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她拧着眉头轻喊。
“人就在你面前,还唤什么?”他在她耳畔低声问,仿佛不懂她的用意,放浪又轻狂,令那张举世无双的面容,更显的妖孽般妩媚妖异。
韶灵一手贴着他的胸膛,压低嗓音说道。“下人快要把菜肴送来了。”
慕容烨的眼底闪过一道戾气和锐意,冷哼一声:“没有爷允准,他们怎么敢进来?就算他们撞见,也没人敢说出去,难道他们不想要自己的舌头?”
“今日是除夕,七爷你能说些吉祥话吗?”韶灵哭笑不得,轻轻说:“韶光也快来了。”
慕容烨眉梢轻抬,这才松了手,将她从身下拉起:“好,如你所愿,放你一马。”
韶灵走至菱花镜之前,将散乱的发丝理好,才重新出现在慕容烨的面前。
“我还让人准备了不少炮竹,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放炮竹。”慕容烨依旧倚坐在软榻上,玩味地望向她的纤细身影,听她意犹未尽地说。
他微微一点头,过年对他而言,从来都没有任何意义,自小陪伴他的就只有老马一人,老马虽然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衣食不愁,却无暇顾及这些民间习俗。
韶灵坐在他的身旁,笑靥对他:“韶光自小就在大漠,不知道这些习俗的由来,不过……就连七爷怕是也并不清楚吧。”
“那你来说说,爷也开开眼界。”慕容烨扯唇一笑,神色散漫。
“据说危害人们的山魈最怕火光和响声,每到除夕,人们便用爆竹把山魈吓跑,除旧迎新。过年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放鞭炮、点红烛、敲锣打鼓。”韶灵望入他的眼底,那双魔魅的黑眸深处,却只有温和笑意,她心中一动,覆上他的手背,娓娓道来。“晚辈要给长辈拜年,长辈要给晚辈压岁钱……小孩子是最喜欢过年的。”
慕容烨手腕一转,捉住她的手,听她说的巨细无遗,生动有趣,心头尽是欣慰欢悦。
“你以前在家中定是过的很有意思,云门对你而言,终究太冷清了。”慕容烨的指月复拂过她的指节,说的感慨。
韶灵淡淡一笑,柔声说道。“七爷在云门二十多年,岂不是更冷清更寂寞?”
慕容烨拉过她的手,薄唇贴上她的指节,眼神幽然转沉,半响之后,才笑道。“怎么如此善解人意?”
她笑而不语,见天色已暗,起身点燃了屋内的红烛。
慕容烨静静望着她的纤细身影,亦无法说清心中情绪,他自小就在这儿,每一年过年,老马会想方设法弄来一些让他高兴的玩意儿,他从未被取悦,一过十岁,就更难有人模得清他的心思,他从未为生计发愁,更不担心财富的变更无常,却从未看过,有一人为他点亮屋内的红烛——暖暖的光,宛若轻柔单薄的红纱,披在她的身上,令韶灵看来格外妩媚……他的眉头舒展而平和,唇畔渐渐生出了笑意。
下人很快就端着菜来,韶灵站在门外等候,见韶光站在庭院中的长廊口,孤单孑然,踟蹰不已。
“韶光,快过来。”她朝着他挥了挥手,韶光看到了她,迟疑而黯然的眼底,一刻间有了明朗的光辉。
等韶光走到她的面前,她才握住他的手,跟他一起走向七爷的屋子。“周婶抚养你长大,尽了心,但你在大漠,一定看不到这样的新年光景。”
韶光的脸上有了一抹很浅淡的笑容,不管心中多么不安和紧张,韶灵握着他的手,他终于也不再忐忑。
“何时我厨艺见长,一定亲自做一桌年夜饭,今年就凑合着吃吧。”韶灵自嘲的话,惹得韶光也低头笑。
“周婶做的菜很好吃,但姐姐煮的面和烤的肉都很好。”韶光轻声说,眼神一片沉静,说的认真极了,不容人质疑他是否在说谎讨人欢心。
“当然了,术业有专攻,我就会做这几样,还不得让人垂涎欲滴吗?”韶灵朝他眨了眨眼,双目璀璨,一脸令人难以移开的明亮光彩。
韶光仰着脸,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眼底散去了原本的阴郁,渐渐清明如水。
慕容烨在门口就看到这一幕,韶光比起半年前,个子抽高了一些,身子也渐渐结实了,俊俏而儒雅的面庞上的笑,是唯独他跟韶灵独处的时候,才能见着的。
若是韶光生在富贵之家,几年之后,必当也是名动一时的美少年。
“七爷,你先入席吧。”韶灵扬唇一笑,看到了他,直到走入屋内,才松开了韶光的手,迎向慕容烨。
慕容烨的目光,悄无声息地划过韶灵的脸,随即落在韶光身上,径自坐下。
“韶光,别站着了。”柔女敕双手轻轻覆上韶光的肩膀,韶灵笑靥灿烂。他一进屋子就一脸的不自在,韶光的心事,她自然熟透于心。
等两人都入了席位,她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十来支红烛上跃动着烛光,将整个屋子照的白昼般明亮。
慕容烨好整以暇地审视着对面韶光的神情,韶光偶尔夹菜的时候会碰到他的银箸,当下就收了回来,面红耳赤,颇为不安心。
韶灵在桌面下轻拍慕容烨的手,跟他交换了个眼神,他了然一笑,收回了令人不敢直视的目光,对着韶光说。“知道你向来喜欢读书,爷让手下去找了几本。”
韶光不无错愕,放下了手边的银箸,顺着慕容烨的目光去看,长台上果真放着一个红色的精致木箱,打开一瞧,涉猎很广,有的是讲述兵法的兵书,有的是解释民间造物的技巧,还有天文星象的书籍,韶灵看韶光眼神微变,也跟韶光一道翻看。虽然只是几本书籍,在市面上很难找到。
不说买来的价钱,单单看找到这些书的心思,也足够令人感动。
慕容烨是何时开始,为韶光准备了这份礼物的?竟然还偷偷瞒着她?韶灵这般想着,眼波流离,回眸看他。
他说的笃定,眉目平和。“韶灵屋里的书适合女子阅读,但你是男子,这些更合适你。”
韶灵朝着慕容烨笑着点头,她赞成慕容烨的说法和作法,韶光已经不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如今更该脚踏实地,在书中学一些东西,而并非只注重诗词歌赋。
“韶光,你若喜欢,就该谢谢七爷的心意。”韶灵见韶光爱不释手,一脸温柔,在他耳畔低声细语。
韶光望了她几眼,多少不太好意思,但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对慕容烨开了口,刻板而客气。“谢谢七爷。”
慕容烨眼底的笑意更深:“还喊什么七爷?”
闻到此处,韶光的耳根子都红了,眉头紧紧皱着,眼底几分害羞,几分气恼,几分无法自处。
韶灵见韶光如此困窘,急忙拉着弟弟走出门去,回过头似真似假地瞪了慕容烨一眼。“韶光,我们去外面放炮竹。”
庭院中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一瞬点亮了整个院子,慕容烨依靠在门旁,悠然自得地打量他们姐弟。
韶光一开始受了惊吓,但韶灵以双掌贴在他的耳畔,给他鼓劲。到后来两人胆子都大了,脸上挂着相似的明朗笑靥,宛若孩子般嬉闹玩耍。
火光跃入慕容烨的眼底,他的俊美面孔上情绪纷杂,自从他救回了韶灵之后,她几乎被上苍一夜之间剥夺了孩子性情,被迫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哪怕面庞上挂着孩子般的笑容,唯有他看清她的心,一直都是冰冷的,宛若一片荒芜的原野。
而今夜,他很高兴再度看到她的本来面目,哪怕……只是一刹那而已,跳跃的火光温暖了她的双眼,将她的脸添上娇媚的胭脂,眉眼之间的飞扬和毫无顾忌的欢喜,都让他一眼看不够。
夜很深,韶灵才将韶光送离,他抱着一木箱的书,一路上都不曾说话,韶灵隐约能够察觉他的心中所想,却什么话都不说,唯独紧跟在他的身后。
回到慕容烨的屋内,韶灵一关上门,便听他说道。“难得爷谁也不理会,活了二十四年,到临了,还要去讨好一个小子……”
想他堂堂云门之主,从不理会别人,孤傲冷绝,而为了韶光,他做出这么多让步,还花了不少心思赠与韶光礼物。
这话语中似乎还藏着很深的哀怨,韶灵弯唇一笑,坐回床沿看他,柔声说道。“今晚韶光这么高兴,的确有七爷一半的功劳。”
“只有一半?”慕容烨半眯着黑眸,声音变得冷淡,似乎不太满意她的称赞。
韶灵解开身上的披风,俯身月兑了软靴,依靠在他身旁,粲然一笑。“我陪韶光点爆竹,七爷可是在一旁看了半天,也没动手。不过,我跟韶光私底下说,七爷定是舍不得他身上的皮毛披风,怕我们一不小心把它点着了——”
听她说的似真似假,慕容烨哭笑不得,将她搂在怀中:“这话他也信?”
韶灵仰着脸,嘀咕着。“难不成还是为了什么?总不能说七爷怕爆竹吧。”
他眉头一皱,知晓她在挑衅他,一副不屑的神情。“都是一些小孩玩的玩意,爷不感兴趣。”
虽然不感兴趣,但他自始至终都站在门外凝望着,韶灵这么想着,他的陪伴跟体谅,都是他最让人难以拒绝的宠溺。
“谢谢你,七爷。”韶灵的眼波流转,唇畔含笑,逐字逐顿地说。“再给韶光一点时间,他会看到七爷的好,就像我过去一样。”
慕容烨俯下脸,望着那一双璀璨发光的墨黑眼瞳,她的真挚和热忱就像是点燃的爆竹一样,把他坚硬的心也炸成了碎片。
过去两人误解重重,他便已经对她动情,如今她的柔情脉脉,善解人意,又岂能阻止他对她的感情更加汹涌澎湃?他体内的火,一瞬间就蔓延至周身。
慕容烨将俊脸贴在她的面庞,神色淡然平静,唇边似乎还带着一丝笑。
“你知道那么多过年的年俗,爷问你……千百年来,老祖宗有没有规定说,除夕夜不能同房的?”
韶灵忍着笑,一拳击打在他的胸口,慕容烨一手覆在心口上,咬牙忍痛,眉头紧蹙。
“七爷,你就别装了,你也说我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废柴,我这一拳头还能击败你不成?”韶灵知道他阴晴不定,对她恶意使坏,也不是头一回了,满不在乎地说。
可是过了许久,他还是眉头不展,面色难看,动也不动,甚至不回她的话。
“你这一拳是没用力,但爷身体很不舒服。”慕容烨半阖着眼,脸上没有任何神情,薄唇轻启,说的轻缓之极。
“哪里不舒服?”韶灵半信半疑地搭上他的手腕,垂眸问道。
“这儿不舒服。”黑眸睁开的那一刹那,尽是魔魅的炽热光耀,她察觉到不对劲想要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
他握住她的小手,从小月复下往下挪动,覆在他的骄傲上,这般的姿势,实在令人脸红耳赤。
慕容烨笑了笑,嗓音愈发低沉。“再忍下去,迟早要出事。”
韶灵神色自如地抽回了手,淡淡一笑,说的轻描淡写。“我可没听过有这样的病,你再忍个十年八年,到时候我来看看你是不是会生病——”
“十年八年……真狠心,敢情不是你难受,说的不痛不痒。”慕容烨冷哼一声,原本就出众的容貌,更是宛若大少爷般恣意妄为,任性恶劣。“忍了这么多年,也不给点甜头尝尝?”
韶灵笑着摇了摇头,眼底清明。“给你尝了甜头,你整个晚上都不会放过我,得寸进尺,是不是?”
“知我者,娘子也。”他文绉绉地说,指节覆上她的面颊,因为靠近她坐着,那儿炽热的一处,总是顶着她,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她气笑道:“谁是你娘子?”
“韶光的身体修养的差不多了,我看他近来精神也不差,你今天点头,我们明天就能成亲。你不是我的女人,还能是谁的人?”慕容烨双目炙热,眼神不移。
“女人不都想要一个风光盛大的婚礼吗?”见韶灵静默不语,他话锋一转,笑着追问。离头一回碰她那个晚上,一转眼都半个月过去了。
她突地想起马伯前几天说过的话,心中一凉,她该告诉慕容烨吗?还是继续隐瞒不说。
韶灵默默迎上他的视线,浅笑盈盈。“你也不喜欢繁文缛节,那些礼节不过是折腾新人——”
“就成一次亲,不隆重一点,怕你觉得不被重视,我看轻你。”慕容烨说的坚定,语气一如既往的自负傲慢:“这市面上再好的东西,再大的阵仗,以云门今时今日之景,我都可以给你。不亚于一国公主的盛大婚礼,云门都能办到。”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激荡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湖,她听的错愕,但心中又很甜。“我可没这么大的胃口。我不怕成亲的场面跟别人比较如何,只要我嫁的人跟我相濡以沫。”
“你什么都不怕,待会儿别后悔。”
他作势又上来咬她的唇,她这回可不再乖乖受制于人,两人半推半就之间,他还是以力道降服了她,一手就要从她的裙摆里探进去,一寸一寸往上。
“七爷,您睡了吗?”一道猝不及防的声响,打破此刻越来越火热的气氛。
“老马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他低声埋怨,韶灵急忙按住他火热的手掌,他不管门外的动静,依旧俯下脸来亲吻她,就在两人唇齿相贴的一瞬,门外又传来马伯的声音,格外认真。
“七爷,有要紧的事。”
有什么事还比眼下更重要?慕容烨不快地皱眉,他压内的欲火,面色难看。
韶灵噗嗤笑了出来,“你快去吧。”
她将他的大掌从裙子里抽了出来,半坐起身,跪坐在床沿,伸手为他理顺华服上的褶皱。
他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下床整理衣裳。“你先睡,很快就回来。”
慕容烨到底何时回来的,兴许是两个时辰,兴许是三个时辰之后,韶灵记不清楚。那时,她早已熟睡,他轻轻上了床,并不想吵醒她,只是衣裳上的寒意,却冰的她微微皱了眉头。
他到底去了多久?
马伯到底为了什么天大的事才把他从半夜喊走?
慕容烨这两日虽然还是有说有笑,但他们之间的谈话,常常陷入没来由的沉默,有时候她推门而入,也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神情,眉宇之间一派阴暗,虽然下一瞬见了她,他又恢复了往日邪肆张狂的模样,说笑之间,没个顾忌。
她缩了缩心,不知为何有一阵不详的预感。
只是在晚上同床而睡的时候,他将她抱得更紧,几乎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里去。
……
韶灵收拾了药房,黄昏才回到慕容烨的屋内,还没喝完一杯茶的功夫,门外已然传来叩门声。
打开一看,站在门外的正是马伯,她不假思索地说。“马伯,七爷一早上就出去了,他没说过何时回来……”
“云门来了个客人,我想让你去接待,不用很久。”马伯沉声道。
“既然是云门的客人,绝不会是来找我的,是七爷认识的人吗?”韶灵笑颜对他,却看马伯面色凝重,她微微蹙眉,镇定自若地说。“我想还是等七爷回来,让七爷去招呼客人更妥当吧。”
“虽然是七爷的客人,但七爷也许不会这么早回来,这位客人也不会留到那么晚,所以你去代劳,是稳妥的。我心中自有分寸。”马伯的嗓音冰冷,字字在理,容不得她推月兑。
有关七爷的任何事,马伯游刃有余,他既然让她去,便是默认了她在七爷身边的身份,哪怕,他们还未正式成亲。
跟随着马伯走入正堂,撩开帘子,她走入中央。
马伯朝着原本坐着等候的女子开口,言语没有一丝起伏。“七爷出门了,顾小姐。这位是韶灵姑娘,由她来跟顾小姐说说话,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心中一丝狐疑,但脸上依旧有笑,韶灵暗自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身子高挑,一袭对襟宝蓝色坎肩,为红色长裙,墨黑长发编成发辫盘在脑后,一只红玉簪子垂泄着银丝而下,虽并非绝世华丽,却也明艳多姿。
“你是……先前慕容烨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吧,才几年啊,你都长成标致的大姑娘了。”
女子笑着看她,眉目深刻,明眸樱唇,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若在更年轻的岁月,也该是风姿明丽。她的双臂中,怀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留着西瓜盖,很是讨人喜欢。
马伯称呼她为小姐,仿佛她并非已婚生子,马伯这么严苛谨慎的人,怎么会犯这种浅显的错误?
韶灵的目光定在这个男孩的身上,微微怔了怔。“你是——”
“我叫顾玉痕。”少妇的脸上崩落了笑容,抱着男孩继续坐入椅内,言辞直率。
韶灵噙着笑容,转身示意婢女给少妇热茶,冬夜寒冷,一会儿茶水就凉了。
不多久,有下人送来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说是马伯的意思,放在顾玉痕身边的茶几上。
韶灵眼神微变,依她看来,那里面正是银两。
顾玉痕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尴尬,却笑着自嘲,说的轻描淡写。“这些年过去了,他还是耿耿于怀,不想见我一面。我赶路过来,见不到人,却是拿一包银子走,像不像来乞讨的?”
言辞之间,她跟慕容烨的关系匪浅,韶灵扶着椅背坐在她身旁位子,伸手触碰男孩的面颊,男孩怯怯地叫了声“姐姐”,韶灵闻之轻笑,想着若是韶光在这个时候,定也是这幅模样,可惜她跟父母,都错过了韶光长大的时光。
“这是顾小姐的孩子吗?”韶灵展唇一笑,双目灿然。“真可爱。”
顾玉痕笑着点头,却又再度陷入沉默。
“吃糕点吗?”韶灵从碟子里取了一块桂花糕,送到男孩唇边,他伸手抓了过来,往嘴里塞着,黑亮的眼珠依旧在看她。
“以前偶尔听说过你,但从来没见到,好像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顾玉痕看了韶灵几眼,才低声说。
“人都是会变的,再说,传闻不可信,顾小姐。”韶灵泰然处之,神色沉静。她从哪里听过自己,慕容烨的口中?!
孩子从顾玉痕的身上爬下,虽然并不吵闹,却在一刹那间跑遍了整个正堂,躲藏在圆柱后,仿佛跟他们捉迷藏。韶灵的目光追随着他,唇畔的笑容依旧不曾消失。
“宝儿,我们要走了。”顾玉痕喝完了茶,才起身,朝着孩子说。
“天都黑了,顾小姐,不如留下来,等明天再走。”韶灵起身挽留。
顾玉痕抱起宝儿,却朝着韶灵摇了摇头。“我很快就回家了,留在这里,麻烦你们,有个孩子也多少不便,多谢你的好意了。”
韶灵对这个女子,并不厌恶,顾玉痕直率的很,唯独安静下来的时候,眼底有些悒郁黯然,她伸手为男孩抹去脸上的灰尘,衣袖稍稍滑落,露出左手腕上的一道极深的疤痕。
那像是——用利刃深深刻下留下的痕迹,韶灵眸子一暗。
“你是不是在想,我跟慕容烨是什么关系?”顾玉痕走到门边,回头看她,快人快语,并不隐晦。
韶灵微点了头,双目清如水。
“如今想来,也是年少轻狂……”顾玉痕苦苦一笑,笑意格外发涩。“你要真心好奇,就去问他。”
韶灵一看桌上的银两还没拿,她追了几步,亲自送到顾玉痕的马车内。“我相信七爷,他若想跟我说,自当会跟我说。”
顾玉痕的眼底,闪过一抹错愕和痛意,但很快,她再度笑了笑,浅浅地叹息。“来的一路上,我都在想,他身边定是有人了,却没想过会是你。以前听他提过好几次,却没亲眼见过你,你……比我好。”
话音未落,她便垂下了手,面容在帘子之后渐渐隐去,她脸上的落寞和黯然,是韶灵见到的最后一面。
目送着马车在夜色中离开,韶灵迟迟不曾收回视线,心中自然也有几分怀疑,她垂着螓首,走回了正堂。
“六年不见,顾小姐活生生变了一个人。”身后传来有人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韶灵越过马伯的身子,却并不开口询问,马伯是口守得很紧的人,她不愿再碰钉子。
“玉痕姑娘是顾家的幺女,跟七爷同岁,模样可人,就是被顾家堡上下惯坏了,学了点武艺,脾气火爆任性,不过七爷却是一眼就看上了。”
马伯的话,却突地在韶灵的心头钉上不安,她猛地停下脚步,蹙眉看他。马伯陷入回忆之中,收拾着桌上的茶点,仿佛在自言自语。
“两人处着半年倒是相安无事,我看他们一唱一和,在七爷的面前玉痕小姐也能收敛几分脾气,郎情妾意,甚至我以为等玉痕小姐过了及笄之年,七爷定会娶她为妻。”
韶灵的拳头,无声收紧,她面色很淡,不再往前走,而是坐下,默默倾听。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玉痕小姐常常怒气相向,两人常常不欢而散,后来玉痕小姐甚至动了手,脾气越来越大——”马伯的目光落在韶灵的身上,最终无声移开,无奈地笑。“七爷当初对她还有怜爱之心,哪怕自己一身武艺,强过玉痕小姐花拳绣腿不知多少倍,哪怕万分不快,他也不曾伤了她丝毫。”
韶灵拧着眉头,一脸冷若冰霜,哪怕心中狐疑,她亦不曾追问,那个孩子的容貌,总在她眼前浮动。
马伯的话越说越多,宛若滔滔江水,谁也无法阻拦。“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何而争吵,好像是她说七爷生的太美丽,足以令世上所有女人癫狂爱慕,她是善妒的女人,唯有以此方式,才能证实爷对她的感情不是儿戏。然后,她约了七爷上历山的木屋,他们常常见面的地方。七爷赶到的时候,那座木屋已经燃起熊熊大火,七爷非要冲进去救她,只是……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找不到她。我赶去的时候,命人把七爷带了出来,一道屋梁坠下,七爷措不及防,以手去挡,结果……左手就被烫伤了。”
哪怕过了六年,马伯谈及此事,依旧心有怒气。韶灵压下心中不太分明的情绪,眉头暗暗舒展开来,耐着性子听下去。
“七爷回来之后,没有任何异样,跟往日一样爱说爱笑,唯独玉痕姑娘再来,无论说多少好话,无论下跪哭泣,哀求劝说,七爷都不曾再看玉痕姑娘一眼,也不曾跟她说一句话。到三个月之后,玉痕姑娘就进不来云门的大门,我有一日见过主上看着左手上的伤痕出神,但也只是唯一的一回。”马伯意味深长地看了韶灵一眼,她也早已猜到,慕容烨手上的伤疤的来意,没这么简单。“但那时开始,他就不再挂念玉痕小姐了,却也不曾将此事张扬。顾家有愧在先,毕竟是玉痕小姐犯下过错,险些害人性命,就不再声张,再过了半年,把玉痕小姐嫁了。”
韶灵双手交握,毫无防范地听着慕容烨的过去,心头却突地被针扎了一下,理不清到底是愤怒,还是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