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回到自己的屋里,忍不住对男人叨叨:“他爹,你说他们是什么人啊?”
“这个你别去管啊,我看他们都是好人,遇到困难搭一把手也是应该。”林叔叮咛媳妇儿一句。
袁氏白他一眼,握着荷包道:“这是自然,我也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小人,只是收了人家钱,心里难免不安。”
喜鹊聪明地退到一旁,采青去扶她,对她道:“妈妈请起,地上凉,对您老人家身体不好!”
喜鹊担心地扶着她的背,担心得皱起了眉头。
“多吃点,姑娘你太瘦了!”妇人将大大的一盆鱼放在采青面前,殷切地劝道。
“我知道,我会化作普通百姓,谁还会想到我是谁,不会有事的。明日一早我就走,我公公婆婆那里,你替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他们,他们就会明白的。”采青递给她一封书信,女乃娘接过来,迟疑地抬眼看她,见采青眼里殷殷恳切的光芒,点头道:“夫人,您放心。说句逾越的话,我会把钰姐儿当成自己的女儿疼爱,老太爷老夫人那边,我也会劝说几句。”
“大娘,我们没有恶意,我弟弟不见了,我娘急得快病了,请你相信我们。”
采青知道他是为了宽喜鹊的心,也没有说话挑明,喜鹊这才放心了,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却也知道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擦了擦红红的眼睛道:“夫人,您们说话,我出去守着。”
决定之后,喜鹊帮阿山简单收拾了下,妇人就来叫用饭了。
采青忙问:“阿山,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顾卓寒他怎么样了?”
不过,这都是当年的事情,从老礼亲王去世,新礼亲王袭爵之后,礼亲王府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卓寒是老礼亲王嫡子这件事,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说着就要关门。
阿山神色一黯,低声道:“夫人,我没有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那天,你们一走,楚郡王的人便冲进了顾府,本是想要抓你们来威胁爷,可是扑了个空。便引爆了火药,家丁们伤的伤死的死,余下一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就全都遣散了。”
喜鹊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阿山,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三人商量好,一同往村子里走去。
王妈妈出声道:“夫人,我知道您是要回吉安县,我想跟您一起走,因为,二十年前,我失去了保护小主子的机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愧疚中度过,老天爷怜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说什么都不能再逃避了!”
中年妇人见他们相认,露出欣慰的笑容道:“一家人团聚,不幸中的大幸!大妹子,您这个女婿可厉害了,听说是顾大人手底下的人,为了抵抗反贼,才负伤到了此处。”
采青蹲子去扶她,安慰道:“妈妈也不希望如此的,都怪敌人太狠毒,这不能怪你,我还要感谢您和娘,是她带着夫君跋山涉水,才逃过了一劫,您又想方设法找到他,我相信,他知道了这件事,会把你们当成最最亲的家人!”
“这个办法好!”袁氏终于放下心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平日就好好照看一点就是了。
“妈妈,您这是?!”
这句话成功地止住了喜鹊的哭声,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孟浪,两手擦着眼睛,胡乱抹去颊上的泪水,羞赧道:“夫……姐姐!娘!”
又敲了几次,也是如此,正在三人准备去下一家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妇人探出头来,眼里带着一丝慌乱。
“如此,多谢了!”采青郑重地道。
女乃娘微微一怔,随即扯开唇角苦笑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zVXC。
王妈妈和喜鹊有些为难,不过也知道只能这样,她们穿得都是荆钗布裙,看着倒跟娘仨儿差不多。
说着,王妈妈已经泣不成声了。
“那、顾卓寒呢?他怎样了?”他那么厉害的人,竟然中了弩箭?这不比一般的弓箭,弩的力道强大得多,而且,好多弩箭都是尖上有倒钩的,若是那样的话,顾卓寒不是凶多吉少了?
喜鹊明白,上前敲了门,半天没有人来开。
“好,你跟我一起吧!”采青最能体会她的感受,没说什么就答应了。
“夫人,让老奴跟着吧,这一次,我不能再错过了机会了。“
“你怪我也应该。确实是因为我们,才拖累了你。”采青笑了,“这样吧,若是我们能顺利回去,你就把你的家人都接到城里来,你不是说你男人是做木匠的么,到时候我会安排好。”
见妇人出去,阿山连忙跪下行礼,采青连忙制止他:“阿山别这样,你还负了伤,别裂了!”
这次没有停留,三人在日落时分就找到了另一个出口,出去一看,才发现这里才是之前顾卓寒说过的海神庙旁边的渔村,望着小小的渔村,采青心里苦笑,顾卓寒,你骗得我好惨!
女乃娘被细微的声音惊醒,以为有坏人,就要叫出声来。采青忙捂了她的嘴,小声道:“是我!”
女乃娘没想到还会有这样好的事,忙跪下给采青重重地磕了头:“多谢夫人大恩!”
天空现出鱼肚白,她悄悄起身,在钰姐儿柔女敕的脸上啄了又啄,小家伙眉头一皱,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
两方就这样对峙着,妇人想要发火,却听里面有人道:“大娘,让他们进来……”声音听着有些虚弱,但有些熟悉。
“夫人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姐姐(青儿),你怎么了?”喜鹊和王妈妈同时追了出去,见采青抱着院子里一棵歪脖子树干呕不止。
林叔想了想,道:“这样吧,他们来了咱们这小岛上,最缺的就是粮食,况且他们丫鬟居多,就那些家丁都看着细皮女敕肉的,打渔都够呛。你明日将仓库里存粮搬些过去,我每天打渔回来,也给她们送一些,就当他们买的了。”
村头有一间矮房子,迟疑了下,采青对喜鹊使了个眼色。
这话倒让王妈妈吃惊了,她瞪大眼睛:“夫人,您是怎么知道,爷不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的?老夫人说,老太爷都不知道这件事的,他还以为,老夫人是哪个府上怀了主子身孕的丫头,被主母不容,带着孩子逃出来的!”
采青亲手将她扶起来:“快别如此多礼,我还要拜托你好好照看我的钰姐儿呢!”
主仆两人往外面走,出了院子,天色渐明,晨光熹微,一天又要开始了。
“大娘,我还要谢谢您呢!”不用说,就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
“多谢大娘!”采青感激地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些淳朴的百姓让她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简单的渔家小菜,吃着很是爽口,采青等人一天没有好好吃顿饭了,更是食指大动。
妇人眼神闪了闪,握住门的手青筋爆出了,口里斩钉截铁道:“没有。”
“青儿,你不会是又——?”王妈妈忽然眼睛一亮,试探着道。
他歇了口气继续道:“我担心爷那边的情况,听人说他往海神庙这边来了,我也过来了,原以为你们也会在这里,可是不只你们,连爷也没看到。”
喜鹊有些激动,紧跑了几步,指着高高翘起的一角飞檐,惊呼道:“夫人,您看,那里就是海神庙呢!”
又入夜了,采青躺在床上,听着阵阵海浪的声音,怎么都睡不着,她突然翻身坐起,不能这样,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阿山疑惑地看她一眼,喜鹊暗暗使了个眼色,朝他点点头道:“这是我娘,这是我阿姐!”
循着之前的记忆,她们一直往北走,可是却不能再回之前的顾府了,之前在暗道里的时候,那里的火药已经爆-炸,顾府怕已经被毁了,于是在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转去了旁的路。
“可是,危险……”
喜鹊一喜,拨开妇人就往里屋冲去,随即听到她嘤嘤哭泣又含着欣喜的声音:“阿山……真的是你?呜呜……”
王妈妈想了想,道:“您知道京城的礼亲王府吗?爷的父亲,就是原来的老礼亲王,爷是他唯一的嫡子,一出生,老王爷高兴,就要上折子请封为世子,可是,却惨遭毒手,王妃死在月子中,临死前知道有危险,让翠莲悄悄带了小主子避出去,辗转逃出京城。背井离乡,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采青肯定地道:“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去了。”
王妈妈继续道:“其实,我当时是小主子的女乃嬷嬷,府里出事前,我被人栽赃,赶出府去,后来才知道,那是有人故意所为,目的就是清除小主子身边可用之人。可惜,我明白得太晚,若是早知如此,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小主子身边的!”
“夫人,我就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你!”王妈妈脸上带着一贯慈和的微笑。
“妈妈你是说?”采青愕然,直直地看着她,眼里净是不敢相信。
“你这丫头,故意吓我啊?”她拍拍胸脯,终于缓了下来。
采青只好由她,心里有种预感,她要说的是一件十分重要又极其隐秘之事。
王妈妈却执意不起,坚持道:“夫人,您先听我把话说完!”
那个礼亲王府,以前听艾氏说过,据说老礼亲王是当年先皇帝唯一的亲兄弟,封为亲王,地位直指良王,若不是良王在辈分上高一倍,跟礼亲王还真没有可比性。
披衣下床,她去隔壁看钰姐儿,就着淡淡的月光,小家伙小脸肥嘟嘟的,越长越见壮实,跟个男孩子似的。幸亏如此,要不经过这几日的折腾,还不病倒了?
捣弄完毕,时辰也差不多了,采青打开房门吓了一跳,喜鹊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穿得极朴素,却十分整齐。
王妈妈忽然跪下,看了眼一旁的喜鹊,诚恳地道:“夫人,老奴有话想对您说!”
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带着一股清香与微微的腥气,采青忍不住多吃了些,刚放下碗,忽然胃一阵不舒服,连忙离座奔了出去。
采青眼尖,迅速伸手挡住,一脚踏了进去,妇人阻拦不住,还试图阻止她,采青趁机道:
刚想避开,却见那人径直朝自己走来。
“你们、你们找谁?”妇人年纪大概跟王妈妈差不多,但脸上饱经风霜的痕迹看着显老一些。
采青想到,这几日喜鹊都有些恹恹的,该是因为担心阿山,她不想打扰她,便刻意很少分配事情给她做,喜鹊偶尔会发发神,昨天看着她偶尔露出的幸福的笑容,大概是以为很快就要见到阿山才会如此。
“夫人,您要离开?”
几人进了里屋,只见喜鹊正伏在阿山的怀中,嘤嘤地低泣着,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一时忘了,他们两个此刻的样子有多么暧昧。
采青此时真的被怔住了,她一直知道顾卓寒的身世神秘,说不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子嗣,却没想到竟然是礼亲王府的嫡子嫡孙。
“好,我们立刻就走,阿山,你的伤势没关系吧?”
这个消息,让她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她定定地看着王妈妈,问道:“照妈妈这样说来,现任的礼亲王,不就是卓寒的兄弟么?”
“夫人,是王妈妈!”喜鹊小声道。
“夫人,要不,您就在这里陪着钰姐儿睡吧!”女乃娘见了,知道她心里有事,出口道。
王妈妈欣慰地点头:“是啊,找到人就好!大嫂,多谢你啊。”
采青忽然心中一轻,笑了出来。宝贝,你等着,娘会和爹爹一起来接你!
“妈妈,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您放心,就算他什么都不是,我也会对他好。现在,他十分危险,事不宜迟,我得走了。”
三人互看了一眼,喜鹊道:“是啊,大娘,我家相公跟我吵架离家出走,已经几天没有消息了,有人说在这附近见过他,我这不就寻来了么?求求您告诉我,最近我相公有没有来过。”
采青松了口气,沈逍遥的人她见识过,功夫比顾卓寒身边的暗卫还要精进,他们将人带走了,该是月兑险了吧。只是,他的伤势肯定极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采青索性向她走去,王妈妈这个人,她心里一直很是敬畏,她是跟王翠莲一样的人物。
忽然,两人均发现,海滩上站着一个人,大概是见了她们,迎面走过来。
“我还挺得住!”阿山这时满脑子都是顾卓寒的伤势,他自己的安危倒在其次。
女乃娘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忙道;“夫人,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采青点头,她有许多话要问阿山。喜鹊出去,将门轻轻合上,就站在外面守着。
说着就跟着她出去,将空间让给三人说话。
喜鹊红着眼睛道:“夫人,您要去哪里?奴婢也跟着您去吧!”
阿山也很激动,但总算反应过来,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色立即呈现出不自然的潮红,看了采青一眼,低声对喜鹊道:“别哭了,夫人看了笑话!”
纵有疑虑,阿山也很快便反应过来,现在这种情况,隐瞒身份自然是最好的方法,这家的大娘是好人,但村里还有其他人,没有多说,他微微欠身,跟着唤道:“娘,阿姐!”
阿山停了停又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沈公子带了人来,将爷接走了,我想着夫人您还在这边等候消息,便悄悄寻了过来,不料却被楚郡王的残余势力盯上,这几日一直有人在到处搜查,今ri你们来了,大娘生怕又是楚郡王的人,还好,你们终于来了!”
采青偏头去看她:“你是不是也想孩子了?”
“我便悄悄潜入海神庙,发现后山有一个隐秘之处,竟是楚郡王驻军的地方,爷带着人正跟他们厮杀,所有的暗卫都出动了,可终究不敌楚郡王人多势众,死伤无数,大人功夫好,以一敌百,后来中了敌人的弩箭负了伤,幸好郡守厉大人和楚州守备营的秦将军也带了援军来,可楚郡王的私兵竟然有万人之众,且训练有素,秦将军好不容易才胜了他们,可是也伤亡惨重。”
原本他们约在海神庙旁边的渔村会合,可是这里根本就不是,因此昨晚,喜鹊心中有事,根本一夜未睡。
妇人惊诧不已,看向采青的眼神是不可置信:“你们、真的是他的亲人?”
采青也看到了,此刻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担心顾卓寒,不知道他是不是月兑离危险了;另一方面,又有些高兴,她曾经拜托沈逍遥派来的两名黑衣人,请他们将阿山他们带到海神庙旁边的渔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顺利到达这里。困包然一。
“客气啥?”妇人憨厚地推辞,又道:“看你们的样子,也是几天没有歇好吧,我去给你们做点热汤饭垫垫肚子。”
女乃娘这才放下心,圾着鞋下地掌灯,采青坐在床边,抚模着钰姐儿纷女敕的脸颊,眼中满是不舍。
采青点头,也好,她们三人也好有个照应。于是换了喜鹊,三人寻到了昨日的那丛芦苇丛,又进入了暗道。
王妈妈情绪有些激动,采青微微叹口气,世事无常,这件事情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采青呕了许久,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直起腰来,胃里还一阵翻滚。
采青点头,侧过脸看着钰姐儿,一边道:“是,天一亮我就会离开,钰姐儿的爹爹有危险,我与其留在这里,不如回去看看。”
王妈妈道:“那太感谢了,大嫂,我来帮你吧!”
采青听了只有感动,如此说来,王翠莲的忠心更是可比日月,宁愿被自己的枕边人误会,也要死守着这个秘密,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王妈妈郑重地点头:“夫人,您大概猜到了,您的夫君,顾卓寒顾大人,就是我曾经的小主子!”
“妈妈你说吧!”
这句话无异于是一个重磅炸弹,将采青整个人都炸懵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王妈妈竟然也会跟顾卓寒扯上关系。
采青点头,妇人立刻将她让了进去,忙不迭地道:“这个、我怕你们是来追杀他们的,所以……”
妇人的反应让她觉得,她一定没有说实话,里面一定有人,她想遮掩,会不会就是他们想要找的人?
“虽为兄弟,却比仇人还不如。当年,他娘心狠手辣,害死王妃,赶走小主子才得了世子之位,他们母子,都会得到报应的!”
阿山道:“夫人,既然您回来了,那我们去郡城吧。沈公子提过,吉安县这边物资匮乏,只能暂时用普通的药物止血,可弩箭还不敢取出来,得到郡城再说。”
夜,十分漫长,采青躺在钰姐儿身边,合上眼睛,静静地感受小家伙细长均匀的呼吸声,心中一片柔软。
“好,我们进村去吧,不过,你不能再唤我夫人了!”她点点头,看了眼看似平静,眼神波动明显也有些激动的王妈妈,又道:“妈妈就是我们的娘,我是你的姐姐,切记!”
她回到房中,从箱笼里拣出几件杜鹃穿过的旧衣裳换上,将值钱的首饰都卸下来,只簪了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银钗。这根钗子有个最特别的地方,里面是中空的,放几张银票进去不成问题。她将几张银票裹得细细的条塞进去,刚刚好。想了想,又将成亲时王翠莲交给她的那块墨玉贴身带上。
阿山红了脸道:“没事,只伤了胳膊,大娘是怕有人追来,才让我躺在床上的,真的不碍事。”
不过想想也说得通了,她还深深地记得,王翠莲生产那回,王妈妈头一次见到王翠莲,两人分明就是故人。王翠莲收养了顾卓寒,王妈妈若是他以前的下人,所以她们二人认识,这的确是很有可能的。
采青怔了片刻,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下意识地扶着平坦的小月复,不敢置信道:“不会这么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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