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芬,你说我是不是错了?”福安堂内寂静无声,老夫人歪坐在紫檀木小贵妃榻上,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的说道。
云芬便是那景嬷嬷的闺名,她打小就服侍在老夫人身边,感情自然是不一般的。如今,她这样唤她,便是拿她当知心人了。
景嬷嬷原本站在老夫人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听到老夫人的低唤,这才罢了手,绕到她前面蹲下,细心的为她捶起双腿来。“夫人并没有错,您这也是为侯爷着想。侯府若是没了继承爵位的人,那长乐侯府也将不存在了。夫人对大房一再宽容,便是瞧中了大房还有个儿子。虽说大老爷是庶出,可好歹也是老侯爷的骨肉。夫人宅心仁厚,答应会好好照顾清灵那丫头的孩子。这么多年来,您从未忘记过当初的誓言。只是侯爷并不知其中的深意,怕是要对夫人心存怨恨,苦了夫人您了。”
老夫人苦笑了笑,叹道:“这府里,难得还有个知道我苦衷的人。只是没想到,我的这番苦心,怕是适得其反了。”
“夫人莫要伤心,等侯爷想通了,心里必定会感激夫人您的。”景嬷嬷见她这副心酸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柏儿的性子别人不清楚,我这个做娘的还会不晓得吗?他平日里看着是谦恭有礼,对兄长也百般敬重,可也是个心气儿高的。鹤儿背地里做的那些事,的确是很令人寒心,他心里不痛快那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这些跟侯府的兴亡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家不睦乃衰败之兆,我可不能让侯府毁在他们的手里!”说完,老夫人忍不住一阵激动,轻声咳了起来。
景嬷嬷赶紧上前去扶她躺下,不停地帮她顺着后背。“夫人您这又是何苦?”
老夫人苦笑了几声,泣道:“我何尝不想在这福安堂安享晚年,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兄弟不睦骨肉相残。”
“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景嬷嬷忍耐了许久,终是没办法再沉默下去,蹲去说道。
“云芬你跟随我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不会怪你的。”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说话。
景嬷嬷张了张嘴,斟酌着开口道:“奴婢知道夫人您对大房格外优待,也是为了抹平大老爷心中的不忿。大老爷从小就聪明过人,也颇得老侯爷的喜爱,若不是碍着庶出的身份,那侯爵之位还不一定是谁的呢。这么多年来,他心里惦记着什么,夫人又怎会不知?您对虹姐儿初哥儿好,就是为了告诉大老爷,他在您心中与侯爷是一样的。只是…夫人付出了这么多,大老爷未必心存感激。这些恩惠,在大房眼里却成了理所当然。如此一来,夫人不但没能让大老爷收敛了心思,反而让侯爷心里有了计较,连带着霓姐儿和侯夫人也觉得夫人您太过偏心,反而增添了许多烦恼。”
景嬷嬷的语速很慢很轻,但字字珠玑。
老夫人仔细回味着她所说的话,混沌的脑子有了一丝的清醒。“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思虑的不够周全。”
“此事也怪不得夫人您。您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有些人不领情罢了。”景嬷嬷心疼的替她揉着太阳穴,想要帮助她减轻痛苦。
老夫人大半生都过得很顺遂,不曾遇到什么烦恼。如今府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一时接受不了也是能够理解的。
“云芬,那你说,我以后要怎么对待大房的那几个人?”老夫人吐了口气,悻悻的问道。
“平日里怎么对待的,以后还怎么对待。”景嬷嬷停顿了一下,见老夫人眉头微皱,于是接着说道:“当然,还是有区别的。如今侯夫人怀了身子,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大老爷一家子住在府里,实在是有些不便。前些日子就听说大老爷在找房子,打算搬出去住。夫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大房出去立府单过,也免得有人说闲话。”
老夫人微微愣神,她从未想过景嬷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起初,大老爷一家子来锦州城的时候,是她坚持让他们住进府里的。可是没想到,他们一来,府里就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前两日,儿子将府里发生的事情分析给她听得时候,她还以为是儿子心眼儿太小,容不得大哥一家子住在府里。可是如今仔细想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平日里她被表象蒙蔽了双眼,以为大房的那些人都是安守本分的孝顺孩子。可细细的打探之下,才知道他们有多离谱。
占据了侯府半个院子不说,还经常挑三拣四,嫌东嫌西的。不是觉得吃穿用度不够精致,就是觉得丫鬟伺候的不尽心。就连恭礼孙儿的死,侯爷被刺杀,这些事情的背后,也隐隐与他们有关。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收留了一匹豺狼在府中。
“也好…他们住在侯府,的确不太妥当。”老夫人这次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不再偏帮着大房了。
景嬷嬷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没白白辜负了大小姐的嘱托。
管氏要静心养胎,如此一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便没了人打理。这一日,众人到老夫人院子里来请安,便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夫人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劳累。侯爷还指望夫人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少爷,为侯府延续香火呢!”率先开口的,正是左右逢源,有着一张利嘴的侯爷妾室何氏。
霓裳瞥了她一眼,这女人果然不安分。
她的话音刚落,大太太心里一喜,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老夫人。弟妹如今怀着身子,可要仔细着。这侯府上下上百号人,多少事务需要打理,总要有个人帮衬着才好。”
她只差没毛遂自荐了。
老夫人没有像往日那般,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是有片刻的迟疑。回想起景嬷嬷昨日所说的那番话,她越发觉得江氏的手伸得太长了。
“母亲,媳妇也觉得最近身子疲软,不适合当家。可是这侯府的事务也的确不少,得要一个人帮衬着打理才是。”管氏今日倒是从善如流,没有丝毫留念掌家的权力,而是笑着将这管家之权交了出来。
就在众人诧异的同时,管氏又开口说道:“媳妇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不知道老夫人是否中意?”
老夫人大太太还有其他妾室全都望向管氏,不知道她推荐的是哪一位?有人惊愕,有人窃喜,有人不知所措。
“你说的到底是谁?”老夫人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底,淡淡的问了一句。
管氏浅浅的笑着,吐出几个字来。“咱们侯府的大小姐——霓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