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女乃,门口有个姑娘,是昨天晚上那个穿红色衣衫的。”喜鹊进来悄悄地在采青耳边低语。
“哦?她想干什么?”采青手中的动作一顿,难道她还不死心?
“不知道,我出去的时候,见她正哭哭啼啼地,似乎在求守门的衙差办什么事。”喜鹊鄙夷道。“昨晚还没看明白么,还敢上门来!”
“你婆婆快生了,你娘去帮忙,我没什么事做,想着你们也该到了,就出来看看。”郁樟慈祥地看了看夫妻二人,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汗。
“好像昨晚就一直在这里,今早小的换班,她就在这里了。”
采青笑得更欢,十三岁怎么了,这个时代,有些早熟的七八岁就什么都知道了呢,就像莲儿,倒是比喜鹊心思重得多。
“回夫人,那姑娘说要见大人,可是昨晚大人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来后院打扰。小的便打发走了。”那衙差答。
采青噗嗤笑了:“你计划得倒是挺好,可是,你跟我说没用,还得如花点头才行!”屋里的人都笑了,喜鹊打趣道:“如花姐姐,你瞧桥二爷都高兴傻了!”
到了顾家,不见顾锋,王翠莲身边伺候的丫头喜梅出来,匆匆给众人行了礼:“亲家老爷,少爷,少女乃女乃,夫人、夫人要生了!老爷正在产房外候着,请各位主子见谅!”
“不能开窗,不能开窗!产妇不能见风的!”一个稳婆急急地要去关窗户。
天气很热,不过好在路程不远,顾卓寒和采青寅时便动身启程,午后就到了顾家村。
王翠莲虽然没什么力气,却还是一一照做,肚子里是她的孩子,想到这个,浑身都有了劲儿。
喜鹊忙跟上,采青唤了王妈妈,一同出去了。
“恭喜顾老爷,是个小少爷!”稳婆也是吁了口大气,这顾家如今是官宦人家,可是得罪不起的,此时王翠莲终于顺利产下儿子,她总算放心了。
如花再不好意思,也不敢推开他一张脸红得就要滴血了,也不管采青她们在后面是什么样的表情,勉强站稳身子后,拖着二狗就往外走。
顾锋一脸的激动,脸部的肌肉都抽搐着,一把抓住顾卓寒的手:“卓寒,你有弟弟了!我终于有儿子了!”
“阿山去书房了。”喜鹊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道:“这几日每次阿山一回来,莲儿就借故走开……”
郁樟在村头那棵大柳树下候着,夏季草木繁茂,柳枝长长的垂下,树荫下倒是凉爽,郁樟渗着汗,不时地擦一擦,跟着的善财也跟他差不多,旁边的顾严德对郁樟道:“老爷别急,送信的说寅时就动身,应该很快就到了。”
连淑娥上前来,母女两个一个撬开王翠莲的牙齿,一个舀了汤顺着她的齿缝流进去,虽然有溢出来的,好歹进去了些。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采青嗔道,促狭地看她一眼,“莫非,咱们喜鹊姑娘的惷心也动了?”
此刻见如花摔了,连忙上去扶起她,如花重心不稳,大半个身子都在二狗身上,一缕幽香扑鼻而来,二狗被突然的幸福袭击,顿时什么都忘了,不自觉地就伸手去抱手边软绵绵的身子。
顾卓寒跟采青颇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们赶得这么巧,竟然就发作了。
采青忽然站起来“咱们出去看看!”
里面的人连声音都没有,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倒是流得不很快,只是时间拖长了,精力迟早得耗尽,我先试试止血,得让夫人进食才行。”
采青心里一沉,只见几个婆子陆续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暗道不好。
“咦,人呢,刚才明明还在这里的?”喜鹊嘀咕着,门口哪里还有什么人啊?
屋里哄堂大笑,如花更是后面有鬼追着她似的,越跑越快,忽然脚下没注意,勾到了门槛,整个人就往地上倾。
只是,喜鹊身份低一些,可不敢喊他的绰号,底下的和外面的人都恭敬地称他一声桥二爷。
王妈妈已经替她止住了血,见王翠莲醒了,出声道:“夫人别急,照着我的话做,吸气——呼气——”
“她什么时候来的?”
“女乃女乃,我才不到十三岁,您怎么取笑我啊?”喜鹊不依。
“女乃女乃,桥二爷的好事不远了!”喜鹊笑嘻嘻地。
采青接了参汤,亲自坐到了床前,王翠莲已经筋疲力尽,汤已经喂不进去了。
“采青,我娘说了,等如花回去,她立马请媒人去提亲,再找个吉日把喜事办了!”二狗兴奋极了,眼睛里都冒着星星。
顾卓寒心里也着实担心,忙站起身跟着采青也进去了。
“爹!”采青唤了一声,顾锋回头,瞧见儿子儿媳,眼睛闪过一丝亮光。
采青连忙道;“那快进去吧。”说着拉了她一同进去。
王翠莲老脸微红,倒是遮住了些原先的苍白,握了连淑娥的手,眼里流下泪来:“亲家母,都是采青那孩子,不然……你养了个好女儿,我有福气……”
“娘,怎么了?”
采青脸一红,“胡说什么?”
“还不放开,成什么体统?”清脆的呵斥响起,二狗才大梦初醒,意识到不妥,触电般地松开手。
“娘,你醒了!”采青欣喜地发现,王翠莲微微转了转眼珠,叫道。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顾卓寒还是听懂了,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王妈妈道:“回女乃女乃,老奴以前也见识过一些,有些经验,可以试试。”
二狗被大家一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想说什么,却见如花跑了出去,就要跟上去。
“采青?你回来了?”王翠莲吃力地睁眼,忽然眉头紧皱,大概是下面很疼吧。
“爹,您怎么出来了?”采青掀开车帘,正好看到郁樟站在车前,连忙下车去。
喜梅大喜,如今府里夫人进了产房,老爷乱了阵脚,连个主心骨都没有,还好有亲家母在旁边张罗。这下少女乃女乃回来了,可算是安了她们的心。
很快,汤熬好了,顾卓寒亲自端去了产房,让人送了进去。
“是,女乃女乃!”两个人同时应了。
那边二狗已经下了车去见他的准丈人,两人一同往村里走。
采青带着喜鹊和王妈妈去了后面,顾卓寒坐立不安,郁樟道:“卓寒,你也去吧,外面我看着呢!”
王妈妈素来不太喜欢莲儿,口气是嗤之以鼻,采青知道她一向看人很准,便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连淑娥看她要哭,忙道:“你刚生了孩子,可不能哭。采青哪里懂这些,实在要谢啊,你就谢这位王妈妈吧!”
王妈妈去看稳婆那边,皱着眉道:“女乃女乃,大出血,人又昏过去了,恐怕——”
这话若细听下去,别人还以为是她生了孩子呢,这父子俩怎么说话都让人产生歧义呢?
隔日,二狗便回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他娘是同意他跟如花的婚事了。
喜鹊脸色有些难看,王妈妈在一旁道:“刚才进来的时候,莲儿忽然说厨房里忘了关火,让我们先来,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呢。”
一进屋,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采青被呛得胸口一阵气闷,屋子里窗户封得严严实实的,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袭来,好受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王翠莲开始吞咽,母女俩松了口气,连忙把一碗参汤陆续全灌了进去。
她闭了嘴,采青却明白了,沉默了片刻,道:“往后王妈妈多去厨房看着,莲儿一个小姑娘,总在那烟熏火燎的地方不太好。还有喜鹊,她想做什么不要拦着她,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顾锋摇头,“今早你娘起床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就开始不舒服了,邻村的郎中去了城里,让人去了镇上,可是这么久还都没回来!”
几人都一脸的焦急,顾卓寒道:“那你还不快去等着,多个人多把手也是好的!”
那稳婆被采青的气势压住,连忙噤声缩回手。
如花正好进来,听到这句话,立马羞红了脸,根本忘了有事要跟采青说,扭身跑了出去。
“娘,您在生孩子呢,快,加把劲!”她握住她的手,王翠莲猛然醒起,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生了!终于生了!”顾峰还站在廊下,死灰一般的脸色瞬间亮了起来,快步来到产房门口,就见稳婆抱着个孩子出来。
接下来最急迫的事情便是回顾家村,一是王翠莲即将临盆,二是二狗的婚事可该操办了。顾卓寒衙门里还有些事情,三五天之后,终于告了一个段落,吩咐师爷看着,紧急的事情看着处理些,不要紧的暂先押着,等他回来后再办。
“可有请大夫?”顾卓寒皱着眉头,纵然他不知道生孩子的事情,那么多的血水也很触目惊心,里面一定遇到问题了。
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远处有了动静,就见一辆马车转过山边,朝顾家村这边驶来。几人连忙往前走了几步。
顾卓寒笑了,拉着她就往外走:“这里有人伺候,快去洗洗,一定很难受。”
忽然失去支撑,如花身子直直往下坠,又要跟地面来个亲密的接触了,二狗反应还算迅速,再次拉住她。
那稳婆被挤到一边,正手足无措,怕被主家怪上,听采青吩咐,立马奔了出去,生怕王翠莲一命呜呼了算到自己头上。
采青大惊,想了想对旁边的王妈妈道:“王妈妈,你可否进去瞧瞧?”
顾卓寒已经大步向她走来,握了她的手:“媳妇儿,你辛苦了!”
“糟了!”采青暗呼一声,连忙顺着墙去找,希望她还没有走远。
这个时代医疗技术落后,就是小媳妇儿生孩子,也是在鬼门关里闯过来的,还不要说王翠莲这个高龄产妇,凶险系数可想而知。
产房里,王翠莲还算清醒,虚弱地张望着,连淑娥道:“亲家母,孩子抱出去了,亲家一直在外面守着,怎么也得让他看一眼啊!”
他可记得,他这个媳妇儿可是有洁癖的,听说数九寒天都坚持每天沐浴,今天赶了远路,又一番折腾,她肯定受不了。
“咦,莲儿呢?”采青忽然发现,这些日子似乎很少看到莲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另一个稳婆和下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做错了事情被责罚,采青看见她的亲娘连淑娥正在床头,给已经昏迷了的王翠莲灌着汤水。
顾卓寒瞧见郁樟,大声喊:“爹,天儿热,上车来吧!”跳下车将他扶上去。
稳婆吓得腿直发软,哆嗦着道:“少、女乃女乃说,车上有老参,熬汤……”
采青此时正从产房出来,听见最后一句话,心里觉得怪怪的,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干正啼手。
“哇——哇——”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冲破重重阻隔,飞向天际。zVXC。
采青喝了口水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采青随手指了方才那个稳婆:“你去告诉老爷,车里有一支老参,找来熬了汤,快去!”
产房外的廊下,顾锋正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来回踱步,身上的衫子早已经浸湿,他却兀自不知。
二狗的全名唤作周桥,排行第二,乡下人随意取个小名,后来二狗二狗地叫开了,周桥这个名字反倒少用。
“这么重的腥味,就是好人都被熏坏了!”采青推开窗户,沉下脸斩钉截铁道,“我是顾府的少女乃女乃,我说了算!”“那就拜托岳父大人了!”
走了有一阵子,却并未瞧见那女子的影子,采青诧异之余,也暂时放下了。
“王五,刚才这里那个姑娘呢?”采青问守门的衙差。
连淑娥见了采青有些诧异,却没有心思问其他的,口气有些低落:“刚刚晕了过去,我正喂她喝些糖水。”
采青知道她的意思,心里一惊,道:“能止住血吗?”
顾卓寒在外面等得心焦,见有人出来,一把拉住她就问:“怎么样了?”
王翠莲顺着她的眼睛看去,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妇人正在收拾着,这时候忽然抬起头来,王翠莲一愣,眼前熟悉的眉眼与记忆中的重叠,情不自禁道:“你是——玉荷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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