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非嫁不可 第一章

作者 : 阮眠眠

十年后

晴空万里,蝉叫鸟鸣,郁郁深山树林里,一座不大的殿堂屏隐其中。

“喝!喝!喝!喝……”

殿堂里,练武场内整齐有序地排了两列子弟兵,人手一把长剑,在烈日底下挥汗如雨地操演练剑,身躯随着铿锵有力的吆喝声舞动,顺势摆出各种招式来,看起来架式十足。

此地正是江湖中毫不具知名度的金山派所在地,不但人少,其实力更是微弱得可怜,不过在这各门各派林立的江湖中,像金山派这般弱小的帮派也不为少见,这类门派多数无太大抱负,只求安稳,比起各大门派间的龙争虎斗,小门派虽不强势,但却单纯得多。

“璇儿!有妳的家信——”一名身形壮硕、看上去年约二十岁的男子急急自内殿步出,他淡眉细眼,样貌称得上俊朗,此刻他高举臂膀挥扬着手中信笺。

不远处的练武场中,有个女子正专心一志地操练,年约十五、六岁的她有着一张瓜子脸、一双黑白分明的水亮杏眼,娇小玲珑的身子穿着一袭淡绿连衣裙,脑后乌黑亮丽的发丝用缎绳随意束起,额前刘海随风飘扬,露出额上不浅的疤痕。

她挥舞着长剑,架式才刚摆好一半,听闻男子突如其来的急呼,吓得差点没将手中长剑给甩到天边去。

惊魂未定地将长剑入鞘后,董顺璇小跑步地来到男子跟前,接过书信。“谢大师兄。”

她幼时曾逢巨变,那时撞破了额头,事后身心俱创,缠绵病榻,身子孱弱,她爹为了她的身体,只好听从大夫的话将她送入金山派习武以强身健体,算算她来到金山,也已六年有余。

“什么!怎么会?难道是爹的背部隐疾又发作了?”董顺璇读完信上的内容后,本来粉润的红颊霎时刷白,不由得低呼出声。

“发生了什么事?”看她满脸焦急不安的模样,大师兄赵品龙关心地询问。

“上头写着我爹病危,怎么办啊,大师兄?”关心则乱,慌了手脚的董顺璇只能哭丧着脸望向赵品龙。

她爹背部的隐疾也是在幼时那场灾难留下来的,至于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董顺璇却一点都记不起来,家里的人也不想多提,时隔多年,她只知道爹背上有一道伤口,一遇阴雨便时常作痛。

“妳赶快去收拾行装准备下山,我这就去告知师父,等会儿大厅见。”赵品龙展现大师兄的风范,临危不乱地说着。

听了他的话,董顺璇急点头,赶紧回房简单地收拾一番,便到大厅拜别师父。听完师父的简短叮嘱后,正准备离开,突然,赵品龙偷偷地把她拉到一旁去。

“璇儿,这些碎银妳先拿去,有急用别省着,若是不够妳再捎封信来,师兄定替妳想法子。”他将怀中一包银子掏出,毫不迟疑地塞入她手中,注视着她的眼神,除了担忧之外,还掺杂着一丝柔情。

“师兄……”看着手中的钱袋,董顺璇感动得无以复加。

自她加入金山派以来,大师兄一向待她极好,处处照顾她这师妹,她刚到金山派时身子不好,连木剑都握不稳,大师兄总是耐心地教导,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从没忘记她,如今在她有需要时,更是不吝帮忙,让她都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师兄,这些银子我不能收。”董顺璇摇摇头,将手中钱袋推回给赵品龙。

像他们这种小门小派,子弟兵向来没啥收入,她知晓大师兄手头也不宽裕,这袋沈甸甸的钱囊恐怕是赵品龙一半以上的身家,她怎能收下?大师兄能有这番心意,她就很感谢了。

“这种时候妳还跟我客气啥?若妳爹没病没痛那便好,但若他当真身子不适,请大夫要用钱,抓药也要用钱,妳回程一路上也得要盘缠,这些妳就快收下吧。”赵品龙又将钱袋推回给董顺璇。

那信里写得十万火急,状似她爹气若游丝,只等着见她最后一面,这般情况,光是请大夫就要花上大把银子,再糟点儿,可能还需银钱办理身后事……

“可是……这……”大师兄说得没错,处处要用钱,而她却是一贫如洗,要凑足返乡的盘缠倒还勉勉强强,但若当真要去请大夫,她可能一回乡就要乞讨去了。

“别这啊那啊的,妳拿去就是,等妳有钱再还我还不成?总之,这是大师兄的命令,绝不能让旁人笑话咱金山派的弟子都贫寒穷困。吶,门外已备好快马,妳这就速速返家,快去快回。”赵品龙一口气将话给道尽,然后跑得离董顺璇远远的,像是深怕她再将钱袋丢回来似的。

对于这个师妹,他一向是无怨无悔地付出,其他弟子都看得出来他对她不一般,只有她这个当事人总少一根筋,以为他对她只是兄长对小妹般的照顾之情,但赵品龙并不急,他想等她再长大点,就会明白他对她的爱意,届时他的付出也一定会有回报。

“大师兄,谢谢你。”

董顺璇感激得眼泛泪光,朝赵品龙深深一鞠躬后,便即刻跨上备妥的马匹,双腿一夹马月复,娇声吆喝,直往山下奔驰而去。

赵品龙望着远去的师妹,心下不知晓这次她何时才会归来,少了方才的果决模样,他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身步入大门。

十日后石矿村

“爹啊!爹!”急扯缰绳止住马蹄,董顺璇跃下马背,步伐凌乱地破门而入,一踏进家门便焦躁地要往爹爹的寝房而去。

“璇儿?妳终于回来啦!”正午时分,董顺雪端着适才炒好的青菜上桌,转身就瞧见自家小妹慌慌张张地闯入家门,脸色苍白得好像后头有恶鬼在追赶似的。

一身粉紫衣裳的她跟董顺璇一样有张瓜子脸,两人五官也颇为相似,不同的是她的眼神没有妹妹的神采飞扬,而是较为莹澈内敛,身上也比董顺璇更添一丝端庄沈稳之气息。

“姊,爹怎么样了?”董顺璇一把抓着董顺雪的手,急着追问。

自金山到石矿村差不多七日路程,可董顺璇骑术不佳也就罢了,路上又遇上不少事儿耽搁,花了十天才到家门,别人骑快些都来回两趟了。思及董顺雪在信中将爹爹的病形容成风烛残年,董顺璇就怕来不及见爹最后一面。

“爹?”听她急问,董顺雪一愣,没露出该有的伤心难过,反而心虚地别开眼。

见姊姊这般不寻常的神情,董顺璇眉头紧了又紧,剎那顿悟——糟!她被设计了!

话说董氏家族不知从第几代开始,便背负着一道诅咒,要董家女儿非在十六岁前出嫁不可,否则将会死于非命!之前在金山派练武多年的她,早早遗忘了这件事,如今一见姊姊的神色,再想起自己过几日便年满十六,董顺璇立刻领悟出被急召回家的真正理由!

废话不多说,她马上一个转身,正要跨过自家门坎准备逃离家门,谁知有人手脚比她更快,在她脚要跨出门去的前一刻,“砰”地一声用力将门板阖上,差点没夹断董顺璇纤细的腿。

“想往哪儿跑?”挑挑眉,董大爷一手压在门板,横身挡住出口,好端端地现身在自家女儿面前。

董大爷原本个子高大,但背上的旧伤使得他长年弓腰曲背,看上去便让他整整矮了一截,皮肤粗黑、虎躯猿臂的他,再加上粗眉细眼,下巴留着不长的胡须,虽然脸上有些皱纹,头上有几根白发,但此时看上去中气十足、红光满面,哪儿来的重病?

“爹,你太卑鄙了!”想到自家人挖坑给她跳,她还真傻傻地一劲儿往里跌,董顺璇气恼得指着自个儿亲爹鼻子骂道。

“好呀妳,出去闯荡个几年翅膀就硬啦?敢指着妳爹我骂,真要我这当爹的一病不起妳才欢喜是不?”董大爷双手插腰,音量再加大几分,论理字他站得不是挺稳,但论气势他可是不会输的。

“我可是一听到你重病就马不停蹄地赶回石矿村,利用我的孝心引我入瓮,现在还说得我多不孝似的。”真是气煞她也!

“马不停蹄?马不停蹄妳会花上两个月才入门?我看妳根本就不管妳爹的死活了。”董大爷说着,还故作痛心地掬起一把老泪。

事实上,他还以为董顺璇早已视破他们父女俩的诡计,还在金山逍遥练剑,本打算上山逮人,还好没去,要不这两方人马一去一回,可又要错过不少光阴,还好还好。

“什么两个月,我十日前才收到信,为了赶路好几回差点没摔马,险些便死在乱蹄之下,餐风露宿,食不暇饱,只差没倒在路上,还说我不管你死活?”她故意说得夸张点,好让董大爷过意不去。

“什么!这送信人也太怠慢了吧,竟然这么久才将信送到。”对于董顺璇的怨言,董大爷没有半丝愧歉。笑话,自己的女儿他会不懂?十句话里怕是有两句真切、八句夸大。

“好了,你们就别再拌嘴了。”他们父女一句来一句去的,董顺雪在旁边听得头都泛疼。

“总之,你们想都别想,我是不会嫁的!”董顺璇一听,很不客气地一口回绝。

“妳也想都别想,我已经跟猪肉张把亲事都说妥了,妳是嫁定了!”董大爷这头说着,大有强押着董顺璇套上嫁衣、绑上对街之意。

这些行头董大爷老早就准备好,要不是送信人玩忽职守,董顺璇也不会现在才到家。本来还打算今日女儿再不回来,他就要拉着猪肉张日夜赶路,直接冲上金山拜堂成亲。现在终于等到人回来了,他是恨不得马上把她嫁到对街去。

“猪肉张?!我不要,我才不嫁!爹,你要拣也不拣个好对象,对街的猪肉张?你女儿我当真没人肯娶不成?”董顺璇一听,差点儿没晕过去。

可不是她瞧不起杀猪的,而是那猪肉张为人小气贪婪又好吃懒做,脾气恶劣对人刻薄,这是全石矿村都知道的,董顺璇从前瞧见他,就觉得他眼神里透着婬秽,看了她都想吐。虽是住对街的,但每每在街上不巧遇上,她宁可绕远路也不想与之碰头,要她去嫁个连瞧见都作呕的人,不如要她一头撞墙死了算。

怪哉,她董顺璇虽不是生得落雁沈鱼羞花闭月,但也生得人模人样,就算是太久没在石矿村活动,行情直跌谷底,也不该将她许给“全石矿村姑娘最不想嫁”排行第一名的猪肉张吧?

“璇儿呀!妳听我说,算命的半仙说妳得嫁个臂上有五道伤疤的男人才能躲过死劫,咱村、邻村、邻县爹都打听过,就只猪肉张一个臂上有五道疤痕,猪肉张跟我再三地保证过,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妳的,妳就安心地嫁过去,就算婚后有什么事,马上回娘家来,爹给妳讨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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