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权 311 所谓郭桓案(上)

作者 : 受伤的害虫

陈平第一站就是往杭州而去,但是却扑了一个空,因为柳苏和宋妍儿正跟着庞煌在苏州里,边等待着徐达的病情好转或者恶化的消息,在消息没有确定之前,庞煌不想做出任何动作。

但是这些陈平却是不知道,在杭州葛林等了几天之后,终于打听到了柳苏的大概去向,然后急速的就往苏州而去。

在这个当口,郭桓案已经席卷了大江南北两岸,尤其是江南,虽然郭桓案爆发于北平,但是真正波及最厉害的,还是属于江浙之地,更是让本来就看不惯他们的皇帝朱元璋,开始想着怎么用更严酷的手段对付江南。

趁着这个机会,庞煌仔细翻查了关于“郭桓案”的关键性人物——郭桓郭侍郎的老底!

此人也曾在山西当过官!在山西省会太原城中,属于在山西任职的外来干部。那么郭桓的老家,到底是什么地方的呢?山东东平!

洪武五年二月,郭桓被任命为山西按察司佥事,仅次于山西按察使、按察副使,为司法第三把手!

这时,号称“天下文章第三”的浙江浦江县人张孟兼,于洪武五年七月初从礼部调到山西,不过是晋王朱棡相府谢成的助手,混得还没郭桓好。张孟兼后来担任了山西按察司佥事一职,弄得山西吏民堕胆,闻张色变!

洪武九年十月间,张孟兼受到老朱赞许,升任山东按察司副使,跟山东布政使山西人吴印吴和尚配合工作。与吴印矛盾激化,被老朱抓到南京杀了。那个时候。郭桓已升任山西按察使,是其顶头上司!洪武九年十月处理“空印案”期间。张孟兼升官去了山东,郭桓却受“空印案”的一定牵连,再次退回到山西按察司佥事岗位,降职了。

洪武十七年四月十四日,郭桓以前山西按察司佥事的资格,调到南京城,受任试户部右侍郎,不久升任试尚书。

郭桓何以被用人挑剔的老朱看中,可能以其在山西从事严谨的司法经历有关!于是。郭桓在户部任一把手忙碌了八个多月!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八个月中,这八个月的工作,不但让郭桓掉了脑袋,而且让其家族和家乡跟着蒙羞!

实际上,郭桓固然有罪,庞煌分析一下老朱主持朝政以来的户部工作!那种把一切屎盆子都扣到郭桓身上的作为,显然还没有弄明白“郭桓案”的真正内核!毕竟,自古经济工作不好搞啊!岂是贪污和反贪污就能囊括的!

洪武十八年正月初二,老朱正式任命山东左布政使徐铎为户部尚书。户部试尚书郭桓降职为右侍郎。这等于宣布,郭桓已经失去了老朱的信任,已经认为其打理大明帝国的经济,能力有限。难以独当一面!这次降职,距离其被告发而斩首只有不到一百天。

那么,徐铎又是何许人也呢?此人是胡惟庸一系的中坚人物。江西南昌人!由中书省属员起家,颇受胡惟庸栽培。洪武九年八月,即任职户部侍郎。后外放山西平阳府知府,再调南京城应天府尹。

胡惟庸罢相垮台时,当即被老朱指定为户部尚书,称其“才识周遍,练达时务,在职公勤,处事通敏,明生财之道,务培邦本,使食货充而国用足”,但不久受胡惟庸案的牵连,被免职!

免职仅半年,朱元璋重新起用徐铎,任湖广布政使,再调山东左布政使。五年的时间,徐铎又回到中央,足见老朱之爱才心切!对于封建王朝时代的国民经济而言,户部太重要了!国家的户口、土田、赋役、仓廪、府库、会计出入,这都是一个国家的命脉啊!

那么对于经济管理,老朱有什么要求呢?

“务培邦本,使食货充而国用足”而已!“务培邦本”就不能“寅吃卯粮”;“食货充”就不能供需失衡,通货膨胀!“国用足”就是要国家要有钱花,能支撑得起战争费用!别把国库里面的钱分光吃光!话不多,要求可不低啊!这可是21世纪的今天,许多国家都做不到或者做不好的事情。

话不多,要求高,所以这也是洪武年间户部尚书、侍郎等官更换频繁的原因!

徐铎因胡惟庸案被免后,户部尚书是河南人范敏,十四年正月降职!此人贡献了十年徭役轮回的里甲制度。二月徐辉试尚书,十二月除名,犯罪下狱,论当死。朱元璋评价了一句,徐辉办公其实还是很勤快的,算是拣了条命!

户部尚书一职一时成了大明朝廷最危险的高官之一!这个职位,不比其他五部的尚书,相对而言,进入难度大,经济责任重,属于国家命脉,主官如果不熟悉业务,不懂经济肯定被属下说蒙蔽。如果大脑迟钝,进入状态时间慢,则肯定会以不称职被撸掉;万一出事,比如手头紧,出现给官员们发不出俸禄等事,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徐辉之后,担任户部官的有,杜思进、朱安仁、王琚等,都是为户部侍郎一职,尚书暂缺!老朱慎重啊!户部尚书也不能长时间空缺呀,十五年五月八月贤良方正科的郭允道任尚书,不久又改秀才科的江夏人曾泰,后又改王旹。老朱身边的给事中栗恕、陈润等都先后派往户部,担任户部右侍郎。上海县儒学训导顾彧也曾提拔为户部左侍郎。

栗恕,山西长子县人,洪武七年应召入京,担任刑科给事中。洪武十五年十月被老朱派往户部,从七品官变成了三品官,升速惊人,相对而言,上海县训导顾彧升得更快,可见老朱有多缺官员人才。

洪武十七年正月-六月,栗恕正式任户部尚书一职。不久,出为福建左参政。离开了户部这个是非之地。然后就是郭桓接的班!栗恕入职户部任侍郎一年零三个月后,又任尚书主持户部六个月。总计在户部时间,接近两年。郭桓入职户部任试侍郎时。与栗恕尚书二人也曾相处约两个月。

栗恕对于户部工作的熟悉了解程度,想必高于后来的郭桓。难道后来户部出这么大的事情,栗恕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但是,庞煌查阅了大量的资料,看到朱元璋似乎没有问罪栗恕的意思!看来,郭桓案的真相远比自己想象地要复杂!按照刘伯温的话来说,这又要从征收税粮之难说起!

中书省存在的时候,征收税粮并不算什么难事。有陈烙铁陈宁这种湖南猛人,谁敢不交?苏州府的二地主们、佃户们背地里骂归骂。还是老老实实给交公粮了。

但是这种严酷,让老朱担心有二次红巾军起义的可能。再则回想起自己当年年幼时,那些勒逼父亲朱五四交租的凤阳县地主们的丑恶嘴脸,不由得让他产生巨大的反感。勒逼税收,这是老朱这种出身于农村无产阶级的人,无法接受,非常不痛快,内心深处非常抵触的一件事情!因此,夏税秋粮不能紧。要松;不能重,要轻!千万不要忘了红巾军为什么要起义?

问题是,这样一松,国家税收难以得到有效保障。让刚刚执行完平定云南之战,各卫所频频打报告讨要军粮的朱元璋倍感手头发紧!无钱无粮啊!况且,取辽东、蒙古。实现祖国统一任务刻不容缓,这也要强大的财政保证啊!普通老百姓。哪里管得了皇帝有这么多战略决策,自然是能少则少。最好不交;能拖则拖,最好拖没。

自家的房子还没有修,东下房还没盖,猪圈还要砌一下,儿子大了还没娶亲,另外还应该盖个碾房,请匠人打造一辆牛车,修建祠堂村里还要集资,花钱的地方多了!那有普遍富余的时候?

这是一种矛盾啊!是否能处理地好,就关系到你究竟懂不懂治理!

让宝源局加班加点,多印大明宝钞,再把钱从宝钞库搬到行用库,进入流通。不行啊,这是无异于等同自杀,蒙元的例子还在那里摆着没有凉呢!

亲眼目睹大元宝钞通货膨胀闹剧的朱元璋如何能不知道滥发货币的严重后果?

财富,还是要落实到能吃能喝能用的实物上来,比如粮食!但是,“征粮”这个关键环节,一旦与百姓形成博弈关系,就会衍生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而围绕这一环节,官府、百姓如果彼此不能公正做事,各自的一套花花肠子!非要“斗智斗勇”!那么,就会都有鬼点子出来害人,

庞煌无论是从另外一个时空的网络上,还是在当今的大明时代的民间,都听说过两个故事:一个是“淋尖跌斛”,这是官府欺负小民的,要多收那么一点点;另外一个是“纳粮入水”,是奸民坑害官府的,要少交那么一点点,手段更厉害!

首先,了解一下“斛”这种量米的器具,一般为榉木制作,坚实耐磕碰,有方有圆,一般上小下大,高不过膝。但必须经过官府校准,在各个面上烙上“火印”,才算能在民间合格使用。按,一石等于两斛,一斛等于五斗,一斗等于十升。

简单比一下,一石米重一百四十斤,那么一斛米就是七十斤,总之是一个成年男子能轻松抱起,或者二人轻松握柄抬起的。

正规的做法是,交米的农民把口袋里的米往平放在地上的斛的上口不断倒入,倒满为止,算是一斛。倒完以后,面上肯定是有高有低,甚至有个米尖尖,这时收米的仓官、斗级等人要用平直的刮板沿着斛口的上缘把米刮平,如果发现不够满,就要再续一点米,如果多了就刮在地上了。

放心,掉在地上的,还是农民的!斛口的面上必须水平,不能有尖尖!如果,故意留出个尖尖,就叫做“淋尖”。有的收米的仓官、斗级收米时手法极快,刮板再加上点弹性,就可能使米稍稍鼓起一个弧度,这就多收了米!

为什么,斛后来都是口小下大,这是双方斗争的结果!口一小。“淋尖”就几乎没什么操作余地了!至于欺负农民老实,文化水平不高又不懂行。故意让你多倒,根本就不用刮板给你刮平的。那就是很明目张胆的多收行为了。还有就是“跌斛”,仓官、斗级收米时,用手握住柄,或者两侧的耳,轻轻摇动、震荡,使斛底向地跌打,这样,米在重力作用下,会向下陷。彼此挤得更致密一点,让庞煌用物理术语说,就是提高了“容重”,斛在自身固定的容积下,装的米就更多了,农民就要往里多续那么一点点。这样就又多收了米!

仓官、斗级架子大,不愿意弯腰,或者秋凉以后,天气太冷。就会用鞋帮子踢磕米斛,道理也是一样,也是让米下沉一点,以便多装!所以。有的也叫做“淋尖踢斛”。

按照大明律法,“淋尖踢斛”就已经属于严重的科敛行为,必须治罪!杖一百。打得皮开肉绽,只是不用发配而已。可见惩处也是严重的!但乡下人敢怒不敢言是另外一回事!比如,借口说你米里面有虫咬、病斑、生芽、霉变、带黄、杂质、砂石等等。予以拒收,你要央求,他就顺势要求折算等等。很多严重的情况下,仓官、斗级等人可以比正常状态多收达到两成左右。

不过农民也有害官府的时候,这就是“纳粮入水”、“纳豆入水”,临交粮之前,将米、豆用水泡过,这样米粒、豆粒会膨大,略微凉一下,用抹布擦干,使人猛一下看不出来。这样过斛时,仓官、斗级等人若是不认真,收米时比较马虎,就不会发现,同样的体积就会少装米,这样达到了少交一些米、豆的目的。

这招儿可是比较损啊!为什么,你听老朱在金銮宝殿上气得直跺脚!“如大军仓廒,每间不下万余石,良民务以干圆洁净上仓,奸顽无藉之民,但知已之图利,不知所坏甚多,且如有纳一千石者通同仓官人等,入水上仓,比所纳者止是一千入于万石之中,一蒸之后,满廒尽坏,所纳甚少所坏甚多”,这样,“天灾**,岂有不至者耶!”一千石米,实际可能是九百石,通过水泡虚增一百石,似乎这一纳米人家是占了一百石的便宜,但是后果很严重。大军仓廒,每间一万余石,一千石米湿热一蒸,发酵、长霉,整个仓的米就会全部烂掉。如果,军事行动时,这样的霉米发到战士手里,这还了得?

仓官、斗级等人一旦发现是由于自己粗心大意,上了农民的当,又想不起是谁干的,同时又害怕上级追查因其渎职损坏上万石的米,怎么办?赶紧把烂米刨坑埋掉,消灭罪证!然后想办法疯狂搞米,“淋尖跌斛”,或者是“三个茶壶,两个盖盖”应付上级的检查!完了,他们已经走上不归路了!

对于基层草根型民众的生活压力、艰难困苦感同身受,需要有与底层劳动人民强烈的归属感,这一点上,朱元璋做得是不错的。当然,这与他苦大仇深的贫苦出身是分不开的!比如,征收税粮发生困难,朱元璋会想到的是是否当地出现水旱灾情,或者是否有其他困难,是否有粮长、小吏、官员从中中饱私囊,从中作梗?

而对于湖南猛人陈宁来说,如果国家征收税粮发生困难,定然是苏州府的二地主们偷奸使诈,集体对抗朝廷,试探朝廷的底线,决不给这些奸猾小民惯出臭毛病!

皇帝朱元璋在元末生活的窘迫,是他的那些下属们很多人都不会真正体会得到的!虽然他们也知道层层剥害小民的道理,毕竟亲自感受和从书本上来,感觉有天壤之别!朱元璋脑海中经常浮现的是地主粮长的冷酷无情,朝廷官吏的官僚主义、袖手若尸,这是一群丑恶嘴脸;而陈宁等人脑海中的丑恶嘴脸则是一群偷奸使诈、纳粮入水、纳豆入水,屡屡欺骗朝廷的奸民!其痛恨的方向显然是不一样的!毫无疑问,这与二人的家庭出身、生活经历有着莫大的关系!

洪武十八年开始的朱元璋开始下大力气整肃朝纲,揭开了这个大明表面上朝气蓬勃下的污垢!在农村征收税粮,当时有一个承上启下的环节,叫做“粮长”,一般以当地田多势大有影响力的人家充任,征收定额一般在一万石左右,正副职各一人。

这些人也算是农村能写会算的“精英”啊!作为各个县衙门的助手督促乡里赋税!每年七月,这些人会跟着州县派出的办事人员到南京户部领到“勘合”,也就是路上白吃白喝白住的!

然后,负责把征收上来的税粮运到南京上仓!那么参与运输人员的费用工钱谁来支付?没有工钱,这就是前面所说的每家每户十年轮到一次的徭役,属于义务劳动。这是朝廷规定的常规方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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