”采青欣赏坐会着他的慌乱,忽然心情没来由地变好。不知谁走漏了风声,沈逍遥向郁家提亲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顾卓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晴天霹雳,头脑里一片空白。“卓寒!”郁樟喊了声,顾卓寒似乎并未听到,脚下一步都不顿,一直将郁采青拉了出去。这些都是多年前他们一起吟诵过的诗句,记得那天,采青送了砚台给他,他寻了个机会回赠她一个他亲手刻的木簪。沈逍遥摇头,“不用,先去郁宅!”老实说,若不是信任他,父母根本不会答应走这一趟,他们愿意来,说明事情还很有希望。采青就站在田埂上看着,不时地指挥一二,指导大家栽种的要领,村民们一个个都是她的长辈,却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不得不使人叹服。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幅很久没有想起的画面,是啊,最飘渺虚幻的就是人的感情,前世,他们热恋三年,真相揭开之时,是那样血淋淋的现实。他拨转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采青并未发现,还专注地跟人讲着什么。这日晚间,他又来了,送了一包南边来的香料,说是采青让他带的。郁家还在吃早饭,顾卓寒闯进去,就见沈逍遥坐在郁樟下首的位置上,采青坐在他的对面,见他进来,几人都诧异地抬头。“不,伯父,我相信,我爹娘一定会喜欢采青,同意这门亲事,他们知道,我的眼光一向不差。”沈逍遥再次回来的时候,田野里的稻谷都已经收割了,村民们正热火朝天地忙着栽油菜,井然有序的场面再一次震撼了他。她们蜀地,田地里主要产稻子,她清楚记得,以前姥姥家附近都是种两季作物的,一茬稻子,一茬油菜,而油菜还没有引进,不过这里的气候跟她以前生活的那个地方相似,相信油菜是能种植的。沈逍遥凝眼看他,不是他敏感,这夫妻俩一贯话不多,今日却大不相同,再一看,今天郁采青并未在场,听他们的口吻,也不难明白其中含意。“怎么了?他是提亲了。”采青无辜地看着他,令他有火不知道往哪里发。心口微微有些疼痛,她勉强压下情绪,前世经历过的痛,她不想再经历了。油菜并非很稀有,几百里之外的楚地,就有种植油菜的,只是产量好像不怎么高,并未推广多远。郁樟看了他一眼,叹道:“这件事情就算了吧。”想到这里,他嘴角微勾,那个小丫头,别看头脑转得比谁都快,对他的心意却总是不明白,他都暗示过好多回了,就是有别的姑娘向他示好,她还乐滋滋地看着,真是缺心眼。连淑娥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以往看这个年轻人,举手投足就很舒服,没想到如今还有可能做自己的女婿,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待沈逍遥离开,还没回过神来。“没有啊。”采青无辜地耸耸肩,“我爹娘也没有完全答应,只说考虑一下,可他忘了一点,要成亲的人是我,不是我爹娘,最后还是我说了算。”沈逍遥并未挪动分毫,认真地道:“虽然现在说出来有些仓促,但逍遥还是想说出来,实不相瞒,逍遥对郁姑娘有意,如果伯父伯母不嫌弃,我想向二老提亲,将郁姑娘许配于我!”很快,沈逍遥又来了,郁樟夫妻特意支开了采青,热情地招待了他。算了,反正他离开了,等他下次来,再跟他好好谈一谈吧。zVXC。“沈公子客气了,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哪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快不要说笑了,吃茶吃茶!”郁樟指了指桌上的茶盏,打着哈哈。沈逍遥没想到的是,沈父是一个世故的生意人,总想着儿子能配一门好亲事,就能保住沈家皇商的位置,毕竟这可是很多人眼红,想尽千方百计都要抢夺的肥差。沈逍遥年纪轻,又一直在父母的庇护下,并未深刻感觉到多少,因此才会计算失误。连淑娥也不断叹气,女儿年纪不小了,是该说亲事了。郁樟摇头道:“公子此言差矣,这香茶在我们这等乡野粗人眼中自然是极品宝贝,但沈公子品惯了各种名茶,想必就稀松平常了。”说完拉着采青就往回走,脚下无比轻快,郁采青不由叫住她:“娘,到底什么事,看你高兴得!”甩甩头,采青从木柜子里翻出那几大袋子油菜籽,足有两百斤,虽然颗粒不是很饱满,成色并非最佳,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而且油菜并不很娇贵,相信不会太难,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怎么弄的,竟然没有人喜欢种。顾卓寒索性一口气喊了出来:“我、我要娶你!”“这个完全不需要担心,只要伯父伯母答应,我父母定然不会反对。”醒来的时候已经深夜了,如花正趴在床前守着,旁边几上放着一个食盒,顿时觉得有些饿了,轻手轻脚地打开,呼呼啦啦地吃了起来。沈逍遥想了想,迎上郁樟的视线:“伯父请放心,郁姑娘说过,做人贵在诚信,逍遥深以为然。既然如此,我即刻派人送信回家,禀明父亲母亲,请他们派媒人上门提亲如何?”这几天一直等着爹娘心软,加上又农忙了,家里的稻谷得收回来,他没有合适的机会再提这件事,就这样拖了近一个月,直到听到沈逍遥提亲的消息,他终于坐不住了,放下手中的碗筷,就要往郁家跑。采青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被他拽得生疼,不悦地瞪他一眼:“喂,你干嘛啊?疯了?”郁采青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连晚饭都没有出去吃,最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梦里一幕一幕,都是她刻意遗忘的事,这么久来尘封于自己的记忆里,此刻却那么清晰。“那可不行,若是不做他生意就好,采青跟他走得太近,我不放心啊。”他的话令采青抬起头,今天的顾卓寒很不一样。“喂,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啊?都怪你,不是你突然冲进来,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你爹娘要亲自来?”郁樟顾不得招呼沈逍遥,惊得不轻。前段时间谈到这个,沈逍遥看她的目光就像看外星人似的,让她很是适应了一阵。似乎,每次她提出一个新事物,他就会用那种眼神看她,莫非,那就是他表达好感的方式?“你就怎样?”采青挑眉,好笑地看他。夫妻俩商定了结果,才放心上床歇息。采青正跟如花母女一起喂着鸭子,如今善财叔成了管事,就让如花娘负责管理这一大群鸭子,平日里如花偶尔会来帮忙,今天却不知怎么了,非要把自己也拽了来,她正好也想来看看,便跟了来,只是快两个时辰了,如花还找着借口拉着自己,像是背着自己干了什么。沈逍遥这个大忙人,最近跑得很是勤,简直把顾家村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了。“她爹,这沈公子有些不对劲啊!”“你先别瞎操心,人家家世显赫,年纪不小了,说不定已经娶了妻室。”以前没有挑明的时候,还可以随意些,如今倒不得不顾及她的形象,如果不避讳着,将来议亲之事被人知道,就是婚事成了,对她也有不好的影响,毕竟,沈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不能允许有人戳自己的脊梁骨。连淑娥只是笑,母女俩回到家,就直接进了前面主院,没等坐下,连淑娥就噼里啪啦将今日之事给她交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