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出现在城外的河边时,霓裳想要反悔都来不及了。皇甫玄月此刻倒是让她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自由,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深了。
“这里景色如何,是不是很美?”他双手抱臂的站在河畔,笑容明媚。
霓裳放眼望去,只见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飘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有的像莲花,有的像小船,有的像屋宇,有的像星辰。那上面载满了百姓们的祝福,一闪一闪的烛光,顺着河水向下游方向流淌着,那一幕流动的景观,的确令人沉醉。河岸上,是白雪皑皑的一片银灰色。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也别有一番情趣。
霓裳被这片美不胜收的景色给迷住了,尽管她嘴巴上还不肯承认。“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吹河风看河灯吗?”
双脚踩在雪地里,霓裳不禁拉紧了斗篷来御寒。寒风刮在脸上,微微有些发疼。霓裳毕竟是个娇弱的姑娘家,坚持不了多大一会儿。
皇甫玄月笑容满面的回过神来,指了指不远处,道:“当然不止这些。”
霓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漆黑一片,不禁蹙起了眉头。“皇甫玄月,你的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你知道外头有多冷吗?你强行带我出府,就是为了在河边吹冷风吗?阿嚏…”
霓裳话还未说话,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简直是受够了这个男人了,她要回家。
迈出去的步子还未落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绚烂的烟火正式喷薄而出,在漆黑的夜幕上绽放出多姿多彩的图案。一波接着一波的烟花冲上云霄,在瞬间拼凑成绚丽的花朵,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霓裳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心跳不止。可凝望到四周的景物,她雀跃的心顿时又落回了原地。
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霓裳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焰火绽放,一次又一次,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皇甫玄月却站在一旁深情的凝望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丫头是他选定陪伴他下半生的女人,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二皇子去侯府提亲,以及侯爷不赞同他们二人婚事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愤怒的同时,他还是有一丝欣慰的。因为裴峰说,这小丫头在婚事被阻之后表现的有些伤心和不舍。即使只是一阵子的神伤,他也心满意足,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娶到这个丫头。
除夕之夜,他本该在王府孤单的度过的。可是他却情不自禁的去了侯府,将他心爱的女子带了出来,费了很多功夫准备了这些礼物。
她昂着头为那些焰火着迷的时候,他的眼里却只剩下她的身影。娇小的身躯,出水芙蓉般清秀的脸庞,灵秀的眼眸,在他的眼里都显得那么的珍贵,怎么看都不够。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性情不似常人那般的重情重义。在过去的二十多个年头里,他除了习武便是替那人扫出障碍,双手占满了别人的鲜血。曾经死在他剑下的,不乏同宗之人。若他心中有情,也早已在每每的午夜梦回中丧失殆尽了。就连那个对他呵护备至的人死了,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娇柔却不乏刚强的女子,他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皇甫玄月,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最后一发焰火消失在空气中之后,霓裳总算是回过神来。当看到他用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望着自己时,她心跳不由得加速,很是不习惯。
皇甫玄月嘴角慢慢的勾起,一本正经的问道:“还喜欢这个礼物吗?”
霓裳原本想要摇头敷衍他一番的,可是见到他那郑重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点了头。“嗯,很喜欢。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如此绚烂的焰火,我为刚才所说的话向你道歉。”
皇甫玄月忽然靠近她,将她冰冷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冻坏了吧?我这就送你回去。”
他居然会关心她?霓裳有些不解的凝视着眼前这个男子,忽然有些模不透。原先那个痞痞的无赖之人,忽然变得深情起来,还真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她不习惯的往后退了退,却没办法抽回自己的手。“不是要回去么,还不…”
话尚未说完,她便别人从身后拥住。他宽厚温暖的胸膛带给她温暖,在这样的寒夜里显得格外的暖和。
“皇甫玄月…”她挣扎着叫了两声,他却将头埋进她的发丝里,久久无语。
霓裳感受着他的体温,他鼻息间淡淡的龙涎香气息,脸蛋又不由自主的泛起了红晕。这样亲昵的依偎,是专属于情人之间的拥抱。她思想虽然现代,可好歹也在这里生活了两年,有些习惯和规矩都已经根深蒂固的深入了骨髓,想要摆月兑是不容易的。
她推了推他的手臂,淡淡的说道:“夜深了,该回去了。”
“嗯。”他有些不舍的放开她,然后将她纳入自己的斗篷下,几个起落,就不知不觉的进了城。
侯府依旧安静,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大小姐失踪了。皇甫玄月轻轻地将霓裳放了下来,替她整理好了微乱的发丝,这才叮嘱道:“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霓裳唔了一声,提着裙摆刚要转身,忽然又想起某件事来。“等一下…我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皇甫玄月见她停住脚步,嘴角不由得弯弯勾起。“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并非有人冒名顶替。不过,她的出现却是有人授意的。至于是何人指使,裴峰已经去追查了,相信明日就有答案了。”
霓裳点了点头,心中稍稍安定的同时,又为裴峰感到悲哀。遇上这么一个主子,大过年还在出任务,真是好可怜!
“回去歇着吧。”皇甫玄月见她鼻子冻得微微泛红,想着她到底不像自己,有内力护体,生怕她伤了身子,于是催促道。
霓裳没吭声,转过身去,慢慢的朝着梨香院方向行进。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她身后,直到她进了屋子才肯离去。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的心暖暖的。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霓裳钻进温暖的被窝里,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沉入梦乡。
翌日一早,霓裳被浅绿唤醒,说是要去给老夫人老爷夫人磕头,这才睁着朦胧的双眼起身穿衣服。
一番梳洗打扮下来,又耗费了两柱香的时辰。好在霓裳平日里习惯了这些,倒没觉得难挨。
福安堂里,府里的主子们齐聚一堂。小辈们给长辈磕了头之后,都收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新年礼物。霓裳看着手里的东西,嘴巴都笑得合不拢。老夫人送了她一套赤金打造的首饰,分量还不轻,值不少的银子。侯爷比较直接,给了她两张银票,上面的票额也令她眉开眼笑。至于管氏,为她准备的是亲手做的新衣裳。
“得了这么些宝贝,日后可以在表姐妹面前炫耀一番了…”霓裳露出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十足的财迷样。
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她嗔道:“瞧瞧这小财奴,都钻钱眼儿里去了。”
侯爷和侯夫人也是一阵俯仰,觉得这女儿还真是个开心果,很会逗乐。霓裳却嘟了嘟嘴,一本正经的说道:“霓儿可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得了这么些宝贝,自然是有回礼的。浅绿,把送给老夫人和侯爷、夫人的东西拿上来。”
浅绿笑得眼角弯弯,从小丫鬟手里接过几样东西,一一的给众人介绍道:“这瀚海国玉佛,整块青玉雕刻而成,做工精致神态逼真,小姐寻了来敬献给老夫人,愿老夫人福寿延绵,身体安康。”
老夫人看着那玉佛,仔细打量了一番,顿时爱不释手。那玉佛整整有四五尺那么高,通体碧绿晶莹圆润,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的瑕疵。那佛像宝相庄严,慈悲肃穆,看上去就很讨人喜欢。老夫人近来喜欢上了礼佛,这样合她心意的礼物,自然是最能讨她老人家喜欢的。
“你这丫头,果然是心思玲珑,不枉我白疼你一场。”老夫人笑呵呵的收下了这尊玉佛,看向孙女的目光就更加的慈爱了。
侯爷和夫人吃惊不小,毕竟那样名贵的东西市面上是很难弄到的。霓裳一个女儿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其实,霓裳也就是借花献佛而已。这些东西都是她生辰时收到的贺礼,反正放着也没多大的用处,还不如拿来送人来的体面。
浅绿见侯爷面上露出一抹惊叹之色,便主动接着介绍:“侯爷,这柄上古宝剑——锋鸣,不但精工细作,更是削铁如泥,上面的纹饰也很别致。据说,是先朝战神将军的贴身佩剑。小姐将此物献给您,恭祝侯爷身体康泰,宝刀未老!”
侯爷接过那柄宝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便自顾自的欣赏起手里的利剑来,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
管氏见老夫人和侯爷都得到了心爱之物,不免对女儿的这份心思大加赞赏。她自嫁入侯府以来,一直不怎么讨老夫人的喜欢。可是女儿却轻而易举的入了老夫人的眼,还时常逗得老夫人开怀,凭这一点她就觉得女儿是个颇有心计的,心中感慨的同时,又对这个女儿更加的怜惜。
这时候,浅绿又走到了侯夫人面前,福了福身道:“夫人,小姐知道您一向喜欢吟诗作画,特地寻了两张名人字帖送给夫人,愿夫人福泽深厚,青春永驻!另外,小姐还准备了两块玉锁,是送给两位小少爷的。”
管氏面带疑色的接过浅绿手里的东西,当看清那是王羲之王献之的真迹时,不由得感动得眼眶都红了。“霓儿,你哪里找来的这些贵重东西,的确是用心良苦啊。”
霓裳笑容不减,弯弯的眉眼格外惹人疼爱。“母亲喜欢就好。那些东西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女儿觉得放在箱子里太可惜了,还不如送给更懂得珍惜它们的主人,这样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霓裳的这些礼物,既投其所好又价值连城,自然能哄得长辈们开心了。
正月是走亲访友的日子,这一日正好是大年初三,族里的亲戚到侯府来串门子。霓裳是头一次见族里的亲戚长辈,安静乖巧的站在老夫人的身边,比平日里收敛了许多。
“这就是霓姐儿吧,长得真俊俏,想必再过两年都能盖过那京城第一美人去了…”开口说话的是一个微胖的妇人,身上穿着绫罗绸缎,一脸的精明。
霓裳记得,她应该是这一任族长的嫡长媳,在族里还算得上一号人物。但侯府单独立府多年,与族里的亲戚也生疏了不少,这样的恭维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故意讨好的意味。
如今的长乐侯不比在锦州的时候,只是个虚衔。在兵部任职,而且还是三品官员,也算是有头有脸。虽比不上那些名门世家,但好歹也是个正三品的兵部侍郎,比起以前来的确风光了不少。说白了,族人们这般急着上门来套近乎,无非是想透过侯爷为他们谋取一些利益罢了。
霓裳对他们可没啥好的印象。
当初大房代为打理京城的宅子和店铺的时候,他们也从中捞了不少的好处。后来大伯父偷偷地卖了房产和铺子,他们也没吭声,更别说是帮着讨回来了。如今,侯爷回京了,升官了,他们倒是殷勤了起来,这样的踩低捧高,她最是厌恶。
老夫人对他们这些族亲也是不冷不热的,说话也不怎么亲热。“女大十八变,你们的儿女也不差啊,个个都亭亭玉立的,可许了人家?”
胖妇人听到老夫人问起亲事,精明的眸光一闪,笑呵呵的将自家女儿拉上前来,说道:“雅儿,还不过来给伯祖母磕头。”
那个叫雅儿的姑娘,看起来十四五岁,一身碧绿色的绣花小袄,倒也衬托出几分清秀来。只是胆子有些小,怕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站在老夫人面前唯唯诺诺的,说起话来声音跟猫咪一样,都听不大清楚。“见过…祖母…”
老夫人睨了那姑娘一眼,没多大热忱,只是让景嬷嬷给了一个荷包,就算打发了。“今年十几了,读过什么书么?”
雅儿怯懦的抬起头来,见到老夫人严肃的面孔又低下头去,嗡嗡的答道:“回伯祖母的话,雅儿十五了,不曾念过…念过什么书。”
胖妇人见女儿这般胆小,不由得瞪了她两眼,这才在一旁替她开解道:“雅儿一向规规矩矩,不大爱出门,有些认生。”
老夫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在意。
胖妇人见老夫人不吭声,只好继续腆着脸说道:“听说老夫人请了宫里的嬷嬷来教霓姐儿学规矩,可有此事?”
老夫人面色一凝,没想到消息竟然传的如此之快,连族里人都知道了,不免对府里的下人有了一些不满。“侄媳还真是消息灵通啊。”
“到底是亲戚,自然是要多关心一些的。我们雅儿也十五了,到了议亲的年纪。霓姐儿自小便没有姐妹,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雅儿与霓姐儿年纪相差不大,刚好可以做个伴儿。老夫人请了教习嬷嬷,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如就留下雅儿在侯府陪着霓姐儿一起学规矩,老夫人您觉得怎么样?”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好!霓裳忍不住在心里冷哼。
老夫人面色也挺难看的,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撕破脸罢了。“霓儿虽说没有亲姐妹陪伴,但也不是小孩子了。如今帮着侯夫人管家,每日什么时辰做什么事情,都安排的满满儿的,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喝茶聊天?雅儿若是来了侯府,那其他族人的闺女是不是也要跟着过来?这一旦破了先例,以后还怎么立规矩。”
她虽说没有严词拒绝,但言语间也是不同意雅儿来侯府一起学规矩的。
那教习嬷嬷可是瑶妃娘娘指派过来的,虽说是个奴才,但好歹也是宫里出来的。能够教霓儿学规矩已经天大的情面了,若是无缘无故又多出一个来,怕是脸面不好看。再传出个什么不好听的闲言碎语,那长乐侯府还要不要在京城里混了!
这个时候,老夫人考虑的更多的是侯府的名声。
那胖妇人见老夫人拒绝了自己的要求,顿时有些不快。“唉…到底是不一样了,封了侯升了官,就不把咱们这些族人看在眼里了…怎么说都是一个姓的,怎么就那么的不通人情,亏咱们还处处维护着侯府说话,连苛待庶子那样的坏名声都替你们压了下来。”
霓裳微微蹙眉,觉得这个婶婶说话实在是太不中听了。侯府的颜面,还需要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来维护么?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至于大房的事情,那也是侯府一脉自己的家事,与他们何干?若是真的维护侯府,早在大伯父做出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之时,就该报官将他们抓起来了,哪里还容许他们继续逍遥自在的活着?
“恕侄女愚笨,不知道婶婶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侯府每年给中公的钱财也不在少数,怎么倒得了这么个数典忘祖的骂名?当初大伯父做出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也不见族亲们帮着管制一些,闹得祖母回京之后还要住在客栈里,还大病了一场。婶婶那时候干嘛去了,也不见族人帮忙找个住处,还得侯爷四处奔波想法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落脚之处,日子渐渐安定下来,大房那边又上门来闹。侯府被那贼人泼脏水诋毁名声的时候,婶婶和族人又在哪里?若是这般的维护,咱们还真是受不起。”霓裳一条条罗列出来,铿锵有力的措辞,让那些族亲们一个个都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不敢再造次。
只有那个胖妇人依旧顽强的瞪着眼,似乎没料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也敢数落她的不是。于是站起身来,大声怒斥道:“今儿个还真是长见识了啊,霓姐儿难道没学过孝道吗?居然敢这么跟长辈说话,难怪要找教习嬷嬷学规矩。”
霓裳并不生气,因为她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只会对别人要求严格,从来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问题。微微福了福身,霓裳浅笑道:“婶婶说的是呢,当今皇上最重视仁孝,对长辈自然是要恭顺有礼的。侄女的规矩,自然都是长辈们言传身教的。刚刚婶婶在祖母面前那般的放肆,侄女也是有一样学一样罢了,侄女还真是要多谢婶婶的教导呢。”
屋子里忽然变得异常的安静,老夫人嘴角微微抽动,强制忍着笑。这丫头还真是个不喜欢吃亏的,总会想方设法的反击回去。也好,这样才配作为侯府的子孙,将来嫁出去了也不至于被人欺负。
胖妇人被霓裳的话气得脸色涨红,犹如猪肝一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本计划的好好儿的,将自己的女儿送进侯府呆上一段时日,由宫里的嬷嬷教习规矩,然后便可以四处宣扬,为女儿找个好婆家,这样她们一家子的地位也可以跟着水涨船高,不必再仰人鼻息的过活。可惜这一切,都被霓裳这个死丫头给破坏了。
霓裳看着胖妇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心里就忍不住冷笑连连。这样的蠢人,她还真没放在眼里。想要借着侯府做跳板,为自己谋取利益,也不想想自个儿有没有那个能耐。
“时辰不早了,就不打扰老夫人休息了…”其他人见苗头不对,便纷纷起身告辞,生怕受到了牵连。
他们可都是要靠着侯爷的照拂过日子的,若是得罪了侯爷,那他们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将这些所谓的亲戚送走之后,霓裳便被老夫人叫到屋子里说话去了。
“霓儿,你可知错?”老夫人低垂着眼眸呷了一口茶,神色严肃的说道。
霓裳先是一惊,继而乖乖的跪了下来,回道:“孙女知错。孙女不该在众人面前失了规矩,与长辈顶嘴,失了侯府的体面,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将茶盏往罗汉床头的案几上一搁,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知错就好。人呐,最怕的就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她说话虽然不中听,在我面前也没什么规矩,可你与她却是不同的。你是侯府的大小姐,一言一行代表着侯府的颜面。”
“是,孙女谨记祖母的教诲。”霓裳嘴巴上认错,但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悔意,不过是给老夫人一个面子罢了。
“霓儿是个聪明的孩子,祖母一直都很喜欢你。可是有时候,这心思还是别太重了,免得锋芒毕露,给自己招来麻烦。”老夫人的苦口婆心并不是没道理。
如今身在京城这个繁华而又危险重重的地方,一言一行都在那些人的注视下。若是一个不妥,恐怕就会招来杀身之祸,甚至会连累整个家族。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在这个地方体现的特别强烈。霓裳冷静下来之后,倒是挺赞同老夫人的这些话的。
“祖母,孙女一定时刻谨言慎行,绝对不会给侯府丢脸。”
“你明白就好,起来吧。坐了一上午,我也累了,你回去歇着吧。”老夫人神情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果真是累了。
霓裳行了礼,安静的退了出去。
回到梨香院之后,就见初荷一脸兴奋的迎了上来。“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
“又有什么特大消息么,说来听听?”这丫头的喜怒哀乐都表现在她脸上,根本掩藏不住。霓裳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肯定有什么好消息告诉她。
初荷扶着霓裳走进屋子,这才叽叽喳喳的讲述起来。原来,大房被关进衙门之后没多久就遇到大赦,被放了出来。他们手头空空,又不敢回侯府,只能靠族里相熟的人接济,一家人挤在两间破屋子里度日。刚开始,他们还不死心,想着四处造谣,企图博取他人同情,好给侯府施加压力,乖乖的接他们回侯府。可是日子一久,那些流言蜚语也就渐渐地被人淡忘了,他们也没捞到任何好处。
就在前两日,大房一家子为了年节的事情伤脑经的时候,突然有人找上门去,说是霓初少爷欠了他们赌债。大老爷当时就气得吐了一口血,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大太太还要护着,结果被几个姨娘一挑唆,大老爷不分青红皂白连大太太一起揍了一顿。偏偏这个时候,又有人找上门说虹裳小姐在首饰铺子里赊了一些东西,非逼着大房还账。大老爷气得直接撅了过去,大太太偷偷找娘家借的一笔钱也给搭了进去。
总之,大房这个年过的,那叫一个凄惨。
“还老爷太太呢,他们早就跟侯府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霓裳心情愉悦的听完了整个故事,打赏了初荷几个银果子。
“没想到他们那般不争气,都已经三餐不继了,还想着赌博打扮,当真是没点儿成算。这将来,要怎么过日子?”浅绿端着热汤水进来,听闻此事不由得感慨。
落井下石的事情,霓裳不屑做。但看到大房这样的下场,她也没有半点儿同情。“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这也算是报应了。”
不过,君霓初为何会突然染上赌瘾,君虹裳为何能从首饰铺子里赊出东西来,这倒是个耐人寻味的话题。
君霓初生性胆小,绝对没那个胆子跟人豪赌。想必是有人故意引导,给了他一些甜头,继而慢慢的让他染上了赌瘾,然后输的倾家荡产。至于那个君虹裳,原本就是个爱慕虚荣的,为了能够在四皇子面前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肯定是要想法子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如此一来,也很容易诱人上当。
果真是没脑子的,这么容易就被人给骗了。
不过,霓裳倒是挺佩服那个在背后整他们的人。没有直接杀了他们,而是像猫玩老鼠一般,一点一点的给他们希望,然后又将所有的希望都全部抹杀掉,让他们掉进更加痛苦的深渊。
这人,好手段,好歹毒!但霓裳,很喜欢!
又过了两日,气温渐渐地回升,大地开始解冻。雪一点一点的化去,庭院里也渐渐地露出一抹新绿。
“小姐,有人送了封信到府上来,指明要给小姐您。”回事处的婆子穿着簇新的衣裳,笑容满脸的来到霓裳面前,恭敬地将书信递上。
霓裳待下人一向很好,让浅绿打赏了一个荷包给那婆子,便将信拆开来浏览了一遍。那娟秀的字迹,她倒是有些印象。当看到最后的落款时,她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
浅绿端着茶盏过来,笑道:“小姐笑得这般开心,想必是有什么好事了?”
“也不算好事吧。窦府的小姐约我去飘香楼一聚,你说本小姐要不要去呢?”霓裳把玩着手里的书信,犹豫不决的问道。
威廉将军府与长乐侯府素来没什么交情,加上他们又是德贵妃和太后的娘家人,是四皇子身后的坚强后盾,她是不该与窦府的人有往来的。可是那个叫窦连翘的女子,却引起了她的兴趣。一个被抛弃在后院不闻不问十多年的嫡出大小姐,却想要与她这个得罪了窦家人的女子相交,的确是匪夷所思啊。
“去与不去,小姐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又何必为难奴婢呢?”浅绿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早已看出了霓裳的心思。
霓裳嘴角的笑意,就足以说明了一切。
她,是愿意与那位窦家小姐相交的。
霓裳咯咯的笑了起来,对浅绿不免高看一眼。“你这丫头,倒是个通透之人,一眼就看出本小姐内心的想法了。”
“小姐何必这般取笑奴婢,若是连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奴婢还怎么配在小姐身边服侍?”浅绿谦虚的笑道。
霓裳点了点头,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将来一定要跟着陪嫁过去。“既然如此,那就替我回个信儿,就说本小姐绝对不会辜负了窦大小姐的心意,三日后一定准时赴约。”
浅绿应了下来,便问了回事处的婆子,知道窦家小姐的丫鬟还在门外候着,于是亲自跑了一趟。
霓裳翻出许久没有动过的针线,平心静气的坐在椅子里绣了起来。大年夜,皇甫玄月为她准备了那么精彩的礼物,她不送点儿回礼,似乎说不过去。于是她决定,绣件袍子给他,对外说是给侯爷绣的,便可以掩人耳目。
心中大概有了他的尺码,霓裳便专心致志的绣起衣裳来,直到掌灯时分,屋子里看不见了才收手。
“都这么晚了?”霓裳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呢喃着。
“小姐给老爷绣的衣裳真好看,相信老爷一定会很喜欢的。只是小姐也绣了半日了,该歇歇了。”浅绿将她手里的篓子拿开,体贴的替她捏起胳膊来。
霓裳享受的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回应。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想到了一些美好的事情。
很快就到了与窦家小姐相约的日子,霓裳早早的去给老夫人请了安,顺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出府去商铺买些东西,就带着浅绿出门了。
飘香楼的生意依旧红红火火,并没有因为年节的到来而显得凋零。客人只增不减,楼上楼下都闹哄哄的,小二们更是忙得团团转。
见霓裳带着丫鬟走进来,掌柜的立刻亲自迎了上去。“小主子来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小的也好给您安排个满意的位子啊。”
一声小主子,让霓裳有些愣神。
等想起什么事来之后,这才淡笑着说道:“掌柜的太客气了,今日我是应邀前来,想必对方已经订好了位子了。”
掌柜的腆着笑,态度恭敬。“小主子说的,可是二楼雅间的窦家小姐?”
霓裳睨了他一眼,道:“掌柜的还真是消息灵通,连这个也能猜到。”
“小主子过奖了。小的也是推测出来的,这二楼雅间的客人大都非富即贵,下订的也大都是些自诩高贵的男子,唯有窦府的大小姐这么一位女子。小主子贵为侯府小姐,自然是规矩森严,能与之见面的,自然是同为名门闺秀的女子了。”
“掌柜的倒是好头脑。”霓裳赞赏了一句,心想皇甫玄月的手下果然都不是普通角色。“那么还请掌柜的派人带路,可别让窦家小姐久等了。”
掌柜的笑着连连点头称是,亲自将霓裳迎了上去。
霓裳让浅绿通报了一声,等了片刻,便有一个梳着双髻面色秀丽的丫鬟过来开门。在她身后的圆桌子旁边,坐着一个皮肤白皙身形清瘦的女子。她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镶着宝石的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如流水般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色白皙却隐隐透着一股病态,比起西子来亦是毫不逊色。手腕上的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比划着,皓腕的白与珠链子的红,绽放出慑人目的鲜艳,再配上明黄色的罗裙,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端的是万种风情。
好一个病美人!
霓裳暗暗打量窦连翘的同时,窦家小姐也打量着霓裳。今日,她穿着一身淡粉衣裙,细致乌黑的长发,挽了个芙蓉髻柔柔的披散在肩上,略显柔美。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一张嫣红的菱唇与皮肤的白色相对比更显分明,浅浅的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微微一笑若隐若现,煞是可爱。
一个端庄一个俏丽,均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霓裳率先回过神来,走进雅间,朝着窦连翘盈盈福了福身。“霓裳见过连翘姐姐,姐姐近来身子可大好了?”
窦连翘微微垂下眼眸,对霓裳的亲近并没有产生厌恶,而是拉起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亲切的回道:“妹妹有礼了,快些请坐。我这身子,一病好些年,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不可能好的那么快。多亏了妹妹怜悯,告知了鬼医的下落,不然姐姐哪里有这个福气站在妹妹面前,结识妹妹这般俊俏可爱的人儿。”
霓裳心中对这位窦家大小姐的好感顿时又增添了几分,两人互相客套了一番,便在桌子旁坐了下来。两个贴身丫鬟则体贴的在一旁服侍着,似乎也颇有好感。
“姐姐请妹妹过来,不会就是想请妹妹喝茶吃饭吧?”霓裳眨了眨眼,表现的天真可爱。可是窦连翘却知道,她这些天真无辜都是伪装出来的。一个在侯府掌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是这副单纯的模样。
“妹妹果真是聪明过人,什么事都瞒不了你。”窦连翘给了翡翠一个眼神示意,那丫头便佯装有事要请教浅绿,将她拉了出去。
屋子里,便只剩下两个娇滴滴的主子。
“姐姐有话不妨直说。”霓裳见她都这般说了,便也不再伪装,单刀直入的问道。
窦连翘见她如此爽快,心里亦是更加喜欢她。“妹妹如此爽快,姐姐也就不必隐瞒了。姐姐的处境,妹妹想必也是听说了的。年前,皇上替皇子们选妃,姐姐因为身子不适,没能赶上。我那将军父亲似乎还未死心,又想着等我养好了身子,将我送进宫去呢。呵呵…他们这般待我,妹妹你说,我是不是该好好地回报一番?”
“姐姐这样的绝代佳人,的确是不该在那高墙里淹埋枯萎。”霓裳叹了一声,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的日子跟窦家小姐比起来,可真算得上是随心所欲了。
窦连翘苦笑着,双眼透着一丝的无奈和怨恨。“眼下他们将我当成个宝,无非我还有些利用价值。如今德贵妃在宫里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太后也被皇上变相的软禁,他们这是怕了,想要牺牲我,重新赢得皇上的信任。呵呵…”
霓裳同情的抚了抚她的手,道:“那姐姐可有什么打算?”
窦连翘微微抬眸,苦涩的笑过之后,忽然跪倒在霓裳的面前。“我自然是不愿意入宫的。只是,我在窦府孤苦无依,人微言轻,也只能仰仗妹妹你相助了…”
------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