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兰息静静站在窗前,月色铺满了他整个庭院,每一年过了春分,他就会命人在北边种上一棵树。
从何时开始的呢?!
似乎是从那年过了夏之后的冬日,他就有了这种想法。
为何?!
他苦苦一笑,竟然到了多年后的今日,他才开始回想,不可理喻的缘由。
只因她让自己觉得不太像一朵柔弱的花,更像是一棵挺拔的树,而他初次见到她,她那么小的人儿……却爬得上几十年的大树,坐在树顶优哉游哉地望着树下走过的每一个人。
何时等她长大,他的北苑就有一小片树林,炎炎夏日,他可以给她一片阴凉树荫,百无聊赖的时候,她也可以跟小时候一样爬上树去坐着,任何一棵树都行。
当然,他内心希望她千万不要怕上最高的那棵树,这样……很危险,他会担心。
今日,他亲手又种下了一棵小树,只有一人高,或许要长个五年十年,才能供她攀爬,才有茂密巨大的树冠,才会长成粗壮的树干枝桠,她坐着的时候,怎么摇晃都成,不必担忧半途枝桠会折断,摔断腿来,偶尔犯困的时候,还能在树上躺一会儿。
每一年,他都会特意吩咐下人施肥除虫,每一棵树,都如他的预期,长得茁壮。甚至曾经想过,该在这一片树林之下,种多么美丽芬芳的花,她会喜欢牡丹,桂花,梅花,还是兰花……
他常常带她去护城河边,并非因为那儿的风景是阜城最美丽的,而是那儿……种着两排柳树,春日里,柳絮纷飞,像是下了一场雪,很是幽雅清新。
他在柳树下,拒绝了她,驱逐了她,多么可笑。
柳,留。
他的心,他的唇,说出来的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他关上了窗户,月色清明也被阻隔在屋外,默默依靠在冰冷的墙上。他依旧一袭白袍,却并非簇新,因为一整日走动的关系,布料有些皱巴巴的,玉冠束发的风兰息,清俊隽永,宛若高洁白兰,哪怕几分颓然和疲倦,也无法折损他与生俱来的好气质。
屋内不曾有一个暖炉,每一口呼吸的空气,更显得清冷无疑。
如今侯府,更显得冷清了。
宫夫人突然离开阜城,返回了自己的故乡,宫琉璃主动请求悔过,去了山上庙中休息一阵时日,当然这些……私下都是他母亲的意思。
他也点头了,不曾质疑。
漫长而孤寂的冬日,终于要过去了。
一道若不可闻的喟叹,从他的唇畔溢出,那双淡色的眼瞳之内,突然卷起了万般情绪,犹如惊涛骇浪,一刻间吞灭了他素来的平静和淡然。
腰际的那一块白玉腰佩,已经不只是日日戴着了,而是一静下来,他就会握着,根本不用去想,而如今翻来覆去不肯停息的思绪,让他握着玉佩的力道大的惊人,水滴形的白玉,几乎被他捏碎,也浑然不知。
“侯爷,您该歇息了。”管家永福在门外说了声,言语之内很是不忍。
他在侯府三十年了,一直看着侯爷长大,幼年起,侯爷就跟其他孩子很是不同,性子极为沉静内敛,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府内的书房,一看书就是一整天,如今他继承了侯府的所有责任,要做的事越来越多,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晚上睡觉的时辰却越来越晚。他向来都知道,侯爷从来不跟任何人交恶,只要对方不是十恶不赦,他从来都不会斥责羞辱,这样本性善良的人,却甚至无法睡一个安稳觉。其实人在高位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想的越少,头脑越是简单,不照样每天乐呵呵的吗?而侯爷……想的太多了,即便对着任何人都是笑着的,他又真心想笑吗?性子再温和平静的人,又为何甚至无法开怀大笑一次?!
“知道了,永福。你也去睡吧。”凤兰系平和的嗓音从屋内传出,不多久,屋内的光亮也随之熄灭,归于一片黑暗。
“哎。”永福提着灯笼,缓缓离开,重重叹了一口气。侯爷并不喜欢解释任何事,但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过去宫小姐还没来侯府的时候,每个下人都以有这位沉稳儒雅,温和宽容,平易近人的主子而为傲,人人都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小姐,才配得上他们家的主子。
宫家小姐来了侯府,每个下人都很喜欢,也觉得他们格外登对。宫家小姐是太傅之女,文雅贤惠,端庄大方,又是生的花容月色,整个阜城,也难以找到比她更适合站在侯爷身边的女子了。
但如今……他跟在侯爷的身边,多久了,唯独只有对韶大夫,侯爷观察入微,记得韶大夫最*吃的小东西,还一连十天大半个月送去,有时候,一天还送好几回。也唯有对韶大夫,侯爷能站在灵药堂对面的街巷上,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虽然不说半句话,但他也看得出侯爷的眼底,有很多东西。更只有因为韶大夫,侯爷常常会因为看着那一枚腰佩入神许久,而那块玉佩,据说是韶大夫帮着宋将军选了赠与侯爷为生辰礼物的。
侯爷虽然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却没有世间男人寻花问柳的风流病,他对韶大夫那么上心,一开始定是极力克制,因为他还有一个未婚妻。但后来……终究是对韶大夫的喜*,多过于对宫小姐的*慕吗?!若是别人的主子少爷,永福一定会骂的对方狗血喷头,明明有了妻子还去招惹别的女人为何?!贪心!滥情!
但这世上的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但他们对自己的主子素来敬重,本以为侯爷这辈子只会钟情于一个女人,难道……自己主子也不是个例外。
永福又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侯爷找到最喜*的意中人,一方面,又很难冷眼看着宫小姐要被冷落和取代。
“哎……”永福唯有再叹了口气,他一个下人,想这么多做什么?再说,韶大夫走了都半年了,要说拒绝韶大夫的主子狠心,还是一走就再也不肯露一面不愿藕断丝连的韶大夫绝情?!
怎么竟狠得下心,就连一面……也不肯再见侯爷呢?!而侯爷为了找一个身影相似的人,侯爷这么洁身自好的人,竟然连青楼都踏进去了——要是她知道,会体谅侯爷,原谅侯爷吗?!
……
云门药房里面,暖乐融融,几个孩子正在说着如今最感兴趣的话题,咋咋呼呼,个个一脸眉飞色舞。
这几日来,除了抓药之外,他们有个新鲜的乐趣,就是谈论自己主子身上的变化。
“都说小姐会嫁给那个七爷……你们也这么想吗?”三月的墨色眉毛拧着,脸上的刀疤褪的很淡,但依旧看来是个严肃冷然的少年。
“不会吧,我看小姐跟那位七爷,常常吵架,这世上喜欢的人怎么会吵架呢?”五月一脸疑惑怅然,缓缓摇了摇头,刻意压低甜甜的声音,屋内还有个小公子在读书写字,她不想吵着他。
“你们兄妹就不懂了,我常听人家说打是疼骂是*。”连翘是他们之中最年长,过了年就十五岁了,一副少年老成的笃定模样,字字清晰。
“你不过才比我们大两三年,说的什么都懂一样。”三月说的并不客气,嗤笑一声。
“这叫蜜里调油,打打嘴仗算什么,又不是打架。”连翘据理力争,说的轻描淡写,很有把握。
五月嘟着嘴问:“那位七爷看小姐的时候,眼睛总是很亮,你们没发现吗?”
三月跟连翘闻言,面面相觑,连连摇头。
连翘突地眼神一闪,指着蹲在旁边的三月,疑惑地问。“是不是三月看着鸡腿的时候,眼睛也很亮?而且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那种表情?”
五月没好气地说,将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我哥那是饿了,跟那位七爷哪里一样。”
“我听说啊,这位七爷其实很难伺候,有人跟了他好些年都模不清他的脾气,唯独对小姐百依百顺,如此青睐小姐,只要小姐能开心,我们有什么好发愁的?”连翘尴尬地笑了笑,被三月平白无故地瞪了一眼,唯有拍了拍三月的肩膀,以求原谅。他向来很会看人眼色,是不该把三月饿鬼投胎抢鸡腿的表情跟那位俊美高贵的七爷凝视情人的眼神混为一谈,是他错了,太不该了。
“其实,我倒是觉得,小姐看着七爷的时候,眼睛也像是发光一样,而且比之前笑的次数更多了。”一脸蛮横的少年三月低头模着自己新得的佩剑,说的似假似真。
“小姐的眼睛本来就很亮。”五月笑着说。一脸娇美的笑花。“小姐就算站在人群中,我也能一眼就看到她。”
“小姐本来就很*笑,我在大漠都没看过她哭过一次。”连翘不甘人后,急忙开口说道。
“够了。你们两个喜欢拍马屁的家伙。”明明是在背后议论主子,现在换成把自家主子夸上天的游戏了吗?!三月一脸冷冰冰的表情,话锋一转,正在变声的嗓音很是暗淡低哑。“看在那位七爷武功这么上乘的份上,我觉得他跟小姐很般配。”
“你还不是只关心武艺,那是你喜欢的东西,小姐又不喜欢!”连翘哼了一声,并不赞成三月的简单想法。“又不是比武招亲,武功好有饭吃喔?”
“小姐的身边有我们几个,有危险的话,我们一起挺身上前,也能保护小姐。”五月挺起胸膛,一副即将要上战场的勇敢模样。
“就是。你们知道小姐在大漠跑起来有多快吗?就是寻常走路,一般人也走不过小姐的。”连翘连声附和。
“小姐是找夫君,又不是找护卫,武功再好,有什么用?”五月已经跟连翘站在同一路,两人一起瞪着三月。
“你们你们……肤浅肤浅……”三月急的一脸涨红,却苦于无奈说服眼前这两个家伙,蓦地眼神一转,一把拎着五月的衣领,低喝一声。“你是我妹妹,怎么不帮着我?”
五月拖着双腮,依旧皱着眉头问:“我们到底要不要帮帮那位七爷呀。”
三月白了一眼,很是叛逆不乖巧。“还用得着你帮?小姐很久没在我们这儿过夜了。”
门边,突地传来一阵咳嗽声,打破了屋内热火朝天的讨论。
“咳咳咳……”
“小姐。”三人面色一白,急急忙忙站起身来。
“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长舌头,我就用针把你们嘴都缝起来。”韶灵神色自如地越过他们,回到桌旁,打开针盒,拔出一根长长的细细的银针,逐个指了指他们。
她才站了一会儿,就听到这么多精彩的内容,是不是她再不出面,他们还想当媒人撮合她跟慕容烨?!
三人急忙伸手捂住嘴,即便知晓韶灵是说笑,但还是笑不出来。
“姐姐——你来了。”韶光听到韶灵的声音,放下书本,从内室走出来,狐疑地打量着三个面色诡异的孩子,追问了声。“你们方才在说什么?那么热闹?”
三人这回一同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嘴捂的更紧了。
“小姐,我去烧水。”连翘走了。
“小姐,我去晒药。”五月走了。
“小姐,我去泡茶。”三月走了。
一刻间,三个孩子慌不择路,韶灵好笑地轻摇螓首,目光落在韶光的身上,“七爷给你的那些书,你都看完了吗?”
“看了一半。”韶光的唇边有很淡的笑容,面容俊俏白皙,一如往昔。
虽不指望韶光多么喜欢慕容烨,但至少如今在韶光面前谈及慕容烨,韶光不会再皱眉头,眼底也不会有太多的厌恶和抗拒。
“是不是比诗书有意思多了?”韶灵的双目清如水,随意问道。
韶光的眼底清澈而分明,像是山涧的泉水,没有掺杂半分杂质,他安静地点了点头,眉目之间少了几分与生俱来的阴郁,看来更是俏。
“姐姐,我何时能不喝药?”自从回到云门,他隔三差五在喝药,自从上回受了惊吓之后,韶灵又给他开了一副方子。他轻轻地问,仿佛不太好意思。
韶灵微微怔了怔,目光不曾从韶光的身上移开,韶光眼神一热,急急忙忙低下了头,垂着眼看着地,小声地解释。“我不是怕药苦,也不想辜负姐姐的好意,只是随口问问……”
他的紧张,一瞬刺痛了韶灵。她双手覆上韶光削瘦的肩膀,神色一柔,柔声说道。“是我忘了跟你说,其实都是一些调养你体虚的药材,娘亲常常生病,你的体内也有一些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你正在长身体,我本想给你一点点地调养好了,你再学点强身健体的武艺,成年了就是个强壮的男孩子了。你若是讨厌常常喝药,我给你一日三餐里下点心思,药补不如食补,你提醒了我,是药三分毒,下个月开始就别喝了。”
“姐姐,你别生气。”韶光的心中涌入更多更多的感动和甜蜜,他的眼神望入韶灵那双跟他极为相似的墨色黑眸之中,语气平静却又藏匿着一丝的祈求讨好,像是在跟她撒娇一般。
韶灵笑着,张开双臂抱着他,眉眼间一派清明豁达。“我没有生气,为了我们韶光,我有什么不能做的?”
“姐姐,我养的鸽子起好了名字。”韶光站起来,拉着韶灵的衣袖,两人一道走入内室,他指了指窗台上的铁笼子,笑着说。
“什么名字?”韶灵望着笼中那对雪白的小鸽子,一段日子不见,它们长大了不少,如今有拳头般大了,果然熬过了寒冬。韶光很有耐心,将它们养的皮毛油亮,很是讨人喜欢。
韶光将鸽子捉了出来,将一只放在韶灵的手掌心,一只一只地介绍。“这只叫小安,这只叫小静。”
鸽子发出咕咕咕的声音,韶灵手中的鸽子,还轻轻地啄了啄她的手心。韶灵轻笑出声,不太相信。“可我看它们都挺淘气的呀,特别是这只小静。”
“她是姐姐。”韶光顿了顿,才说出口。
“那小安就是弟弟了?”韶灵笑着点头,眼神焕发着温柔的光彩,跟韶光并肩坐着,将这对鸽子放回笼子,往铁笼子里丢了几颗玉米粒。“很像韶光一样的弟弟,让人安心。”
韶光盯着说话的女子看,唇角无声上扬,神色恬然而从容,白皙俊秀的面孔上,拂过一抹笑意。
“小静是像你一样的姐姐,很……”
韶灵恶意地挑眉,等着他说完下半句话。“很什么?”
韶光避开她审视的视线,嗓音又压得很轻了。“很美丽。”
“我更像爹爹,不然的话才称得上绝色美人呢,韶光像娘亲,你才是个俊俏的男孩。”韶灵不以为然地说,话一出口,却发觉韶光将头低的更低了。
她知晓韶光的心结在哪里,他在大漠为奴,还被那个没人性的主子如此虐待……他一定想过千遍万遍,若他生的丑陋或者平庸,就不会被林术盯上,小小年纪就遭遇那么多常人无法忍耐的残忍。他……恨过自己的这张男生女相的面皮吧。
在他情况很糟的半年前,她不愿任何人说韶光俊俏或是好看,生怕刺痛他的心,但如今他的精神渐渐好了,她更贪心了,想彻底治好他的心病。
他不能将自己的命运,跟自己的长相连接起来。他们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
韶灵拉过韶光的手,轻轻晃了晃,拉回他的注意。“韶光,我有些不太记得娘亲的模样了,但偶尔看着你,似乎能记起来一些。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虽然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但终究是选择了前者。
韶灵在心中暗暗舒出一口气来,她弯唇一笑,循循善诱。“韶光长成何等模样,都是我的弟弟。我有一个漂亮的弟弟,运气不是很好吗?要是韶光生的难看,虽然我不会因此讨厌自己的弟弟,但或许很早就要犯愁,到底往后会不会有姑娘喜欢我的弟弟呢?”
她的话,很难让人无动于衷,像是谈笑风生,韶光听到此处,眉宇才舒展开来,但依旧默然不语。
“其实呀,我照着镜子,也常常夸自己是冰雪般的美人,并不觉得愧疚,自己高兴就好。一个人长着什么样的脸,并不能被选择,但一个人用什么样的心去过活,却能被选择。”韶灵的脸上虽然依旧有笑,但眼底却无声沉入不少黑暗,那双璀璨的眼眸,看来幽深而晦暗。“人要是看到好看的东西,记忆犹新,但一个人真正的魅力,是哪怕时光让人不太记得他的长相,还能依旧不曾忘记。说实话,韶光不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孩,但因为是我的弟弟,心拉近了,我便觉得韶光独一无二。”
韶光错愕不已,追问出声。“那个人是谁?什么样子的男孩?”
“我在七岁那年见过他一面,那时还不懂如何看待人的美丑,很难说清楚……”韶灵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话锋一转,继续问下去。“韶光,第一眼就定下的人,你说是因为什么?对方的样貌?气质?谈吐?我若看着韶光就要定你心底善良,仁慈宽容,若看着你的独眼师傅就认定他残忍冷血,丑陋狰狞,这样好吗?”
“不好,太失礼了。”韶光沉下脸来,说了实话。相处之后,他知道独眼师傅更像是一个年长的兄长,虽然不苟言笑,但对幼小晚辈可有耐性。
韶灵站起身来,眼底一抹难以捉模的落寞,一闪而逝。“所以,我见过的那个少年,以前我记不起来他的样貌,但还是觉得他好看,也只是一种不可信的感觉罢了……可是如今,我还是记不起他年少的模样,却是因为我真的忘了。”
韶光怔住了,他的姐姐总是笑着,但为何他听着这一段不太听得懂的话,心里却酸酸的,涩涩的,几乎无法继续喘气?!
“你看书吧。”韶灵抽回了落在韶光肩膀上的手,无声转过脸去,走到外堂整理了几张药方,才走出了药堂。
还未走入慕容烨的院子,已经在院外看到了他的身影,韶灵泰然处之地走向前去,瞅着他看,慕容烨的面有微愠,看了她一眼,嗓音低沉。
“方才我去过你屋子了。”
“你怎么不叫我?”韶灵笑着问,不懂为何他面色难看。
慕容烨的眉宇之间,尽是不快,眼神一沉,语气不太客气。“韶光十岁了,你还抱他?”
“十一岁,已经过完年了。”韶灵正色道。
慕容烨俊眉微蹙,狐疑地望向眼前的女子,他的话重点不是十岁十一岁,而是后半句——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韶灵见他紧绷着俊脸,笑靥平静,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澄。“我们是亲姐弟,感情当然好了。”
慕容烨冷哼一声,他的确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却不难理解骨肉亲情,但韶灵对韶光……未免太好了。
韶灵拉了拉他的衣角,仰着笑脸,说的轻松。“过去韶光不让我碰他那段日子,我心里苦的要命,如今他的脸上有笑容,也不再抗拒我的触碰,不是好现象吗?”
“就算是亲弟弟,也是个男人。”慕容烨的脸上依旧一片冷淡,说的意兴阑珊。
“是男孩。”韶灵不悦地纠正。
慕容烨的黑眸一眯,冷然说道,字字决绝,不容置疑。“好,就算是男孩,他正在这几年飞快地成长为一个年轻的男人,这脑子里的念头,一天能有千百条,会渐渐喜欢跟女孩子说话相处,会喜欢跟女孩亲近,你总是在他身边,不太合适。”
“他是我的弟弟,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不对他好,天理难容,你为何这么气不过?嫉妒你没有这么懂事乖巧的弟弟吗?”韶灵被慕容烨平白无故数落一番,反唇相讥,脸上也没有了笑意。她不容许任何责备韶光,哪怕是慕容烨。再说了,他的怒气和指责,实在站不住脚,难道非要骨肉相残,抑或刻薄算计,才是世间该有的亲情吗?!
慕容烨将视线移开,望向一旁的花圃,眼底尽是暗沉的隐忍,显然是无奈至极。他方才经过药房,门敞开着,他正想走进去,却看到韶灵抱着韶光,两人笑着说悄悄话,实在让他怒火中烧。
他忽地吻住了韶灵,把韶灵嘴里想说的话都挡了回去,热烈得近乎粗暴,半晌后两人方分开。
“你能抱他,也能抱爷,但唯独这件事只有爷一个人能做。”他还在生气。
韶灵不知该生气还是高兴,他居然为了韶光吃味,她心中很是内疚,觉得这些天花费在慕容烨身上的时间远远超过韶光,她不愿冷落自己的弟弟,费心如何权衡。慕容烨这个男人,明明很是残暴冷绝,为何这时候却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该不会还亲他吧。”见韶灵不语,慕容烨突地又开始怀疑。难道亲吻她,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权利?!难道他还要跟韶光分享韶灵吗?
“七爷怎么知道的?”韶灵不以为然地说,唇畔却有了笑。
“你!你们!”慕容烨长指几乎要戳到她的眉心,盛怒之下,竟然不知该如何让她悔改认错!
“韶光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我是亲过他好几回,小小的孩子,他不比别人白胖,但眉眼真的很可*。”见他还当真了,韶灵冲着慕容烨扬声大笑,眼底一片璀璨。
慕容烨终于放下心来,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双臂一伸,扣住她的腰际,露出森然白牙,恶狠狠地逼问。“何时学得这么坏,胆子这么大,敢来捉弄爷?”
他的眼睛不同于刚才的沉沉黑色,此时里面盛满了迷人的光芒,看的韶灵心中一跳。
她急忙压下心中的情绪,低哼一声,不满抱怨。“我本以为七爷的气量很大,原来很小。”
“爷只是觉得,你们走的太近了。”慕容烨将她环在自己的胸前,轻叹一口气,在她耳畔低声说道。“男孩开窍的早……”
“七爷的语气,怎么跟我爹爹一样?”韶灵在他的怀中,笑出声来,笑声几乎一瞬间钻入他的心口去,惹得他心痒难耐。
“好好好,我会注意分寸的。”她睁着那双盈盈大眼,话音未落,慕容烨却再度压下俊脸,吻住了她的唇。
不同于方才带着怒气的吻,这回更像是恶意捉弄,吞咬噬舌忝,到最后就要抽离开来,他重重咬了咬她的娇女敕下唇,这才退出来。
他温柔地威胁,双眼魅惑而狂妄:“下次再要抱韶光,回来就让爷咬一口。”
显然,这一回,韶灵并不听他的。慕容烨的法子,也不见得每回都奏效。
一丝细微的疼痛,停留在她的唇上,她蹙眉舌忝了舌忝,淡淡的血腥在口中弥漫出来,对于他的霸道专职,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生了闷气,独自朝着屋子走去。脚步飞快,他还不曾举步跟上去,已然听得不轻的甩门声,她的身影在门后隐去。
他突然想起,韶光说过,她安慰韶光男子容貌俊秀并非坏事的时候,曾经引荐过一个陈年故事。
她在七岁的时候,就见过比韶光更漂亮的男人——
若是不提他令人闻之色变的身份,慕容烨清楚自己的长相,并不一般,他虽并不在意,但哪怕走在街巷之中,追随他的视线太多太多。但韶灵进了云门之后,从来视自己的容貌为无物,就算一开始还是个孩子,但就算长成娉婷女子,在她的眼底,不曾流露过半分的倾慕和惊诧,*恋跟痴迷,难道是因为她还记挂着拥有仙人之姿的男人?
想到此处,慕容烨眉头一皱,脸色更淡,实在介意。
……。