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
刘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切换了场景和时间,虽然没有答应庞煌当初的提议,但是刘琏还是将那次谈话的内容放在了心上。
终于忍耐不住,在从溧水回到南京城的第三天,遂又到公主府,问出了这个心中思量很久的问题,但是庞煌却是低头不语,一直衡量着利弊得失。
朱元璋对于刘琏的欣赏有多少,而刘琏对于朱元璋的忠心有多深,这个是谁也没有办法猜测的问题,自己所要做的事情,有多少是能让朱元璋知道,又有多少不能被朱元璋知道,那庞煌心里就一清二楚了。
虽然自己私下救了刘伯温夫妻二人的性命,并将其隐藏起来,但是这份人情,却是暂时不能亮出来给刘琏看的,庞煌没有疯狂到认为,一个人情就可以隔绝了千古流行的君君臣臣关系。
所以他很谨慎,只因为上次刘琏坚决的拒绝,让庞煌有了那么一丝丝的警惕。当然,虽然不排除刘琏被父母双亡的仇恨蒙蔽了双眼,但庞煌依旧不敢冒这个险。
“为什么这样问?”
此时也算是一个机会,刘琏既然主动提及了这件事,而庞煌正好也可以再次试探一下,所以装着有些听不懂的反问道。
“我父亲待你如何,我有待你如何?”
“知遇之恩,没齿难忘,这一点,庞某还是铭记在心的。”
话一出口,刘琏就觉得有些不对,自己仿佛失去了那颗平常心。上来问人情,似乎有一种携恩自重的嫌疑。这并不是刘琏的本性,但是他被庞煌前几天的举动已经扰乱了心神。特别是在溧水茅山会面期间,对方不止一次的拿出父亲原来的那方丝帕,已经很大程度的扰乱了刘琏的心神。
庞煌怎么会有父亲的遗物,当时丝帕刘琏并未注意,但是最终去向不明,突然落入了庞煌的手里,难道父亲还有什么遗命给眼前的驸马都尉吗?
父亲有什么秘密的遗命给庞煌,或者是父亲在临终之前,和庞煌曾经达成过什么协议。这是刘琏这个死板的读书人,发挥最大的想象力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了,就算是再给他点想象力,估计刘琏也不敢把庞煌的胆子想那么大,不敢想自己的父亲现在依旧在人间。
看见庞煌回答的这么快,刘琏松了一口气,知道旧情依然存在,但是就是不知道庞煌为什么会那样做,所以反而有些生气。既然记挂着往日的情分,但是为什么要去庇护着胡惟庸呢?
难道明摆着是胡惟庸害死了父亲这件事,庞煌竟然没有看出来吗?
还有,父亲死于胡惟庸的暗害。是某位和自己私交很深的皇子透露出来的,刘琏更相信,是皇上通过儿子的口。把这件事暗示出来,就是要为父亲伸冤陈雪。但是为什么庞煌要阻拦呢?
想到这里,刘琏不由暗自闷气。沉声问道:“难道胡惟庸所作所为,你竟然丝毫不知吗?”
庞煌愕然,虽然是明摆的事情,但却不是能明说的,他没有想到刘琏会直接说出来,也幸亏是在自己的书房中,戒备还算可以,要是这句话传出去,传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估计刘琏的能力或者用途,会在皇帝的心里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愕然之后,是苦笑,难道自己还真的把刘伯温所谓“死”的真相,向刘琏解释清楚,告诉他,胡惟庸之所以会“害”刘伯温,其实也不过是皇帝的授意,而汪广洋的死,就是为了保住胡惟庸,也就是保住所谓的丞相制度吗?
这些话还是不能说,因为说出来,刘琏也不会相信。
所谓儒家的读书人,永远都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什么事情都靠想象,事情的结果,往往距离他们的想象很远很远。
“并不是刘兄所想的那样!”庞煌叹了口气,想了一会,继续道:“其实庞某还是有些私心的。”
“什么私心!”
“最近宫中发生的事情,刘兄应该知道吧!关于内子,临安公主生病的事情。”庞煌问道。
刘琏点点头,知道庞煌不会无的放矢,所以就静心下来,听对方怎么解释。
“其实,事情有些变化,这些变化,连皇上恐怕此时也不知道。”语不惊人得不到想要的效果,既然刘琏这么想知道缘由,自己搪塞肯定是不行的,转移话题就要有转移话题的技巧,没有重磅的话题,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所以庞煌索性就透露一些不能说的东西出来,看能不能动摇刘琏的心神。
庞煌继续说道:“有一个御医,曾经数次服务于公主府,和庞某的私交还算可以,他有一个猜测,不知道刘兄想不想听听!”
刘琏真的不想听,一知道所谓的事情牵涉到宫内的事情,他就有些后悔的想掩住耳朵,但是是他自己送上门来兴师问罪的,还拿关系套庞煌的口舌,此时不听也不行了,只好叹了一口气,仔细的听了下去,谁知道听完一个开头,只是听了一个开始的猜测,就豁然站起身来,犹豫了半天又坐了下去。
低头不语,庞煌见起到了效果,将事情的经过讲个差不多之后,低声问道:“刘兄现在知道庞某的用意了吧。此时看上去是内子受害,但是却是直指向皇后,事情可谓严重,此时刘兄若是举动太大,以至于打草惊蛇,那以后真的是很难查下去了。”
“为何不禀报皇上,请皇上定夺呢?”
“为臣者不言君非,千古以来皆是如此,所以有些话若是当着别人的面,庞某真的还说不出口,既然此时此地只有你我二人,那么我不妨问一声,这么大的功劳,那潘云为什么不想要呢?”
“后宫杀戮一起,那么千古骂名,不是皇上承担,还有谁去承担呢?”
这句话可以说是诛心之语,明着说是害怕皇上朱元璋担负千古骂名,其实是暗喻无论谁将这件事情挑到皇帝面前,都要承受这一切。
无论是潘云,或者是刘琏,都不是那种心肠狠毒的人,所以他们在没有危及到自己的性命的时候,万万不敢将这件事情捅出去。
潘云选择的是告诉驸马都尉庞煌,而刘琏此时选择的是沉默。
有了这个开端,之后的事情就很好把握了,事情往往是在灵光一现中产生,庞煌本来是想用一些事情堵住刘琏的嘴,转移开刘琏兴师问罪的话头,但是看见这个效果不由眼前一亮,有种想法在心里升起。
自己缺的是什么,是可用之人。
为什么手里可用之人少呢,首先,在这个君权至上的大明,能和庞煌知情知心的人太少了,庞煌其实每天都在掩饰自己的心里想法,因为他害怕自己的思想被人察觉,就算是有所动作,也只能把一件事情分成若干件小事,让人分别去完成,这样以来,自己的心思或者含义,就可以避免很快的被人发现。
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手下缺失很多可用之人,打一个比方,自己正在通过手工业者,去完成一个大工业的梦想,难度可想而知了。而这些难度,其中还有一个最让人头疼的地方,那就是关于在官场上,庞煌的力量太弱小了。
也可以说,在大明官场之上,庞煌一直处于弱势地位,基本上没有丝毫后援存在,就算是有私交还算可以的徐达和蓝玉等人,但是文官系统中,却严重的缺乏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其实原来的刘伯温算是一个臂助,但是随着刘伯温离开朝堂的日子越来越长,对于朝堂之上形式的判断,也越来越疏远。
而庞煌始终薄弱的环节,就是来自于朝堂和官场上的情报和信息,这一点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庞煌是后来者,自从洪武五年之后,大明又停止了所有的科举,当官就是靠举荐,要不是就是靠蒙元时期的旧官僚。
这些都是世家,或者是功勋之家的专利,庞煌一点点也沾不上边。所以他虽然举办了义学多年,也算是有了一大批比较成熟的学生,但是偏偏没有当官的,大家可以试想一下,就连黄子澄、方孝孺这样的名门之后,比较在地方上有声望的年轻人,现在依然没有什么官职在身,那庞煌手下的那些学生,更不要说了。
而且,庞煌更是要避嫌,尽量不去举荐自己的学生,否则,说不定以后的结果,就是耽搁了这个学生的仕途。
在这些条件的限制下,所以造成了庞煌的根基不稳,在官场上无人可用的局面,但是此时刘琏既然听到了所谓宫内的新闻,又表现出了想要继续隐瞒下去的心思,那就等于和庞煌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在有些事情上,就可以利用刘琏的优点进行分析了,而且有很多事情,是刘伯温也接触不到的东西。
因为庞煌发现,刘琏似乎比其父更得朱元璋的重视,也可能是个错觉,但是庞煌认为有赌一把的必要。因为现在,就有一件很让庞煌为难的事情,要一个刘琏这样的人来做分析,并且继续下去。
想到这里,庞煌下了决心不让刘琏置身事外,不由暗自高兴,拍手吩咐在外面守候的郑虎,去内院取来一些卷宗,顺便让齐泰也过来拜见一下刘琏。
有些事情,还是摊开了说,比较好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