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意到慕容烨的双手上早已扯掉纱布,双目一痛,唇畔的笑意却没有更改。
慕容烨无动于衷,丝毫不给她半分颜面,韶灵弯下腰去搭他的脉息,他却手掌一挥,眸光冷锐。
她的手背当下就红了一片。
韶灵脸上的最后一丝笑,也全部崩落开来,她紧紧抿着红唇,双目火般闪亮。
“生气了?”他不冷不热地调侃一声,那双眼里没有半分感情,就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韶灵不怒反笑,低头将碗碟收拾,低低说着,“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七爷要真心想医治,天下名医无数,断断轮不到我;七爷要真心不想好了,也是独自受苦,我不痛不痒,跟我何干?”
在大漠三年,本就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她自知如何应付。只是慕容烨,却总是令她头痛。
“是啊,你心里巴不得爷死了吧。”
慕容烨冷笑一声,此言一出,韶灵顿时血色尽失,端起碗转身就走。
“被说中了?!心虚了?!”他冷冷淡淡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韶灵拧着眉头,嗓音清冷。“七爷,你要不信我,那也没什么好谈的。”
她是对慕容烨私下里做的勾当太多抵触,但却也不会如此狭隘。
只要如今慕容烨不再算计她,利用她,她愿意井水不犯河水,化干戈为玉帛。
身后,是无人应答的沉默。
“你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一手搭在门框上,她却没有踏出一步,缓缓悠悠转过头来,嗓音没有任何起伏。
一道讳莫如深,风云变幻,在慕容烨的眼底一瞬间翻滚而下。
如削薄唇旁,溢出一道低不可闻的笑,他从桌前起身,华服翻卷,静默不语。
韶灵眼神黯然,把门一关,又折了回来。
她拦住他,轻锁俏眉,“我虽学医多年,但并不精通解毒,照我来看,这绝不是寻常的毒。”
慕容烨看着她双臂阻拦的模样,连唇都懒得勾起,淡漠的令人难以招架。
“莫非是……”她仰着小脸,美目一眯,锁住他的脸,字字紧逼。“玄冰宫?”
五六年前,云门中人,围剿了玄冰宫,宫主秦洛冰被生擒,从此消失无踪,人人都说是被慕容烨折磨致死。云门几个长老勾心斗角,互相残杀,数月后,玄冰宫便彻底散架了。
这曾是慕容烨的杰作。
但玄冰宫是什么地方?!以狠毒的毒药见长。而玄冰宫最厉害的毒药,便是破bing毒,该毒无色无味,会随皮肤渗入血液,在人的体内潜伏数年之久,一旦身体冰凉,将会是……毒发的前兆了。
这毒药对男人,是变相的折磨,一开始男子体力受损,最后……男人终年冷意沁骨,受尽酷寒折磨,长此以往,不再血气方刚,别说功力尽失,甚至,不能人道。
死?!
她觉得染上这种毒,比死更难过。
但她还无法确定,慕容烨当真是中了这种毒。
慕容烨一手越过她的头顶,长臂探出,手掌压在门框,他俯视着身前娇小女子,一如高高在上的帝王。
那张俊脸,一分分地压下,两人的气息,也渐渐融为一体。
“你的问题可真多——”
一连串的低笑,从他的喉咙溢出,只是这一回他的笑颜,却没有半分温度。
他直接拉开了门,绕过她的身子,走出了屋子,屋外的明亮,一刹那从他的脸上闪过。
韶灵疾步追了出去,慕容烨腿长脚长,又有武学功底,仿佛刻意捉弄他,走的步步生风,她咬牙,加快脚程,一步不曾松懈。
“别再跟过来。”
慕容烨冷淡地丢下一句话。
她却不曾止步,依旧跟在他的身后,急色匆匆。“七爷,我还有话要说。”
慕容烨刹住脚步,突如其来地调转身子,冰凉的双指猛地攫住她双颊上的女敕肉,掐的她微微的疼,她说不了话。
他的眼,一抹阴鹜孤绝占据的满满,他的唇畔有笑,但笑容森冷傲兀。
“可爷不想听。”
他逐字停顿,每个字,都冷的像冰。
他原本就喜怒无常,若是中了这样狠毒的药,岂不是对人更不会手下留情?!没有希望,没有将来的人,他的狠毒必会登峰造极。
慕容烨冷着脸,最终撤了手,她的双颊依旧通红,留下两个红色指印,可见他的双指之间,力道不小。
他的警告和威胁,藏在如此冷漠疏离的眼底,她不用开口,此事没有任何余地。
他们之间……渐渐传来冰雪消融的声响,她仿佛站在冰湖之上,随着一寸寸的冰缝裂开,她更觉危险的气味,令人窒息。
他至今不愿让她插手此事,只因,这是他的禁忌。
她眼看着他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他向来随心所欲,若是无法得到他想要的,必会毁掉一切。
他手里捏着她的软肋,可她的双手空空如也。
从桃林之中转身,几片怯弱的桃花落在她的肩头,她瞥了一眼,眉目清冷,独自走出慕容烨的院子。
黄昏时分。
“我坏了事?”
桌上摆了好几道菜色,远比平日里更丰盛,他却只是小心翼翼碰了几口。他微微抬了眉眼,望向对面的女子,她不说话的时候,眉目无缘无故生出一股清冷,宛若天边银月。
她给韶光舀了一碗汤,神色平和,柔声说道。“我不怪你,但我必须要送你走。”
“我们一起走。”韶光放下碗筷,他那双分明的眼瞳之内,尽是对于未知的恐慌和落寞。
韶灵浅浅一笑,却不曾言语,径自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眼神安静而肃然。
“我要跟着你。”韶光的墨眉皱成一团,脸色白了白,从牙缝中挤出每一个字,都愈发艰辛。“我不想一个人了。”
“这本是一举两得的事。”韶灵的指月复暗暗摩挲掌中茶缘,话锋一转,她眼神凝注着冷情。“你走,你就没事了,相对的,我也安全了。”
她跟云门有一段斩不断的孽缘,只要韶光一走,慕容烨就无法捉住她的软肋,这一场对峙……她会轻松许多。
她绝不会天真地幻想,两人一道摆月兑困境。
他眼神停顿,清秀俊俏的脸上浮现一丝困窘,低声嘟囔。“我是不是……你的拖累?”
“我也让你遭了不少麻烦,你会觉得我是你的拖累吗?”韶灵的脸色,一瞬间温柔下来。
他连连摇头。
“我们是一家人,谁也不是谁的累赘。”
她朝着韶光伸手,韶光缓慢至极地将手掌放入她的掌心,她的手温暖似火,他舍不得松手。
三更天。
她记得云门的守卫,何时最为松懈。
她雇来的马车,就在后门外等候,韶光身着暗色男装,宛若小厮打扮,跟在她的身后。
韶光一手的汗,她不难察觉,却只是紧紧拉住他的手腕,步伐轻盈而仓促,穿梭在黑夜之中。
这儿的捷径,她闭着眼睛都能走的顺利。
打开后门的门闩,她迈出两步,树下停着一辆马车,她将韶光塞入马车,落下布帘,朝着马夫低声说。
“快走。”
话音未落,一把冰冷刀剑,架在马夫的脖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